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拖沓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清脆而急促。
徘徊的人终于停下脚步,侧头贴上木格窗花,里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看着紧闭的房门,雪芽犹豫半晌,最终只是跺跺脚,没敢进去打扰。
永安侯府自谢侯爷故去后,一直无人主事,谢小公子索性退了那些洒扫的仆从,府上多年无人打理,竟是有些荒废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谢府刚刚经历了一场喜事,房檐院落中各处铺就的红罗绸缎还没撤下去,这铺天盖地的喜庆与院落本身的破败两相结合,竟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荒诞感。
谢家小少爷侧头撑卧在房檐上,嘴里还叼了一颗枯干的野草。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后院足有半人高的草木,心想,是该找个人把草拔一拔了。
“少爷。”
“说了多少次,要叫侯爷。”谢承南敛回目光,抬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方才那动静是怎么回事?”
苍邪拱手行了一礼,“属下正要禀报,是少……是侯夫人,伺候她的雪芽姑娘说,夫人许是大婚之日喜不自胜,有些……心绪难平,问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谢承南嗤笑一声,“心绪不平是真的,喜不自胜……我可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不妨事,随她去闹。”说罢冲人摆摆手。
苍邪得了小侯爷的指示,仍未退下,面上一阵阵发红,欲言又止道:“侯爷,大婚之日,您不去夫人那吗?”
谢承南却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我去干什么?”
苍邪的脸憋得通红,张了几次嘴,洞房花烛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承南低下头,俯视着这个自小便跟随他的护卫,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死板了,死守着下属的规矩不说,二十几岁的大男人,比他还年长几岁,风花雪月却一窍不通。
他有心逗弄,故意问道:“嗯?你要说什么?”
苍邪的脸红了又白,良久终于憋出一句:“侯爷和夫人还未曾用膳,要不要属下去安排?”
谢承南有些失望,这人也太无趣了。“去膳房看看厨子下工没有,若是没有,随便做些给她送去。”
“……侯爷,夫人第一次来府上,这不大好吧。”何止是不好,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也就罢了,连膳食都如此简单粗暴,苍邪有些同情那仇家小姐了。
“听说夫人成亲前喜欢去吃五味居的餐食,不如属下去点几个菜,让人送到府上来。”
谢承南没说成与不成,打量他许久,问道:“你很闲吗?”
苍邪没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属下今日的活已经做完了。”
“不错。”谢承南撑直身子,利落地翻下墙头,声音幽幽地从围墙那头传过来,“去把后院的草除了,快入夏了蚊虫多。”
苍邪:……装作没听见行吗?
这边喜房里,林一还在努力消化现实。
她读了闺蜜推荐的小说,因为其中的女反派和医学有些关系,又作的一手好死,便忍不住读完了,没成想因此而在实验室误食了有毒药品,穿越到了《山河与你》中,甚至就穿成了被她吐槽的那个早死恶毒女炮灰,仇清也。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绝对不会点开那本小说,更不会对仇清也的报应产生丝毫兴趣。但是没有如果,来都来了,早晚都要面对的。林一幽幽叹出一口气,在脑海中叫了两次“系统”。
机械音再次响起【看来宿主已经接受现实了。】
林一咬咬牙:是。
【宿主在本书世界中,需完成系统任务,推动主线剧情发展。】
有任务,这不奇怪,在闺蜜的按头安利下,她也看了不少穿越小说,知道穿越的主角,总是要完成一些任务,有的是完成剧情任务帮助主角he,有的是为配角炮灰改命,自己走上人生巅峰。
只是……这个‘推动主线剧情发展’,不会是要她按照原主的既定路线,继续作死吧?
【是的,除此之外,系统检测到您对‘仇清也’这一人物角色非常不满,特别设立良善值,使人物更加立体饱满。】
“良善值?”
【良善值即为人物的正向善恶值,可以通过做好人好事来获取;每次作恶均会扣除一定数值。当前角色的初始良善值为-30,如果数值达到-50,就会强制死亡。】
“角色死亡了会怎么样?”
【会回到原本世界。】
林一瞬间眼前一亮,却不等她生出更多欣喜,系统又是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温馨提示:在原本世界中,您应该已经死了。】
林一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又要按照原剧情做坏事,又要保持良善,不然就会死亡,而就算是我完成了全部任务,也回不去原世界了?”
【宿主您的总结非常到位,系统为您点赞。】
林一闭上眼,欲压下翻腾的怒气,但是忍耐无用,她现在很生气,必须要听个响。
她寻觅一圈,目光锁定在多宝阁上放置的一个青白瓷瓶上。手感厚重,她查看了瓶底没有落款,那应该,不是很值钱?
然后她将瓷瓶举起来,狠狠砸在地上。破碎声砰然响起,瓷片飞溅,碎成了不知多少块。
苍邪提着食盒迈入院门,没得到少爷指示,他也没敢自作主张地去五味居点菜,只得将厨子唤回来,匆忙炒了两个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仇家小姐的胃口,他提着食盒自己都有些心虚。
他耳力极好,刚一迈进院里,就听见那房里传出的破碎声,倏而变了脸色,快步走到房前。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门前的雪芽,“雪芽姑娘,里面发生了何事?”
后者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苍护卫别见怪,小姐就是突逢喜事,不知如何表达……好像把府上的花瓶打碎了。”
苍邪却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他将食盒递到雪芽手里,再次对仇清也的做法表示了理解,却在转身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他觉得,这仇家小姐可能是后悔嫁过来了。
仇清也毕竟是仇府的独女,父亲仇百济是太医院院使,正三品的官阶,母亲是皇贵妃的亲姊。这样的家世,自小便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见到谢府如此破败,自然心有落差,一时难以接受,倒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坊间早有传言,说仇清也痴恋当今太子殿下,虽无真凭实据,但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再加上自家少爷对这个新婚妻子着实不上心……这换了谁,心情能好?人家又是千宠万惯的大小姐,不能当面发怒,便只能砸些东西来抒发一二。
苍邪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并且在心里狠狠谴责了一番自家少爷的恶劣行径。
林一还不知道自己那一摔竟然无意中为她博得了同情和好感,她只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可她的路与山穷水尽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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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公子的书房大概是全府上下唯一一个称得上华贵的地方,其中的打扫布置和如日方升的权臣家中相比也不遑多让。
谢承南正卧在书房的卧榻上,翻看着前些天苍邪上街采买时顺手带回来的话本子。
门被叩了三下,他眼皮也未抬,说道:“进来。”
苍邪在他榻前站定,竟是躬身行了一礼:“侯爷,您还是去看看吧,夫人她……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法,饿死了还是自尽了?”
他语气随意自然,手中的话本子翻过一页,看上去丝毫不着急,可纸页边缘莫名出现的那道折痕却泄露了主人并不全然淡漠的心绪。
苍邪深吸一口气,他今日必定要劝少爷过去看顾夫人:“您不去,夫人心情不好,寝食不安。”
谢承南俊眉微皱:“她闹起来了?”
“……那倒没有,只是摔了您放在屋里的花瓶。”
“无妨,她那房中我看过了,没有值钱的东西。
苍邪又是一拱手:“您还是去看看吧,毕竟离东院近,大少爷若是听见怕会跟着闹。”
“还挺能折腾的。算了,也晾够了,就去看看吧。”谢承南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往门边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嘱咐道:“还有,以后不准叫她夫人。”
苍邪就知道,搬出大公子来,小少爷不可能不作理会,只是……他上次叫仇府小姐“夫人”时,少爷不是默许了吗?果然,刚成婚的男人总是善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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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南看着桌上只剩下些许食物残渣的餐盘,以及地上碎落的瓷瓶尸体,嘴角缓缓扯开一个笑:“苍邪说你寝食难安,我还当你真的突然生了骨气,要学着伯夷叔齐一般,‘不食薇,饿而死’。”
听出来这话中满满的嘲讽之意,林一顿了一下,仔细打量来人,在脑海中努力思索这人的身份。
拜堂已经过去许久,她这才第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这人一身墨绿色常服,一掌宽的腰封上银线麒麟奕奕如生,虽已入夜,可他一头墨发仍高高束在脑后,只发尾有些蓬乱。
再往上,那张年轻至极的脸上,薄唇冶艳,鼻子高挺而直,一双桃花眼噙着张扬笑意,真是好生俊俏。
她初入小说世界,满脑子都是自己穿成了遭人唾骂的恶毒女配,现在回过味来,才恍惚记起,在原剧情里,仇清也并没有和人成亲。
而且,她怎么也想不通,仇清也单恋太子多年,怎么会突然嫁给他?难道这人爱慕仇清也?
她不想暴露现在的仇清也内里已经换了个芯,便学着书中仇清也的模样,高傲地扬起头颅,试探着问道:“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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