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五蕴·二十一

一路上,他们当然遇到很多危险。

毕竟少典有琴不喜欢带着大队人马出门。

比如……夜昙一不小心就陷进了一片沙海里。

“你快救我呀!”

“花花,你别乱动!这流沙是越挣扎陷得越深的。”少典有琴转头四顾。

他想找根绳子。

“冷静点!我马上来救你!”

“哎呀你能不能别叨叨了!快着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缓陷下去。

再这样下去,她直接就原地下葬了好吧!

而且连个裹尸体的草席都没有!

这能不急嘛!

少典有琴想了想,还是选择直接飞过去,借着空中之势将人一把从沙坑里捞出来。

“你没事吧?”

所以他早就说了不抄近路么。

而且沙漠里什么都没有。

她却偏要去找什么昆仑神所在的圣山。

“呸呸呸……”自己这也太倒霉了吧!

夜昙将口中黄沙呸了一些出来,终于抓着人手臂站起来。

“那人家不是想着看一看你们这里的神山么!”她是听说那山里有玄铁矿,想要确认看看真假。

“算了算了,那要不我们还是折返吧?”

显然,离光夜昙还是对自己的倒霉蛋属性认识不足。

心存侥幸的后果就是遭遇到了大风暴。

“不好!”

“哇啊……”脑袋直接被人摁下,她还来不及发出什么声音,就吃了一嘴沙。

在沙漠里遇到暴风……

准备的备用水囊还好巧不巧都被吹走了,只剩下二人随身的那个水壶。

“我要是死这!那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夜昙恼恨跺脚的同时,她还没忘了放狠话。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多少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少典有琴亦有些紧张。

虽说此处离他们来牧民营帐算不上太远。

但因为沙暴的缘故,沙丘定是位移了许多,就算是覆盖了来时路,那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其实没有把握能顺利走出去。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我以前出门……并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若是自己多带点随从的话……若是自己坚持不抄近路的话……

“那只会有更多的人卷进来吧?”夜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但心下到底是有些发虚。

其实他会这么倒霉……

也有可能是受了自己连累啦!

“那个啥,你赶紧的!快向你们那个昆仑神什么的,许愿!”她越是心虚,声音就越大。

一想到自己的下场就是成为沙漠中那分不清人型的黑色干尸,夜昙就病急乱投医起来。

“嗯,昆仑神会保佑我们的……”少典有琴只是柔声安抚。

虽然他自己都不信。

不过还好,现在不是骄阳似火的白日,不然他们没一会儿就会被晒到脱水。

少典有琴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他又转头看了看坐在沙地里抖动身体的夜昙。

“……你冷吗?”

少典有琴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脱下来,给人包上。

大漠的夜里其实也很危险,所幸现在是夏天。

“你……你的给我了,那你自己怎么办?”

“你不冷就好。”

“……”

一大团黑色就向人身边缓缓挪动。

“你做什么?”

“一起啊!”夜昙抖开了身上披风,兜头罩住少典有琴和自己。

“这……不好吧?”这距离也太近了。

“你们草原人不是不讲究这个么?怎么你还扭扭捏捏的?”

夜昙没好气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

哪里是他扭捏啊!

“我是怕你受不了……”中原女子都看重名节嘛。

“你不准动!靠过来点!”夜昙硬是将身子往人怀里挤,“到时候人都死了,还留名节做什么?再说沙漠里就我们俩,要担心名节也得先出去再说!”

“……也是。”

二人便紧紧抱在一起。

少典有琴低下头,只能看到夜昙脑袋顶上晃动的流苏。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颤抖。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

“花儿,你晚上看不见……会不会觉得害怕?”

“你别怕。”

怀里人不理他。

“不然……我给你讲故事?”

“算了,省下你的口水吧!”她就是因为冷才抖的好嘛!

“……”

“花花,那你现在先睡一会儿,我们等凌晨便出发。”

他想好了,晚上赶路,白天就用衣服什么的搭简易帐篷,配合时辰躲避烈日。

以免直接就被晒成人干了。

于是连着两晚,他们都是大半夜起来赶路。

少典有琴把马鞍解下来,把夜昙放上去,自己牵着马,向北极星的方向前进。

“花花……颠不颠啊?”

“……唔……”夜昙趴在马背上,肉眼可见的蔫不拉几。

就算他走得相当慢,这马背到底不如床上,当然是颠的。

她觉得全身骨头都很痛,口也好干,张不开嘴。

而且心情极糟!

他们都迷路迷两天了!!

两天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虽然水已经剩得很少了,但少典有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夜昙说话。

他是真的怕她撑不下去。

待夜昙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嘴巴里有些腥味。

难不成是因为她太饿,梦里吃馒头的时候咬到自己的嘴了?

不过有血喝也挺好的。

见夜昙迷迷糊糊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直到血都舔干了还没停下……

抱着人的少典有琴便又将手腕送到她唇边。

“……”夜昙当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迷迷瞪瞪地抓着人的手嗅了半晌。

“你……”她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在拿自己的血喂她。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夜昙的声音很轻,少典有琴不得不低下头去听。

“为什么……不丢下我啊?”这两日,她一直不敢提这个。

她怕自己一提起,就提醒了他。

可看到他如此待自己,又忍不住想问。

“……”

把她一个小姑娘丢在大漠……

且晚上她还看不见。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呢!

“花儿,别担心,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其实……”夜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时候,她明明应该说一些好话,千方百计,让他舍不得丢下自己的。

说出口的却全然不同。

“你只要丢下我,这么一点路……”其实他们所在的沙漠不过是在草原的边缘地带,“你一定能活着逃出去的……”

或者,和当初那大王子一样,拿她做食物就行了,总能撑到走出去的那天。

“我不会丢下你的。”

自己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朵花枯死呢?

“呜……”那么一瞬间,夜昙有些悲从中来。

自己明明还那么年轻,还什么都没做呢,可不想死在这里,然后风干成一挂丑丑的腊肉,或者直接变成黑糊糊的焦炭。

其实……她或许……亦是想证明给自己看——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好人,胡人里就更没有了!

看吧,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呜……”为什么不丢下她啊!

太讨厌了!

“别哭……花儿……你别哭……”

水是真的很重要。

少典有琴忍不住凑过去些,亲去人脸颊流下的泪珠。

“你干嘛啊!”夜昙有点惊。

“你的身体本就缺水,要节约,不哭了,知道吗?”

“……喔。”夜昙使劲眨眼,忍住了流泪的冲动。

他也真是的!居然连这么一滴水都不放过的……

夜昙的眼神飘起来,落在不远处的一物上。

“马……”

“为什么不杀?”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眼前人同样因缺水而干枯起皮的嘴唇。

这个笨蛋,先前把水都让给她,现在为什么又要用自己的血喂她啊?

“如果我们杀了马……”他们说不定能撑到走出大漠的那日。

“不行……”少典有琴冲着摇摇头。

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马。

“有道是,老马识途。”

如果杀了,他们就真的很难走出这片沙海了。

——————————

约莫是第三日凌晨时分,少典有琴看见远方出现了不同于黄色的颜色。

是路么?还是……幻觉?

他赶紧将马背上的夜昙背到自己身上,向着那处疾步而去。

像是终于被幸运之神眷顾那般,少典有琴在那路上碰到了两个正在重标官道的中原士兵。

看来……他们是横穿了整个沙漠,来到了与中原接壤的这边。

“你是胡人?”面对少典有琴的求救,两个官兵露出怨恨的表情。

这也难怪。

在这边境,谁家还没有几个因胡汉战争而死的亲戚呢?

少典有琴当然感觉到了对方态度不善。

“我……”

他有些着急起来。

此处虽是官道,但离真正住人的镇甸还有些距离。

这些官兵却是有自己的驻扎之所,里面也会常备应急用品。

若是再讨不到水给花儿喝……

一直喝血总归不是办法。

“二位,她不是胡人。”

“所以请你们……”眼见两个官兵依旧一脸不信,少典有琴及时换了语词,“求你们救救她。”

“她……是你什么人?”一个士兵走近,看了看少典有琴背上的夜昙。

虽说穿着胡人的衣服,看样子……

倒也有几分像是汉地女子。

“她是……我娘子。”

不能说是妹妹或者亲戚,不然他们很可能迁怒于她。

况且他才说了她是汉人。

“人是你抢来的吧?”

“我……不……”少典有琴下意识否认。

“是”字还没出口,背上的人却是动了。

“你放我下来。”

夜昙掏了自己怀里的腰牌,扔给两个小兵。

“离光氏?!”两个小兵一脸惊疑不定。

看看夜昙,又看看少典有琴。

“怎么办?”二人开始背过身去商量。

“你觉得这腰牌是真的么?”一人仔细端详了腰牌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另一军士想了想,“反正他们也这样了,那要不咱们还是把他们带回去,让长官发落吧?”这样的话,有责任,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于是二人便拜带来了都护府内。

郡守见了腰牌,到底是不敢怠慢,赶紧让他们住了上厢房。

“得救了!”那厢,夜昙已经狂灌了好多水。

终是暂时恢复了生机。

她的目光开始在桌上那些装着大鱼大肉的盘子上逡巡。

“花儿,可好些?”见状,少典有琴咳嗽几声,试图不着痕迹地用身体将那些菜遮住。

他们连着几天都未进食,一下吃这种东西,怎么吃得消?

可惜某人一点自觉也无。

少典有琴盛了碗米汤,端给夜昙。

“花儿,你怎么会有那个腰牌?”他假装没有看到人鼓起的脸颊。

“哦你说那个啊……”夜昙抿了抿勺子,“其实那牌牌是公主的啦!”

“那为何会在你这?”腰牌这东西是身份的证明,按理说,公主的腰牌不可能会在她这。

“那不是……我替公主保管么……公主她是要我随时都可以帮忙出示嘛!”夜昙灌水的同时也没忘了编好借口。

“她觉得这样适合摆谱!”

“……哦。”没想到那个公主这么在乎这种事情。

不过……也可以理解。

毕竟汉人在王庭并不受待见。

“那既然咱们来了这里”,夜昙伸手想抓人衣袖,“不如我们就……”

“别……”少典有琴却是闪过了夜昙伸来的手。

“???”

“我身上脏。”少典有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些日子没洗漱了,着实是狼狈得很。

“你没问他们要点洗澡水么?”

“没有……这里水不多的。”

而且……他们当是很怨恨他。

他没那么厚脸皮。

当然清楚,自己如今是靠着离光氏公主的面子。

“我问你啊,这云中郡的首府——云州,你先前来过么?”

摇头。

“没有。”

“这么近你都没来过啊?”夜昙一脸“你真是乡下人”的嫌弃。

“那我先去要洗澡水。一会儿再带你去玩玩好吧?”

她自是听出了少典有琴的言下之意。

“好。”

洗漱完毕出来时,却见夜昙正贼溜溜地盯着自己看。

手上还拿着一套中原男子的衣物。

“去~换上看看~”夜昙一把将衣物抛了过去。

少典有琴换得有些慢。

“……好看么?”他忍不住摸摸衣袖。

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你本来就是一半的中原人呀?”

穿成这样,再梳个中原的发式,肯定是认不出来了!

嗯!就这么办!

夜昙便将人摁坐在椅子上,给人改装。

“我……”

他知道自己不是。

他到底是在北国长大的。

待到装饰妥当,二人便在郡府集市上闲逛了起来。

这会儿,夜昙带着人七歪八拐的,钻进了一家乐器行。

“你喜欢这个么?”见少典有琴在一古琴前驻足,夜昙也凑过去。

她想起来约莫是在他帐篷里看到过类似的玩意儿。

这玩意姐姐也熟,她么……

就只会看。

“古琴……我母妃喜欢。”当然,他也模仿着弹过。

“你娘?”夜昙忍不住歪了歪脑袋,“那你知道你娘最喜欢听什么曲子?”

“她最喜欢什么……”他也不知道,“她常弹的是……汉宫秋。”

“那……”夜昙转了转眼珠。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

“啊?”

没过多久,楼里的灯光便暗了下来。

夜昙还特地问老板借了套白色衣饰和金色头面,尽力扮得端庄贤淑。

“怎么样怎么样?”

弹完古琴以后,她兴冲冲跑过去求夸奖。

“……你……”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汉宫秋》虽说与他从前听的不太一样。

但……母妃过世后,他便再没有听过这曲子了。

如今,实在不能不触景生情。

“弹得……真好。”他想不到,她居然也会弹琴。

“其实……是有人在弹啦。”夜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这是一出双簧,而她只是负责装模作样。

“我雇了这里最好的琴师,就是给你来一种……感觉,怎么样?”

“……谢谢。”

“你为何这么看着我?”夜昙瞅瞅人。

“可别是把我当你娘亲了吧?”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少典有琴简直哭笑不得。

自己不过是让她试了一次衣服,她就一直这么揣测自己!

到底是谁奇怪啊!

“喔。”夜昙吐吐舌头,又看向店内摆出的乐器。

“老板,你这里都哪些乐器最贵啊?”

“姑娘请看……”见大生意上门,琴行老板搓搓手,殷勤解答。

“那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本姑娘包起来~”夜昙小手一挥,点过古琴、琵琶和笛子,“账拿去云中郡守府结~”她当然没忘了薅那郡守羊毛。

等玩得差不多了,便又要启程。

夜昙跑在前头,一身轻松。

毕竟她那随身包袱都背在少典有琴身上。

包括薅来的那些乐器。

艳阳高照,郊外风光甚好,夜昙蹦蹦跳跳的,一副观光心态。

谁能想到啊,做个小侍女都比当公主幸福……

哎……

“你看,有洞窟欸~”

她看到个洞就乐呵呵跑进去。

“我新买的琵琶呢!”夜昙朝着跟进来的少典有琴摊开手,“拿来拿来~”

“给。”她不会是真的要在这弹琵琶吧?

夜昙坐在石头上,抱着琵琶摆好架势。

之前为了和亲这事,她想着,那自己是不是要在北国上演一曲胡笳十八拍呢~便一时兴起,找了个小宫女,给了些钱,学了几次琵琶。

夜昙兴致勃勃地在石窟中演奏(乱弹)。

“花儿你……”

少典有琴看得有些出神。

倒不仅是惊讶于那断断续续的琴音。

今日,她又换了副打扮,是当地汉女常穿的。橘色半臂,配上月牙白的襦裙,还梳了双刀髻,整个人看上去娇俏可爱。

曲子虽然弹得七零八落,表情却相当自信飞扬。

确实和他母妃……和他想象中的中原女子不一样。

但……她就是中原人没错。

又或许,中原本就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只是……

他不能这么自私。

“花儿,你……”

心事重重地走了一路,少典有琴终是停下脚步。

他捏了捏拳头,犹豫再三,终是说了。

“你……回去吧?”

“啊?”夜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今日他们不是要去下一个地方绘制地图么?

难不成是自己方才的琵琶声吓到他了?

至于的嘛?

“你是要赶我走?”夜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错愕。

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人赶走的那天。

“不是!”他当然不想让她回去!

“我是想……你一定很想回家吧。”

“……我不走!”

“……为何?你……不想家么?”

“因为……因为……”夜昙努力轻描淡写,“你没有抛下我,所以我也不会抛下你。”

因为她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而且……

她还有想要查的事。

夜昙踮起脚,吧唧亲了人侧脸一下。

“你……”最初的怔楞后,升上心头的喜悦让他忍不住扬起唇角。

“你决定不回去了对吗?”

“太好了!”

少典有琴一把将人抱住。

“我那是不想回去吗?”夜昙继续嘴硬。

“我那是怕被你追杀!”

被抱在怀里,她还没忘记转了个身。

若花一样绽开。

转成了那风物地图中最绚烂的一朵。

“那咱们就……”既然表明了心意,他便想将人带回王庭成亲。

“咱们就继续玩,啊不,游历~”夜昙倒是完全没想过这茬。

————————

这日,他们来到的是一个名为西萨的部落。

二人暂时借住于某牧民的帐篷中。

当然,夜昙没忘了闹人。

她总是乖巧不过片刻的。

“好了,别闹了花儿,有人来了!”

“谁闹!谁闹了啊!”闹得最欢的人毫无自觉,“你说清楚!”

“……

“花儿,今日你穿这个吧”,少典有琴拿出了一件橘红色的衣服,披在了夜昙的身上,“这个好看。”

“嗯~还不错~”她当然喜欢打扮得美美的,反正有人帮她,也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花儿,一会儿你可别乱跑了”,少典有琴不忘叮嘱夜昙,“这个部落有些乱。十几年前,他们的王子都因为战争流落民间了。”

“哎呀,我知道了”,换完了衣服,夜昙如出笼鸟般跑出帐外。

她甚至还转了个身,背过手去,面对着少典有琴开始倒走。

“现在不都太平了嘛”,夜昙下意识嘟起嘴,“而且你不是说最后他又是复国,又是迎娶公主的嘛!”这么听着简直是幸运儿啊!

传说,这西萨部的王子罗兰十一岁时,因父王被反叛的酋长安达杀害,流亡大漠。十余年后,罗兰邂逅沙龙酋长的公主伊丽,二人一见倾心,相约一年后重聚。一年后,罗兰赴约,不料公主已被安达抢去,乃乔装入宫,与公主相会。安达作妖术使王子双目失明,公主身藏王子世传玉佩,逃离王宫。后王子得沙龙酋长相助,起兵复国,杀了安达。最终,王子因思念公主,遂弃王位,乔装算命人抱胡琴四处寻访。

“故事里的王子最后复明了吗?”

“伊丽已长居霍逊酋长营中,一日忽闻琴声,遂召琴师入帐中,算命时,公主认出王子,喜极,拥吻之。王子复得玉佩,双目复明,二人团圆。”

“啧啧……”她是没想到,这草原的爱情故事也一样俗套,一样玄乎。

“你大概是听的故事太少了,说实话,这种话本在长安真的是一点都不新鲜……哇啊——”夜昙刚想点评几句,整个人忽然一脚踩空。

“花儿!”他才一个眨眼的功夫,刚才还蹦跶得起劲的小丫头居然就像只掉在地的橘子一样,咕噜噜在草皮上滚了几圈。

少典有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起人。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可吓死人了。

“还好……”夜昙动了动胳膊腿。

“没事~”

哪里有一点吸取教训的意思?

“……”少典有琴无奈叹气,“你能不能小心点?”

她脸上还沾着几根湿哒哒的青草。

他伸出手,想帮她拿掉。

但试了几下,那青草还是很顽强地黏在她那软乎乎的脸蛋上。

等好容易拿掉了,他却……不愿意再把手收回来,反是在她的脸蛋上摩挲着。

有些事情就是很自然地发生了。

他的唇贴上那仍然沾着露珠和青绿色草汁的脸蛋。

她就像是……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

“唔……”夜昙当然不会拒绝。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虽然这在他们草原的确算不上什么。

在草原,除了王族,一般的青年男女都不拘小节,看上对方了就搬到一起住,若过不下去,就分开。

但中原女子最讲究名节,这他明白。

“花儿,我们这样……不太好……”少典有琴挣扎半晌,好容易才将人放开。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的嘛……”被误会为讲“名节”的某人伸出手,箍住了少典有琴的脖子。

显然相当享受。

见人不再动,夜昙有些狐疑地眯起眼。

“莫不是你觉得在草地上脏?还是觉得我脏啊?”

这人洁癖还是挺严重的。

“不是!”他爱她还来不及呢。

“那……”罢了,反正自己必然会娶她的。

有了决定,少典有琴便想伸手抱人起来。

“哎呀没事~”夜昙并不打算走,反是紧紧了手臂,全然没让人起身的意思。

帐子里多没意思嘛!

“可是……这里……”不合适吧?

“这里……唔……就……挺好的~”显然,某朵小野花是热衷得很。

来的时候,她倒是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如此艳遇。

就她设想,在这里能有看得过去的,有个人模样的,已经很不错了,况且自己最后还是要回去的。

现在么……等大功告成后,自己就把他也带回去!

这么想想,夜昙就兴奋起来。

她就像草原上那些苍鹰瞄准了它的猎物,啃食着到手的肉,哪里会放。

两眼都在放光。

“你快把衣服脱了呀!”夜昙直接上手扯人袍子。

“啊?”

“给我垫上啊!”这还要她教他么!?

“这草好膈人的!”

“哦。”

少典有琴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垫在夜昙身下。

又将人重新抱上去。

他将她的衣服解开来,却没有尽数脱下。

不仅是因为此时风大。

他喜欢看她穿着自己送的衣服。

——————————

待到剥橘子剥得差不多了。

(略)

“!!!”

这是在调戏她是吧?是吧!

算了,等她回去了……再收拾他!

发狠要收拾人的离光夜昙不自觉紧了紧抱着人腰的手。

果然……儿子肯定比老父亲好。

“手是怎么弄的?”他的手抚上她左臂,轻轻摩挲。

“小时候调皮啦……”

长大了更调皮。

所以她父皇还给准备了二手方案。

只不过最后反倒被她利用了。

事实证明,没人不爱财。

“可是,你们中原的女子不都是……?”

“都是怎么样?”

“都是要……”少典有琴回忆了一下,找到了那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要……‘三媒六聘’‘父母之命’?”

“你怎么……怎么这么……”他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这么’怎么样?你想说我随便嘛?”夜昙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不好!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她这么特别。

“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娶你做正妻的。”

“如果你要那个……‘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也可以的。”

“本姑娘不需要”,夜昙对那一套兴趣缺缺,“而且啊……你们草原上不都是……要娶你爹留下来的那些女人吗?”

“到时候,你那……夜昙公主怎么办?”想了想,夜昙还是体贴地补上一句,“我是说你爹百年以后啊……”

“还有其他部落那些贵族之女!”都足够他喝一壶了!

而且这草原女子的猛烈,啧啧,她也是有些了解了。

“?”少典有琴还在消化那句“夜昙公主怎么办”。

“我就是个陪嫁的侍女呀,你准备怎么娶我当正妃?”

她倒是可以点他当个驸马~

“总之我先娶你。”

至于那些女人,总有办法可以推辞的。

“花儿,其实方才那些你都不必担心。我不用继承王位。若是父汗真的……夜昙公主也得嫁给我大哥。”

“你倒是聪明”,夜昙眯起眼睛,“知道挑最好的娶。论容貌的话,就只有我姐姐能和我并列第一。”

“你怎么这么……不怕羞啊……”

少典有琴再次被夜昙的自信震惊了。

“我为何要怕羞?”夜昙不以为然。

“倒是你……”她突然悟了,“你是不是……第一次……”

“所以方才那般激动?”

“嗯……”某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他本就对这事没什么兴趣。

谁想到会遇上她,会有今日。

“哎……”

这让她说什么好!

真是的。

“为什么叹气?”少典有琴有些困惑。

莫非她……对自己不满意?

“你喜欢有过很多女人的……男子吗?”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那种人会让自己更舒服?

“若我喜欢过别人,你不会生气么?”他觉得若是自己,一定不愿意。

“我愿意不愿意都没差别的,难道能改变什么吗?”

过去改变不了,未来不能掌控。

若是意愿有用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们的未来?”

“你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他是不会让她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的。

“什么计划?”夜昙好整以暇地看着人,“娶我?”

“我就是你们那里最低人一等的人,你要怎么娶我?”

“我已经想好了。”其实他早就开始想了。

“就是可能要委屈你……再等一段时间。”

“万一我等的时候你父汗就给你指婚了呢?”

她过去看到过的话本子都是这样的。

“那我就带你走。”说着,少典有琴开始帮她整理衣服。

“……”夜昙却依旧一脸便秘表情。

“怎么了?你……可是疼了?”

“是不是我最后……”他最后好像是太激动了。

可面对着心爱的女人,他克制不住啊。

“哎呀你别问了!”夜昙被少典有琴搀着站起来。

“可是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呀?”

“你是不是傻!”还说她不怕羞,她看他才是!

“人家那就是……脚抽筋了啦!”夜昙的声音忍不住大起来。

“那我背你?”

“没事,现在已经……好了!”夜昙含糊其辞。

“那……我们回去吧?”少典有琴将夜昙的衣服穿好,又将人拥进怀里。

方才那一遭,她的发辫早已散乱,他便先替她编好头发。

“回去帐子吗?”夜昙难得乖觉。

说实话,她的腿有点软,不想走什么远路。

“不了……”牧民的帐子里什么都没有,她不好休息,“回我们部落吧?”

他知道,在距离西萨部落不远处,有北**队的驻地。

“花儿,你在这等我”,少典有琴将夜昙留在原地,然后迅速返回来时的牧民家去牵了马来。

“来”,他揽过夜昙腰身,托了她一把。

二人上马,朝着附近的营帐行去。

“累吗?”

这样抱着她……他总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哎呀没事~”倒不如说她还异常兴奋呢!

找了这么久,没想到居然轻易就能得到消息。

————————

军帐中。

“花儿,你乖乖躺会儿,我去让人准备洗澡水”,少典有琴将夜昙抱到床上,摸了摸她脑袋,此时方觉她额头有些烫。

……发烧了。

也是,那草带着朝露,还是湿的。

加上草原上本就风烈。

……她还吹牛说自己不是一般的中原女子。

明明就受不了,还总是高估自己。

“唔……啊?”夜昙脑子过热,反应慢了许多拍,“哦,洗澡……”

“……”好吧,她根本没找到重点。

“好啦,花儿乖,你等我一下,我们先洗澡,洗完再喝点东西。”他们这里不兴喝药,但也有治疗发烧的土方子。

“嗯……那一会儿你帮本姑娘洗!”夜昙大喇喇使唤人,没有什么愧疚感。

“好。”

“花儿,醒醒……”他才离开没一会儿,谁能想到她就睡过去了。

他本意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只是再这样下去,水就会冷掉。

便不得不去喊人。

“做什么……嗯……本公主……还要睡!”夜昙还在说梦话。

“不要打扰本公主睡觉!”她闭着眼,却准确地打掉了少典有琴伸过来的手。

“……”她这又是在做什么美梦呢?”

少典有琴多少有些无奈。

“那小公主,起床了。”

“……干嘛呀!”夜昙不情不愿地被人扶起来。

“洗澡了。”

“……喔。”她闭着眼,任人将自己抱进浴桶里。

接着便又听到哗啦的水声。

“你不怕过了风寒去啊?”

“不怕。我……身体好。”少典有琴抱住夜昙的腰。

“你知道的。”

“……滚!”

都是他!害她不浅!

而且!

就算他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好了,洗澡的时候居然还给她来个难舍难分的……

“花儿,你放松些……”

“你干嘛……我不要了……”

虽然方才是很不错,但也是疼的啊。

而且她现在也没力气折腾了。

“你别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那你干嘛……”

“得清洗。”少典有琴抚了抚夜昙背脊。

“你伤风了,一会儿还得捂汗,咱们先洗干净……”

“而且,这里的水很好,适合多泡泡。”

“喔……”夜昙安静下来。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少典有琴帮夜昙擦了身后,便将她抱回床上。

中原女子身体娇弱,他多少是听过这样的传闻,毕竟他们这里,女俘虏从来不少。

但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

早知道就不听她的了。

帐子至少能挡风。

翌日。

“我们走吧!”夜昙虽然发着低烧,意志倒是一如既往的顽强。

她想赶紧摸清这里到王庭的路线。

昨天她也不知道什么就睡着了,基本完全没探着路……

今天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可你还在发烧。”他抱着人睡了半夜,她一直就不安生。

“我都好了!”

“……”算了,他是拗不过她。

少典有琴只能带着仍在嚷嚷的人上马,顺便用自己的披风将人一整个裹住。

夜昙两眼一抹黑,一番抗议无果后,终于……

忍不住吐了。

“你慢一点骑呀……”让她看一看路啊!

“呕……”现在她只有在吐的时候才有机会看一看外面。

当然是……完全不知道到哪里了!

“欸你没事吧?!”少典有琴赶紧帮忙拍背。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他急着带人回去找大夫,也许不知不觉就加速了。

“呕……”夜昙又吐了一会儿。

待她拿披风抹完嘴又直起腰,才发现……

“呃……你的披风上……”

想到他那严重的洁癖,夜昙多少有些心虚。

“没事。”

少典有琴将人摁回了自己怀里。

————————

王庭。

“姐姐……咳咳……”

夜昙这次病得很厉害。

这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难免听得人心惊胆战的。

“飞池,快去请巫医来。”

“等……咳咳……”夜昙一边狂咳一边阻拦,“你明明知道,巫医是没有用的……”

“那我去求夜昙公主,她那里应该有中原来的大夫。

“不行!”

“不要去!!”

“不能让她知道!!!”

直接否定三连。

“咳咳咳……”随后又是一阵狂咳,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夜昙力气用尽,跌回床上。

“为什么啊?”少典有琴赶紧去扶她。

她是和公主一同嫁过来的。

自己去求公主,按理来说,该是会帮忙吧?

“因为她会不要我!”

若是知道自己病势沉重,万一她动摇了,借机生乱怎么办?

“可你都不在她那里了啊?”

她不是早就划归到他帐下了么?

“不管!总之你不能……咳咳……去求她!”

“可是……你的病……”少典有琴的声音中不自觉地透出些紧张来。

母妃……也是生病走的。

终归都是他不好。

可是,他再不想看着自己所爱之人离去了。

“你……咳咳……要不派个人……拿上我的牌子,去那日的郡守府,帮我请个咳咳……好大夫?”

“好,你坚持一下。”

“殿下,您别怪飞池多嘴,可汗有旨意,我们王庭的位置,是绝密。”

这不,和亲之后,他们马上就换了王庭的位置。可汗也一直严密监视着那位夜昙公主。

“若是……”

飞池的担忧,倒也不无道理。

“这样,你带那大夫来时,记得蒙住他双眼。”

“来,花儿,该喝药了。”那中原的老大夫开的方子还是有效果的,过了不多久,她就不怎么咳了。

只是尚未大好。

“不想喝!”

夜昙将药碗推开去。

“我都好了!”

“花儿你乖一点,等病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自己也算明白了,女孩子吃药必须要哄。

毕竟他们这草原上没个像样大夫,女孩儿生病都是靠硬挺。

“……”一心念着出去搞情报的夜昙没办法,只能眼睛一闭,咕噜噜开始大口灌苦药。

“行了,喝完了!”

见人喝完,少典有琴便给她塞蜜饯果子。

“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葡萄干,你尝尝,特别甜的。”

“……啊……”夜昙开始吧唧嘴。

“如何?可喜欢?”这果子在他们挺受欢迎的。

“还行……”夜昙的眼神已经忍不住开始瞄少典有琴手里剩下的那些果脯。

后者忍俊不禁,到底没忍住继续用葡萄干逗她。

“还想吃?那咱们再喝一碗药?”

“……”

西萨:越剧《沙漠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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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五蕴·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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