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枇杷的孙大娘已经头痛数日,发病之时剧痛难忍,恨不得咣咣撞墙。听人说西街南角这有家新开的回春医馆,坐镇的郎中自称神医,医术高明,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她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
那年近不惑的崔神医为她开了一副龙脑丸,每日三服。
她吃着起初确有缓解,可连吃三日之后,不仅头痛愈甚,还时常头晕恶心,一到夜里就呕吐不止。
“这是排毒呢,再吃三日,病灶即可根除。”崔神医听了她的描述,头也未抬,笔下不停,继续抄写药方。
“他在诓你。”林一靠在医馆门口的檐柱上,而后突然发觉这样不合乎仇清也端庄的大小姐做派,又亭亭而立。“要是再吃下去恐怕就离死不远了。”她原本也是听说了这家新开的医馆药材齐全,药方新奇却管用。谁成想刚来就让她赶上庸医误人这一幕。
“你个小丫头,怎么和我们神医说话呢?”说话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留一头狗啃似的细碎短发,他明明年岁不大,叉腰教训人的模样倒是像仗势欺人的仆从一般不招人待见,应当是这里帮忙抓药的药童。
男孩向前一伸头,梗着脖子说道:“上次我的腿折了,就是神医帮我接上的!”
“瞎猫碰上死老鼠,误打误撞吧。”林一不以为意道,看来今日来错了地方,她只能空手而归了。
小药童一听此话,登时急红了眼,便要翻过柜台与她理论,被那姓崔的神医按住肩膀拦下。
“这位姑娘,我行医二十年了,你不若说说我哪里诊错了?若是说不出来……”
“自然说得出来。”林一似成竹在胸,大步迈进医馆,雪芽在后头小跑两步跟上。
“您既开这龙脑丸,那我请问,这里面是何药材?”
崔神医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呵呵笑了两声,“这龙脑丸是我独家秘方,今后还要靠此方吃饭,怎可轻易泄露。”
“那借我一观,这总可以吧?”
崔神医对着小药童努努嘴,男孩垮着脸,极不情愿地从柜格中取出一枚龙眼核般大小颜色的药丸,放到她手上。
林一拿到药丸嗅了嗅,然后直接掰开,看到褐色药丸中夹杂的白色颗粒。
纵然她此前不通岐黄之术,但也知道,那白色的晶状颗粒就是龙脑,也叫作冰片。
冰片闻起来清淡凉冽,有镇痛抗炎的功效。
林一读书时常常熬夜,眼药水是必需品,空盒子攒了一大箱。为了缓解视觉疲劳,市面上的眼药水里都会加入冰片,滴入眼睛里像薄荷一样清凉。
因此,她对这东西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可她也是前几日读医书时才知道,龙脑虽好,却有极强的副作用,一旦剂量把控不好,便会中毒,轻则头晕呕吐,重则昏迷死亡。
看这药丸的用料……这崔神医放龙脑时还真是一点也不手抖。
“我读医书不过十日,却也知道龙脑性毒,要配合其他药材化解使用,单这一味龙脑,放得越多,越适得其反,一个不留神还会有性命之忧。您说自己行医二十年——这二十年来,都不曾知晓?”她是真的困惑,故而诚心一问。
崔神医被她说中痛点,怒火上涌,脸上一片红紫。“我如何不知道?可她头晕之症如此严重,只能加大用量,不然如何医治!”
“要想治也是有办法的。”
林一坐到那夫人身旁:“大娘,能让我给您把个脉吗?”
她虽从头到脚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千金模样,却也实打实地说出了龙脑丸的药材,分析得头头是道,孙大娘此刻便死马当作活马医,伸出手腕去给她诊。
林一屏住呼吸,将三指轻轻搭在腕脉上,感受脉搏的跳动。她其实并不会诊脉,不过是装装样子。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是系统补偿给她的医药索引。
她等了片刻,医治方法并没有像事先说好的那样,凭空出现在她脑海中。
林一心道要完,忘记问系统,这个金手指,该如何唤醒了。
她在内心疯狂呼叫系统。
几乎与此同时,机械音响起【宿主,系统已为您开通医药频道索引金手指权限,具体用法请您自行探索。】
……
林一大话已经放出去了,这要是看不成,要如何收场?
大夏天燥热不已,林一却出了一滴冷汗。
那眼尖的药童看到林一额头上的汗水,幸灾乐祸道:“该不会是看不出来,害怕了吧。”
雪芽在一旁辩驳道:“什么害怕,明明是今天太热了,我们小姐热出汗了而已。”
林一没空管他们争执,心中暗忖:或许是流程不对?既然是看诊,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是不是也该遵循医生看病的流程,先问点什么?
她收回搭脉的手,“大娘,您先给我讲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头痛的,痛发之时,可还有其他症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些记不清了,好像一直都有这个毛病,只是最近着了凉才厉害起来。”
孙大娘抬手按上后脑,后脑连带着肩颈都有些麻木,“除了头疼,脖子也会疼,肩膀还有些麻。”
肩颈麻木疼痛,这症状听起来倒像是颈椎病,压迫神经反射作用到了头部,引发的头痛。
林一想到这里,面前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段文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是她熟悉的内容。
原来,触发条件是需要了解病情的具体特征。
林一将那段话仔细读完,从柜台上拿过崔神医的纸笔,开了一个药方:“葛根、麻黄、生姜、甘草、芍药、红枣煮汤,喝完后盖上被子睡一觉,头痛就能缓解。”
毛笔她用不习惯,一笔一划写得很慢,那些线条像是与她作对似的,曲里拐弯不肯走直线。想她林一上学时还被老师夸奖字写得漂亮,居然也有烂字如狗爬的一天。
“回去买一个竹枕——就是竹子做的枕头,睡觉的时候垫在脖子下面。”
孙大娘认真听她说完,还有些懵懂,问道:“没了?”
林一看看她脚边那一筐还没卖出去的枇杷,想了想,补充道:“摘枇杷的时间不要过长,中途多歇歇。”
孙大娘更懵了,搓搓还残留着枇杷汁水的指甲,“我这脑壳痛和枇杷有关系?”
林一点点头,下意识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细碎鬓角:“您的头痛是由颈椎病引起的,应该是摘枇杷长时间仰头过度,多注意下就好了。”
“啥叫颈椎病?”
“……”林一也不知道颈椎病在古代怎么称呼,只能尽可能详尽地用大白话描述道:“颈椎病就是您脖颈那块的骨头经脉,因为长时间仰头或低头导致的僵硬劳损。”
崔神医嗤笑一声:“那不就是项痹之症。”
“哦——”孙大娘这次终于听懂了。
虽然开了药方,但这是她第一使用索引系统,林一也不敢保证真能药到病除,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她打算做好售后服务:“按照我给您的方子,您先回去试几天,若是还无好转,便到……便到仇府寻我。”
她在谢府与仇府之间犹豫一瞬,最终还是定在了仇府。谢府毕竟是谢承南的地盘,她不好不打招呼就将人约到府上,何况她也快回仇府了,若这位大娘的病症真的棘手,还能让仇院使帮忙看看。
孙大娘听她如此言说,不免惊讶:“姑娘是仇府的人?光禄南街的那个仇府?!”
林一轻轻颌首。
一旁的崔神医却面色一变。
“这谁不知道仇府是太医院院使大人的府上,那可是御用太医,我,我如何能去呀。”
“我说去得您便去得。”倒也不是林一自作主张,仇百济虽有官阶三品,却没有半点当官的架子,反而一切以病患为重,若是听闻哪里的病患难以医治,还会亲自登门拜访,研习诊治。当今圣上也正是知道他那一颗普医天下人之心,才会亲题“仁心如水”四字。
那大娘还欲继续推辞,看得雪芽都急了,抢道:“大娘,这可是您说的那位太医院院使的千金,我们仇府的大小姐,小姐都说您能去了,没人敢拦您!”
孙大娘捂嘴大惊:“您是仇小姐!”
林一正待认下,却听砰的一声!崔神医不知为何竟拍案而起。情绪剧烈波动得胡子都在颤抖,指着仇清也,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就是仇清也,你爹是仇百济?!”
他面露凶相,雪芽上前一步挡在林一面前,双手叉腰,丝毫不输仇府的气势:“正是!你想怎样?”
“来人——把她们给我撵出去!”
那药童闻言听话地上前两步,想要将两人赶走,却有一名八尺高的大汉从医馆后院的门帘后走出来,一步步逼近两人。
林一见势不妙,拽着雪芽就往门口跑,那大汉却比她们更快数倍。
“我们自己会走——”林一话还不待说完,就在雪芽‘别碰我家小姐’的喊叫声中,被扔出了医馆。
林一重重摔在地上,半边身子擦过石板路,火辣辣的疼,可她顾不上思考,便又费力挪动身体,一匹宝马踏过街角,直直冲着她面门蹬来!
千钧一发之际,马上之人紧紧勒住马缰,两只漆黑的马蹄生生悬在半空中。
林一咬牙就地一滚,滚出危险范围,下一刻,那马儿终于收停不住,前蹄重重落下。
马上的绛衣公子飞速翻身下马,来到林一身边,弯腰就要伸手扶起她:“姑娘,你没事吧?”
却在看清她脸的时候冷了面色,语气中嫌恶非常:“怎么是你?”
为了大家的安全,文中的药方请勿参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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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庸医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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