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当然不会以为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金衣少爷是谢承南的哥哥,在原书中,谢承南在这世上仅剩的血亲不过谢承风一个。又不是什么关键人物,作者没必要为他铺写太过复杂的身世。况且这小少爷方才说,他是岭南界风家的人。
岭南界位于大安和南疆交界处,是各国间往来贸易的交通要地。而岭南界风家,便是其中最富有的豪商,产业涉及范围颇为广泛,药材便是其中发展的最好的一项。千草堂的名号无人不知,分号更是遍布大安国各地。
所以,这人应当就是谢承南请的外援,只是不知这两人……
林一的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变换着打量。这个风家的小少爷看起来确实不大正经,可谢承南虽然有时散漫了些,却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奇怪癖好的人。
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离谱的猜测,谢承南不耐烦地解释道:“想什么呢?他这人就是嘴欠,不过大我三个月,总是占着这点嘴上便宜。”
“哦。”
风正闲这人不但自我感觉良好,还是个自来熟,他凑近林一,恍然道:“哦~我知道了,这位就是——弟妹吧!”
他像是娘家人挑女婿一样,对林一品头论足道:“长得确实不错。”说着又去搂谢承南的肩膀,“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谢承南一个肘击,力道不大,刚刚好把人推开,“说正事,货呢?”
“明珠,去看看到了没有。”
趁着明珠去查看药材的当口,林一向风正闲盈盈一拜:“原来是风少爷,多谢你帮忙。”
“不谢,先验验货。”
马车依次停在后门,将街后小巷围堵个彻底。
被稻草和油布蒙盖住的货箱刚一掀开,浓郁的药草气息就漫入鼻尖。
叶片规整,色泽鲜明,看得出来,是用顶好的药材自然晾晒而成。
林一微微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沉下来。“这些药材我按照千草堂的定价支付,包括先前废掉的那批。另外,从岭南到明州快马加急的路费,也会一并结给你。”
风正闲浮夸地捂住心口,“别和哥谈钱,哥不差那点。”
被谢承南一巴掌拍在后脑勺,提醒道:“她比你大。”
“是吗,弟妹年轻,完全看不出来。”他呵呵笑道,然后终于有了点正形,“我和承南早就说好了,这批药材按市价付,先前那批,是我监管不当,算我的。路费嘛,就别寒碜我了,我主要是来找兄弟玩的,送药只是顺手而已。”
林一笑得莞尔,大大方方承下:“那就多谢风少爷了。”
风正闲被这个笑容刺得晃了神,拉着谢承南边退边说道:“既然药材没问题,让我的人帮你卸货。我初来明州,让承南带我四处逛逛——回见了弟妹。”
风正闲将人拉到街上,借着喧闹人声的掩盖,问道:“这真是你那个成亲对象——仇清也?”
“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看上去还挺……”
他挺了半天,也没挺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冲谢承南竖起了大拇指。
风正闲远在岭南,都曾听闻过仇清也的恶名,更加说明了这此间蹊跷。谢承南意有所指地看他一眼,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万木春是明州城有名的乐坊,明明还是大白天,绚丽的彩灯已经尽数点燃,五彩布幔自穹顶垂下,华靡之音绕梁不绝。老板娘站在门厅候客,见了谁都笑脸相迎。
瑶娘已经近四十岁了,就算平时再注重保养,岁月留下的痕迹,还是让她那张美艳的面庞看上去与坊内正值芳龄的小姑娘们略逊颜色。
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便难以用脂粉遮住。那几叠细微的褶皱在看见来人后愈发深邃。瑶娘笑着迎上去:“小侯爷,您可有好几天没来了!”
谢承南几不可见地冲她颔首示意。
一旁的风正闲瞪大了眼睛,将万木春内厅上下打量一番,又一言难尽地看看自己的好兄弟,最终哈哈笑了起来:“行啊你,谢承南,真是看不出来——我记得你之前在岭南,这种地方连瞧都不瞧一眼,有回把你拉到门口,你抱着柱子死活不进去,现在怎么——开窍了?”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叫我名字,生怕这明州城里没人知道我来了?”
风正闲对此嗤之以鼻:“你来都来了,还怕人认出来?再说这儿的老板都认识你,肯定不是第一回了,按照明州城的灵通程度,这事早就传遍了。”
风正闲又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来这种地方,你家那位知不知道?”
谢承南没理他,径自上了二楼。
早有侍女在二楼最里间包房的门前候着,见人来了便帮他们打开门,笑说道:“谢公子,还是您惯常住的这间,人在隔壁,需要什么您只管吩咐。”
“你还是这里的常客?”风正闲奇道。这可真是士别多日,刮目也不能相看了。不过这里的装潢倒是与楼下不同。
万木春是乐坊,所做生意却不只是乐曲。
来听曲儿的多是富贵人家,在这明州城内,更多了些权势贵胄,有权有势又有钱有闲的人,少不得寻些乐子。
是以,除了听歌赏乐,还有些极尽风雅奢靡的项目,吟诗作对、投壶射箭、陪茶品酒,若有意者,还可包下房间**一度。大家对此都是心照不宣。
万木春在装潢布置上,很有些明州城的奢靡之气。帐暖鹅梨香,一进入就会让人心猿意马起来。
而这间却是不同,看起来更像是寻常休息的客栈,依旧风格华贵,却没有什么离谱的东西。
这让风正闲稍稍有点遗憾。虽然嘴上调侃,但他心里清楚,恐怕这人只是面上做了个纨绔子弟,内里还和小时候一样。
谢承南率先坐在软榻上,曲支起一条腿。榻案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他斟出两杯茶,一杯推置对面,自己则拈起另一杯呷了一口。
“这的茶不错,你尝尝。”
风正闲狐疑地坐在他对面,盯着那盏温茶,倏忽间笑了,“你有事求我。”
谢承南不置可否:“算不上求,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风正闲痛快地仰头喝了,杯底磕在案几上沉闷一响:“说罢,本少爷洗耳恭听。”
谢承南斟酌着字句,似是不确定道:“有没有一种蛊虫,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南疆多蛊毒,天下无人不知晓,只是岭南界便在南疆与安国交界之地,是以岭南界之人大多也对蛊虫稍有了解。
只是可巧,面前这位岭南人对于蛊毒却是一窍不通。
风正闲觉得好笑,“你在问我啊?我又不会蛊!”
“那药呢?”谢承南追问。
“药……据我所知没有。性情这种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基础配置,除非是后天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否则很难改变。就算真有你说的药,蛊,毒,很快就会原形毕露,坚持不了多久的。怎么,难道是你那新婚的夫人性情不合你胃口,想给她改改?”
谢承南睨他一眼:“你这不正经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诶呦,果然成亲以后不一样了。我没听错吧,你个常来这种地方的侯府小公子居然让我正经。”
谢承南不知在想些什么,难得没有继续出声呛他。
眼见着气氛有些冷场,风正闲又扯开话头:“你信上不是说要活蜘蛛吗,我给你带了,还附赠了五毒堂的蛇鼠毒虫。不过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用?难不成真要制蛊?”
“对啊。”谢承南答得轻巧,仿佛只是应下了今日已经吃过早饭。
“不是吧小南子,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的。”风正闲低下声音,“你终于受不了有妇之夫的管束,决定把她制成傀儡,好听你的话,是不是?”
谢承南将杯子倒扣过来,然后再翻正,如此来回几次,道:“偶然间翻到一个蛊方,闲来无事就想试试。”
风正闲这下说不出话了。
明州城禁蛊,哪有刚好让他翻到蛊方的机会。
过了良久,他才轻声问道:“承南,你还在调查当年的事吗?”明明是个问句,却被他用极轻稳的口气说出来,仿佛生怕惊动什么。
谢承南没有回答。
于是他知道,这些年,他的好友不曾放弃过。
风正闲想要劝他放下,却又不知该不该劝,该如何劝。“当年的事……”
谢承南打断他,“当年的事实在蹊跷,堂堂永安侯非召离都出现在南疆边境上,又与南疆子民共御大安。如此这般却被当今圣上按下不表,只任凭民间肆意传言。他为何离都?真相究竟如何?这其中有无其他势力推波助澜?那位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无论这水有多深,我必须知道。”
风正闲默默叹了口气,他这个好朋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懒散,但其实骨子最是执拗,哪怕进一步是深渊万丈,都绝不回头。
“你要查,我一定帮你,有什么需要的传书给我,除了传国玉玺,再金贵的都能给你弄来。”
谢承南面上的肃穆转瞬即逝,举起茶杯和他轻碰一下,笑道:“谢了。”
风正闲看着两人的茶杯,颇为不满:“话说,你不是惧内到这个地步吧,来花楼不点姑娘也就算了,连酒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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