“谢家需要一个交代，段钰临。”

通讯里传来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情感波动，段钰临一个人坐在太空港空旷的大厅里，默不作声地听着。

“按照你此前的说法，凶手杀死寄风是为了夺取战舰的控制权，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抢夺战舰，求财么？”

一片沉默。

谢沐风也没想得到段钰临的回答：“你也知道这不可能吧。更何况按照我目前得到的消息，被抢走的战舰上除了那些手下的尸体什么也没有——那凶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制造一场混乱，好让你我现在忙得团团转吗？”

说不定真是这样。

段钰临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他没有说，而是尝试用一些公式性的套话避重就轻地回复：“抱歉，谢二的事故段家也始料未及，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段钰临。”谢沐风直接打断了他，“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

段钰临再次沉默。他忽然觉得很疲惫，一直挺直的脊背也放松下来。

他听到谢沐风在通讯那头叹息。

“不管怎样，你必须把你掌握的情报都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软硬兼施。

这是谢沐风惯用的手段，因为太过了解，段钰临才在此时不受影响。

“我说了，在抓住凶手之前，我也无从得知他的目的。”

“好吧。”

谢沐风放弃让段钰临主动和盘托出了：“那就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洛维星附近的超空间航道为什么恰好在这个时候全部关闭？第二，这段时间你为什么格外关注洛维星的出入境情况？”

真敏锐啊。

段钰临苦笑着垂眼。

透过太空港的舷窗，能看到无尽群星的闪烁，诞生或熄灭，瞬间的景色足以摄人心魂。可段钰临并不望向任何一颗恒星。

他只注视着一片漆黑的南方。

没有恒星存在的铃兰星云，仅凭三颗人造恒星远远无法照亮。

段钰临知道林非焰就在那里。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此时说出林非焰的名字。

“很简单，我可以回答——”

“小段总！不好了，又有人出事了！”

大厅的门毫无征兆的打开，助理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在看到段钰临正在通话后立刻噤了声。

“让他说。”谢沐风显然也听见了助理的话。

段钰临皱起眉，不知是因为这频发的事故还是谢沐风命令似的语气，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吧。”

助理得了许可，忙道：“谢家二少死亡的第一目击者的朋友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现在旅客们都在传太空港里有连环杀人犯，闹着要求解除封控，让他们离开太空港！”

闻言，段钰临反而神色一松。

“看来凶手正在想办法逃走呢。”谢沐风说。

“这可是他主动卖的破绽。”段钰临低声回复他。

旋即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对助理道：“可以，谁想离开，你派人亲自送他们回去。不过有个前提，最先传出流言的人必须留到最后。”

助理一愣：“可……”

“就按我说的，一字不差地安排下去。记住，一定要亲自送他们到目的地，别怠慢了客人。”

“……是！”

助理匆匆离开。

通讯一直没有挂断，不知道谢沐风在这期间思考了些什么，再次开口的时候，态度突然缓和了许多。

“很高兴看到你仍然清醒。”他说，“那就这样吧，我可以为你再争取一段时间。不管你正在做什么，希望寄风的死并非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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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云破月出，乌云尽散，今晚果然不会下雨。

林非焰莫名想起那场他早早退出的拍卖会，算算时间，也快到压轴拍品上场的时候了。

往年的压轴拍品大多是些有趣的东西，今年的不知为何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想来也不会太过无聊。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林非焰不打算为此特意再次登入，倘若那真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总有别的办法拿到手。

至于现在——

不如先回房间睡一觉吧。

“小焰。”

林非焰脚步一顿，讶然地回过头：“林非鱼？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林非鱼说得简单直白。

林非焰注意到他的裤脚上沾了几个泥点，身上也带着些潮湿的气息，就知道这个人刚才一定没听他的话好好休息。

“你出去过了。”是肯定句。

“是啊。”林非鱼摊了摊手，“我可不是那种弟弟遇上生命危险没多久就能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人。”

“……”林非焰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林非鱼被看的浑身发毛：“干嘛不说话。”

“没什么。”林非焰收回眼神，转身继续按着终端的指示往房间走，“只是……遇到生命危险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哦——我懂了。”林非鱼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所以你刚才是想回去睡觉了是吗？是吧！”

“不是刚才。”

“现在也想？！”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了一路嘴，这熟悉的不带脑子的交谈让林非鱼差点都忘了正事。

“等等！”

林非鱼眼疾手快地按住差点合上的房门：“你就不好奇我刚才出去做什么了？”

林非焰思索了一下，诚恳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是很好奇，要不你现在还是回去没心没肺一下？”

“喂你至于吗——”

林非鱼说着就想从门缝强行挤进房间。

然后被林非焰狂点关门键的动作夹了一下手。

“唔…！”

林非鱼迅速抽回手，站不稳似的后退了一步，捂着肚子半响没动静。

“……很痛？”林非焰探头看他。

林非鱼唰的放下手，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转身就要走：“没有，我装的。算了算了，你困的话，明天再说也行。我就先回……”

“进来。”

林非焰没给他选择的余地，房间配备的几个小机器人挥舞着机械臂就围了上来，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刚才还在门外流连的人已经穿着整齐的睡衣躺在了床上。

林非鱼茫然地看着小机器人给他拉上被子：“不是，我回自己房间睡就行……”

“可你不是很痛？还走得回房间吗？”

林非焰倚在床头柜上看他，不甚明亮的床头灯灯光打在他脸侧。

林非鱼愣了一下：“有这么明显？”

“没有，不太明显，逼真到可以去竞选下一届奥斯卡。”林非焰一本正经地回答。

林非鱼又笑：“那是什么？一种少见的神奇奖项吗？”

“不知道，顺嘴就说了。”

林非焰从小机器人手里接过装着补剂的杯子递给他：“所以，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状态看起来比之前更差了。”

“当然是去调查了。”林非鱼坐起身，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那药看起来很苦，林非鱼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不知道是不怕苦，还是比较善于忍耐。

“森林里有凶手留下的星舰，调查结果显示那艘星舰两天前就在那里。”林非鱼摩挲着杯壁，腾腾热气在他眼睛里氤氲，“星舰没有跃迁功能，这意味着……”

“在我计划来铃兰星之前，他就知道我会来这里。”林非焰平静地接道。

怎么会有人能算到那么远的未来呢。林非鱼不敢相信：“还有一种可能，凶手只是广撒网，在很多星球都布下了埋伏。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林非焰没有说话，他偏过头，视线落在另一边。

于是林非鱼放下杯子去抓他的手腕，掌心还带着滚烫的余温。

林非焰挣不脱，便又转头看他。

“那个人和最近跟踪你的人是一伙儿的吗？回答我不知道也行。”

“……”

沉默的对视。

林非鱼的声音低下去：“为什么不说话……”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然后响起的是度尘的声音：“先生，这个亚人怎么处理？”

林非焰没有移开目光，就这样看着林非鱼回答：

“交给林非鱼决定吧。”

所以度尘果然已经抓住了凶手，所以刚才让我去休息就是为了支开我，所以——

林非鱼眼前闪过沙滩上那辆已经被处理掉的悬浮车，扭曲变形的车头上还留有骇人的掌印。

“真受不了。”

他放开林非焰的手，泄气般的往床头一靠。

“又在痛了吗？新生的内脏是会比较脆弱，修养一段时间就——”

“不。”

“…欸？”

林非鱼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我是受不了……我是受不了为什么我们明明一直生活在一起，你却始终要对我保有秘密？

“凭什么？就连你那个保镖知道的都比我多。”

林非鱼在冷笑。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全身都在发抖。

“我……”林非焰一时失语。

林非鱼根本也不想听，也许他只是需要一场发泄，为隐瞒，为嫉妒，为某种隐秘的感情：“你是想说这样是为了保护我吗？可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他重复着，“我想保护你。”

林非焰几乎呆住了。他想他需要在这里开个小小的玩笑，再装个傻，将这件事轻巧的揭过。可林非鱼的表情告诉他，他做不到。

“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这样。你能不能……”

林非鱼注视着虚空，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你能不能，也利用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