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课当天。
夜昙被嘲风设计甩开后,一脸不甘加落寞。
她早就想好了要和姐姐一组的!
该死的嘲风!现在她的完美计划都泡汤了啦!
“公主,你……你还好吧?”玄商君多少有些看不下去,便推着轮椅上前了些。
他就知道嘲风不可能这么放弃。
但……嘲风要带走青葵公主……这事他没法拦。
“欸,你还在啊!”夜昙仿佛是刚刚发现了他这个人一样,瞪大了眼睛,“那咱俩去玩吧?”
“公主,这是课程。”玄商君试图纠正。
“不是玩。”
“什么啊……我都会了!”夜昙不在意地摆摆手,“正好这片我以前就来过,我带你去玩~”
说着她便跳了几步,自说自话地推起少典有琴的轮椅。
“……”
夜昙推着少典有琴一直走,走到一处河川处,停了下来。
“公主,你到底打算玩什么啊……”“玩”这个词对他来说,很是陌生。
但她现在落单,自己若把她丢下……他放不下心。
其实,那日他回蓬莱后想了很久,却还是不敢确定……嘲风那个问题的答案。
故而,这几日来,他一直心神紊乱。
“玩水啊!告诉你吧~这是我的秘密基地!”谁能想到,这次实践课居然是来离光氏皇宫不远处的地方。
说着,夜昙将轮椅一放,一卷袖子和裤腿,非常熟练地下了河。
她之前还在宫里时,经常在这河捉鱼。
“公主,这……不妥吧?”玄商君不好阻止,也不好再看夜昙,便只能用言语劝慰了。
“青天白日,身为公主,你如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这有什么啊!”夜昙早已习惯了他的古板,“再说了,你又不是陌生人。”
“……”他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
不过此间别无他者……
玄商君只能闭目。
“少典空心,你要不要也试试?”夜昙一个人玩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慢慢和帝岚绝都不在。
他们都好久没见了。
“本君不用。”先不说他的腿不行,就是行,也断不能做此失礼之事。
“要不你也变成你那白色牦牛那样?”夜昙想了想,觉得真的要玩也不是没有办法嘛!
“这样就能淌水了。”她知道他只有人身时才行动不便。
“不用。”让他变个牛……亏她想得出来!
而且那是夔牛好嘛!!!
“那好吧……”夜昙噘嘴。
试图骑在少典空心头上的计划……失败。
但她还是想要玩水!
夜昙捏了个木偶衣冠,变出一艘船来,又对着人神秘道。
“少典空心,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快点上来。”
“要去哪儿?”
“水中央。”说着,夜昙再放了个术,变出了一双拐杖。
那拐杖直直飞到少典有琴膝上。
“?”水中央难道有什么?
“哎呀,别愣着了,你来嘛!”她不由分说,强行架着人上船。
——————————
夜昙撑的小船,目的地正是河流中央的沙州。
“我以前经常和朋友来玩”,下了船,夜昙便跑在前面。
后面跟着拄拐的玄商君。
怎么说呢,他还是对手上这玩意儿略不适应。
甚至不如轮椅。
“找到了!”那厢,夜昙跑到一棵小树前,有些兴奋地停下来。
之前,自己和帝岚绝,还有慢慢一起在这里埋下过种子,现在这树居然已经长得如此高了啊……
夜昙摸摸小树光滑的树干,有点感慨。
随后,她又从自己的胸口摸出一只紫色的袋子,随后蹲下来……
开始刨坑。
刨得热火朝天的。
少典有琴拄着拐杖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一副景象。
“过来过来~”看着夜昙冲自己挥舞一双满是泥巴的手掌,少典有琴微微皱起了眉头。
“公主,你在埋什么?”
“树啊。这是我从你们天界拿来的种子,还不知道会种出来什么。欸,你这是什么表情”,夜昙不满道,“我跟你说,这个可不是我偷的,是文昌帝君奖给我的哦!”就是因为自己枯木逢春术学得好嘛,还在后来的考试中得了甲等。
若是设了超甲等,那自己也一定能得!
“……”如此,他便没有置喙的余地了,“那……为何要在此种树?”
“想种就种了嘛!”
“你这人真是奇怪,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么多为什么啊?”
“若你非要个原因的话……那就是为了纪念。”他们之间的情谊吧~
“你也来种种看嘛!”说着,夜昙便若往常那般去扯人袖子。
“……不……”玄商君说着,还拄着拐杖往后退了几步。
他怕这土里有什么蚯蚓啦……蜈蚣啦……
“干嘛?你怕虫?”夜昙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我不是,我没有!”
“那好吧~”玄商君故作镇定,夜昙也非常贴心地不去揭穿他。
“对了,少典空心……我听说……”她状似无意道,“天帝说要选一个儿子去修复归墟的封印。”夜昙将种子埋进坑里,又开始填坑,“我听说他原本是选了你对吗?”
“是。”少典有琴点点头。确实如此,所以他才会闭关修炼。
“为什么啊?”夜昙有点不解。
“天后,没有阻止吗?”不过,她是听说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这可怜见的,爹不疼娘不爱……
夜昙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也早走了!
才不会留在这里!
“不是。”少典有琴摇摇头,“是我自愿的。”
“而且……有盘古斧碎片的话,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而且,修补归墟之人……说不定就要换人了。
父帝大概率会这么做的。
有了盘古斧碎片,此事就是大功一件,对嘲风的将来……也是非常有利的。
“说得也是啊。”只说有没活够的,难道还有没死够的吗?白白为了不想干的人送命……那是大傻瓜!
“不过即使是有盘古斧碎片,好像也不是万无一失吧?”
夜昙的眼神微妙起来。
“听说你上次不就不小心弄坏了腿吗?”
“……”他那是修炼好嘛!不是因为归墟!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比嘲风厉害的!”夜昙埋完了土,站起来拍了拍少典有琴的肩膀,在他洁白的仙衣上留下一个黑糊糊的泥巴手印,“不愧是本公主看上的人。”
夜昙注视了一会儿玄商君忍了又忍,终于忍住没有爆发,又开始施清洁咒的别扭表情。
她直起身来,背过手朝人露出一个俏皮又娇俏的笑容。
“公主你……真的觉得我比嘲风强吗?”施了几遍清洁咒后,少典有琴转身看向夜昙。
比较……
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常态。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嘲风。”按她对沉渊的崇拜来看,他实在想不出她会真心实意地夸奖自己。
“……是吧”,夜昙突然起了戏弄他的心,“我看你们这里的小女仙也都很喜欢他呢。”
“……”这他倒不意外。早在藏识海时,嘲风就是那个最招蜂引蝶,引人注目的存在了。
可是,她……
“那……你知道嘲风他喜欢你姐姐吗?”不知为何,只要想到夜昙也更喜欢嘲风,他就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知道啊。”她姐姐谁不喜欢!
在夜昙眼里,谁都配不上青葵。
“那你还……”少典有琴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喜欢他的,我喜欢我的。这两者有什么干系吗?”夜昙渐渐逼近他,“莫不是你吃醋了?”
显然,夜昙口中那个喜欢的对象是——青葵。
“不……不是”,有点吃醋却不自知的神君欲盖弥彰,“本君只是问问,问问……”
“再说了,就算嘲风真的喜欢姐姐,本公主……”夜昙骄傲地扬了扬自己的长发,“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吧?”
他不就喜欢自己么?
若有她相助,谁当天帝……还未可知呢!
“是”,她确实是沉渊族会喜欢的那种女子,“公主荣华,灿若星辰,在天璀璨,在地从容,自然是人人仰慕……”这话本没有什么,但不知为何说出来的时候就变了味。
连少典有琴自己都觉察出来了。
于是紧急刹车。
“你是在恭维我吗?”夜昙显然也有些惊讶。
“……真心话。”
“……”夜昙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嘛!
而且,怎么听怎么觉得……那话里的确是有股醋味的。
想到这里,夜昙忍不住嫣然一笑。
“少典空心,你觉得本公主种的树好看么?”
玄商君环顾四周,微风清扬。那株小树虽然不起眼,但……美人在侧,由不得他说一个不好来。
“……自是好看。”
“你笑起来,也真好看啊……”夜昙看得有点呆。
“……咳咳……”玄商君忍不住咳嗽。
自己方才……笑了么?
“少典空心……”夜昙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唇角,“那你知道铁树什么时候开花吗?”
“啊?”玄商君不明所以,惯性作答,“想是一甲子吧?”
“我看是几千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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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完了树种,二人便准备回程。
夜昙先蹦上了船,又冲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典有琴伸出手,“来嘛~”
后者坚持摇头,只是继续自强不息地拄着拐杖上船。
只是……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带起了些波澜。
一时之间,拄着拐杖的玄商君没有站稳。
“哇……”夜昙推着他,“你好重!”
她开始翻白眼。
“对……对不起”,玄商君赶紧试图站起来。
这拐杖他是真的不怎么熟练。
不过……
自己的拐杖现在已经被夜昙压在身下了。
她还将双手都环上了自己的脖子。
“公主?”她不放开,自己怎么起呀!
“别动”,夜昙灵机一动,觉得此时此刻便是一个绝妙的时间,便将嘴凑到人耳畔,“你方才说的那些……就是我哪哪都好那个”,她迅速总结道,“是不是因为……你有点……喜欢我吗?”
夜昙也不想费心思猜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少典有琴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热得可以。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马说出否认的话。
又是这个问题。
夜昙并不是嘲风的未婚妻。
至少父帝从来没有提过这事。
而且,父帝还对青葵赞赏有加,显然是有意让青葵做天妃。
她呢?她还是沉渊储妃呢……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夜昙现在这么做,是在帮青葵吗?是想要让自己退出对继承人的竞争?
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他可能……
“公主……我……”
最终,少典有琴没有说出否认的话。
“……”这个笨蛋!
要他说一句“喜欢”怎么这么难!
夜昙一脸恨铁不成钢。
“什……”少典有琴疑惑地看向夜昙。
有破绽!
夜昙趁人愣神之际,迅速翻了个身,将人压在身下。
“……”
她的脸越贴越近,但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
最终,少典有琴也没有躲开,反是闭上了眼。
夜昙用唇轻轻摩挲了一下,又伸出一截舌尖在那唇峰处轻轻舔了一下。
感受到身下人如触电一般,便在心里偷笑。
“……”
不行!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玄商君想推开人,却又口不应心,手紧紧攥着夜昙的袖子。
等她亲够了,他才得以脱身。
“……”这下他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为何不推开她呢?
在四界中,明明没有什么定身术真能奈何得了他的……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夜昙歇了会,又卷土重来。
她兴致勃勃地卷袖子,还打算再亲会儿。
这下少典有琴没让夜昙得逞。
“你干嘛啊……”被推开的夜昙有点猝不及防。
方才不是好好的么?
“不可如此。”
别说还没成亲,他们两个连婚约都没有,这……太过逾礼了。
“……”夜昙翻了个白眼,控诉道:“虚伪!”
“……”
“你那什么眼神?我说错了?你方才明明就亲人家亲得可开心了呢!”
“公主……”光是听她讲那些荤话,他就受不了,“等我去求父帝……”
“他真的会答应?”夜昙到底没忘记自己是蹭着青葵才能在天界客居的。
“他如果不答应呢?”
这也不是没可能。
“那……我可以带你走。”他们还是可以去投奔他母神的。
“切~~私奔啊?”夜昙坐回船头,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
“那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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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事情总会变好的。
但是,事与愿违。
“公主,能否请你再等我一会儿。”他不喜欢半途而废。
“为何?”
“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夜昙追根究底。
“近来……关于蟠龙古印绘法一事,有了些新进展。”玄商君握了握拳,“我想,不日会有结果。”他是想,研究完成后,再由嘲风去补,那就能事半功倍。
“可是,不是有盘古斧碎片了么?”夜昙挑眉。
“你为什么还要研究?”
“呃……”玄商君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
“其实九霄云殿那碎片是假的。”
“!!!”半晌,夜昙伸出手,自己把自己掉下来的下巴又装回去了。
“所以……天界没人知道吗?”她一脸贼兮兮的表情。
“嗯。”这事只有父帝、母神,乾坤法祖,还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也瞒不过飞池。
当然,还有那个偷盗盘古斧碎片的人——雪倾心。
想来,嘲风可能也知道?
“所以你研究出那个蟠龙古印画法,就能代替盘古斧碎片了?”
“不能。”
“啊?”夜昙叫起来。
“那你是要让我当寡妇吗?”
“不是……”玄商君有些无奈。
“如今,碎片在雪妃手中,所以……”
“所以天帝才会答应她重返天界答应得这么爽快?”既恍然大悟后,夜昙又开始若有所思。
“雪倾心她一早就计划好了?”凭借盘古斧碎片回到天界,为儿子争取到修补归墟的功劳。
所以嘲风必然是下一任储君。
因为那碎片现在在雪倾心手里。
“可是她在沉渊也一样能……厉王巴不得能笼络人心呢……不对……”夜昙想了想自己看过的那些密辛。
沉渊争储,可不会管什么功绩啦,长幼啦,要想稳妥,还不如直接回天界。
如果嘲风真是天帝儿子的话。
“夜昙,此事,你不可告诉旁人,知道么?”
“……”
盘古斧的碎片在雪倾心手里。
这是少典宵衣不惜制造一桩丑闻也要将雪倾心和嘲风都接上天来的原因。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过去的感情。
雪倾心也并不会就这样将碎片交出来。
她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想来,天后也只能选择一走了之。
那都是为了保护他。
夜昙看了看少典有琴。
儿子……
天地之间最尊贵的两个女人,都是为了儿子。
“嗯,好,放心啦!”想到此处,夜昙疯狂点头,“我是谁嘛!人家嘴很严的啦~”
“……”他多少有些后悔告诉她。
可是,那次以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便开始奇怪起来。
回到天上后不久,就变得冷淡起来。
也再不来蓬莱绛阙。
甚至看见自己,都会刻意绕道走。
他被她改变了。
她却不理他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
本来,他也不懂女人心。
他们两个……一切都是她主导的。
“公主请留步。”既然想不明白,不如直接问她。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夜昙的表情冷冷的,完全不复当日的热切。
“我……”他该怎么开口呢?
问她为何冷淡他?
玄商君握紧了手中玄珀。
他本是想将此当作信物赠予她的。奈何现在他们之间……气氛不知为何变得莫名僵硬了。
“若是没事,那我先走了。”她还有事要解决。
“公主!请等一下。”玄商君追出几步。
“公主,你……为何……”为何突然不理他了?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说,因为他没做什么?
“近来,你为何总是……和嘲风一起……”
“喔。”这是必须要应付的话题。
近日她缠着嘲风……当然有原因。
“老实地跟你说吧,我就是准备嫁给天界下一任主人!”夜昙将这几日思考过的说辞若连珠炮似的射出。
“既然未来的储君是嘲风。”
“那我就嫁给他!”
此时正值午休,青葵也请了好些天病假,不在上书囊中,夜昙自然可以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你姐姐她……”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她不会。
“姐姐她定会让我的!”
夜昙攥紧了衣襟。
所以自己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护得姐姐万全。
“……为什么?”他觉得……她虽然爱贪小钱,却不是眷恋富贵荣华之人。
“因为……因为……”伶牙俐齿的离光夜昙就跟熄了火的哑炮似的,好半天才想出一个借口,“当然是因为我想要做天后咯!”
“对,没错!我是想要当天后!”说到此处,她心中又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期待来。
“那你能不能……考虑当储君啊?”
“就当是为了我!”只要他当了天帝,也许……她能够对抗那人。
当然前提是……他要足够爱她。
如果不能……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他不明白,为何她对天后这个位置突然有了执念。
只是因为想要成为四界最强么?
“……我不能。”兄弟反目这种事,他做不到。
“对不起……公主。”
玄商君深吸一口气,终是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公主,我知你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所以……这理由就只剩下了一个。
“你是真的喜欢嘲风么……”
这理由比她贪慕虚荣……更让他难以接受。
“随你怎么想吧。”
她并不喜欢嘲风。
来上书囊时,的确是存了一丢丢钓金龟婿的想法,但更多的只是想和青葵待在一起,顺本学点本事。
“玄商君,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喜欢谁,又与你何干呢?你……”她刚想继续说,忽又瞥见玄商君手中之物。
那物这么亮闪闪的,她想不在意都不行。
“你手上那是……玄珀?是要送给我?”
“……公主……”玄商君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星辰碎片,脸上泛起苦笑。
如今她可还愿意收么?
“你……”夜昙掐了掐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你几次三番纠缠于我,这般还可算是修习大道的神君么……”她丢下这样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毕竟她惯会刺人的。
只是……才刚走了几步,夜昙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又走回来了。
“你那玄珀……真能给我么?”
她知道自己是很厚脸皮。
但……留个念想也不错吧。
夜昙走出去一段路,终是停下脚步。
她摸了摸手中玄珀。
这个人,每次都是这样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样子,就算腿出了些问题,也依然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他伤心了吗?
……一定会伤心的。
她当然知道。
他的心情……其实很好猜。
可是,她也不好受啊!
毕竟她方才还是和他说了那样的话。
但……她也是没办法。
谁能知道,他们才从界下回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夜昙捏紧了拳头。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但就在他二人从人界返回天界的那天晚上,天葩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名为东丘枢的大能。
四界都认识,天界也将他奉为上宾。
可四界不知道的是,他是神魔之子。
他还有相当可怕的计划。
她才知道那碎片究竟在谁那里,他居然就让她去盗了来。
甚至还拿青葵……拿她们俩的身份威胁她。
自己又怎么能将姐姐和自己的性命托付在嘲风,或是……少典有琴这俩人身上?
这四界……她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所以……
她没得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天界花园。
夜晚,玄商君在一丛含苞欲放的昙花边驻足了很久。
如莲,又比之更为妖艳、短暂。
就像她一样……肆意、热忱、美丽。
今夜……它会开花么?
天界花园里就是什么都有,他也大可以施法将这花都尽数催开。
只是……那又有何意义呢?
而且短暂的盛放,换来的不过是凋零。
她的态度……其实很清楚。
就像眼前这花儿一样,不会为他开放。
她……大概只是将自己当个普通朋友吧?故而屡次三番与他玩笑。
他既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愫……又如何能强求呢?
一人在花园中枯待半夜后,他终于明白了。
如今,自己能做的……其实很少。
只能是无愧己心了。
“神君”,飞池一脸行色匆匆。
“何事?”玄商君也没想到飞池竟能找到此处。
“天帝召您。”自己先是去了观星台,没找到人,找遍整个天界,谁能想到自家神君居然有这个闲心在天界花园里赏花。
不过,如果视线真的有温度,那自家神君都快将花瓣都盯穿了!
“……知道了。”
蓬莱绛阙中,飞池和翰墨这几日都很小心。
原因无他,他们的主子肉眼可见的消沉。
可能,她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玄商君回忆起方才父帝对他说的……离光氏夜昙公主,扮成嘲风的样子,骗了雪倾心手中的盘古斧碎片。
又逃下界去。
这天庭少了个把人,一时半会儿当然不会察觉,除非对方,硬闯南天门而下。
父帝下令秘查后,才知道——
离光氏的两姐妹居然通通不知所踪了。
而据南天门守卫通报,离光夜昙是……用玄珀,即他的名义下的界。
父帝为了天界声誉,自然是吩咐不能将此事外泄。
所以……之前的一切,那些示好、维护……就只是为了这个吗?
为了能够盗取盘古斧碎片?
可是,这碎片对她能有什么用处呢?
她又用不着修补归墟……
也许……另有隐情呢?
飞池将自家神君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神君……”飞池斟酌着开口,“您还是喜欢她,对吗?”
“飞池,本君……并不后悔喜欢她。”他总觉得……之前那一切,并不只是简单的骗局。
人的真情与假意,应当不可能演得如此天衣无缝。
“可是……”神君他明明就很伤心啊。
而且,明明连腿都还没好,还是成日为了公务奔波,几乎不休息。
少典有琴处理完公务,回到自己的寝殿之时,也不知天色几何了。
正想稍作休息,窗户却忽然“砰”的一声大开。
“……”这天界的风何时如此之大了?
蓬莱……还是如此清冷。
正当玄商君准备关窗歇息之际……
窗户又“啪”的一声,顽强地弹了开来,差点就怼到他脸上。
紧接着飞进来的是一张纸……质地还相当眼熟。
“……”
少典有琴抬了抬手,那纸便自动飞到了他手中。
是和之前生日宴一样的纸。
上面……居然是恢复腿的手法。
这字迹……
他当然明白是她。
也只能是她吧?
少典有琴忍不住摸了摸那光滑的纸张,他甚至能想象出,夜昙在那上面自信满满施法的样子。
“……”少典有琴的视线再次停留在纸上。
不过……
这方法,倒是真的可以一试。
可是……她为何会……明明她当日的态度是如此决绝……
如今这……
玄商君似乎想将这纸盯出一个洞来。
莫不是出于愧疚?
玄境。
“神君!”进来的飞池面带焦虑,还有藏也藏不住的忧愁。
“归墟异动了!”
“这么快?”玄商君停了法术,双眉紧锁。
还好……还好他的修为已经突破了。
就算没有盘古斧碎片,修补归墟……应当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在夜昙给的方法启发下,他不仅是腿好了,境界也突破了。
他不是不惊讶的。
不仅是为夜昙的聪慧,还因为她那善变的态度。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如今这问题,却是没有必要了。
少典有琴站了起来。
夜昙……
她既执意如此,他也……只能这么做。
有了决定,少典有琴便冷了神情。
自己一定要修补好蟠龙古印,保四界无虞。
这样……对他们所有人都好。
——————————
就在玄商君离开蓬莱绛阙后,夜昙倒是急急忙忙地跑来了。
归墟动荡,四界皆知,想来天界守备定然空虚,刚好方便她混进来。
她就是这么大胆。
“开门开门开门!”夜昙狂锤了一通门。
“飞池!”她一把推开来人,直接闯进了蓬莱大殿。
“少典空心他人呢?”她没找到人,语气更显急躁。
“公主?!神君已经前往归墟了……”飞池有些说不下去。
作为心腹,他当然明白神君此去是九死一生。
因此也来不及指责这个盗宝贼了。
“公主,盘古斧碎片是否在您身上,如果是……飞池恳求您”,说罢,飞池便急急跪下,“请您速速将碎片交予神君,就当是……发发慈悲!”
“这个笨蛋,傻瓜!”
他会死的!
她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才……
盘古斧的碎片到现在还在自己身上。
怎么办,现在赶去归墟还来得及吗?
可是……
她不想自己作为地脉紫芝的身份暴露。
身为神魔之子的东丘枢要她偷盘古斧碎片。
她虽然成功偷到了,却不想交给他,故而一直在和他周旋,虚与委蛇,说自己还没有偷盗成功。
拜了少典宵衣封锁消息之故,东丘枢也不完全清楚天界的情况。
可若是现在将碎片给了少典有琴,她肯定没法再要回来了。
东丘老儿……一定会迁怒姐姐的……万一……
谁能帮她除掉东丘枢呢?且不说东丘枢在四界的声名,或者她们那炸雷一般的身份,光是自己偷盗盘古斧碎片一事,神族铁定没人会帮她们……
为了保全姐姐和自己,她不能心软的!
可是……如果……她去求他,少典空心会帮她吗?
怎么办呢?
夜昙咬紧了牙关。
很快,她的唇间,便充满了血腥味。
“我先去归墟。”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先去了归墟再做打算。
————————
归墟畔。
“少典有琴……”嘲风的神情难得严肃几分。
“你……”
他们都明白,去的那个人就回不来了。
母妃偷盗盘古斧碎片的往事,的确让自己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他没想到自家母妃还能干出这种连自己看来都挺缺德的事情。
如今,失了碎片,天帝又认了他们母子二人,还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想来天帝,对自家母妃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因为……若自己是天帝,怕也是舍不得那个最优秀的儿子去送死的。
“要不你叫声‘大哥’来听听?”虽说是最后了,但嘲风还是选择开个玩笑,试图活跃一下归墟那过于凝滞的气氛。
“……”玄商君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
自己根本不愿意叫他大哥好嘛!
少典有琴环视归墟。
事发突然,母神,还有清衡紫芜还来不及赶来。
不过,这样才是最好的。
本来也是他贪心了,如今这一切仍旧照着既定的轨迹行进……便好。
“嘲风……”玄商君冲嘲风点了点头。
“天界就拜托你了……还有,记得去找她们。”
“……好。”嘲风拍了拍人肩。
他可是恶煞来的,不会去做没有好处,只会送命的事。
但事关切身利益,青葵、母妃,他当然会竭尽全力。
“少典空心——”
夜昙赶到归墟之时,已是晚了一步。
想要趁机攻打天界的沉渊族被嘲风顺利拦截。
归墟也已平静如初,天界之人甚至都已经离去了。
回应她的,只有烈烈风声,还有一些金色流光。
想是历代修补归墟的神君……英灵并未完全陨灭。
一缕金光绕着夜昙伸出的手转了几圈。
“……是你吗?”
四界都知,玄商神君舍身救了四界。
“救了四界……又如何呢?”金光不多久便散了。
夜昙一屁股坐下,手指不自觉地印入归墟畔的黑土之中。
“你还是……死了呀……”
蟠龙古印恢复如常。
世间却再无玄商君。
此时,一抹神魂正徘徊于世间。
————————
夜昙正百无聊赖地徘徊在某沙漠周边的小村庄中。
玄商君神陨,东丘枢自然知道——盘古斧碎片在自己手中。
但夜昙就是死活不交,推说自己当时一个不小心掉在归墟了,还非常贴心地给了建议——若是您老人家真想要,那便自己去归墟翻吧。
“……”东丘枢别无他法,当然只能继续用青葵威胁夜昙了。
牌不在老,能用就行。
只是,一旦给了离光夜昙喘息的空间,她便会想出许多馊主意来。
谎称盘古斧碎片丢失,只是一次试探。
她猜测,东丘枢不会真的要了青葵的性命。
这些日子,她已经将这事的前因后果过了一遍又一遍。
东丘老狗最终的目的是要延长自己的性命。
因为神魔之子只能在混沌中才能长久的存活,所以,他才会要对归墟动手,目的就是要让混沌重新充斥四界。
除了要那个什么盘古斧碎片破归墟的蟠龙古印外,那老狗的计划里……多半还有她们姐妹的事情。
夜昙忆起,当初自己在天界法卷中看到的,关于“地脉紫芝”的只言片语——地脉紫芝双花,分则吸汲清浊二炁,合则开启混沌归墟。
盘古斧碎片与地脉紫芝双花,可能都是必要条件。
换言之……东丘枢可能一早就想好了要把她们两个祭了!
若自己继续被那老狗牵着鼻子走,不就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么?!
而且,自己假装丢了碎片,那老狗也只是打了青葵一顿。
在自己喊出——她有办法延续神魔之子性命之时,便停了手。
那就说明,自己猜的……**不离十!
至少,现在东丘老狗对自己的计划还没有十足把握,不然不会受制于她。
不然直接灭了她就好了嘛!
她必须要想出办法,对付那老狗!
想到此处,夜昙更笃定了。
只是……会连累青葵受些皮肉之苦。
“姐姐……对不起……”夜昙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疼的手臂。
不过……昙儿永远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而且她一定能想到好办法干掉那东丘老狗的!
先前,夜昙在东丘枢面前吹嘘自己曾在天界秘卷上看到过一移魂之术,不仅可以让他得到永生,还能让他得到那具身体原主人的所有能力,东丘枢便派她出来寻找此法。
当然,青葵还在他手中当人质。
“若是你敢一去不回……”东丘枢笑吟吟的,“离光夜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正好,他要去归墟看看那个被玄商君加固了的蟠龙古印。
是否真的如神族吹嘘的那般……已呈永固之相。
还要去找回当初被自己放置在离光氏皇宫的……地脉紫芝双花。
“……啦啦啦~”对逼近的危机并不知情的离光夜昙哼着小曲,朝着西方进发,找寻各大山门。
只因这移魂术并非空穴来风,乃是真的佛门秘法。
她本来就是想要寻找复生之法,也不算全然为了应付那东丘老儿。
夜昙想要复活之人……当然是玄商君。
至于她为何还是一副开心模样。
反正……事情已经成这样了,自己多想……也无益。
她也不想什么……玄商君神魂不存,自己究竟要如何“移”这个所谓的魂。
反正总归能被她想出办法的,她有无双智慧么~
离光夜昙就是这么乐观。
于是,这段日子以来,夜昙便风风火火地背着小包袱,走在沙州边缘的小镇子上。
这一日,天色已晚,她便停了脚步。
刚想歇一歇,老远就看到有个亭子。
真是天助她也!
“咦?”
夜昙跑近了,才发现那亭实际上很有些古怪。
斑驳的牌匾,上书几字——剥皮亭。
亭里还有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长了两个老鼠头,身子却是人模样。
眼前还有一口大锅,那锅里还有一堆……说不清的玩意儿。
不管是形状,还是味道。
“你谁啊你?”夜昙倒是半点不怕。
“我是……人……是妖?”双头老鼠自嘲一笑,“又有什么分别?”
总归是因这外貌而被人区别对待。
“也是啊……”夜昙认同地点点头。
“那你在这里干嘛?”
“我是此地的打鼓人。”双头鼠朝着村口方向努努嘴。
夜昙顺着那视线向西方眺望。
村口当真还有一面大鼓。
“打鼓?”夜昙有些疑惑。
她只听说过打更人,没听说过要每天打鼓的。
“姑娘是外乡人,自然不知。”双头鼠一边熬着锅里的汤,一边用尖细的声音讲述这里的故事。
“我们国家,曾被称为黄金之国。”
“黄金之国?”夜昙的眼睛顿时闪亮了几分,“那这里岂不是有很多黄金。”自己要长期反抗东丘枢,要研发复活之术,也是需要一定本钱的啦!
毕竟东丘老狗给的经费并不多。
“黄金?呵……所谓黄金,不过是……黄土、黄沙而已。”鼠妖怪有些唏嘘。
“或许也是形容太阳西沉的余晖。”
“什么嘛……”夜昙很明显地失望了。
“我们这村唤作‘沙门村’。村口的大鼓是因要施展擂鼓之法。这天尽头的百姓,都需抵抗太阳西沉入海的海沸之声,因此每村都有大鼓。”
“海沸?”没想到这茫茫大漠也有海子啊?
“只因海水沸腾,声音之大,可以震杀城中小儿。”双头鼠的两只头都在讲话,形成一种共鸣,忍不住让夜昙捂了耳朵。
“谁承想,擂鼓之法解了此难,却引来妖怪。”
“妖怪?什么妖怪?”夜昙松了松手,奇道。
“这茫茫沙海,蛰伏了一只上古巨虫,还有一堆它的虫子虫孙们。”
“巨虫?”
“正是。”双头鼠点点头。
“这巨虫平日里沉睡地底,无踪可寻。”
“一旦醒了,便会钻出来吞噬人畜。”
“偏偏它外壳坚若磐石,寻常刀斧弓弩难以穿透。”
“周边百姓苦不堪言。”
“适逢一道人下界,途经此地。”
“感应到巨虫身上有无上佛力,于是施道法镇住巨虫。”
说到此处,双头鼠将用勺子舀起了锅中羹汤尝了一尝。
“已经熟了。”双头鼠砸吧砸吧嘴。
“姑娘要不要来点?”
“这到底……是什么呀?”夜昙对美食一向热情颇多。
但现在,她也不敢轻易尝试那一锅糊糊。
“嘿嘿……”双头鼠诡异一笑。
“尸骨肉……皆腥血泪。”
“你是说……这是尸骨熬的?”夜昙脸上表情僵住。
“不对啊?那为什么没有血腥味道?”
现在她严重怀疑这人是小气,故而编故事骗她!
“只因……一念慈悲。”双头鼠将羹汤呈在碗里,递给夜昙。
“这虫妖尸身所制羹汤之中,加了神仙肉,撒在地上,方能震此地的虫妖余孽。”
“啊?神仙?”夜昙忍了忍,到底还是接过来。
妖与神混合?
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法子也说不定!
“正是。骨肉煎熬,心肝衔泪,自是能克制住这巨虫子孙皮血的腥臭。”
“那……又有哪路神仙……死了么?”显然,夜昙是想起了某神。
怎么她今年遇的大傻瓜特别多啊?
“是啊……”双头鼠也有些感慨,“天下皆妖,唯不见佛。宝塔降世,如来踪无。”
“姑娘毋需感慨。”
“神仙又如何,只要染了因果,不都是盘中餐,池中物?”
“故而道家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夜昙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
可圣人死了,大盗依旧横行呀?
不过……众生有情,顽石亦能点头。
倒也不假。
“那行,我就……来碗!”
夜昙接过双头鼠递来的碗,又摸出个葫芦,将那碗颇有些恶心人的羹汤给倒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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