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秋和白晚童打开302的门,就看见夏薇在客厅,并且把鞋盒里所有的钱装进她的包里。
“你在干什么!”白晚秋立马冲上去拉住她的手:“这里面有我们下个学期的学杂费不能乱动的。”
“滚开!”夏薇大吼着甩开她的亲生女儿。
白晚秋摔在了地上,她手上那个六寸的蛋糕也已经被摔在地上摔烂了。
“晚秋!”白晚童上去查看姐姐的情况。
夏薇没有说话,从头到尾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径直大步往外走,似乎是怕再晚一步她就走不了了。
跪坐在冰凉地面上的白晚秋浑身颤抖,连瞳孔也是,好像她面对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竟然在痛恨、在害怕,这实在是太可笑了,白玉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真可笑啊……她不害怕缅甸差点要了她命的毒贩,不害怕能让人上瘾罪恶的毒品,甚至不害怕未知的死亡。
却害怕那个生她养她把她带来这个世界的,被称为母亲的女人。
白晚秋害怕的那个女人,名叫夏薇的女人,她的妈妈。
“去拦住她……”白晚秋推着白晚童:“快去拦住她呀!”
虽然她还在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表明了她在害怕,需要有人陪在他的身边,但是白晚童一直都很听她的话,转身就追了出去。
白晚童跑进佳人巷深处一直追着夏薇,越往里面脚下的路就越发湿腻。
当白晚童要抓住夏薇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伸出一条腿绊倒了她。
明明她差点就要抓住了。
摔在冰凉的地上,她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人踩在地上,只能趴在地上看着妈妈远去,发出不满的尖叫。
“啊!”
李奕华蹲在她眼前:“我可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的模样。”
周围围上来几个男人,全是李奕华的狐朋狗友。
“这妞真辣呀。”
“看着没成年吧?”
“怕什么,她还能报警不成,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华子,你说呢?”
本来李奕华还没有那种心思的,但是现在……
“以前没注意,原来你也是个美人啊。”
李奕华将她拽起来,但是他力气不及白晚童被挣脱,白晚童站直身子直接一拳往挡在他面前一个人的肚子去,她还想追赶还想试试,但是却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按住。
“呕——操的。”那男的恼羞成怒,用了十成十的力往她肚子上来了两拳:“你个小娘生的。”
白晚童不想在这里耗着,她只想追上妈妈,她只想生活平平安安的。
她伸着手,向着妈妈的背影抓去,却只能抓到冰凉的空气。
妈妈为什么越走越远了?
为什么视线越来越模糊了?
“哟,现在知道怕了,怎么还哭了呢?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直到看见夏薇的身影彻底消失,白晚童颤抖着爬了起来。
“啊!”她不甘心地歇斯底里,像是濒死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哀鸣和嘶吼。
天色忽暗了下来,白晚童猛地挣脱束缚,揪住一个人的头发死命往地上撞,“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
她此时状若疯魔了,就抓着那个人的头发往地上撞,那个人无力反抗,额头被砸的鲜血淋漓。
周围的人忽然有些发怵。
兴许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寻常,要知道白晚童最不喜欢见血了,因为害怕惹事,害怕衣服上沾血,害怕被家里人发现,可是现在……
“为什么!”白晚童状若疯魔。
在李奕华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几个人赶忙上前拉着她,以免自己的同伴被她打死了。
白晚童像是脱力似的被人拉住,浅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此明亮。
“操的,看老子不上了你!”
—
白晚风回去的路上,洪黑他们看见他的时候都有意避让欲言又止,这让他心下一沉,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加快步伐,沐子归也不自觉加快脚步,两个人一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但是家里只剩下一个白晚秋。
白晚秋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摆着一个空了的鞋盒,她的生日蛋糕也已经摔在地上摔得稀烂了,似乎有人人为拼凑过,但依旧阻止不了它的损坏,就像他们的家一样,缝缝补补还是破破烂烂。
“……是妈妈么?”白晚风问她。
“是。”白晚秋叹了口气,红着眼眶说:“晚童已经追出去了,你们也去看看吧。”
她强撑着微笑,但是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她的眼角已经惹出了泪:“我需要请个长假,具体多久不清楚,帮我安慰安慰晚童吧。”
白晚风与她对视片刻,最后只能承认:他永远拒绝不了妹妹的请求。
“好……”说完,他没有管沐子归,自顾自出屋,想要去找白晚童。
自卑二字真的很少和他的名字挂勾,长得好、学习好、人品好,被爱慕着长大,这些才是平常众人对他的评价。
他知道他的家庭不好,又穷又小又见不得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来没有因为家庭,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只是现在,落魄的模样展现沐子归面前,白晚风感到无比窒息。
他们之间的鸿沟无亚于马里亚纳海沟。
“学长——”沐子归想要跟上去。
突然,白晚秋叫他:“沐子归。”
“你照顾好他。”白晚秋此时敛起了笑容,眼角的泪和阴郁的神情令人胆寒:“算我求你。”
沐子归停了片刻:“好。”
等他们走后,白晚秋站起身打了个电话。
“白玉?”
“上次你说的任务,我同意了。”白晚秋冷着声音道。
对面的人一顿:“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王建军把电话递给郑报国郑局长:“白玉啊,你没事吧?”
“派人来接我。”白晚秋说完电话就挂了。
白晚秋看着那碎了一地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拢作一堆,希望它们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可惜几分尝试之下,它们依旧四分五裂。
“为什么啊……”白晚秋看着勉强有个形状的蛋糕,轻声问。
她艰难的站起身去找打火机,把配套的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许下了十几年来,第一个与往年不同的愿望。
“我希望她能就此死掉。”
“死在黎明之前。”
市局用最快的速度派车去接来了白晚秋。
等所有高层收到通知赶过来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穿战术背心。
“白玉……是不是又有人威胁你啦?”郑局长横了一眼阮厅长。
白晚秋冷冷地说:“不是,我只是缺钱。”
“……好。”郑局长微微一怔,半晌才点头应下。
在场再也没有人说话,白晚秋怨恨甘罗计划,因为甘罗计划破坏了她的生活,但是这次她主动提出保护第二代甘罗计划的运行。
白晚秋径直走向王队长和郑局长,像曾经无数次一样嘱咐:“如果我没有回来,麻烦照顾好我的家人。”
—
白晚风给白晚童打电话但是电话关机,他只是漫无目的的找着,但是一如人们常说的心灵感应一样,他还是找到了白晚童。
他那个时候才发现下雨了,细细的绵绵雨温柔又恶毒,落在他白净的脸上像是泪痕。
白晚童坐在一堆人上面,她底下一堆人叠叠乐一般叠到了正常椅子的高度,她大概淋了很久的雨,浑身上下湿乎乎的狼狈极了,像是一只稚嫩的流浪猫。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白晚风过来,伸出手,却在中途收了回来。
她手上有血,不能擦哥哥身上。
血水混着雨水滴落在地上,在浑浊的水坑里绽开一朵朵猩红的鲜花。
沐子归率先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不是手破了吧?怎么不找点趁手的工具呢。”
他拉过她的手,用自己的校服衣摆把她的手擦干净。
白晚风在远处,深深地凝视着这一切。
白晚童看了沐子归很久,看看他再看着自己被擦干净的手,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子归哥哥,你是个很好的人……”
“什么?”沐子归微微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但是他也知道,突如其来的赞美后面一定有转折,而未尽的话语一定很重要。
就像是小情侣,分手前都会给对方发好人卡,说“你是一个好人”,后面一定会跟着一句“但是我们不合适”一样。
白晚童没有说话,只是跑向了自己的哥哥,拉住他的手。
白晚风垂眸看不清神色:“这段时间谢谢你。”
他没头没尾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要走,在他转身时沐子归上前拉住他的手。
沐子归的手很温暖,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白晚风手凉的厉害。
“为什么……”沐子归声音轻了几度。
他好难受啊,难受得具象化了心如刀绞,第一次有心悸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心脏被最爱的人挖出来抛起、落下,接触到玫瑰保护自己的荆棘,然后被搅碎成一滩血水。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感觉,他和白晚风的心痛共鸣了。
但不知道是因为疼麻了,还是因为习惯了,白晚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并不带多少感情。
他和沐子归是不同层次的人,他们从小接触的教育和环境是不一样的,沐子归只不过是觉得他有趣,想玩玩,总会走的,但是他玩不起。
他们的人生一直都是背道而驰的。
就像是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沐子归在海上,他则在深渊里,除非沐子归跳下来,否则不可能在一起……可凭什么呢?
他说:“因为我们从来就是不同的,价值观的不同,生活环境的不同,就像是……我努力是为了生活,你努力是为了……”
“我努力是为了你。”沐子归攥紧他的手坚定道:“我畅想过的未来也只有你。”
“但不应该是我,不应该有我。”白晚风抽出自己的手,拉着白晚童离开。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沐子归感觉自己的心里也被抽走了一块,空落落的,一种十几年来未有过的迷茫委屈用了上来,那股不甘心促使着他往前跟了两步,忍住那股破坏欲大喊:
“白晚风!”
白晚风脚步顿住,牵着白晚童的手也微微收紧。
沐子归狼狈地粗喘了两声,眼眶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红:“你不能这么对我!”
白晚风没有回头,垂眸拉着白晚童加快步子往前走。
这一次沐子归没有再追上去,但是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白晚风。
人总是掂量不清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高度,有的高估,有的低估,白晚风显然是后者。
有人的爱在雨中无法磨灭,有人的爱在雨中胆怯。
心跳在耳边震耳发聩,直到走远了,再也感受不到那炙热的视线,白晚风才长吁一口气。
没有男人乐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这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但是尽管此刻他表现得无懈可击,白晚童还是感受到了他轻微的颤抖,像是被这绵绵雨给冻得冰冷。
在白晚童眼里,白晚风一直都是那个温柔而又强大的存在,所以她根本不觉得白晚风会害怕,也根本不知道——
或许其他人可以靠自己拯救自己,成为真正温柔而又强大的人,但是白晚风不行,他需要有人拉他一把,不然他能自己放弃自己……
将自己推入深渊。
白晚童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叫了一声:“哥,哥哥……”
被白晚童喊了一声,白晚风嘴角那僵硬的笑终于消了下去,他俯身抱住白晚童:“对不起……”
这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道歉,可以是对任何人的道歉。
可以是对照顾不好妹妹的道歉。
可以是对生活一地鸡毛的道歉。
可以是对这世上一切不如意的道歉。
可以是对当时他对妈妈产生的一丝怨恨的道歉。
也可以是对明知不可能却还要任由沐子归喜欢他的道歉。
白晚童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闷闷地说:“你不应该投身在我们家,起码不应该是我们的哥哥。”
“说什么傻话。”
“只要不是在我们家,只要不是我们的哥哥,哪怕是个普通的农民工家庭,你也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但是我只有你们了……”白晚风声音微不可闻地喃喃:“别怕,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了……我顶着,你去摘星星,好吗?”
天塌下来了我顶着,你去摘星星吧。
只要有人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白晚风现在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不愿意在妹妹面前露怯的哥哥。
人是群体性动物,他们会从同类的身上得到成就感,也许同样需要同类的陪伴。
他们在社会中建立关系,取得他们所需要的情感。
这是他们和动物的本质区别。
当一个人失去了他在社会中的身份,以及亲友之间的关系,那么它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人”。
他不会是哥哥,不会是朋友,不会是爱人。
他只是这个社会中孤独的幸存者。
—
沐子归回家的时候沐予明都被吓到了,他哥校服上有血,整个人还被淋湿了。
“哥……”
沐子归抬起头时脸上又是那种礼节性的笑容:“我想去休息一下。”
餐桌旁,沐青雅拍了一下大理石桌面:“你先给我过来。”
沐子归脚步停了停走过去。
宁致远从报纸后面露出眼睛,皱着眉看他校服上的血迹:“你打人了?”
沐子归摇头。
“没有?”沐青雅上下打量他:“那是怎么啦?”
沐子归:“没什么。”
宁致远直起身,把手上的报纸放下。
沐青雅也把围裙解了,坐在椅子上。
沐子归看他们这个架势,最后还是低头了:“出了点意外,别问我好吗?”
“……”宁致远沉默。
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沐青雅最后只是低声问了句:“明天阿姨打算做水晶虾饺,你给晚风带一笼去?”
沐子归点头,并且由衷的感谢父母没有追问。
他浑身湿透地坐在床上,打开投影仪随手放了部电影,想要使房间里弄那么安静,自己却安静地看向落地窗外的雨夜,眸中神色晦暗不清。
白晚风身上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那面对苦难却绝不自怨自艾的态度,但如今他却发现,那个面对苦难绝不自怨自艾的少年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
是啊。
他也还只是个少年。
只是……
“我不许。”
黑暗中,沐子归重复了一遍:“我不许。”
我不许你爱我却要离开我。
好的,前期最轻松的部分结束,要回归现实了,接受来自现实的狂风骤雨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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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警告:要开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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