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眼含悲悯地看着赵秉林的癫狂模样,只觉得悲哀。
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算是恶毒女配也有真心的爱慕者。
但这一切皆源于人物设定。
作为书中的人物,他们被作者赋予了强烈的情感。那情感不知何时缘起,亦不知如何生发。
所以她并不能理解赵秉林对于仇清也的喜爱,不知道赵秉林本人是否理解。
仇百济坐在主位上,眉峰沉坠着。他是长辈,小一辈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不该插手。是以在方才,林一说要自己来处理时,他不作声地默许了。
但如果这个人不识好歹,仍要对宝贝女儿纠缠不休,他绝不会袖手不管。
仇百济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终于离开座位,走到赵秉林身边。
他与赵太傅已经相识多年了。仇百济虽为上三品,但不入仕,不参政,是以和朝廷中人交情都不深。
但和赵太傅,却难得能多聊上几句。身为太子师,却不结派不站队,算得上朝中的一股清流。
就是这样的肱股之臣,教得了未来帝王,却疏于对亲子的教养。
赵秉林才学平平,能力平平,性格驽钝又耽于口腹声色之欲,若是平民百姓倒也罢了,偏有着太傅公子的身份,那便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光鲜草包了。
这样的人,怎样配得上他家清也?
仇百济打量着这个世侄,心情复杂。
虽说这人是个草包,胸无大志,但也不是奸恶之徒。自家女儿是何德行,仇百济再清楚不过,恐怕真相正如她自己所说,盖因她对人处处留情,引得人家深陷其中,恨不得为她做各种事,待到达成目的后再一脚踹开。
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冤孽。仇百济暗自摇头,“放开他。”
仇百济正不知该作何言论,见府上小厮匆匆来报,于是停了一停,对赵秉林低声道:“回家去罢,你父亲来了。”
父亲来了——
赵秉林眼睛倏地瞠大,整个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赵太傅面色铁青地重重扇了他一耳光。“你闹够没有!”
他才终于哆哆嗦嗦地唤道:“父亲。”
凡人皆有死穴,赵秉林平日里不学无术,却最怕他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老脸都让你丢尽了!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跟我回家去!”赵太傅喝道。
方才还汹涌的情绪瞬间偃旗息鼓。赵秉林耷拉下脑袋,将那点不甘愤懑统统咽进肚子里。
赵太傅转身拂袖,对着仇百济一拱手,面色冷凝道:“仇院使,见笑了。”
仇百济颔首示意,“小女先前所为失礼于贵公子,我已训诫于她。如今一切说开,现小女只想踏踏实实和小侯爷过日子,还请太傅对爱子多加劝导,莫再纠缠了。”
“这个自然。”
赵太傅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待人走茶凉,正厅之中仅剩下林一独自面对仇百济。
“父亲……”
“行了。”仇百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林一看出他在竭力做出一副温和的表情,但院使大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惯了,笑起来有些生硬。
“今日吓到了吧,不必多说,爹都知晓。不若让人挪出床褥,今晚跟你娘去住吧。”
林一听得心中一暖,但还是回绝道:“今日便不住了,请父亲派人送我回谢府吧。我在集市上与二黑走散了,现在谢承南应该已经从他那得知我失踪的消息。见不到我,他会着急。”
半个时辰前。
重玄眼看着墙角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仇小姐的嘴。
下一瞬,那只大手和仇小姐一同隐没在巷口。
重玄两只瞳孔骤然缩紧,大脑有一刹的空白,紧接着大喊一声“站住!”同时奋力向前扑去,却在拐角后扑了空。
隐约能听见脚步声在转角后响动,重玄复又飞奔过去,却只见一名路过的行人。
“错了……错了!”
重玄意识到自己寻错了方向,立马转头回去,可面前这条巷口也是空空如也,沿着追出百十步也不见人影。西市街巷复杂,七拐八绕,重玄站在转口,巨大的迷茫绝望几乎淹没了他。
他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一个被人挟走的轻衫女子。如此反复数次,皆无所获。
不知将仇小姐绑走的人所图为何。他再不敢耽搁,一路向着谢府狂奔而去,心跳如鼓砰砰撞击着肋骨。
谢小侯爷今日也无所事事,躺在榻上看民间新传出的据说是以太子和战娴为原型的话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便听见有人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他所居的院子。
看清来人后,正欲嘲他如被火燎了尾巴,却在听清他所述后再也将坐不住。
谢承南问清了人不见的地点后,只留下一句“你去报官,让苍邪来找我。”便几步跃出院落。
情急之下甚至来不及去厩里牵马,脚下轻功不停直奔西市。
轻功叫他当做快马急行,身体乍然承受如此强度,肺腑间一阵刺痛。
谢承南没有直奔仇清也不见的街角,而是进了一家商铺。
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不过片刻之后,铺内之人伪作寻常看客,倾巢而出,竟有十余人之多。
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悄无声息地散入西市的各个角落。
紧接着谢承南亲自去了林一被掳的地方,苍邪已经在此等候了。
“怎么样?”
“昨日正巧赶上西市洒扫,地上无尘无雨,没有留下痕迹。”苍邪说道。
没有痕迹……
“不可能。”谢承南笃定道,“事出必有痕,行过必有迹。再找。”
苍邪看着谢承南脸上笼起的凝重有一瞬间的恍神,然后肃穆道:“是!”
谢承南站在二黑目睹仇清也被掳走的位置上。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绘制出二黑追寻的路线。
——他向转角扑过去,没有追上,而间隔百步有另一条巷口,这时他听见脚步声,却没有人……
也许当时,歹徒挟着仇清也等在转角后,待二黑远去后,再走向相反方向。
谢承南转过去,面前又有两道岔口。
他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在贴近墙缝的地上发现了一丝破碎的织料。
丝线呈灰褐色,看样子像是被人从裁剪粗制的布料边缘踩下来的,应当是男子的衣摆。
寻常丝质衣物,会勾丝却不易从边缘处抽丝,衣服很有可能是麻布的。
明州城喜尚奢华,寻常人家也是如此,会穿这种衣服的人……地中劳作的庄稼人,或者是……私家聘用的马夫。
马夫!
谢承南倏然抬头,没有人看到仇清也被人挟持着离开,是因为他们有马车接应!
“苍邪!去查这条路上的车辙印迹——”
一个胖胖的锦衣掌柜匆忙着跑过来,虽然他浑圆的肚皮已将衣料撑得高高鼓起,行动间却也丝毫不喘。胖掌柜神色谨慎,离近了才对谢承南说道:“侯爷,人被带上了马车,往仇府的方向去了。”
“仇府?没看错?”
“没看错。”胖掌柜道。
“继续查。”
谢承南顾不上想什么人会费尽心思地将仇府小姐绑到仇府,抬腿跨上苍邪准备好的马匹,纵马直奔仇府而去。
……
三七并两个护卫亲自护送林一回谢府。
马车即将驶入大道时,林一忽然心中一动,撩开车帘,问道:“这条路经过光禄大道吗?”
“不经过。光禄大道要走上一个道口,已经行过了。”三七道,“但是也不远,您要想去,我再调个头就是。”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姐说什么咱就做什么。”
林一刚来到这个世界,代替仇清也嫁入侯府时,马车行的就是光禄大道。
她怕谢承南着急,本该赶着回去,但听他说没有多远,便想要重走一遍看看。毕竟当日初来乍到,满心的难以接受,稀里糊涂地就坐在花轿里被抬进了谢府,稀里糊涂地做了侯府少夫人。
马头调转,果然没多久便驶进了光禄大道。
大道宽敞,道路两侧各摆着一行摊贩,却仍能容纳两辆车驾并排行走。
沿街的茶肆支着榆木招牌,氤氲出的白雾裹着茶香,和街对面的脂粉铺子交织出一股奇妙的味道。一旁,卖花的小童正向过路的行人递上一只茉莉编就的手环。
林一心想,原来,那日街上是这样的风景。
忽然一阵喧腾,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一心跳得稍快,忧心会不会是太子又当街纵马来找她的麻烦。可还是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指,掀开了车帘一角。
擦肩而错时,林一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
谢承南纵马上街,从西市一路行至光禄大道。倒不是因为这条路最近,而是光禄大道是城内少有的不限车马的街道。
大安的律法,若非“公私要速”,是不能随意当街纵马的。
永安侯曾有先帝“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特权,但随着永安侯身死谢家式微,到了谢承南这里,这特权也就形同虚设了。
不过情急之下,谢承南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选了一条行路最宽敞的,以便能将速度提到更快。
光禄大道果然宽敞,街边的摊贩很守规矩,散在道路两旁,丝毫不妨碍交通。
路过一辆马车时,谢承南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从没想过会这么容易就碰到仇清也。
却在歪头时,和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不期而遇地对上。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觐见皇帝时可佩剑,可骑马入宫。
下章应该可以告白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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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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