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五蕴·六·乾坤变

玄商君夫妇二人前往距离村子不远的某处荒地——寻找盘古幡。

到的时候已是这日下午了。

书上记载的那处藏宝地点,经过了几万年,早已无处寻踪觅迹。

本来呢,事情也好解决。这片可疑的所在若只是个荒地,那他们只要挖地三尺,犁上一遍就行了。

但到了以后,神君与夜昙才发现这里居然还建了个军营。

“切——”真麻烦!

夜昙心里默默吐槽,手开始掏袋子。

“……昙儿……”神君略感为难,刚要说那就“放着他来好了”,正在军营中四处搜索的夜昙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琴,这什么声音?”

“?”

少典有琴侧耳倾听了一会。

“是有人在唱歌吧?”

能这军营之中唱歌的女子……

当是军妓吧?

夜昙盯着不远处的帐子,“算了,那我们换个地方找。”

“欸?”没等神君反应,她就将人拉走了。

就在二人苦找一下午,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地返回住处之际,天已然黑了。

“哥哥姐姐!”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冲着他们跑过来,“你们快走吧!”他的语调还带着哭声。

少典有琴一下认出——这就是昨夜他们寄宿那户人家的小孩之一。

“怎么了?”神君蹲下身,直视着小男孩的眼神。

“你别急,慢慢说。”

“又有大兵……来攻城了……呜……”小男孩擦了擦眼睛。

“他们袭击了村子!我……跑出来……报信……”

“为什么啊?这里的军队难道不是来保护乡民,清剿土匪的吗?”

夜昙也蹲了下来。

“听他们说……有个女人在他们营帐,做不正经的勾当,还怀疑她是密探……就……”

“岂有此理!”

虽然孩子的叙述支支吾吾的,夜昙还是听懂了。

“他们在哪?”

“就……就在家那边。我……还要去通知……”

“你别乱动!”夜昙一把拉住孩子,和神君对视一眼,便开始捏隐身诀。

“在这等我们!”

待夜昙和神君赶到他们的临时住所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本就简陋异常的木屋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横梁已经支持不住,落在了地上。

“人呢?怎么样?”夜昙和少典有琴身上穿着天光绫,自然不惧。

待二人冲进屋子后,地上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小孩。

神君当即蹲下,检查那些孩子的情况。片刻之后,他冲着夜昙摇了摇头。

“……”夜昙定了定神,冲他喊道,“那我再去外边看看。”

没等神君回答,夜昙便跑出门去,四处张望。

只因隐约之间,她好像又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黑夜之中,夜昙的目光循着声音四处搜寻着。

是在阶梯那边!

夜昙啪嗒啪嗒跑下去。

很快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阶梯上。

看到夜昙的身影,春花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姐姐……”

她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唱歌之人果然是她。

“春花你坚持住,我马上救你!”

就在夜昙翻找着乾坤袋时,春花又开始往阶前爬了。

“你做什么?!”夜昙追上去。

“别动啊!”

等来到女孩身边时,她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唯有染血的小手紧紧握着一根杆子。

“……”夜昙的目光顺着杆子看去。

杆上是一面旗帜,也不知是染了多少血,整个旗面都呈现出暗红。

即使是在黑暗中,也依旧鲜艳。

好似晨昏道门口的那些血迹。

夜昙想了想,还是将春花手中的旗帜抽出来。

春花攥得很紧,她费了些力气。

夜昙擦净旗上灰尘,将其擎在手中。

……又死了这么些人……还都是无辜的小孩子。

苍天真是瞎了眼!

夜昙只觉心烦意乱,忍不住将手中旗帜左右挥舞起来。

鲜红随着烈风起舞。

……最后的这个时刻,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孩子?钱?旗帜?

生死关头,你又为什么要拿着这面旗?

是因为那图上的花纹很像麦田吗?

可惜,这答案……自己永远无从得知了。

夜昙停下挥舞旗杆的手。

“昙儿”,神君走近来,手轻轻放上夜昙的肩膀,“你没事吧?”

“这……”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孩子,目光又顺着夜昙的手持续上移。

“那是……”少典有琴忍不住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那个旗帜!”

不会有错的,那就是盘古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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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商君施了法,毁灭村子的战火,此时已经熄灭了。

同样熄灭的,还有数个小孩子的生命之火。

战争,是会吞噬一切的。

美人刺的尖端还滴着血。

夜昙面无表情地看着春花的尸体。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比现在的自己小了一两岁。

“春花……”

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给自己建了一个家,收留了一些同样境遇的孩子。

她很认真地做着常人不耻的工作,经营着自己这个小家。

她将自己赚来的钱通通都用在照料这些非亲非故的孩子身上,却在外出“工作”之际,不小心发现了那些达官显贵的秘密。

她挂念着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最终还是决定将那值钱的宝贝偷回来。

却不幸被发现。

小女孩受了很重的伤,还是拼尽全力,爬回她给自己搭的家。

到的时候,却发现……家已经被新来的官军烧干净了。

只留下一地的焦黑与尘烟。

小女孩失血过多,弥留之际,还是紧紧地把自己最后的希望——那面听说很值钱的旗帜握在手中。

“一开始杀了他们就好了。”夜昙淡淡道。

今日来袭击村民的土匪,实是军队里的兵士。看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像是杀良冒功,那只能是……抢劫平民了。

“……”神君看着夜昙,一时无语。

“不过……看着春花,我才知道……原来我是那么自私,那么……自大。”

夜昙转头看着不远处早变得焦黑一片的屋舍。

其实,弱小的人类是很难救下任何人的。

春花已经竭尽全力,她出卖自己拥有的一切,想要保护的人还是死了。

死于一场业火。

“昙儿……是我不好。”一开始,他就该处置那帮人的。

不巧的是,那种可以救人命的仙丹,在夜昙上昆仑之时就已经用完了。

“要不……”夜昙看了看自家夫君,忍不住牵起他手。

“等我们办完了事,去求一下十殿阎罗?”

她不想让他因为这种事情过于自责,也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就算让春花下辈子投个好胎也行啊。

“那个……其实不用的……”

“啊?”夜昙顺着少典有琴的手看过去。

“这么尽是这样的人啊?”蹦跳着上台阶的无常也有些不耐烦。

拜战争所赐,他们的工作量也增加了,薪水却是半点都不长。

故而他们早就干得不耐烦了!

“什么叫这样的人啊?”站在一旁的夜昙不满道,“妖怪的灵魂善恶皆有,何况是人呢!我看她比你们两只鬼要好太多了!”

春花的灵魂纯洁无瑕,比大部分人都高尚!

“啊?”无常吓了一大跳,看向夜昙,“怎么?你居然看得见我?!”

“二位,这里有个简帖,还请二位带回去交予上官”,神君将自家娘子往身后拉了拉,又递上一张帖子,附上一些地府通行的货币。

“请他妥善安置这些孩子的魂魄。”

“这……”两位前来接驳的小鬼互相看了看,当即露出大喜的表情。

也不管对方为何能看见自己了。

心里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钱银。

这不,二小鬼收下谢仪后,便带着包括春花在内的所有新死鬼启程,蹦回地府。

安顿好村子里的幸存者后,神君继续用了半夜,将千佛洞中取太极图的方法如法炮制,最终顺利地将盘古幡收入囊中。

若非如此,他们无法将这盘古幡带出村落太远。

“这次我们得换个好房子住了。”夜昙去搀扶自家夫君。

“好啊!”听她说想要住得好点,他当然乐意了。

“不过……你怎么突然咳咳……就想通了?”

分明之前一点也不介意这事。

她当然是怕他因为失血过多,太虚弱了!

“我是想啊……”夜昙的眼神让神君有些发毛,“说不定……就又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了呢~~”

“所以当然要住得好点咯~”

“……”他好像无法反驳。

于是当夜,神君稍微给自家的马车加了点法术,终是在后半夜赶到了下一个镇子,住进了一间勉强算得上是雅致的客房。

施完清洁术后,夜昙大喇喇地躺在床上,又冲着自家夫君招手使眼色。

“有琴快来睡觉呗~”

“好。”

毕竟折腾了这么久都累了,二人很快便熄了灯。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神君突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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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啦?”察觉到床头灯火再度亮起,夜昙有点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起来了?”她望向在床头看着自己的夫君,不解道。

“姑娘,你……”少典有琴纠结万分,却也不得不开口。

“是谁啊?”不得不说,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不但什么都不记得,身边还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夜昙顿时就不困了,身子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这会儿的问题是……

失忆对吧!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有琴你……你还记得多少啊?我是你娘子啊,你不记得了!?”

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夜昙还是没忍住,发出了扰民的嚎叫声。

“……娘子?”

“不是,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哼!

“……嘘!”这里是他不认识的地方,身边是位不认识的女子。但此时是深夜,想也知道不宜大声,“姑娘你小点声。”

少典有琴双眸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娘子的女人。

……不会是仙人跳什么的吧?或者是女骗子,想要骗自己的钱?

总不会是……青楼女子吧?

不,不会的。

神君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算再怎么孤独寂寞,他应该也不至于招妓。

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好像是没有办法下这种论断,可他就是觉得——不会!

“我真的是你娘子,如假包换好嘛!”感受到夫君那充满怀疑的眼神,夜昙不满地噘嘴,“我骗你干嘛呀?再说了,有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你……”她还在那鼓着腮帮生气,下巴上忽然传来阵温热的触感。

是指尖。

“娘子……”少典有琴的指尖轻轻触上夜昙的下巴,将她的脸往自己这转了一点。

是他喜欢的脸没错。

身材……

“你看什么啊……”

夜昙挺了挺胸。

她哪哪都……很自信的好嘛!

“姑娘,是在下失礼了”,神君如梦初醒,赶紧松开手,亦移开了目光。

虽然床上的被褥已经昭示了他二人间那绝算不上清白的关系……但,不管她是不是自家娘子,现在他都没办法直接把她当娘子看。

对着一个“陌生姑娘”,他方才的举动是唐突了。

“哎呀,不失礼不失礼”,夜昙摆了摆手。

倒不如说这才是“礼”吧?

“周公之礼”的“礼”!

她又伸出手去拉人衣袖,开始发嗲。

“夫君,你好好想想,真的不记得奴家了?我们可是才……”说着,夜昙的视线向床榻深处投去,眼神里全是些惹人浮想的内容,“嗯……对吧?”

明明没影的事儿也被她说得和真的一样。

“你别碰我。”神君想要拉出自己的袖子,转眼便看到那皱皱巴巴的被褥。

连被角都在用尽全力写着“绝不清白”这几个字。

“我……”天哪,难道他们真的刚刚才……

神君忍不住以手捂脸。

所以……

自己到底是怎么失忆的?

总不至于是太兴奋了吧?

不……不!不可能!!不会的!!!

“那你碰我呗~~人家不介意的~”夜昙将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我介意!”神君试图躲避绕上他手臂的柔荑。

可一张床上,到底避无可避。

“你是我夫君啊!”

“从我嫁给你开始,就对你不离不弃的,不对,应该说是出生入死,可辛苦了呢!”夜昙边开始表功,一边抓住自家夫君的手放上自己胸口。

“郎君不会是要奴家将心剖给你看才肯相信吧?”

“不……不必……”神君有点被夜昙的热情吓到。

自己怎么会喜欢这类型的?虽然脸他是很满意……

但娶妻不说要澧兰沅芷,起码应该端庄温柔吧?

……等等,她方才说“出生入死”?

“你还是不信?”夜昙开始眯眼,一把甩开夫君的手。

“……”虽说神君内心尚有些疑惑,但他已经下意识地开始相信这是自家娘子,而不是从哪里找来春风一度的青楼神女。

“那姑娘你……夫人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我们……又为何会在此地?”他想先套对方的话,自然不能暴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的窘迫。

嗯……她方才喊的是……“有情”?不知是名还是字?

“……”夜昙到底是了解自家夫君的。

再说他失忆……那都是老毛病了!

她盯了人一会儿,才幽幽开了口。

“你冷清寂寞的时候,有我这样一个痴情女子为你解忧驱闷,你把人家当个解语花。到如今……你这般苦苦盘问我,是……想和我绝情吗?”

离光夜昙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反客为主。

“你个负心汉!小心天打雷劈喔!”

“……”

普通女子碰到负心人是以头抢地。

这姑娘是以头抢他。

那力道还不小。

“姑娘……夫人……我并非是不信你”,神君用手挡在夜昙的脑袋与自己的胸膛间,试图安抚人激动的情绪,“只是……”也不可能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吧?

“……对了!”夜昙一拍手。

她忽然想到一个不错的证明方法。

“我跟你说,哎呀,你离我这么远干嘛,附耳过来啊!”夜昙拉住少典有琴的手,强迫他低头来听自己讲,“我跟你说,你那里……”

“!!!”神君满脸通红。

“还不信?那要不你自己看……”

“不不不,没有!”神君赶紧抓住夜昙在他腰带上乱动的手,“我信,信的!”都这样了他能不信吗?!

——————————

“还有啊……”看着自家夫君大晚上还一脸憋屈地起床穿衣系带,努力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夜昙突发奇想。

“什么?”

“夫君你其实……是一个坏人。”

她忽然想要玩玩他。

不怪她有这种想法,只能怪他先忘记自己!

她怎可能默默咽下这委屈?

“所以,夫君你失忆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声张,不然你的仇家都会找上门来的!”

“……坏人?”神君很震惊,他转过身,定定地看向夜昙,手亦无意识地攥紧了,“不会的……我怎么会……怎么会是一个坏人呢?”

自己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你在骗我!”他不信。

“你就是啊!”夜昙心里头憋着笑,嘴上还是没松口,“你之前是我们那疙瘩一个无~恶不作的山大王,专~门欺男霸女,成天掳些貌美的小娘子上山的~”

没错,她以前就是这么解读要把自家姐姐抢走的神族的!

“我就是不幸被你强~抢的那个民女啦~大王~~”

“!!!”神君感觉自己的价值观都要崩塌了。

“你说什么?!”他忍不住坐下来。

这冲击实在太大了。

“好了大王你别想了,哈……”耍完自家夫君,夜昙小小打了个哈欠,倒回床上。

“咦?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椅子上的人一动没动。

“你想什么啊?睡~觉~啦!”

“我……我觉得我不是那么坏的人。”神君有些纠结,也有些挣扎。

任谁知道自己从前是个大坏蛋,都会毫无困意的!

“我……都害过什么人?”

“你问这个干嘛呀?”对着自家夫君发亮的目光,夜昙的眼神开始闪烁。

“这我哪里知道!咱们是半路夫妻嘛!”

“……”

“哎,你去哪儿?”见人准备开门,夜昙赶紧追上去。

“我去报官。”

“……”离光夜昙瞠目结舌。

“不是……天都还没亮……”

“对了,你……”神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改了主意,走向桌边,“我写一张和离书给你。”

“……和离书……等等……”夜昙赶紧上前,一把捂住他手,“你不会是真的打算休了我这个糟糠之妻吧?”

“是和离……我会补偿你的。”

“……”夜昙的小脸垮下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以前都是自己拿和离威胁他来的。

“哎呀,夫君~人家都是你的人了,你究竟要赶人家去哪儿啊~~”离光夜昙开始了撒娇**,自人背后熊抱了上去。

“人家是自愿留下侍奉大王的啦~”

“你……真的是自愿的?”少典有琴有些惊讶,加之被夜昙撞得笔一抖,几滴墨汁便也落在纸上。

不过,他的确觉得这姑娘是一点被强抢的自觉都没有。

有哪个人质会这么黏着绑架他的人啊?

不过……

这姑娘的个性……挺有意思的。

他不讨厌。

“绝对是自愿的~”

夜昙狂点头,顺便举起手。

“人家发誓~”

但……尽管如此,把抢来的姑娘继续留在身边仍旧不妥。

既然自己做了那么多年山大王,总该是有些积蓄的。

“这样吧,姑娘,等天明后,我先陪你回山寨拿钱,送你归家后便去官府自首。”

“你疯了啊!”夜昙下巴都要掉下来,“你不要命了?”

“我……”神君紧了紧袖中的拳头。

“你……你什么你?!你去报官是会死的欸!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啊!”

“那也是我应得的。”做了错事,自然要承担责任。

“……不许去!”刚开始,她不过是想和他开个玩笑作耍,此刻,却被激得认真生起气来。

“到时候他们都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的!你要自投罗网可别带上我!”

夜昙气到真情实感地投入剧本了。

“……你说什么?”少典有琴的神色变了,“追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与我说清楚!”

她一会儿说什么半路夫妻,一会又说是糟糠之妻,语焉不详,前后矛盾,疑点颇多。

“其实……夫君你猜的没错,妾身……本出身青楼。”夜昙抱着手肘,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方才那眼神是在说什么——她当然一清二楚!

“一次,夫君你来逛窑子时,我见你丰神俊逸,便有意于你……你还有个大老婆……嘿嘿~”

“……”她到底为什么要笑得这么诡异啊?

不过……出身青楼,也不是她的过错。

“不过我见你脸好,便心甘情愿给你做小老婆~”

“……”大老婆,小老婆……

神君忍不住捂住额头。

为什么他会无缘无故有这么多老婆?!

“谁料你府中的大夫人太凶……她总是虐待我……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夜昙开始控诉。

“我呢,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就每天在她吃的菜里投一点点小毒”,夜昙朝人比了比个“一丢丢”的手势,“就等着她早日嗝屁~”

“你!”神君气结,拂了拂袖子。

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不过呢……”望着少典有琴那惊疑不定,又十分恼火的神情,夜昙却是越说越起劲,“好在终究是夫君心疼人家,总是来宠幸人家~”说着,她又上前几步,想去拉自家夫君袖子。

却被人躲过。

“……”

自己居然还是个宠妾灭妻的!?

神君更震惊了。

人都在微微颤抖。

“……之后有一日,奴家便对夫君说,有我没她!”

“最后咱们就把她宰了,双~宿双飞,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夜昙恨恨的,做出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喔对,还有她的孩子也是!”

“……”她竟如此狠毒!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去官府了吧?”

“……”少典有琴定定地看了夜昙一会儿。

官府……他是一定要去的。

“姑娘,你有钱吗?”

“我……你问这个干嘛?”夜昙不解。

“这个给你吧。”神君摸遍身上,就只摸出半块玉佩。

当然了,现在他已经忘记如何开乾坤袋了。

“你为何要给我这个啊?”夜昙接过玄珀,看了会。

“我……是我怂恿你杀人的欸!你脑子真的坏掉了啊?”她踮起脚,摸摸人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

“可是……最终做了那事的人……是我。”

就该他来承担这责任。

他不要再做一个坏人。

只是……她的生活起居也需要人照顾。

“放心,我不会供出你的,你且去罢。”

“我不要!”夜昙哪里肯依。

“不走!”

“我还等着你扶正我呢!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和离书!”

“天理何在呦!哎呦!”

夜昙擦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珠,作西子捧心状。

“我的心好痛,好痛啊!”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神君不去理她了,兀自埋头开始写和离书。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都不记得他们俩的名字!

“那个,姑娘……娘子,敢问你我的名姓是?”

他也知道,有求于人,必须要说些好话,便放软了语气。

夜昙走过去,直接把他手中之笔抽走了。

“名字都不知道还想和离呢你!”

“傻瓜~”

哎呦,这傻瓜离了她可怎么办呦~~

“你……娘子啊……”少典有琴只能放软声音。

“还请娘子先告诉我,你,还有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不告诉你~略~”夜昙冲人做鬼脸,“你多喊人家几声娘子不成吗?”

“……你!把笔还我!”

“不还!”

夜昙蹦跶了一会,终还是憋不住,“好了停——我就是你家娘子呀!”

“你说什么?!”

“我说方才我都是骗你的!”

对面的夜昙理直气壮地叉腰。

“你……”虽然他的确希望如她所言。

可她满口都是谎话,十分无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她所言了。

可是……

“不信我给你看婚书!”夜昙忽然想起来这辈子他们俩还是有婚书的。

之前就被她有琴好好珍藏着。

“你干嘛!”少典有琴被夜昙摸得退后几步。

“哎呀!我那婚书在你的乾坤袋里呀!”

“看吧,白纸黑字!”夜昙将纸怼到人面前。

“看看看——瞧仔细了!”

“……”少典有琴凝眸细看。

签章画押俱在,看样子的确不像是假的。

“行了吧夫君?”夜昙将纸装回怀中,拍拍胸脯,又揉揉眼睛,“哎呀我都好困了!不如我们明日再说?”她上手抱人后腰,试图将人扯回床上躺下来。

“你别碰我!”后者还在抗议,“而且……我还没有恢复记忆,同床共枕……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可是你娘子!”夜昙理直气壮地紧紧箍着人劲瘦窄腰,“碰你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任你告到天边都没用!”

“等……”

“给我老实点!”夜昙手脚并用地压在自家夫君身上。

本来呢,她是想要赶紧用那香给她有琴醒醒神的,却又觉得……

她有琴的反应很是有趣。

当年在沉渊,他俩是苦大仇深的,现在么……

她居然还有些舍不得他恢复了。

“……”身上扒着一团软绵绵的,神君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扒拉。

只能认命地闭眼睡觉了。

————————

翌日。

客店院落中,夜昙摆开了一排石头桌子和椅子。

因了夫君乃是大少爷,生活情趣自是必不可少。

布置好了一切,夜昙便继续开始逗人。

“夫君~你坐~”

“……”神君只能依着她坐下,却仍旧不知说什么好。

昨夜,此女之言颠三倒四,翻来覆去,难辨真假。

但他要得到信息,却只能与她周旋。

“夫君可是还在气我昨夜与你说的玩笑之语?”夜昙向来无所谓气氛是否尴尬的,“其实我那也不全是谎话!咱们本来就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的嘛~”

“……千辛万苦?”

“其实……你是要娶……那个家族指定的……大老婆。”夜昙递了杯清茶过去,自己也开始喝茶润嗓子,准备大话一场。

“因为我是你那个大老婆的亲妹妹,又向来招人疼~”她大喇喇地颠倒着黑白,“然后你一不小心就看上了我,就不愿意娶我姐姐了,就带着我私奔了。”夜昙边说还边频频点头,“嗯,就是这样!”她这会儿每一句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我……”

“你那什么表情?”夜昙瞅着自家夫君逐渐柔和下来的脸色,开始摸下巴。

“难不成……你很失望?”

夜昙一拍双手。

“喔我懂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是夫妻会更好?”

“这么多年天经地义的床第之欢,突然变成了千夫所指的通奸……”

“想想的确挺刺激的欸~”

“没想到你居然……”夜昙的目光开始变得极为玩味。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是啊!!!”他只是在推敲她这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怎么就能瞬间给自己安上这么多的心思!

“那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

“你还是不信我吗?”没等少典有琴回答,夜昙便站起来捏着人肩头狂摇一通。

“为什么啊?昨夜你不是相信我的吗?”

她弯下身子,从人背后抱过去,手也不老实地移到人腰带处。

“如何……昨夜我说的,可都对得上?”

说罢,夜昙的手又要继续往下摸,却被一把抓住。

“你先放开我!”

“你不信我就不放!”

“我……信。”

“你真的信我了?”夜昙有点惊讶,撒开了箍着人脖子的手。

“嗯。”神君点点头。

“你就不怕我昨夜说的——我们一起杀了你的大老婆,还有孩子,这件事是真的?”

“不怕。”

“为何?”这回轮到夜昙讶异了。

“因为……若是如此,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如果他不是被她骗了,那就无有此可能。

所以她那话一定是骗人的。

“我……”夜昙有些语塞,“这我哪里会知道?”

“你就是看上了本公主的姿色吧?”

“一直放不下我,所以就……”

夜昙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夜昙……”少典有琴想起昨夜那婚书上的名字,斟酌着开口道,“你是很好看。”

“那是~”夜昙叉起腰,美得冒泡。

“可我不可能喜欢……会做那些事的女子,就算……她美如天仙。”

“那你说说你会喜欢什么样的?”

夜昙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我……”昨夜他失眠了一整晚,这问题也的确翻来覆去地滚在脑海中。

“我当是喜欢……”

“聪明良善的。”

“嗯嗯~”

夜昙满意地点点头。

多夸点多夸点~

“……”看她这表情,也不难猜出她心思。

“夜昙,依你所言,我们是私定终身……那……你可想过,未来要何去何从?”既然她是自己娘子,他当然要听听她的想法。

“怎么?你要赶我走?”听话听音,夜昙哪里能不懂他这言外之意。

“我……不是……只是想商议……”

“好啊!”夜昙牌小炮仗毫无预警地炸了。

“你之前都没护好人家!现在又失忆了……人家哭都没地方去哭。你还冷淡人家……”

夜昙假惺惺地开始哭起来。

“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是吧?老话当真说得好……真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啊——’”

放在往日,夜昙的演技大抵瞒不过神君的眼睛,只是如今么……

“对不起……我……”他多少有些无措。

眼前这么个可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的……任谁见了,都该去安慰几句,帮人纾困解难。

何况她还是他娘子。

少典有琴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将人拢在怀中。

“不是要和离嘛!你看你手放哪儿呢!摸我腰干嘛!”

怀里人直接给他加了个倍,开始哭闹起来。

“好了……娘子,我并未说要丢下你……你别哭了……好吗?”

事到如今,那只能是让她跟着自己了,“只是……若你要反悔……”

“……谁反悔谁是小狗!”目的达到,夜昙马上不哭了。

这个傻瓜!

夜昙转了个圈圈,从人怀里溜到他背后。

“既然夫君你现在都失忆啦~那往后这生活呢,也就只能靠~我~啦~”她忍不住点点人背脊。

说起来,也真是报应不爽。

她才失忆一次,他马上就来还她了。

“我……”闻言,神君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说呗~”

“夜昙,我想知道过去之事。”

“其实……老实同你说吧,我有办法,马上就能让你恢复。”夜昙拍拍胸脯,一脸骄傲。

本来昨天就应该这样做的。

但她有点想玩……

却也是不能耽搁太久,不然那半残的昆仑若真的出问题,她有琴说不定会急眼。

而且最后大概也是他倒霉。

那她可舍不得!

“你要将过去都告诉我?”神君显然是误会了夜昙的意思。

“才不是!我是有办法,不过……得等晚上才行!”

“既然有办法,为何要等到夜晚?”失忆的滋味很古怪,他当然也想早日恢复。

“因为……你一定会说……”夜昙背过手,板起脸,开始模仿自家夫君往日言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能如此?”

“……???”她这办法究竟是什么啊?!

弄得他都有些不安起来。

“哎呀,秘密~”夜昙开始卖关子,“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望了望天。

太阳正好。

“不如来下棋吧?”

就让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夜昙从乾坤袋中模出个棋盘,顺便还拿出了她有琴之前送的绿紫二色的棋子。

“你还记得怎么下吗?要我帮你回忆吗?”

“……不用”,神君摸了摸琉璃棋子,感觉自己应当是会的。

但……其实也说不准。

他没把握能全想起来。

见少典有琴的表情略显犹疑,夜昙当即大包大揽。

“哎呀别跟我客气啦~我教你啊~”

“……”

“夫君?”不同于神君,夜昙下棋……自是有些三心二意。

“嗯?”

“你想不想知道,之前和你订婚的……我姐姐怎么样了吗?”

“她……如今可好?”他觉得,他们三人这关系是……相当尴尬。

打听也不是,不打听也不是。

她既主动提了,自己刚好过问。

“自然”,夜昙捻了手中棋子,随意落在一角,“若是你当初娶了我姐姐,你俩定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说着,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人瞧,“怎么样,可后悔?”

“不。”

自古以来,联姻之事并不少见。

为了家族,他们不能轻易舍弃这样的责任。

可他既已做了取舍,便不会后悔。

事到如今,更是不会。

“据你所言,我是心仪于你。若心有所属,一开始就不能另娶他人。”

免得先负了这个,后又负了那个。

“若是……我设计的你呢?”

“那当然不能屈从了。”少典有琴抬头,“你……”

他是想问她——“你设计我了吗?”

此时,一阵风吹过,夜昙额前的乱发开始飘,甚至有些还打在他脸上。

少典有琴忍不住伸手帮她整理脸颊上的乱发,然后……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被捏脸的夜昙倒是没恼,她一脸兴奋的。

“‘你’什么呀?‘你’什么?快说快说~哎呀说嘛~”

“……”

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她了。

鬼主意太多。

生命力太强。

因而能感染他人。

她还善变。

连下个棋,都不按套路出牌。

一不小心,倒真会输给她。

“你输了呀~嘿嘿~”夜昙兴致勃勃地搓着手。

以往她十局里都难赢一局,基本是全军覆没那种。

看来他是真的脑袋坏掉了!

自己可不得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赢几局么~

“输了就要受罚~罚你……”

罚他干什么好呢?

夜昙难得有些犹豫。

她竟是有些想不出来。

“罚我什么?”

捉摸不透……

他就更想琢磨。

想得有些心痒。

“为何不说了?”

“你……对我太好。”夜昙叹了口气。

“我倒是想不出来应该罚你做些什么了。”

“……那……咳咳……”这一通夸让神君始料未及,只觉脸上一下热起来。

“怎么了?你被口水呛到啦?”

离光夜昙有时候是真的迟钝。

“……咳咳……你……可要再下几局?”

虽然她一直都咋咋呼呼的,但他却莫名觉得……心情很宁静。

“好呀好呀~”

夜昙吃吃喝喝的同时当然没忘布布棋局,很快,晒太阳就成了观星活动。

夜昙抬头看了看星空。

感觉差不多了。

就算是她有琴,也绝对说不出这天色是“光天化日”了!

“要不去睡觉?”夜昙起身,拍了拍裙裾。

“啊?”

“啊什么?”她开始整理棋盘。

这棋子她老宝贝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你睡我啊?”

“想多了你!”

要睡也该是她睡他!

“那你要做什么?”

“跟我回房我就告诉你~”夜昙冲人眨眨眼。

客栈房间。

“夜昙,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是要做……”夜昙盖上香炉的盖子,随手施了个法术,将人压倒在床,又捏诀将人腰带给解了。

他现在又不记得术法,那不就等于是案板上的鱼,任她捏扁搓圆?

神君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能倒在床上了。

一瞬间,乾坤倒转,人还被她压制住了。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夜昙开始解自家腰带,“帮你恢复一下记忆啊!”

余光星星然。

窗外,星辰亦高悬。

春花的灵感:番剧《多罗罗》

盘古幡:《封神演义》

因为我的笔下不存在虐女主这种事情,所以男主就会稍稍有点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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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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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五蕴·六·乾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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