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热,蝉鸣聒噪不已,吵得人不得安眠,谢承南午睡中断,打着哈欠醒来。他抓了把睡得凌乱的头发,也没梳理,就这样走进院里。
自从那仇府的主仆二人搬进来,旁的谢承南不知道,可是她们与苍邪的关系发展得未免太好了些。
府上缺人,苍邪做的活是杂了些,所以平时若是仇清也有什么不方便的重活,交与他做,谢承南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如今连她的贴身丫鬟都整日缠着人不放是怎么回事?
“咳咳。”谢承南重重咳嗽两声。
“少……侯爷。”苍邪无措地站起来。
雪芽原本背对着他,正让苍邪给自己讲幼时练武的趣事。
听见他的声音也转过来,“姑爷,您病啦?要不要紧?”
“没病。”
“没病怎么好端端咳嗽上了,最近天热,姑爷记得多喝水,要不等小姐回来,让她给您瞧瞧?”
谢承南瞅了苍邪一眼,那人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侯爷?”
“没事。”亏他还以为这两人发展出了同僚以外的情谊,真是他想多了。这姓苍的就是块木头疙瘩,那雪芽也不是个有自觉的。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发展出什么来。
“你刚才说,你家小姐出去了?”
“我刚才没说啊。”雪芽满脸茫然。
苍邪低头提醒她:“侯爷是问,仇小姐去哪了。”
“哦哦,小姐说她去拜师了,没说去哪。”
“拜师?她一个人去的?”谢承南眉头微皱,不知道这仇清也又在搞什么鬼。
“嗯嗯,姑爷您是担心小姐吧,没事,地方不远,她说会在日落前回来的。”
关心个鬼啊,他不过是怕她那不招人待见的性子,再与人争执起来,到时候师傅没拜上,反而让人揍一顿。
谢承南面无表情地从两人身边路过:“你想多了。”
他已经走远了,却听见身后雪芽对苍邪小声嘀咕道:“我跟你说,姑爷绝对是不放心小姐,但是又不好意思让咱们知道。”
苍邪听后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谢承南扶住额角,怎么突然这么头疼呢?他又后退两步:“苍邪,今日晚膳的菜买了吗?”
“回侯爷,买完了。”
“我要吃蹄膀,去买一只来。”
“您不是从来不吃蹄膀的吗?说那个部位长得太丑,配不上您英俊的……”
“少废话,今天想吃了。”
“行,那我现在去买。”苍邪不懂谢承南为什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但终归是自家侯爷,一切吩咐只能照办。
雪芽旁观着谢承南的口不对心,一脸我懂的表情。
谢承南回头便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自然将矛头转向了她:“你很闲吗?”
“不,不闲。”
“不闲最好,虽说你是仇府陪嫁过来的,但进了永安侯府的大门,便归我谢承南管了。”
雪芽听到这话霎时行了个大礼:“主子您吩咐。”
她动作太快,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谢承南无话可说,背着手走了。
雪芽抹了把额间热出的汗,见人走远了才嘟囔道:“都说了担心小姐,非不承认,恼羞成怒了吧。”
林一回到谢府时,日头已经落下了。
谢府一般申时用晚膳。林一本想着这时候肯定没有饭了,打算直接去厨房摸点东西垫肚子。
却在路过正厅时,看到里面还亮着灯。
暖黄色的灯光下,四人围着圆桌而坐,隐隐能看到饭菜冒出的袅袅热气,伴着饭香味飘入鼻尖。
林一突然就觉得眼眶有点热。
真是怪了。白日里言语不当,差点害了人,又与人争执,甚至见了场生死急救,她都没有想哭的感觉。怎么回到谢府,反而委屈上了。
谢承南作为小侯爷,吃饭时要坐在正对大门的主位上,因此是第一个看见她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林一一会。
然后守着菜肴的雪芽顺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她。“小姐!快来呀,吃饭啦,今天有好多好吃的!”
“来了。”林一提起裙摆,大步走过去,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都抛在身后。
林一坐到谢承南旁边,在他的另一边,谢承风正低着头,噘嘴数着手里紧握的两只筷子。
谢承南掰开他的手:“吃吧。”
“哼!”他恶狠狠地看向自己当家的弟弟,又看看林一,然后用手抓了一块切好的蹄膀,丢进谢承南碗里。
几滴酱汁溅到谢承南脸上,被他阴沉着脸伸手抹了。
林一觉得有趣,也不知道自己没回来时,他怎么惹到谢承风了。
“小姐,你没回来,姑爷都不让开饭呢。” 雪芽小声地道出了实情。
林一闻言看向谢承南,后者仿佛暂时失聪了,嫌弃般地把那块蹄膀又夹到苍邪碗里。
“往后我每日归时不定,大家不必等我。”林一道。
谢承南的筷子一顿,然后加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
“小姐,你这是拜师成功了?以后每天都要出去吗?”
“嗯。”
这一顿饭吃得很不自在,仿佛刚回来时的温馨都是林一的错觉。
谢承风生闷气,碗里的饭扒拉得到处都是。而谢承南一言不发,看不出心情如何,苍邪眼瞅着形势不对,作鸵鸟状埋头干饭。
只有雪芽叽叽喳喳地和她说个不停。不过这姑娘也不是完全不看人脸色的。后来见着气氛不对,也闭上了嘴。
一顿饭就在静默中吃完了。
收拾桌子的时候,雪芽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姑爷可能是病了,今日下午一直咳嗽呢,要不晚上你给他瞧瞧。”
“病了,让我看?”
“对呀小姐,你不是正在学医吗,正好练练手,还能趁此机会,和姑爷……”
“你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林一伸出手指戳上她脑门。
虽然嘴上说着不去,可临到睡前,林一还是去了趟书房。就像雪芽说的,反正她现在在学医,就当是检验下这几日苦读的成果了。
她进屋时,谢承南正撑头卧在软榻上,翻看一本册子。
林一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近旁的圆凳上,“听说你病了?”
谢承南没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戏谑地说道:“怎么,仇大夫要给我瞧病了?”
林一作势要去把他的脉,谢承南放下册子,配合地伸出手。
林一看到那封皮上用繁体写着账本两个字。原来他是在对账。
她屏息诊了半刻,狐疑着问道:“你真病了?”
谢承南理了理因为把脉而弄皱的袖口,“你摸出什么来了?”
“一息五次,尺脉有力,沉取不绝。简单来说,好得不能再好。”
“这也是你从医书上学来的?”谢承南轻轻笑开了,“好就对了,我身强体健,从不生病。”
“那是挺健康的。既然没病,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
林一停在门口,有些意外:“还有事?”
他们本是合作关系,相当于契约婚姻,回门之前,这人还想着法子整自己,回门之后态度大变,对自己放任对待,想做什么做什么。这几天二人除了每日一起吃的两顿饭,就没什么交集了。比起夫妻,更像是一个屋檐下的邻居。
她的好邻居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坐下。
林一有些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我就不坐了。”今日忙了一下午,她真的累了。
“那日你碰到了太子和战娴,你说请战娴吃了馄饨,却没说你请太子做了什么。”
提到太子,谢承南的眼神倏然变了。由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犀利而冰冷,蛇一样的目光在林一脸上逡巡着,最终锁定她的眼睛。
林一心虚着不敢与他对视。
她就知道,事关太子,谢承南怎么可能不在意,这不过去好几天,又想起来兴师问罪了。
“上次不是与你说了?我请战娴多吃了几碗馄饨,让太子知道,推了我一下,所以受伤了。”
“推了一下——可我昨日上街,怎么听见回春医馆旁边的几个伙计讲,前些日子有个富家公子踏马行街,差点踩碎了一位如花似玉的貌美姑娘?”
“那姑娘不是你?”
“是我。”
承认得倒是干脆。谢承南冷笑一声,“你们不是在馄饨铺子遇见的吗?”
“我上次只说了在馄饨铺子遇见战娴,何时说过在那见到太子了?谢承南你臆想也要有个度吧。”
她好像确实没说过,是谢承南自行理解的。只是她这个态度……让人很不爽。
“先放下这个不谈,怎么那么刚好,你从回春医馆摔出来,正好摔在他马下,这真不是你设计好的?”
“……即便如你所说,是我设计好的,也与你并无关系吧,谢小侯爷?”
“关系确实不大,只是你应该还没忘了我们成亲的目的吧?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你故意接近太子,甚至把战娴的信物交给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谢承南又捡起那本账册,不疾不徐地握在手中轻轻敲打。
“你派人跟踪我?”林一觉得心惊。那日街上人少,林一可以确定近处无人,若他真是听伙计所言,不会连信物一事都知道得如此详尽。
谢承南却听着好笑:“你觉得,我府上还有多余的人手去做这么无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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