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九曜·四[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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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着干嘛,赶紧拿下,关进柴房!”

“你若将丑事传扬出去,不怕他人耻笑么?”面对狐假虎威的一干家丁,夜昙气定神闲地背过手去。至多不过就再打一架,反正也不是打不过,有何可惧?

“那就动用我霍家家法。”霍老爷的拳头攥得死紧。

“哦?你确定?本姑娘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夜昙公主邪魅一笑,“你这夫人,背后可有娘家。若你无缘无故处置了她,你确定她娘家能饶了你们?”据她调查,这夫人娘家可不简单。

“本就是为抱人家大腿才娶的,不如就当作无事发生?至于你这婢女么,就由我带了去。”

“你!”

“哎呀你别急嘛,听我跟你说。”夜昙凑近去,又被霍府家丁拦住。

“欸?”她疯狂用眼神示意霍家老爷,甚至还冲人抛了个媚眼,“老爷~这……”

玄商君眼角眉梢微动。根本没眼看嘛。

下人们也低下头去。不知道的,怕会以为她是这家小妾,正抓着机会谋算上位呢。

霍老爷的拳紧了又松,手亦抬了又放,最终长叹一声:“让她过来。”

“哎呀放心吧~你听我的,绝不会有错。”夜昙神神秘秘递给人一瓶药。

“不要声张,到时候一了百了。”她抬手撕拉一下对方的胖脖子,“我保证,他们绝对查不出一点破绽来,大家都方便不是?”

霍老爷脸上的阴霾这才有所消散,刚要去接夜昙手上的小瓶,就被打掉。

“你得再给我一笔钱。”

“什么?!我还要给你们钱?”霍老爷简直暴跳如雷。

“不然呢?难不成免费?”

“来人!”

眼见家丁又要围上来,夜昙咧嘴一笑:“哎呀,你听我说完嘛!我们本来就是临时在你这里歇脚的。这几日给你做了好些白工啊!而且,我这药的原料可是很贵的,现在就只收了你一个工本费罢了!”那可是她软磨硬泡才从青葵那讨来的,可心疼的呢。

“而且,这不我还得帮你将那勾引你家少夫人的假小子给……”夜昙意味深长地朝人做了个切菜的手势。“一举三得,这么算下来还是你赚了不是?”

“……罢了。”霍家老爷最终还是摆摆手,让亲信带着人去取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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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门外。

“……情谊。”

玄商君于夜色中长生玉立,夜昙公主蹦到人跟前。“想什么呢你?”

“这……也能算是情么?”

“这怎么不算情呢?”

“这和那妖人营造的青青世界有何不同?”

“怎么,你不懂啊?”也是,这榆木疙瘩。“那可是大不相同啊!不懂的话,就好好看看自家瓶子吧!”

“?”玄商君从怀里拿出净瓶,瓶身亮了亮……竟是真的。

“你刚才给了霍老爷什么?”眼见夜昙公主笑得一脸花开,心情甚美,少典有琴趁机发问。

“青葵给我的假死药啦。人呢?对了……哦,你先想着,想不出就等着本公主一会儿给你解惑啊——”夜昙转身,一溜烟小跑,追上去拍拍带出来那丫头的肩膀,颇有些艰难——这高的,的确不像是一个姑娘。“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到时候你辛苦一下,去刨个坟头,把你家夫人接出来就好了。”

“我就在此处等她。”

“呦呦呦,这真是情比金坚呢~”

“夫人的苦,你不懂。这深宅大院,是会吃人的。所以人们才言‘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死了,才好。

“我怎么不知道啊?”夜昙瘪瘪嘴。她和慢慢也经常玩这种扮演游戏。不过,她只喜欢青葵一个啦。“这主意都还是本姑娘出的呢!”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姑娘了。”丫头深深朝人揖了一礼。

夜昙公主揣着手走回来,见玄商君还在原地思索,脸上笑容更深。

“还没想通?”

“公主,依你之见,这两种情究竟有何区别?”他虽然于法术上很有天赋,可于有情之道上,的确不能算悟性高。那不如就向她请教。

“这情可不一样,你说的那青青世界是滥情,咱这霍家高墙里头么,可是真情。”

“真情?女子之间的畸恋也算得真情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们,还不能称得上是真情么?那世间大抵也没有神君您要寻的真情了,您老人家还不如趁早打道回府吧~”夜昙揣着明白奚落人。“哎呀~差点忘了呢,您老人家的神仙洞府也不见了哦?”若她朝露殿一夕之间没了,她也是会心疼的!何况这塞满宝贝的天宫呢?想到这,夜昙又很是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踮起脚拍人肩膀,试图安慰。

“……”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本公主厉害吧~”又毛手毛脚地拍拍人胸脯。“以后好好跟着本公主混吧嘻嘻~”

“……说就说,能别动手么!”

“嘿!我说你啊!”一个大男人,事情真是多!

“男女授受不亲,公主没学过?”

二人吵吵闹闹地融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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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又是气温冻人的一日。可想而知,不管是去年,今年,还是明年,都是个肉眼可见的饥荒年景。

夜昙停下脚步。“好想回家啊……”但她又已经答应人家了,也不好就这么半途而废地回宫。如果没有成果她很快就会腻了,可偏生自己又实在太优秀了,要是没有自己这少典空心该怎么办呦~

“哎呀,哥哥一定忙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休息……”昙的碎碎念。

“公主可是累了?”自己也帮她拎包袱了,也知道她是想家,可回家……是不能的,那……“要休息么?”

“呃……哇啊!”正感叹自己算无遗策的夜昙一下跳开。原是被路边的饿殍抓了脚腕子。随着她的动作,那人也被踢得滚出去老远。

“站住。”一群目露凶光的男人围上来。

“干嘛?”碰瓷啊?

“打了咱们的人还想走?”

玄商君默默上前,将人护在身后。谁知某人却并不领情,又从他背后钻出来。夜昙忍不住踢踢自家罗裙,试图甩灰。

“你们干嘛,抢钱嘛!”看着面前这群眼神发绿,破衣烂衫的灾民,夜昙相当警惕地从神君手中拉过自家小包袱又紧紧抱住——虽然完全没有必要。即使只有她一个,大概也能保全自己——前提是用上东拼西凑偷学来的法术。但让她暴揍一群流民……还真有些……嗯,他们都又臭又脏的,根本下不去脚!

“赶紧走!走!”夜昙拉住少典有琴想离开,却再次被人群围住。

“老大,你看怎么办?”

“抓了!煮了!”为首的壮汉言简意赅,说完还不忘哧溜一口碗里的汤。这对男女衣着光鲜,一看就知道有钱。这送上门来的肉票,当然不要白不要。

“嘿!”夜昙将抱着的手臂一摔,无视了少典有琴还未说完的规劝,甩过包袱,一蹦三尺高——都要给人做成肉包子了,这她还能忍?

“……”玄商君习惯性地叹气。这么些日子以来,他可太习惯充当夜昙公主的打手了。一开始的几次,他还会去拉她,后来便也随她去了。

仅仅经历了几次实战后,少典有琴就已了解制服人族究竟该使出几分力道,如今更是驾轻就熟。这会儿,刚才还口出狂言的领头人已被摔出老远,乒铃乓啷激起一地烟尘。

“欸,小心点。”夜昙忍不住嗔道:“那锅里还煮着米粥呢吧,可不能浪费了。”到时候可以分给那些真正需要的灾民。她收了美人刺,蹦蹦跳跳来到大锅边,随手拿起菜勺搅了搅。

没想到,该有的米菜没见着多少,却捞起一些根本意想不到的肉来。

……人肉汤。

“呕——”猝不及防,效果过于惊悚,就连夜昙公主也忍不住。

“你们这群混账!”夜昙吐够了,就要冲出去,反手就被玄商君拉住。

少典有琴冲夜昙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先调查清楚。

“还要调查什么呀调查!这人不就是证据么?你看那指头的油花儿还漂着呢呕……”她忍不住犯恶心。

“不是!那是人家自愿的啊!”脸颊青紫,快被压到地里见土地的流民头头不由狡辩起来。

“哈?本姑娘长得很像傻子咯?”夜昙忍不住踩得更重。

“真不是啊!那是来放粮的官员……”

“你的意思是这放粮官最后还能把自己也给放了?”骗鬼呢吧!

“那大人可真是个好人呢……”这时,一旁响起了另一苍老的男声。没办法,那头目的脸此时已经被夜昙踩实了,根本无法出声。

“大人放完粮后,那群小混混还堵着大人要粮。人太多了……太多了……”流浪老汉的声音苍凉起来。“大人也没有办法,最终……”

“……”最终怎么样?究竟是自愿成为口粮,还是被逼成为口粮,这就不得而知了。结局总归不太美丽。

夜昙公主思索片刻,寻麻绳捆了首领,又扯扯玄商君袖子示意他跟自己来。

二人在大街小巷穿梭。不多时,夜昙偷摸将一小乞丐堵在角落里,又鬼祟塞给人一个大饼。

“姑娘公子有所不知啊,那伙人是咱们这里有名的恶霸。”乞丐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摇了摇被从天而降幸福冲晕的脑袋,凶猛地连啃两块大饼后,终于开始如夜昙所愿地爆料。

“你们这没粮了么?”

“那哪能啊!”

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那县太爷不管么?你们去没去官府要?”这里民风挺剽悍的,饿得两眼冒星星还不孤注一掷么?

“去官府?官府哪里会发钱给我们,不抢钱就好了。”

“……”无法反驳啊。既然如此……夜昙转过头和少典有琴咬耳朵。

“不如这样吧,我们去官府粮仓里偷一点。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官府总是饿不死的啦。”

“……”偷自己家粮仓这事吧……就挺难评的。

“走!”

夜昙亮出离光氏的腰牌外加青葵给她那加盖了大印的文书,押了一串凶徒,顺利(大摇大摆地)进了府衙门。

“冤枉呀公主、大人!”县令倒头就嚎:“我们也是从当地的富商那里买的粮啊。”说罢,又哭丧着一张脸看向这两位从天而降的钦差:“公主、大人尽可以去看,咱们县衙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看就看!”夜昙在县衙里转了圈,便提起裙子往衙门外头走。

“怎么了?”玄商君稍有疑惑,“不去看看县衙粮仓么?”来都来了,他都做好劫富济贫的心理建设了。

“留在这里也没用。”夜昙不置可否:“那些都是谎话。”

“?你是说,其实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上官检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这一贫如洗的凄苦状况都是演技?

“所谓官商勾结从来都是如此。”夜昙背着手,扭着屁股跨出大门。

“……你究竟从哪里看出来的?”夜昙公主的观察力的确让他敬佩。自从出了宫,一路行来,所有的行程都是她决定的,但次次都成功。

“这还不简单么?”方才路过粮店,她看到了粮价,觉得有点贵,所以不想买——夜昙公主当然不想自掏腰包咯。

就想到,先去劫县衙碰碰运气,既然扑了个空,那就只能去劫奸商了!

“没办法,只能去那个粮店看看咯~”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自己付钱了。还好她出来之前问青葵要了很多路费。为了救济灾民么,总归也能够报销不少的嘛。而且……夜昙转头看向身边人,这玄商神君好歹也是神仙,变个个把金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本质上,夜昙公主还是不想多掏钱。

“什么叫你没钱?!”夜昙张大了嘴巴。

“神族不能在界下私蓄家产。”

“啧啧……那些人还搁那儿和你跪拜求财,原来你一文钱都没有啊?”之前他们都是混进别人家蹭吃蹭住,她倒还真没注意他居然没钱这个事实!

“你要做什么?”玄商君警惕起来。她那表情就是有鬼了!

“没钱那就抢呗?反正早说要劫富济贫了。”

“不可。”公然抢劫商户,这成何体统啊!他绝不能坐视不管,听之任之。

“那怎么办,没有钱啊……”夜昙摸摸自家下巴,“那……要不就去找人谈谈?”她可是公主……不行的话也可以用青葵的名义去骗啊呸,借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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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借。我可是生意人。”粮店的主人是一位精明的女老板,姓秦,据说还是这整个县城的首富。整个粮市现在都掌握在她手上。听了夜昙的要求,对着她故作谄媚的样子,女老板一脸皮笑肉不笑。“要买我的粮,就要按市价。”

“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本公主说的是借,大不了给你几成利好了!”买?现在的粮价是平时的二十倍,若真的去买她才是脑壳掉地上,(卒瓦)了!

“我为何要借?”秦氏老板娘冷笑一声。“十年前,我和兄长逃荒来此处时,我们都快饿死了,这里的人,从官府到百姓,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们一粒粮食。”全都是靠她自己,才能有今日。

“大人不妨去打听,县太爷的妹妹嫁给了我兄长,但要买粮,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分文不减。公主难道要强逼平民?那小民拼了性命也会上京告御状。”

“你……”听到此处,夜昙略有些底气不足。如今监国的可是青葵,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再节外生枝。

“我们家不是做慈善的。大人请回吧!”

“你!真是岂有此理!哼!”和玄商君混久了,夜昙偶尔也会拽几句对方的台词了。“走走走!”

夜昙的想法是——找那个老板的哥哥再谈谈。按那黑心女商人的说法,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许多年,应当还是有感情的,所以……

于是二人又返回县衙,通过县令找到了那女首富的兄长秦老爷。

听闻了夜昙二人的目的,一身乡绅儒雅打扮的秦姓老爷有些为难。

“我说不动她的。”他摇着头。

夜昙一听,当然不高兴了:“你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再说了,你妹妹说你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感情一直很好。我看你根本就不是诚心的!”

“你知不知道,有官府的人因为放粮,激起民变,管事的都被煮了!”

那锅汤里的手指头她可是看得真真的!

“大人,你以为我们不想救么?”秦老爷苦笑,“我也是苦过来的,饿的滋味……那可真不好受。但凡能用的办法,我们都用上了。我也不止一次找过我妹妹,可是我妹妹她……她对我心有不满,所以你来找我,是找错人了。”她对他有心结,他知道。可那不伦之情,他如何能接受?

“胡说八道!不行你今日必须要同我走!”夜昙强行扒住人胳膊,就要往外拖。

“……”秦老爷很无奈,但对方又是真正的钦差,再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像对待平民那样,将这些人扫地出门。何况这女子……完全不像是个能随便对付过去的。

“大人,我就同你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思索再三,他只能选择据实以告。

“你是说真的么?”夜昙抿唇。

“千真万确。还请大人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不然小民这……”秦老爷的脸皱成一块丝瓜皮。他还是要在这里生活呢,这么些年,也算是有些地位,该有的脸面当然要维持。

“啊……你放心啊……”夜昙公主表情扭曲,僵硬回头。

“怎么?”玄商君挑眉。方才,他俩搁一起说悄悄话去了,他也不方便凑上去听。

“呃……没什么。”这情感……扭曲是扭曲了点,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不也差不多么。但是……青葵的想法是什么呢?是不是也和这姓秦的老爷那样,觉得自己很多余?若是青葵真娶了少典紫芜,那自己又该怎么做呢?是向黑心女商人那般心怀怨恨?不……夜昙一边想,一边迈开步子往外走。

“等等,你去哪? ”

“我去找哥哥呀。”有难题就找青葵卖乖撒娇,这是离光夜昙养成多年的习惯。总归……哥哥一定不会嫌弃她的!嗯!

“找太子……你要调粮?”

“没错。”

“等等……”少典有琴赶紧抓住夜昙手腕。

“拦我作甚?你不想救他们?”夜昙抬头望望天。今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呀?

“不是。”

“那你是怕这些粮在运输途中被偷了?”夜昙自以为了解对方的担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这一整个州的百姓都受了灾。还有人借着灾情,兴风作浪,满足私欲。“本公主就要让他们的计划全都破产,让那姓秦的花出去的银子全都打水漂哼!”

被偷?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我的意思是……公主你现在写信去调粮,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虽然是这样……但是……”这就是现实不是么?

没有横扫天下的力量,没有运筹帷幄的智慧,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夜昙捡起一根早已枯萎的麦秆,在手里搓了搓。

见夜昙一脸“你还有什么更好办法么”的表情,玄商君犹豫着开口。

“……我想到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会违背不能施法术的约定。”若非情势所逼,他其实不想违背许下的承诺。这些日子,不使法术,他倒是也习惯了。况且,人界清气本就稀薄。他也开始食用些蔬果以补充清气的缺口。

“怎么,天界还有能够让稻谷重新长出来的法术么?”

“有。”玄商君点头,“用高阶的枯木逢春即可。”

“啊?还有这么方便的法术么?你怎么不早说啊!真是的!”夜昙姑奶奶立刻倒打一耙,“那还等什么呀,赶紧施法产粮呗!”颐指气使地仿佛催母鸡下蛋的农场主人。

“……等晚上。”

夜间,郊外农田。

“你……”看着已然茁壮成长的田间地头,夜昙不由大张着嘴。

继而,更让她惊讶的事发生了。熟得弯了头的稻穗纷纷从稻杆子上掉落下来,又整齐有序地漂在空中,继而自觉自动地落到自己刚买的几十个空麻袋里。

人家话本子里都是赠予心上人一场漫天流萤什么的,他这漫天稻穗也就算了,还不是送她的哼!也太不解风情了!夜昙有些不情愿地摸摸自家头顶,拍下多余的稻粒。

“真是的,要有这个本事,还不如多变一些金子出来呢~”流萤算什么?她更爱真金白银!

一旁,被吐槽不解风情的少典有琴终是忍不住捂胸,吐了口血,又匆忙冲人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你真没事?!”夜昙有点慌张,赶紧掏出珍藏在胸口的恶煞手帕糊人一脸。

“没事咳……”少典有琴冲她摇头,“只是一些天道的……咳……反噬。”不过,变些粮食总归比变金子带来的影响要小。

“……怪不得你一直不用法术啊!”意识到这一点,夜昙不开心了,将染了血的恶煞手绢往人怀里一丢。亏她还觉得这少典有琴也是同太子哥哥这般的人呢!“骗子!”真想将那几十袋稻穗通通倒他头上,再用空麻袋套上几层,然后赏他一堆老拳!

“……”明明就是她让自己不能用法术的嘛。“欸……夜昙,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夜昙摇着脑袋跑开了。跑了一会儿,她又减慢了速度,最终变为小步往后退。小手一伸,“喏,手帕赶紧洗干净还我。”好险,差点就因一地稻谷原地劈叉了!还好还好……绝对不能让少典空心看了笑话去哼!

玄商君默默给帕子施了个清洁诀,转瞬就被夜昙一把薅走。不过,这次她到底没有直接脚底抹油。

“少典空心你还能走么?”夜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别别扭扭地挪过去搀他。天太黑了,不和他一起回去的话她不认识路哼!

“嗯……”不过,他还不能走,还得施法将这些粮都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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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商君将重新生长出的粮食用法术收割干净后,又趁热(夜昙语)搬运回了县衙。

“哎呀,本公主这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呀~”夜昙拍拍手。明明全程她都没有动一根手指。

有了粮食,很快,官府的粥棚便开了起来。如漫漫草原上星星点点的野花。

“你说,死掉的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快慰么?”长街的某处,车上的夜昙公主小口小口吸溜着茶水,又托着腮嚼吧点心——都是自带的。经历上次那人肉汤事件,她对那些免费汤水再提不起兴趣来。

“可是啊……”夜昙将手中最后一口甜点吞干净。“这里的百姓,真的值得我们这么做么?”是非不分,如墙头呆草,她都不想承认这些都是离光氏治下的子民。

真就值得这玄商神君吐那么多血去救么?不过……他的确也是个傻的没错,这她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看他们饿死。”见夜昙满脸不屑,玄商君耐心和她解释:“公主,你应当这么想,这些人,只是因为性命受胁,不得不抛弃人性。一旦境遇改善,他们便不会群起暴动。他们……可以被说服,并非十恶不赦。”

“……也是。这帮人,笨是笨了点,至于死罪……”但他们可没少推波助澜啊!她还是觉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救他们……青葵一定会让自己这么做的。想到这里,夜昙当即闭嘴了,作闷葫芦状。

“你……干嘛?”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少典有琴确实没动。他也动不了。这感觉……仿佛一簇火焰入怀,让他浑身僵硬。

“我问你啊,你准备主动去填归墟那事可是真的?”她一直都有在和青葵还有某个宝通信的,当然也没少旁敲侧击地套有关这少典空心的信息。

“是。”

“为什么呀?”她不明白。“而且你都准备去死了,居然还想要娶人家!”说到这里,夜昙忍不住噘嘴,“干嘛就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啊?”

“公主,那不是别人,是我的家人,是四界无辜的生灵。”他怎能坐视不理?

“无辜?若你是我,你还觉得他们都是无辜的么?”

“……他们是有错。”灾星公主名声在外,这么久了,玄商君也不是没有耳闻,“但……应该还有其他方法。”

“什么方法?”夜昙用鼻子出气,“要是换你来这里当天生的灾星,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玄商君思索半晌,终是摇头。“我想不出一劳永逸的方法。”爹不疼娘不爱,还是个公主,究竟能做什么呢?大约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我想……就只能做好自己吧。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公主,你很好,并非什么灾星,这世上,也绝没有什么灾星。”

“……”夜昙侧目狠盯了人一会儿,忽的嫣然一笑。“真是的,笨~”

虽然一开始她没有办法,但长大后,她能用的办法其实有很多。

“那咱们就走吧。”夜昙拍拍少典有琴肩膀,示意马夫赶紧起驾。

“公主,我们要去哪里?”这次,他们用宝瓶收了此地官民间的惺惺之情。此方百姓的感激,虽然不多吧,但毫无疑问是真情。

“嘿嘿~”夜昙笑嘻嘻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少典空心你来看这个~我才收到的。”她将信甩得啪啪响——某个宝经常写了信又用法术送来。其中,大多是一些不重要的宫廷八卦,也有一些是她搜集来的情报——什么沉渊已经结大冰了啦,沉渊族流离失所了啦;星象又变了啦,朝野动荡了啦,某些个派别又干起架来了啦……

“那小不点又去找了观音,没想到啊,还不赖么~”不像她爹那样,是个纯傻的。“信里说,嗯……观音姐姐说了,这三千世界中,有许多你我的侧影,咱们也可以从万镜楼台中进入这些世界,然后只要想办法,总能和侧影咳咳……通过搜集这些不同世界里的爱,来补我们所处世界的漏……”

“嗯?”?咳咳?这诡异的停顿是什么啊?少典有琴接过信件。“这是……”那孩子是在担心他们俩一路上都相看两厌?这法子……

“她也太碎嘴了对吧?”那信超级厚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写这么多,切~夜昙公主嘴上嫌弃,心里那个美丽哟。

“她……大约是……孤单吧。”少典有琴想起他们离开离光宫的那一日,孩子牵着他们衣角不肯放,脸上的委屈神情让他心中不忍。他们是不是不该把孩子一人扔在那里不闻不问……想到这里,玄商君心中不觉翻江倒海。

那厢,孩儿她娘却不是这么想的——那个宝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她的智商啊?还特地在信上贡献了许多在她看来皆是很零落的主意。

而且……夜昙忍不住瞥人。这少典空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自觉十八年来坚若磐石的心……略有动摇。

原因无他,她算看出来了,这空心吧……其实和青葵很像。

“喂,少典空心!你怎么看啊?到底去不去啊?”夜昙忍不住跺脚。怎么都不回答她啊!

“……不可如此。”玄商君终于回过神来。“侧影会对本体有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并不清楚。盲目行动,说不定,于四界……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影响?侧影?那到底是什么呀?”

“侧影,就是其他世界的我们。他们或许拥有不同的身份、背景、经历……总之,不可。”正与侧,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她就知道,四界还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就像……青葵也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一般,绝无更改可能。

偏生她还最吃这一套,真是……气死她了啦!

“可是,可是……真的不行么?应该会很有趣的吧?”夜昙咬着唇。入万镜楼台,进各色世界,看不同的自己,历种种世情……这想想就很带劲的呀!一听就比在这里搜集什么鸡毛蒜皮的感情要酸爽多了!

“……”夜昙公主的小心思相当显而易见,都被玄商君看在眼里。

“于多重世界中,你我或见过去,或望未来,忽作美女,忽为阎王……大成后,方能复归现世。变数更多,于你……太危险。”就算他有信心维持不动之心,也没把握不让她经历一丝一毫的危险。

“而且,现在不也一样么?”他们到处旅行,寻找些在他看来完全就是超出常规,堪称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咳咳……感情。可每一次,观音所给的玉净瓶都认可了她所寻之情。

由是,夜昙公主一脸骄傲,玄商神君更是无话可说。

毕竟,就算要怀疑是夜昙公主使了什么手段,她也并不认识观音大士。

“公主莫非觉得如今所历,还不够有趣?”

“切~”这少典空心莫非是开窍了?想让她说出和他在一起很有趣?

想到这里,夜昙的唇角忍不住泛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马马虎虎吧就~走啦,去下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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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门关。

“这寺……”夜昙仰着脑袋,手搭凉棚,眨巴着眼。眼前这寺,居然依附在悬崖的岩壁上,没有半根柱子支撑,整座寺庙仿佛从岩石中长出一样。背后是巍峨的恒山,前头是开阔的山谷与巍峨的关隘。

“怎么造出来的啊?”就连她这般见多识广的,也不免感慨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来。

“悬空寺的建造者是利用了悬崖地形……”玄商君点点头,“着实精妙。”

“那还等什么呢,咱赶紧上去呗~”天色都不早了呢~

夜昙提起自家裙摆就往山上爬。

一炷香后,他们已然站在寺前的平台上。望着远处的群山和悬崖,夜昙有些感慨:“这寺……”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少典有琴环视四周。“确是雄关。”他常居天界,终年云雾缭绕,清气蒸腾,哪能得见此般荒凉壮景。

“定是黑寺!”一旁,夜昙小手一拍,有了别致结论。

“为何……这么说?”玄商神君正沉浸在那绝域天险之中,突然就被某人坏了气氛。

“哎呀,你想嘛!悬崖峭壁上的寺庙,旁边又是连接着关内与关外的要道。这寺主人刻意将一个庙建在这不毛之地上,放着大把的平地不要,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真因为秃驴们要自讨苦吃?那显而易见就是要劫道的嘛,由此可见,这儿绝不会是个正经寺庙!主要目标定是那过往客商!”说到这里,夜昙还刻意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且……哈哈哈哈——少典空心你看呀,这里的佛像都流鼻涕了呢!鼻涕泡还冻僵了哈哈哈哈——”夜昙完全停不下来,笑到抱腹,不由蹲下。她整个人都埋在毛绒绒的披风中,像个刺毛的肉团子。

“……”寺前这冰雕确实有些滑稽,可这和黑寺哪有半分干系?玄商君无奈,只得蹲身去搀扶笑到差点滚地的某位公主。

“我们还是进去吧。”天色已晚,他们何必在这里逗留?她没有天光绫,定然很冷。当初,他哪里能知道自己再回不去天界,什么宝贝都没带下来。

这天寒地冻的,还是早早进院去吧。

“那你快去看这寺院的韦陀像手上那降魔杵指着哪呢~”夜昙公主捧起一团雪又扬了,冰晶在寒日里撒成一条精美的弧线,也没忘了发号施令。

她到哪里都想蹭免费的住宿和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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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寺,禅房。

夜昙睡到半夜,耳畔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揉揉眼,慢吞吞起身。原因无他,反正自己有传说中的四界第一大保镖随时傍身。还怕个什么劲儿?要害怕那也是别人怕她嘛!

正在一旁打坐的玄商君自然是早醒了。现在,他已经无比适应和夜昙公主同处一室。

寻情途中,他曾无数次提出再开一间房,但夜昙公主死活不答应,嚷嚷着什么“万一有人再来刺杀本公主怎么办?本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婚约怎么办?那个宝怎么办?寻情一事怎么办?你的四界怎么办?”最后还要添上句“多开一间房,那房费是你出么?还不是本公主破费!”一连几问,问得他哑口无言。

加上朝露殿那次后,他的确有些担心,出来后,同室而眠……也不是一次了,便也放弃挣扎了。

“?”夜昙忍不住打个哈欠。

初进这悬空寺,他们就看到这寺中收留了几位流民,还有些是从云门关上退下来的守关士兵。这些人年老体衰,半生征战,退伍了也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便来到这距离云门关不过咫尺的寺庙容身。这些和尚也没什么二话,很是干脆地就收留了他们。因此,夜昙对这个寺大体上还是比较放心的。谁知道……

“怎么回事啊?”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来打扰她睡美容养颜觉!

“有人。”

夜昙翻了个白眼。废话,她能不知道有人么?难不成她是被鬼怪吵醒的么?

醒了会神,她迅速穿戴齐整。

夜昙一把抄起美人刺,悄悄拉开门栓,“嘘……悄悄跟着。”她还没忘了转头吩咐。“拉着我袖子!”

“……”

谁知,刚走过一个转角,自诩经验老到的某公主差点就出溜(白给)了。

“你没事吧?”少典有琴眼疾手快地扶住夜昙。

后者自动自发地捂起自己的嘴。

“不是……这地怎么就这么滑啊!”等稳住身形,夜昙忍不住抱怨起来。

她刚想愤愤跺脚,又怕再度哧溜出去,两手便在人腰上紧了紧。

“此处夜晚气温极低,石阶都结了冰。”

“……”真是的,少典空心怎么还在说这个啊!就不知道回抱住她么!一点情趣都不懂啊!

阴暗的地下某房间外。

“怎么又是这样。”透过门缝,目之所及,是几具残破的躯体,早已断裂的盔甲在烛火下闪着微微金芒,似在诉说主人曾经的辉煌。

原是一位无家可归的老兵,躯干已然四分五裂。没有死于战场,可结局未有不同。夜昙忍不住搓搓手臂,玄商君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她肩头。

围炉而坐的是傍晚接待他们的那群壮实和尚。此时,为首的秃瓢正磨刀霍霍,准备开膛。

“大哥,咱们怎么不去那对夫妻那啊?他们看着更有料啊。客人一定满意。而且也好下手。你看小白脸细皮嫩肉的。”

“哎呀,你懂什么,那小娘子可是个大美人呢,大哥这定是怜香惜玉,不忍下手了哈哈哈哈——”另一个同伴开始打趣。

“等咱料理完这个,就去解决今天来的那对。这个再不用可就坏了,不能浪费。”

真是岂有此理!

被人戏谑为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玄商君也有些恼怒,刚想出去,却被制住。夜昙拉拉身边人的手,示意他低头。

“这里是寺庙嘛,他们可以剁人,但咱们将人打杀了,确实不好。”说得好像她是完全没在寺庙打过架的大善人一般。夜昙瞅瞅人,又瞅瞅自己,“这样,待会儿我演观音,你演木吒就行,吓他们个屁滚尿流~”正好他们俩现在都身着中衣,其实只要再用法诀在后脑加几个光圈就成了。“兵不血刃,轻松拿下~”夜昙拍拍人胸脯,“怎么样,本公主对你好吧~”

“……”为什么他就非得是木吒啊?他不能用自己的真实身份么?

不多时,阴冷的庙堂里便跪了一地的秃驴。

“为什么这么干?说!”这些老兵为国奉献半生,妻离子散,无家可归,被迫在这冰天雪地中流浪,就连她听了都得感叹一句——好惨好惨呢!最后居然还惨遭毒手……而且她来时还善心大发,分了那群老头一人一个饼呢!现在都浪费了,不可原谅!夜昙气得。“上!少典空心!揍死他们!”

“……”说好了不揍人呢?

作者的原创=9499932,古言探案,有好心姐妹请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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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九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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