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四大皆空·七·无常

“怎么这么久啊?”某神原地转了数个圈儿,好容易看到娘子再度出来,赶紧迎上去。

“人家我呀,是在和她聊天~”

“你们在聊什么啊?”神君略有些好奇。

“我们呀……”夜昙卖了会儿关子,“一直在比——谁的夫君好~”她又抱住自家夫君手臂撒娇。

“那……结果呢?”神君挑眉,看向娘子。

“怎么,你很在意啊~”夜昙有意逗人。

“嗯,有那么一点吧……”他就是很在意啦!

“哎——我觉得我可能输了吧~”夜昙自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样就能骗到更多的补偿。

“啊?不可能!”神君简直是脱口而出。

“反正人家不管,你必须要加倍对人家好!”

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不过比较一下,他们两个神可能还真是半斤八两吧?

夜昙回想着青莲讲过的故事,忍不住又摸摸手中佛像。

“走了走了~”

夜昙一边走山路,一边拆着手中佛像。

“成功啦~” 没想到真的给她拆成了两个。

“怎么?”神君原以为她只是在玩什么小玩意儿,就听得“咔嚓”一声。

“坏了么?”

“这可是佛像哎,哪里就能坏了呢?”夜昙嗔了人一眼,“笨~”

“给~你一个,我一个~”她递出半个佛像给少典有琴。

“这个为何还能拆开?”神君看看手里的佛像。

总不至于是拼图吧?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嘿嘿~”

因为在这恶补了好多(无用 不正经)小知识,夜昙开始显摆。

“这叫双身佛啦。男身代表慈悲,称佛父;女身代表智慧,称佛母,象征着明妃与明王。因为慈悲和智慧是佛法的两条根本,因此这种双修造像也有人称为父母佛。”

“双……修?”这很难不让人想歪呀……

“想什么呢你”,夜昙嘟嘴,“并非人间的男女关系。此乃六度修身法中最后两阶段即禅定与智慧的化身,名叫定慧双身法。”

“我想青莲姐姐是希望我们可以‘离欲而清净’吧?”

嗯……倒也不难理解那姑娘为何要送他们这个。

神君偷瞄夜昙。

很快就被后者发现。

“干嘛!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很需要清净?”

“不不不……”意识到很可能即将大事不妙,神君赶紧转移话题,“你很喜欢她吗?”

“对呀对呀”,夜昙点头,“我们两个挺聊得来的,我还让她以后得空了来天庭任职呢~”

“可是……”少典有琴回想起自己和青莲的那些接触。

“她看上去不是很好接近……”

“那是和你吧?而且你还好意思说人家难以接近哦?”夜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又丢出了一句诛心之言。

“……我怎么了嘛……”他明明都已经改了好久啦!

“有琴,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吗?”

“为何?”

“因为她杀了她的爱人。”

闻言,少典有琴瞬间顿住了脚步。

“但她自己也在不断的轮回中忘却了前世,只能靠着每一世的自己记录下的内容,来提醒下一世的自己——要去找她未婚夫的魂魄碎片。”

“然而,找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挫折,比如什么魂魄和他人的融合在一起,又不能分离啦……自己某世一点也不想去找,想要展开第二春啦……”夜昙扳着指头开始回忆。

那本书她其实偷瞄过一些,记得还挺详细的。她也挺能理解青莲的。

换言之……若是换了自己,若找神识不顺利,大概也会是一样的选择。

“……”少典有琴神情亦是相当复杂。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种害怕忘却最爱之人的滋味。

但亲身体验的故事和书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到底不同。

“总之很麻烦啦,所以她最后只能去求了佛祖。”

说到这里,夜昙忍不住唏嘘起来。

“哎,这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人就不一样了,男人离不开的是女人,而不是某一个特定的女人。还说什么‘两情若在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朝朝暮暮’都这样了,那没有‘朝朝暮暮’还指不定成什么样了呢!”

夜昙发表完宏论,转过头来,却见自家夫君正在发呆。

“有琴,有琴,你怎么了?”她举手在人眼前晃晃。

“你……”不会又戳中他的什么雷点了吧?

“哎呀,我说的那又不是你。”毕竟他可不是人啊。

“青莲那个爱人也是神来着。”

“……我,我就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感伤于他二人的命运。

“想什么呢你!我都饿了!走了啦!”夜昙强行将人拉走。

从寺庙通往山下的阶梯很长,她随手在草丛边捡了个树枝,一边下台阶一边比比划划。

“有琴,要不你就给我唱个曲儿吧~”甚至开始点歌。

目的地都没定,可她就是很开心。

“什么曲?‘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神君含笑看向自家娘子。

“你来想呗~”夜昙甩锅,“当初,你不是和白绥学了好多吗?该是很懂的呀~”

“……”反正都是他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黑历史。

“要不就唱你去给他替唱那天的词吧?”夜昙灵机一动,“那什么什么来着?哦!对!”她猛地一拍大腿,“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我觉得挺应景的~~”又开始挥手里的枝条。

闻言,少典有琴也跟着笑起来,“倒也是。”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今天是个好日子~~”夜昙也跟着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晚夕的光开阔而金黄。

四月的山间,清凉的晚风带上了些温柔的气息。

夜昙舞了一会儿,忍不住偷瞄夫君侧脸。

虽然说是说有什么天命……不过其实……就像如来他们说的一样吧。

当时,在魍魉城,你若不直接说你是少典有琴,那现在的一切,就根本都不会发生吧。

命运、因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虽然,你迟到了不少时日,又完全打乱了我的完美计划……

但只要见到你,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那现在我们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娘子说了算!”

是的,他们其实压根没有想过去哪,包括直接返回天上。

先前,夜昙特地给青葵写了封信,跟她说了不日就能出山。

收到的回信是——一切都好,随心便是。

青葵还特地学着夜昙的语气安慰她——东华帝君虽然一直不死心,反正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于是,从山上下来,夜昙便做主,拉着夫君先去东丘故地小住了几日。

“要不……”因为东丘的植物长势喜人,风吹在脸上再也非同以往——一改萧瑟寒凉,反透出一股和煦的暖意。

“那不如,等我上天,找机会辞了天界之主,然后咱们就一直住在东丘,怎么样?”

夜昙开始异想天开。

“不……”对娘子有求必应的玄商君难得拒绝。

“我……不想住。”

“为何?”夜昙有些疑惑,“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

“我……不喜欢。”东丘,他真的喜欢不起来。

这里见证了太多的死亡。

他会想起师父,想起苏栀,想起那些被神族冤杀的东丘族,想起自己和嘲风的悲痛与等待,还有那个被改变了的,却又真实存在的过去。

“若是真要隐居,不如我们就去白竹坞?”神君提议道。

“不。”这次轮到夜昙拒绝了。

“为何?你不是说要过平凡夫妻的生活吗?”

“因为……”因为她只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打算辞去天界之主的位置啦。

毕竟谁还能躲得了世间去?

“其实……重要的是我们两个,而不是在哪里,你说对吗?”

“当然。”

“有琴……”夜昙拉了拉少典有琴的袖子,“如果蓬莱和白竹坞让你选一个住呢?”

“其实……”神君当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我是说啊,如果,我不打算辞位,你……怎么看?”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管是西方、天界、四界尽头,都可以。

“那个,有琴,我已经想好了……我还是想要做一些事。”她想明白了。

做这个头头,不光是因为答应了文昌帝君,也不光是为了保全自己重要之人。

也是为四界众生改变规则。

“姐姐会帮我。”

“你也会帮我吧?”夜昙的目光炯炯有神。

“当然。”神君答得理所当然。

“那就……先谢谢你啦~”

“我们是一体,谈不上谁帮助谁。”

“……而且,这天下也不是一家天下。”

“天下啊……”夜昙不由想起,自己还在朝露殿为蹭课而使尽浑身解数之时,就已经偷听到夫子的一句话——天下人管天下事。

可这天下事啊,连给死人下葬,都不是为死人做的,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可是……

“有琴,你说,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人都会变吗?”

少典宵衣一开始也不是那个样子的。

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你不会的”,玄商君目光如山岳般坚定,“我相信你。”

执行她的意志,匡正她的过失,守护她的声名与幸福,是他余生的承诺。

“而且你都不在五行中,自然公正。”

“要不这样吧,半年你陪我待在蓬莱,半年我陪你去四界各处走走~好吗?”

谁是君,谁是臣,其实都不重要。

有琴……我只是想要你拥有应该拥有的一切。

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应当有一个公平的待遇。

就算要有代价……

他是她信仰的神,她自然愿意对他宽容,为他摇旗呐喊,为他不择手段。

“好。”他之所求,不过就是一直与她在一起。

于是他们终是回到了天上。

令少典有琴惊讶的是,夜昙居然第一时间去了月老那。

“月老~~”她直接强行抢了人家手上的一摞红线,准备在月桂树上挂姻缘牌重新结缘。

抹除过去,不代表否定未来。

这是她在胖老头那学到的。

期间,夜昙还冲着身后不停追着她想要回红线的月老嘿嘿笑。

还有就是,未曾开口三分笑。

大肚能容,开口便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自己的脾气是不太好,以后应该注意一下……

昙的反思——通常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咦,怎么没有啊?”夜昙找了一圈,马上原形毕露。她一把揪住了月老的衣领,“我们俩的那个牌牌呢?”

“那……那个神仙的……咳咳,这个姻缘不归小神管呀……”

月老颤颤巍巍地开口。

“嗷~~原来是这样啊~~”夜昙的手换了个地方,开始猛撸月老白花花的胡子,“那本公主就宣布,从今天开始这就归你管了,快去给我俩做个牌子。”

“这这这……”月老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要管神仙的姻缘,这他得猛增多少工作量啊!!!

而且,凡人还不至于闹得太起劲,可这神仙就……

若和以往那样乱点鸳鸯谱,自己这怕是会闹得鸡犬不宁啊。

“行了行了”,夜昙小手一挥,“按工作量给你加月俸吧~”

“……是,公主。”最终,月老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反抗的话。

他只觉自己眼角的皱纹都更深了。

“挂好啦~~”那厢,夜昙拍拍手。

“这回就算有新的缘分啦~~”

“嘿嘿~~其他的牌牌让我有琴来帮你做。”夜昙朝身后的少典有琴挤眉弄眼的。

蓝光闪过后,离光夜昙便朝着刚做好的其他仙人的姻缘牌伸出了魔爪。

“神君……这……”月老试图向看上去更靠谱的玄商君求救。

“随她去吧。”

神君在一边笑着摇头。

他娘子现在可是天界之主呢。

之后,夜昙便顺利成章地接替了让青葵都有些焦头烂额的工作,开始正儿八经地做所谓“天帝该做的事儿”。

但不再称“天帝”,只作“共主”,顺便也拉了青葵一起。

连嘲风都被抓来当暗中的苦力了。

玄商君自也不必说,完完全全的免费劳动。

按夜昙的话来说——本来就是他们少典氏的问题,他这是还债。

若是要问夜昙后不后悔……其实她不后悔。

若是想要改变什么……那也只能靠自己去创造机会了。

不过,她混得倒是很不错。

毕竟离光夜昙的嘴炮技能向来不赖。

在灵山,她能哄得佛祖们开开心心。

回天之后呢,也是一样,她又忙着用嘴皮子分化东华帝君下头那些有能力的非嫡系。

当然分类表还是她有琴做的。

这不,蓬莱绛阙里头已经完全被文山疏海给淹没了。

清平也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脚不点地。

除了日常事务,她还没忘了给来开会的神仙们准备不同的果子。

“嗯,真是不错。”

是个懂事的好果子。

下了朝的某花看到果子点心就两眼放光。

“谢神君娘子夸奖。”清平受了夸奖,开心得不行,脸更红了。

这会儿,她已经加入了天界的水果仙人团体,所以经常能收到他们友情赠送的各种珍奇水果,然后做成小点心分发给来议事的官员们。

“嗯嗯~”夜昙满意点头,刚想抓起面前那盘葡萄糕塞嘴里,手便被挡下。

“?”

“我来。”

神君含笑,像往常那样投喂自家娘子。

后者一脸满足。

“唔,好吃~”

————————

某日,九霄云殿。

“昙儿”,青葵虽是沉渊王妃,但因为修炼方式,救世双花身份等等关系,之前,天界众神都默认了她代理天帝的身份,如今么,当然也对她帮夜昙处理政务这事并无意义。

反正只要这活落不到他们身上便好。

“哎呀,姐姐你怎么才来呀!”夜昙嘟嘴,“你快来快来!”

“帮我批这些~”说着,她把桌前的一堆奏折通通都推了过去。

紫芜去找帝岚绝了。

清衡去东丘缅怀苏栀了。

之前一直都是姐姐在撑着,自己再麻烦她……

就是一客不烦二主呗~

主要是她有琴那的任务也已经饱和了,自己真的快被这些无聊的奏折给烦死了啦!

东君那帮人她也考虑过,虽然一直有在拉拢,但,她肯定是不敢交给他们关键政务的。

在夜昙眼中,他们昆仑系已经相当于天界的摆设或吉祥物了。

只不过么,还是些有些危险的吉祥物,但自有人去斗——那就是阐教的子弟们。

离光夜昙美其名曰——锻炼阐教人才。

“哎……”青葵有些无奈。

“这些我待会儿就批。那个,昙儿……”她有点为难地看向夜昙。

“还有一事,姐姐要和你商议。”

这些天,那件事取得了很大进展,她左思右想,想了好几天。

最终下定决心——不再拖延了,今日必须要说!

“什么事呀?”

“昙儿你看”,金光闪过,青葵手上突然多了一个莲花状法器。

自他们从昆仑回来后,她便将存于聚灵玄灯中的孩子魂魄取出。

因为,和自己从前推测的不太一样,聚灵玄灯也没能起到太大的修复魂魄作用。

现在,孩子只是残存的灵体,但的确有自我生长和修复的能力,所以青葵便想到一法——她让嘲风起了个小型诛仙阵,然后又与他合力,每日三次输入清浊二炁,为灵体补充能量。

当然过程中,她还实验了七七八八很多宝贝,例如什么三光神水,灵芝人参的。

总之就是一个字——补。

直到东华将玄商君关起来后,青葵匆忙上天,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回沉渊,便让嘲风将孩子的魂魄也带上了天。

后来,夜昙去了西方修行,青葵事务繁忙,也无甚心思钻研救治之法。直到某日,天界突然来了一位金刚力士。

据说是从雪窦山而来,带来的却不只是夜昙的信,还有一个超小的金色莲花台。

青葵莫名其妙地把玩了莲台几日,才参透了其中玄机。她当即停了诛仙阵,将孩子的灵体移入其中,培育了半天,终是有了些突破。

“这……这是!!!”望着金色莲台中闪烁的一点点银白色光芒,夜昙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次,多亏了释家相助”,青葵缓缓开口,“昙儿,我想,要如何做,还需你与玄商君来定夺。”

“……”听完青葵的解释,夜昙哑口无言了。

她花了一些时间消化过载信息。

青葵的意思是——孩子是清浊二炁组成的灵体,没有实体,所以需要在母体中获得□□。这□□当然也需清浊二炁构成。

而夜昙是至浊之体,要让孩子活,就需玄商君不断向她体内输入清气。简言之,用她的浊气,为肉。

以她有琴的清气,为血。

那后果就是——她轻则得流点鼻血,重则……就连青葵也不敢保证究竟会发生什么。

风险很大。

并且,也不保证一定能成。因这清浊二炁很不稳定,故而孩子本身就很挑剔,很难伺候。

“姐姐……”夜昙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

她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昙儿,依姐姐看,你不如回去找玄商君商量一下?”

————————

蓬莱绛阙。

“不行!我不答应。”少典有琴沉声道。

这消息于他而言,太过震撼。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

“我原以为我也不在乎的”,少典有琴的反应在夜昙的预料之中,“可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讲道理。

“可是有琴,姐姐给我看它的时候,我……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它。”

“它会动欸。”和那个时候一样。

诛仙阵里,夜昙也经常能感受到孩子在肚子里乱动。

“然后我发现,它还会避开外界的触碰。”她想,孩子可能是害怕吧。

毕竟自己因为好奇这么一小点,居然是活着的,于是拨弄了它好一会儿。

“当时我突然就……特别……难受。”

从前,她可不会这样。

但经历了那么多,她不可能真如戏文里的程婴那般送自己的孩子去死。

况且,是她对不起孩子。

“而且我早就想了,还不是你!都怪你把我的八宝琉璃瓶给倒空了!”

“所以,之前你是……”神君突然想起来那难堪的一日。

“没错。所以我才要收集那些。”

不管什么时候,夜昙的气势都很足。

“而且而且,你那时明明就说要生很多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呀!”

“我……那时候不知道。”没有情知道些什么!

“而且,你并不喜欢孩子,为什么……若是真想养一个,不如咱们就把清平……”

“我是不喜欢。可我还是想要救它!”

“而且,我最近在想啊,我亏欠的人,有很多。”

夜昙低头。

也许,她最亏欠的还不是孩子。

慢慢,还有他。

“……我……不同意。”少典有琴依旧坚持。

“我……”一切都是他不知节制,才会酿成苦果。

“有琴……你知道吗?那日,你去了弼政殿,母神去看你,出来之后,她与我说,她最亏欠的人,是你。”

“我就问她,是不是会偏爱你。”

“……”

“她说‘的确如此’。”

“这与我们现在说的……有关系吗?”少典有琴的语气有些凝涩。

“之前我不是已经要弄死它一次了吗?”

而且之后,也确实又连累了过孩子一次。

那个孩子已经回不来了。

既然现在这个还有机会的话……

所以这次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可是……昙儿,孩子的事情,过去的因果,其实已经不复存在了。”为何非要冒这个风险呢?

等等,因缘……莫非……另一个自己指的什么因缘就是这个?!

怎会如此?他不是知道自己不愿意昙儿冒风险的么!

还是说……这是释家的手笔?

少典有琴开始回忆,蓝衣服的自己当时是如何操纵因缘的。

他发现,那时候,他只是随便施加法力。

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不确定走向的更易。

这是什么意思?是今后要……靠他自己的意思?

心是真大啊。

玄商君忍不住扶额。

头疼。

“你还不明白吗?”

“是我们亏欠了它啊……”

若是它从未出现过,自然谈不上,可是她知道。

两次了……所以第三次,她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而且谁说不复存在,它还活着啊!那就表明它和过去的那些因果无关,本就该活着啊!”

说到此处,夜昙忍不住去拉少典有琴的手。

“你不想吗?”

“你当真不好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我……”他当然想。

诛仙阵中,夜昙曾抱着自己,让他感受孩子的动静,他也觉得不够。

可是……

他并不想因为这个就让她去冒险。

当初,自己就该阻止她的。

不然,何至于此呢?

那时候,她擅自将地脉紫芝花枝交出去……他当然想阻止,却没有这个权利——地脉紫芝是她和青葵两个人的事。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神君站起来,“我累了,这事我们之后再说。”他的脑子很乱,迫不及待就想要离开这里。

“等等!不准走!”夜昙手一挥,金色莲台便在手中现形,其上还有一道夹杂金、银、蓝、紫的光影,成一个小点。

辨不清形状,却能感觉到是个活物。

“你别走呀,看看它呀!”

她将那莲台怼到自家夫君面前。

“你摸摸它啊……”

“这样你就知道了!”

知道她的感受。

“……”玄商君亦被那华彩吸引,忍不住靠近。

靠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住了。

“我以前想,如果我是我母后的话,早知道自己要死,会不会还坚持生下孩子?当时我觉得,我肯定是不会的……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也会冒险一试的。”

“为什么啊……”明明她是最怕死的那个,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哎呀,你别担心啦”,夜昙继续试图劝说。

“先不说我不是人身,不会那么脆弱地死掉……”

人类的身体是很难承受清浊二力的撕扯,但她是花灵啊。

“要是我真的死了……”

“你要我怎么办?”少典有琴的目光里尽是沉痛。

“那大不了你就和我父皇一样嘛!”

“……一样?”玄商君喃喃。

沉默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昙儿,你为孩子想,就不能为我想一想吗?”

他们明明好不容易才能有这般转圜的。

就真的忍心让他这么煎熬吗?

“昙儿,孩子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它。”少典有琴忍不住闭上眼。

“会有别的办法的,我们还可以……让别人……”

话未说完,便被夜昙强势打断。

“别人?”

“在我这里生都不一定行哎!”还别人呢!

“再说还有哪个能同时承受清浊二炁?”凡人不行,神仙和魔头也不行。

“难不成找东华老头么?”

至于西王母……

厚脸皮如夜昙,也觉得开不了这个口。

“……”神君别过头去。

这种事,他一点不想试。

“你怎么不看?你看看它呀!”

夜昙步步紧逼。

“它现在就是一团连哭声都发不出的玩意儿啦。”

“你不敢看了是吗?你真的忍心再丢掉它一次?”

罪恶,长也好,短也好,罪就是罪。

“那你把它杀了好了!”夜昙手一挥,将那莲台往少典有琴处移了移。

“你若能做到,我自然也没问题。”

“你……”说话间,他的眼尾也红了。

怎么可能忍心呢……

那银白色的灵体还在一闪一闪。

就像他们远眺银汉时所见的光明泪,无名珠。

夜昙盯了一会儿莲台,目光又汇聚到少典有琴身上。

“你做不到,对吗?”她就知道。

便收回了莲台。

“既然你不帮我,我就去找姐姐借清气,到时候这孩子就是我们俩的!和你半点干系都没有哼!”

“你!”神君简直气结。

“不行!”

从灵到□□,需要的是营养、心血。

而心头血乃至纯的清气,她怎么受得了啊?!

这就是慢性蚕食她的生命。

“……当然会有痛苦。”

这世上,但凡要做成一件事,都不可能没有一点代价的。

“昙儿,你别胡闹,我不会答应你的。”

“没有你,我还有姐姐,哼!”看把他能的!

“反正到时候姐姐会帮我的。”她也不可能找死,到时候可以拜托青葵小股注入清气的。

“你!”他们俩个的清气的确同根同源。

好半晌,少典有琴才又开口。

“昙儿,你不能无限转生。”若非涉及她,他当然会置身事外。

即使是地脉紫芝也不能违背天道。

可那是她。

他就没办法事不关己,做出公正的评价。

“……”夜昙有点心虚。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的决定,你管不着!”

“你!”少典有琴拂了袖子,攥紧拳头。

很久了,这两人回天之后,第一次有点不那么和谐的味道。

“再说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得怪你自己!”

夜昙正在气头上,多少有些口不择言。

“……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好。”

那时是得意忘形,但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那既然孩子的事情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么?”

“……”看着自家夫君颓然坐下,眼神中充满着落寞,夜昙到底也是不忍心的。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然而,她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

一日后。

玄商君便等在寝室门口。

“昙儿,你别不理我。”

她现在见到他,都绕道走。昨夜更是连床都没让他上。

天知道他有多煎熬。

“少典空心我讨厌你——以后孩子也会讨厌你——你就跟我父皇一样让人讨厌——”昨夜,夜昙发的狠,言犹在耳。

被人讨厌、怨恨的感觉,在月窝村时他便受过,当然再不愿意再受。

尤其还是自己的爱人。

“那你同意了?”夜昙将门缝开了一丢丢。

“我……”

“我不同意,也没有用吧?”

神君脸上泛起苦涩的笑。

她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

“哎呀,你干嘛啊,好像我就一定要死似的。”见夫君已经妥协,夜昙安慰起人来。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吗?”

“我……”他说不过她。

而且她一向来就有主意得很。

总之,现在他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赌。”被夫君幽怨的眼神盯到发毛,某花只能承认。

“可是……你不也是赌技高超嘛?”

“我赌不起。”

“我……害怕。”

少典有琴边说边俯身,将头埋在了夜昙胸口。

这显然是求和的意思了。

“哎呀……”怎么和个小孩子一样。

“昙儿,我……可以答应。”好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句。

“那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哦!”

见人答应,夜昙彻底放松下来。

只要他答应,就不会赖皮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赌输了……”夜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提前和人约法三章。

“你……可不能像我父皇对我那样对孩子哦。”其实她觉得,他绝对不会,但从前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强烈。

“我……”

“绝对不会。因为……”

“?”

“因为我会陪你一起的。”

“……你!”这会儿轮到夜昙跳脚了。

“好啊!你敢威胁我!”

“你若出事,我绝对不会独活。”如此,也省的等待,省的还要考虑是否会影响天道,影响四界了。

“你……你说笑的吧……”夜昙的嘴角尴尬地抽了抽。

倒不是因为不信他会殉情……正是因为太信了啊可恶!

“是。”

看着自家夫君眼神中的决绝,她当然明白——他绝不是在意气用事。

“那……孩子怎么办啊?”

“……可以托付给青葵公主。”少典有琴缓缓开口。

“还有紫芜和清衡,母神,还有众神,他们都会帮忙照顾的。”

“……也行吧,若果真如此,那我都死了,也没办法阻止你了。”夜昙倒是相当爽快地接受了。

“不准你说死呀活呀的!”他同意可不是为了这种结局!

“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

“那就得靠你了。”夜昙大喇喇拍了拍人肩膀。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神君默默抱紧了自家娘子。

生命是如此脆弱。

没有一个大夫能保证自己的病人一点事也没有。

“你既然真的怕得话,要不你就……”夜昙在神君耳畔嘀嘀咕咕了几句。

为了安抚夫君,她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

“欸,还可以这样吗?”神君大惊。

“为什么不可以啊?”

夜昙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要真有万一,那就这么办吧。”

“我……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她更安全就行。

——————————

就这样,离光夜昙的保胎生涯正式开始。

蓬莱绛阙变得很忙碌。

许多人进进出出的。

不光是青葵,嘲风也被捉来当苦工。

当然,朝事也不能断。

把个沉渊恶煞压榨得哇哇叫。

但为了让青葵轻松点,嘲风只能任劳任怨了。

正好,他也顺便取个经什么的。

本来,神君是打算携娘子去人间的——至少那里没有浓郁的清气。

但是青葵建议——在天界的话,有个什么万一,还有那么多人能提供更好的救治。

“不然就直接去沉渊。小姨子体质还是适合沉渊。”嘲风插嘴道。

他被迫来天界吃清气许久,还必须开辟一个浊气纯度百分百的空间给小姨子,只为了抵消老五清气对夜昙身体的影响,甚至还得外加十二个时辰随叫随到的护法,难免有些微词。

“……”玄商君不发一言。

直接无视了非专业人士的意见。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天上待产。

“昙儿,你还好吗?”

神君看向夜昙的眼神,无时无刻不是担忧。

她这几个月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自己和青葵也轮流看护,现在天界的大部分政务是清衡和文昌他们联合处理的。

到了晚上,夜昙的精神会好些。

为了怕她憋闷,少典有琴还特别做了个会飞的步辇,既能抵挡夜里的西北风,也能满足她出行的需要。

此时,夜昙刚坐着法器在外闲逛完毕,正深深地吸着内殿的浊气,又咽下了少典有琴递来的数枚浊气丹,以调节体内的清浊二炁。

“人家好得很啦~”她没忘记吹点完全不靠谱的小牛,“可是……你没事吗?”内室里头现在可都是浊气。

“我没事的。”

“那你干嘛又愁眉苦脸的。”夜昙戳穿某人的谎话。

“我只是在想……如果青葵公主没有告诉你这件事的话……”

就好了。

“你干嘛!”夜昙激动起来。

“不许你说这么说我姐姐!”

“我姐姐救了我们的孩子,你不感谢她就算了,不准你怪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昙儿你别激动”,神君赶紧认错。

“当心身子。”

“……”那厢,夜昙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哗点——要是她真死了的话,那姐姐怎么办?

姐姐肯定会内疚死的。

不行!她必须要支棱起来。

“我绝对不能死!”

“孩子也是!”

“知道嘛!”

“当然!”

————————

某夜。

神君刚迈进内室,就看到自家娘子正埋头捣鼓着什么,也不像之前那样“有琴有琴”喊得起劲了。

直到他在床头坐下,夜昙也没抬头。

“在做什么?”

“做衣服呢~”

“这块布……”神君低头观察了良久,“是衣服啊……”

“哼!”夜昙忍不住嘟嘴。

“人家手上被刺破了欸!”

“绣得……绣得好!”

“那你说说哪里好?”

“这……”神君再次体会到了答不出题目的窘迫,眼神躲闪,“这团……”

“嗯?”

夜昙双手抵住下颚,亮晶晶眼期待了半天。

奈何夫君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呃……这是……胡荽饼么?”神君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答案。

“这是昙花啊!笨蛋笨蛋笨蛋!”气得夜昙别过头去,“哼!”

“哦……哦!的确是花!是花!”神君那个尴尬的,赶紧抱着娘子哄,当然没忘了小心避开她的肚子,“我刚想说,这昙花可真好看!天下再没比这更好看的昙花了!”

“哼~”这还差不多。

不得不说,孕妇昙的情绪较寻常更加大起大落了。

“有琴,你还记得‘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吗?”

“当然。”

“那你说韦陀要是知道让她等了这么久,会不会伤心?”

“自然。”他只能以一己之心,度佛祖之腹了。

说着,少典有琴便接过夜昙手中的布。

“我来绣吧。”

“这个你也会呀?”夜昙惊讶脸。

她一只鼻孔里塞着一团布,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我以前帮紫芜做过弊。”神君开始拆被夜昙戳得乱七八糟的针脚。

很快,白色的花开在红色的布上。

“怎么样?”

“好看~”夜昙将绣花儿布料比在脸上。

顺便又拿了针线盒里一块碎布塞住另一边鼻孔。

不然鲜血直接就奔涌了。

“嘿嘿~我就把花带在身上……对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将那布重新塞回夫君手上。

“这个布上还得要有个金元宝。”因为孩子的名字暂时被定为“进宝”。

“还有星星!我要蓝色的!”

一家三口!

……这配色,着实有点可怕。

“花和星……真能生出元宝吗?”神君哭笑不得,手上倒是不停。

“把星星卖了大概可以。”

夜昙认真脸。

“……”只要花能平平安安的,那卖了就卖了吧。

等绣好了指定的图样,少典有琴低下头,夜昙已经在他怀里睡熟了。

白色的花,红色的……血。

血……

止不住的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血染红了衣服。

惨白的……脸。

“昙儿!昙儿!”

没有人回应。

少典有琴转过头去。

“青葵公主……”他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可是……为什么她的肩膀在耸动。

她在哭泣!

为什么……

他复又看向自己的手。

那上面也全是血。

又是如此……

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可是……他依旧无能为力。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时逢落日,窗外的光透进了蓬莱。

照得床上的女子,容颜似金。

他的身边有很多人。

他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身边的人可能一开始在,不知何时……又都走了。

太阳的余晖消失了,化作紫霞一般的薄雾,不再有任何停留。

白日惊雷渐息,夜……已经深了。

原来……太阳也会落下,却不再升起。

如此,永夜星辰,还能照常流转吗?

原来……

每段故事,从来结果都相似。

既然星辰在这世间来去自由,不妨归去。

得失离散,周而复始。

离光夜昙……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孤星独照,长夜难明。

喜欢BE的就可以把这个当结局了。

虽然BE的有点潦草哈,不过BE不就是这样么,笑。

大概是羊水栓塞?

指在分娩过程中羊水突然进入母体血液循环引起急性肺栓塞,过敏性休克,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肾功能衰竭或猝死。

四大皆空——

代一下就是

缘空——断缘

相空——神君失忆

性空——夜昙假装失忆

命空——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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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四大皆空·七·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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