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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鬼祟祟的跟随者不是别人,正是夜昙。
自辣目失踪那日开始,夜昙就已经凭着小绿提供的信息,在兽界东区那片搜索了几天几夜。
她甚至几乎拜访了东区所有的大户人家,当然了,月华楼她也去了,还是没找到。
按理来说,线索有那辆马车,应该很好找才是。
所以……肯定是出事了。而且……大概率有人故意为之的。
得到了这个结论后,夜昙心里急。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向那些坊间的三教九流者打听。
可就算使了银子,几天了,她都没能找到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夜昙摸了摸怀里的袋子。
师父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乾坤袋的宝物她也不会用啊!
失策了,下次应该要让他包教包会才行!
现在真是明珠暗投,宝山空回。
气死个人了!
唯一有用的只有她询问到的辣目去各家外送的时间。
经过梳理,夜昙得出了一个结论。辣目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月华楼,之后就没人看到过他再出来了。
这月华楼一定有鬼!
但就算是夜昙,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在人家的地盘里挖地三尺。她倒不是怕被打出去。但被人发现了又怎么能够好好地搜查呢?她只能等到夜幕降临之后再去探查。
接连几个晚上,夜昙已经搜过了月华楼里的几座主楼。
但因为没有法力,她并没有发现少典有琴被困的那座暗室。
是夜,夜昙正打算掉头去月华楼前院搜索时候,运送辣目“尸体”的板车刚刚从后院开出来。
黑夜之间,夜昙只觉得那辆车有点眼熟。
只是犹豫了一瞬,她便决定跟上那辆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板车。
大半夜运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好的东西。
因为离得比较远,夜昙暂时也不能确定那是什么。
她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看形状,那车上的麻袋里,很可能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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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楼的两个仆从将板车赶得飞快。
天知道,他们两根本不想接这种活。但月华楼的确也有过逼死楼中女子的先例,所以他们多少都心知肚明。一般,接到这种活,什么都不问就最好的。
为了混饭吃,这俩伙计也是拼了。
因为害怕被发现,夜昙隔了老远,跟了好一段时间,那马车才终于停下。
她也赶紧停下,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什么地方可以躲。
夜昙没办法,只能选择藏身于某一块石碑后面。
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样,并不是很妙。
因为这马车最后停下的地方,正是一个乱坟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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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驾车的两个伙计正吭哧吭哧地将车上的草席抗下来。
二人合力,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草席放在地上后,其中一个又从车上拿下了两把铁锹,递给另一个。
“我说,要不就扔这算了”,空手的小厮并没有接过铁锹的打算,他用双手抱着胳膊搓了搓,“又没有人会来找。”死在月华楼里的人,都是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者。当然了,就算真的有亲戚,也不可能会来找的。
神君的元神在一旁看着,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就这么放着远比真的埋了要好得多。
埋了的话他还得钻到土地里,才能将元神归位。
这虽然比全身爬满虫子要好,但这对于洁癖严重的神君而已,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你以为我想啊?”领头的伙计将手中的铁锹硬是塞了过来,“这是春溪姑娘的吩咐,埋吧!”春溪是楼里的头牌,她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真麻烦……”另一个伙计只好接过铁锹,认命地开始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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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从不远处的石碑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她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便埋头开始翻自己的乾坤袋。
等那两个伙计挖出一个差不多能够埋人的坑以后,夜昙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个传音螺。
乾坤袋里那么多宝贝,偏偏就只有这玩意儿她是见过没有情操作的。她暂时还不想和人刚正面,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就是最好的。
荒坟堆子最适合装神弄鬼了。
夜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嘴凑到传音螺边上。
“呜呜呜——”
她伪装出的鬼哭狼嚎顿时被手中的传音螺放大了数十倍,直接响彻了乱坟岗。
糟了!
夜昙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声音会不会太大了点?
一般,鬼怪的恐怖,应该是若有似无的吧?
她明明只是小声地吹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传音螺的效果居然这么震撼。
他们会不会被吓到啊?
“……”两个小厮手中的铲子纷纷跌落在地。
他们两个相视一眼,只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恐惧。
还好,那两个挖坑的小厮并不是什么胆大的。大半夜的,猛然在坟地里听到这种鬼哭狼嚎,连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都来不及,直接慌乱地跳上板车,架着马跑出了老远。
荒山野岭,还鬼哭狼嚎的,这谁敢多待呀!
他们也不过是在月华楼打一份工罢了,月俸都只有几钱银子而已!
就连少典有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就听出,那是传音螺的声音。毕竟这玩意儿他也算从小玩到大了。
循声找去,很容易就能发现不远处一个土包旁,还露出一个发着荧光的物体。
虽然在这黑夜之中,只有几缕月光可以帮人视物,但他视力一向很好。
发光的,正是他之前送给夜昙的金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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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夜昙非常熟练地跳出了自己藏身的那个坟包,向着那两个小伙计刚挖好的那个坑奔来。
少典有琴本想抓住夜昙。
奈何他现在元神离体中,并没有办法抓住实体,只能看着她从眼前跑过去,自己的手从她的手腕边穿过。
“……”
他都快忘了,自己还处于元神出窍的状态。没有到特定的时间,暂时还回不到身体里的。
正在神君愣神的时候,夜昙已经跑到了草席前。她蹲下身,慢慢伸出手,揭开了那卷草席。
看到席子底下露出的熟悉的脸,她轻微地晃了晃身子。
愣了一会,夜昙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辣目那有些皱巴巴的衣服。
“辣目!你快给我起来呀!”夜昙整个人都快趴进那新鲜的土坑里了,但此时她也顾不上这个,干脆一下跳进土坑里,使劲晃着他的肩膀,“辣目!你醒醒啊!”
结果自然是无人回应。
夜昙并不甘心,又拿手摸辣目的颈。
没有摸到脉搏。
“……”
他死了……
还死得透透的。
这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夜昙收回的手在袖子中紧紧捏成拳,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灼得她鼻酸。
她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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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还在土坑里,很安静地在哭。
昙儿……
少典有琴静默地站在一旁,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昙儿以为辣目已经死了。
此时就算能够回去身体中,也不好回去。
就算能够回去,诈尸的话……
会不会吓着她?
不过……也有很大的可能,他会被她暴打。
尽管知道自己不会被发现,神君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夜昙。
她都为辣目哭了,应该很伤心。
那现在这样……到底算不算已经成功地替她渡过一次情劫了呢?
不过……若这就算是渡劫成功了,他也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最终,神君只能选择在土坑旁默默地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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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哭了一小会儿,胡乱地举起手,开始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脸。
她盯着辣目的“尸体”看了一会儿。
乱葬岗里是没有棺材的,她只能先把本来裹着的草席盖回去。
……这一切真的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带给夜昙震惊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
她先是发现自己的爹居然是连环凶杀案的罪魁,又发现辣目在瞒着别人帮忙治疗这些女人……或者说是女尸才对。
现在辣目居然死了!
辣目……几天之前,她还觉得他们是能够开启一段新生活的。她可以让他帮忙照顾嘲风,他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打工。
而且……他说不定还真的能把那些死去的女子复活。这样多少也能减轻一些自己那无良老爹的罪业。
想到这里,夜昙咬紧了牙关。
害死辣目的凶手……一定就在月华楼!
到底是谁?是谁和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辣目在缤纷馆,明明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作,也没去招惹女客,通常都是那些女人,把他当作闻人,上赶着来招惹他!
虽然,夜昙很不想承认,这一切麻烦,说到底……还是嘲风的缘故。嘲风是自己的爹,她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嘲风现在是傻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她知道真相,却不愿意说。
辣目,你要是在天有灵,知道了一切,会不会怨我呢?
对不起啊,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家人,就不敢公开事情的真相,也不能为你正名。
连带着你的善行义举,也只能随着你的死,而深埋地底,不能公诸于世。
你死了,那些受害的女子,也救不了了……可我居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因为这样的话,就没人会知道真相了。
辣目……
夜昙用手摸了摸辣目的侧脸。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有温度。
我向你保证,我会记住这一切的。
但……也只有我一个人。
辣目,你若怨我的话……
那就愿你来生,再不要遇到像我这样不讲义气的朋友。
“辣目,你说人真的有来生吗?”
“如果有的话,你还愿不愿意再活一次呢?”
“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希望你可以不用再为生活奔波,不用日夜劳碌,也不用被卷入任何的是是非非之中。”
“若有来生,希望你可以生在一个大富大贵之家。”
“什么活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不用自己赚钱谋生,去做你想做的事。”
“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大家其乐融融。”
“你就单纯地做个有福之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夜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身上所有的兽界金币都堆在了草席上。
辣目,你再等等我啊……
等我帮你报了仇,安置好了老爹,马上就回来给你迁坟厚葬。
“……”
神君正站在一旁,看着夜昙在那撒币。
还别说,荒山野岭,晨曦微露,时不时刮过几阵冷风,配合着她这动作和慷慨陈词,颇有几分风萧萧兮的悲壮之感。
这次,他终是没有错过夜昙给他的临别祝福。
听着夜昙给辣目的祝福,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且不说神仙就是有今生没来世的,就算真有来世,继续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恐怕也还是不能如她所愿的那样。
虽说,在人间那一年多,他已经明白,普通人自然有普通人的烦恼。但在天上做神仙,说不定还真不如在界下当个普通人自由。
夜昙埋完了辣目的尸体,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土坑,开始往回走。
路过一个土包的时候,她因为走路不看路,一不小心还被路边的尸体绊了一跤。
那动静把一旁的神君吓了一跳。
他印象中,她几乎很少有这么失落的时候。
“……”
人倒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连曝尸荒野的尸体都要和她过不去。
鼻尖都是些难以忍受的**气味。
夜昙也没吭声,只是迅速爬起来。
尽管被尸体散发的腐臭脏污给弄了满身,夜昙也没心情整理,用手掸了掸裙摆,便继续往外走。
反正这乱坟岗又没人会看到她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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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本想跟着夜昙,但他还需要先返回自己的身体,才能帮她。
神君抬头看了看太阳,大约还要等上半个时辰的样子。他权衡了一下,还是站在原地等元神附体的时辰。
元神与身体合一之后,少典有琴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有魂魄,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并没有什么损伤。
就是身体现在被埋在黄土之间。还好沙土和他之间,还有个草席,不至于完全被埋,还有一点点呼吸的空间。
少典有琴动了动,小心地揭开了覆在脸上的草席。
一大抔黄土直接兜头而下。
……
他一刻也不想停留了,赶紧往上挖土。
还好,昙儿可能是考虑到还要将辣目挖起来,所以就在草席上浅浅地铺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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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扒开草席,钻出地面的时候,虽然速度也是极快的了,却依旧搞得灰头土脸。
环顾四周。
天已大亮。此时,他看清了拂晓时分,绊倒夜昙的那具尸体。
将军死于战场,是马革裹尸。
辣目好歹算是“草席裹尸”……
这乱坟岗,还有很多没有一点遮蔽的尸体。
神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如今,要他一并帮忙埋了,他也是力有不逮。
少典有琴想了想,习惯性地开始往怀里掏香。
掏了半天,发现自己穿的不是没有情的黑衣。
算了,还是先换装吧。
既然昙儿已经认定辣目死了,此时,他也只能扮作没有情了。
而且,昙儿她还需要人帮忙照顾嘲风。
少典有琴自乾坤袋中拿出了没有情那些同款的黑衣服,又从那衣服里摸出一支香,点燃,插在地上。
他蹲下来,将夜昙放在草席上的金币分别放置了在了几具裸露在外的尸身上,随后双手合十,拜了拜。
希望你们都往生极乐。
来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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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香,小没神君赶紧往缤纷馆赶。
昙儿昨夜是真的伤心了。
所以,这到底算不算渡了情劫?
他要不要先去找司命确认一下这件事呢?
在去找夜昙的一路上,神君的脑子里都在想这件事。
“昙儿?”终于追上了!
神君刻意去拦正在低头赶路的夜昙,“你怎么了?”
谁料想,夜昙竟然理也不理会,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昙儿!”
没办法,少典有琴只能一把抓住夜昙的手,顺便用上了几个清洁咒,把她拾掇干净了。
“师父……是你啊……”夜昙方才只是在发愣,她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谁,直到被人拉住手,才回过神来。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去找过没有情,但刺客香堂和石屋里都没有人影,估计是去做任务了,“你去哪儿了!”
“我去……”没等神君解释完,夜昙就打断了他的话。
“去赚钱对吧?”夜昙此时也不愿意和他多话,“别管我,我也有事。”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嘲风带出去吧。
“出了什么事?”少典有琴拉住她手腕,“你要去干什么?”
大有不说清楚就不让人走的架势。
“我朋友被人害死了!”夜昙的声音陡然增大。
这一刻,她是气急了。
但很快,夜昙就冷静了下来。整件事都和没有情没关系,她不能把气撒他身上。
“我现在就要去帮他报仇。”
她从乱坟岗回来,第一时间就去了月华楼,可以说是威逼利诱地贿赂了那两个小厮,好容易才套出指使他们做事的幕后之人。
一切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
就是春溪和云鬓这两个人设计的。
这两个疯女人!
她一定要去杀了她们!
“不要去。”少典有琴之所以拦住夜昙,不仅仅是因为他其实没死。
人一旦踏过了那条线,就无法回头了。
“斯人已矣,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并不想看到她陷落于仇恨。何况,她之后很可能会后悔。
“他是我朋友!”此时的夜昙完全听不进去劝。
辣目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人冤枉,还是要救人。
死了都没人知道他的功劳。
她为了自己,也不可能去说出真相。
难道他就注定要白死吗?
这世界上还有公平吗?
“若是真的有冤屈,也该是由官府出面解决。”神君之所以这么说,正是因为没有尸体,官府是不可能受理的。
“师父……那我问你”,夜昙低下头,“如果今日,被人暗算的是我,你也会这样无动于衷吗?”
“……”少典有琴无言以对。
若有人敢伤她,他怕是会直接跟那人拼命。
就算没有法力,他也总会想办法,替她出气、报仇的。
“可……你若是去杀了她们,那是私刑”,劝说无果,神君只能换了个角度,“昙儿,你的那位朋友……他真的想希望你帮他报仇吗?我想,他……怕也是不愿意你被卷进去的。”
“我愿意卷进去!我就要卷进去!我乐意!你管不着!”夜昙气得急了,便不再管什么尊师重道的事情了。
不过,没有情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确实不能就这么冲过去把她们都杀了。
不能让她们死得这么干脆!
杀人,还是诛心?
先诛心吧……
若冲过去直接单挑,她们死了,就没办法诛心了。
看来,今日她的确是杀不了仇人了。
“昙儿……”这厢,神君还打算再劝。
“我……觉得师父你说得对”,夜昙冷不防冒出一句,“我暂时不去报仇了……”
“你别冲动……”欸?神君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夜昙转身要走,她赶紧跟上去,“哎,你去哪?”
“我去寄一封信。”只消片刻,夜昙就已经想好了大致的计划。
“真的?”真的就这么简单?
虽然这就是自己要的结果,但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真的!”此时,夜昙已经稍稍恢复了情绪,“我寄了就回来找你啊,你去那边的茶楼等我吧!”
“哦对了,师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夜昙止住跨出去的脚步,“帮我叫辆马车。”
神君看了一眼夜昙手指着的地方。
民信局就在不远处,坐在茶楼的二楼就能望见。
“好。”神君目送着夜昙远去,进了茶楼,顺便又托茶楼里的伙计去叫马车。
夜昙的确是去寄信了。
只不过没有那么简单。
她飞快地写完信,便在信纸上倒了点自己的独家秘药,随后又用帕子包上信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信封之中。
待到把信封投入集信箱,夜昙拍了拍手,踏出了民信局。
那厢,神君按夜昙的指令雇了辆马车,然后坐在茶楼上等自家娘子。
见夜昙果真只是去寄信,他甚是欣慰。
他们家昙儿就是这么通情达理的。
眼见的夜昙正往这边走来,神君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准备下楼去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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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回来以后,二话没说,便拉着神君一同上了他提前雇好的马车。
“你……昨晚哭了多久啊?”
少典有琴看着夜昙顶着大大两个黑眼圈,实在忍不住了,便从乾坤袋里掏出冰肌玉颜膏,蘸了一点在手上,慢慢地帮她涂在眼角周围。
然而,此时的夜昙全然没心情享受这份体贴。
“我没哭啦!”她矢口否认,随即又转换了话题,“师父,你本事很大的,对不对?”如果是师父的话,大约可以和她爹一战的吧?
夜昙在心中暗暗比较着。
她特地让没有情叫马车,带上他一起去缤纷馆就是为了接嘲风。
那日,她之所以能成功地用捆金绳将嘲风制住,主要还是因为嘲风那时候已经杀了那女子。
若是正遇上丧失理智的嘲风,她没把握就能成功制住他。
辣目不在了,她只能拜托师父了。没有情在,她就可以安心许多。
“那是!”小没神君还是没忍住,在自家娘子面前自夸道。
“那我跟你说啊……”夜昙将脑袋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行,放心,交给我吧”,神君边听边点头。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昙儿是让自己帮忙去安置嘲风。
“不过,你打算带着你爹去哪儿?”
少典有琴是想劝说夜昙,让她带着嘲风先去石屋安置。
“去你那。”既然求他帮忙,肯定是得去他那边的呀!她打算一到石屋,就把惹事的嘲风关进师父的密室里!
其实,自乱葬岗回来,夜昙就在盘算,他们到底去哪儿。
想来想去,能够供自己暂避一时的地方,约莫也只有石屋了。
而且,离安放尸体的茅屋也比较近,她也可以顺带监视里面的动静。
“哦……哎?”小没神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没听错吗?居然是石屋?
这就是夫妻之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对吧?
之前,在得到了雪妃的首肯后,他早已经决定,先把嘲风带出缤纷馆外,然后从长计议。
缤纷馆毕竟也不太平,加上嘲风的失魂之症,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思来想去,少典有琴觉得,最好的去处,可能还是月窝村。
毕竟,他并不知道,那些凶案罪魁祸首就是某便宜连襟,否则也不可能会让嘲风待在人族的领地了。
“昙儿,你不回家吗?”神君虽然心里美,但还是有点疑惑。
“不。”夜昙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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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缤纷馆接到嘲风后,他们三人便直奔着没有情居住的石屋而去。
“进去吧你!”一到石屋,夜昙便照着嘲风的屁股赏了一脚。
然后迅速锁上石门。
“……”神君站在她身后,看着这幕父慈女孝的场景,但并没有一点要帮嘲风的意思。
于是乎,少典有琴与嘲风便在石屋里暂时居住下来。
嘲风是住在那个有机关的山洞里。
夜昙则是来往于自己租的那个木屋与石屋之间。
神君也不过就是换了个马甲,还是得继续照顾嘲风。
当然,他也没忘记在月窝村茅屋中那些救了一半的兽界女子。
就在嘲风搬来石屋的第二天一大早,小没神君便偷偷摸摸前往茅屋。
因为夜昙喜欢睡懒觉,此时一定还没起床。等她回来石屋,怎么也得太阳高照了。
茅屋内,少典有琴刚开始放血输灵气没多久,就感觉到屋外传来了响动。
来不及下禁制赶人了,他犹豫了片刻,赶紧祭出了个可以让自己隐身的法宝。
不多时,茅屋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进屋的人,倒是让少典有琴也有些吃惊。
他本以为来的定是夜昙。毕竟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毕竟这茅屋里的秘密,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来人虽然带着面巾,但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的。
正是春溪与云鬓。
她们两个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怎么样,亲手害死你们的姐妹,感觉如何?”神君正在疑惑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夜昙的声音。
“你那信上写的,都是真的?”春溪看着那排列得相当整齐,甚至整齐到有些诡异的尸体,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是不是真的,我想你们心中应该有数。”夜昙朝着那对尸体抬了抬下巴。
虽然尸体是看不出人样没错,她们身上的衣服都是遇害当日时穿的。
这做不了假的。
“……”春溪缄默不语。
她当然是认出了死去的红鬟身上的那件衣服。
“为什么让我们来这?”云鬓到底更冷静些,也更能问到点子上,“你偷尸体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是……凶手?”她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了。
“搜集这些尸体的人,不是我”,夜昙之所以将她二人约到这里,就是为了替辣目报那一箭之仇的。
“是你们之前害的人,他叫辣目,他不是凶手,只不过是缤纷馆一个跑堂的。”
“你想为他报仇?呵……”云鬓冷笑一声,“你现在终于知道我们当时的心情了?”
“你自己重视的人死了,你就要拼尽全力为他报仇”,她并没有忘记之前在缤纷馆受挫之事,“那我们呢?”没有人在意像红鬟这样的青楼女子是否含冤受屈而死。
“……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你们是真的没脑子”,夜昙翻了个白眼,“你们亲手断送了救人的机会!”
“他那是畏罪自杀!”云鬓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茅屋的尸体就能证明这一切,“就是他杀的!这些尸体就是证据!”
“你放屁!”论吵架,离光夜昙也不遑多让,“辣目把这些人都聚在这里,是为了救她们,这是我亲眼所见。”
“辣目的血有治愈的功能。”虽然她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就当是他体质特殊吧,“如果你们不杀他的话,再过些日子,你的那个朋友,就能复活。”
夜昙觑着眼前二人的神色。虽然有轻纱盖脸,也可以猜得出,她们二人此时的脸色,恐怕也很是缤纷。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不信我的话,这样就不必觉得心有愧疚,或者觉得自己蠢笨如牛”,夜昙朝她们摊了摊手。
“你……”春溪有些气急。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驳,夜昙便又开始气死人不偿命了。
“哦,对了,我给你们下的这药只会让你们烂脸”,夜昙说得一脸无所谓,“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不是花魁吗?那她就釜底抽薪好了。
再过些日子,等她们二人都穷困潦倒了,她再去解决了她们。
虽然的确是嘲风杀了她们的朋友。
但一码归一码,夜昙并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两个人。
“好了,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二位这就滚吧?”
春溪和云鬓自知凭本事斗不过夜昙,一个跺脚,一个含恨地出了茅屋。
等她二人离开后,夜昙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大摇大摆地出了茅屋。
少典有琴看着夜昙的背影,久久不语。
思考了一阵后,他决定还是先给茅屋下个禁制好了。
几天以后。
月华楼内,春溪的闺房中多了两瓶药。
——————
那厢,嘲风一直被关在石屋的洞中,暂时没有发狂和暴躁的迹象。
接下来的日子都还算安静。
直到有一天。
石屋前来了一人。
正是青葵。
自受托去沙漠深处的某村寨看病,青葵一直都忙得要死。
也就完全没有功夫回沙漠角。
在遍查医书后,青葵才发现,她的那些病患,其实都是死人。
但如同僵尸一般,能够活动,也能够做出简单的反应。
死人怎么能被医活?
得知了真相的青葵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人,或者说活尸……她都束手无策,只能烧干净了。
相处了许多日子,又医了这么多天,她多少是有些伤感的。
最后,也没有避免他们尸骨无存的结局。
可生死由命,这已经不再是她的领域了。
在村庄治疗病患期间,青葵也曾去信,让嘲风别太担心自己,也别太想自己了,等医好了病患,她就会回去的。
因为忙,青葵也就没把嘲风没回信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毕竟,嘲风是沉渊第一人。放眼四界,应该也只有玄商君能够碾压他。
她没必要担心。
前恶人谷,后合欢宫的员工们,也只是负责把青葵来的信直接放到自家宫主的桌上。
于是乎,等青葵回到沙漠角时,都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她回到合欢宫主帐之时,才看见自己给嘲风写的那些信根本就没有拆开过的痕迹。
问了合欢宫的员工,大家也都不知道嘲风的去向。
只说嘲风是某天深夜离开的,至此便音讯全无。
“我们以为宫主是来找您的。”一属下向青葵汇报。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青葵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想起了万霞听音,试图用法宝联系玄商君。
但……没有回音。
自然没有回音了,此时,神君和夜昙正在哄嘲风吃饭呢。
没有得到回应的青葵开始在房间里找线索。
半天以后,青葵终于在一处已经积满了灰尘的角落里发现了嘲风留下的那张纸条。
黑夜风大,早就将那纸条从桌上吹落了。
这几日,青葵不在,打扫的人也就没有那么尽职尽责了。
按着纸上的提示,青葵先是来到了竹屋寻找。
奈何早已人去楼空。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玄商君!
玄商君不在竹屋的话……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青葵去了一趟缤纷馆。
从缤纷馆的小厮口中,她得知了嘲风的存在。
算一算夜昙和嘲风走的时间,他们没有回家。
那么,能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剩下石屋了。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青葵找来了石屋。
“姐姐……”夜昙惊得差点把手上的托盘飞出去。
还是神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你们……”
看见夜昙和玄商君时,青葵心中生起了一股愤怒。
“姐姐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夜昙条件反射般地开口,“我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我请来照顾爹的!”
“……”那语速外加内容,带给了神君极大的震惊。
她就这么着急和自己撇清关系吗?
果然在她眼里他就只是个免费护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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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之中,青葵的目光所过之处,夜昙和少典有琴均噤若寒蝉。
“你们到底是把我当什么?”
青葵十分生气。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姐姐……”
这辈子,夜昙还没见过青葵发这么大脾气。
她甚至都忘了去问为何青葵看起来像是和自己师父非常熟悉的样子。
只敢偷偷伸手去拉青葵衣角。
“我是怕你担心……而且……爹他现在没什么大事了!”除了脑子还坏着。
“你呀!”青葵到底是不愿意吼她,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夜昙光洁的额头。
“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人啊”,离光夜昙向来会看人颜色,见青葵此时虽然生气,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还是舍不得骂她的。
夜昙赶紧拉过一边的神君,她打算先用这个陌生人转移青葵的注意力,“这位是在兽界赫赫有名的没有情没大侠,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帮我照顾爹”,说着,夜昙踮脚拍了拍师父的肩膀,“他本事也很大的,所以我就认了他当师父了,而且……”夜昙怕青葵当即准备带他们一起走了,忙又加了一句,“而且他保证了,肯定能治好我爹!”
“不是……”他哪里就保证了!
神君还想说什么,又看到夜昙正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
“青葵……姑娘”,小没神君只能苦笑着向青葵行礼,“我会尽力的。”
昙儿对他还真有信心,可惜这次他暂时也没有什么能让嘲风马上恢复的好办法。
“没大侠,能否先带我去看看嘲风?”虽然相信嘲风没生命危险,但没亲眼见到,青葵到底是放心不下的。
“我们已经请雪妃,还有医官诊治了,可能是失魂之症,但不确定。”
少典有琴将青葵引进嘲风暂住的山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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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亲自诊治了嘲风后,果然也和天界的医官们一样,依旧束手无策。
“的确像是离魂之症……”此时,青葵正与玄商君商讨着嘲风的病情。
夜昙则倚在洞口,作乖巧消失状,她怕青葵突然就想起来要把他们带回家了。
“青葵公主,你……不要过于担心”,少典有琴自然知道她不可能不担心,但此时他能做的,不过也就是说几句宽心的话。
“这样吧,我先去煎药。”神君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重,加上他自觉是有责任的,有点不能面对青葵投来的视线,便自告奋勇要去做点什么。
“哎,玄……”青葵想要阻止,无奈神君已经忙着去架药罐,准备生火了。
无奈,青葵只好转身,打算再去看看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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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中。
嘲风坐在石头凳子上,在对着夜昙拍手,嘴里还念念有词,
“打起来!打起来!”
……他果然是有暴力倾向。夜昙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一下,又继续开始读故事。
“怎么样?精彩吧!”夜昙正在给嘲风读着的是《封神演义》。
这故事她自己也挺喜欢的。
上古仙神的故事嘛,本身就既神秘,又有戏剧性。
正当夜昙盯着手上书卷,读得津津有味之时,小小的石洞之中,却变故陡生。
夜昙正专注于说故事,根本没注意到,嘲风的眼神已经变了。
变得和缤纷楼那日,吸食女子浊气时一样危险。
他忽地伸出手,冷不防就钳制住了夜昙的脖子。
“……”攻击来得猝不及防,夜昙的脖子被嘲风牢牢掐住,她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双手去扒嘲风的手。
但尝试未果,她的动作又激怒了嘲风,反被他直接提溜起来。
夜昙的脸都涨红了,她双脚离地,只能尝试在空中乱蹬着脚,试图踢他。
“昙儿!”
青葵一走进山洞,便看到了这惊悚的一幕。可能是因为夜昙转世的缘故,所以现在她们两人的痛感并不相通。
嘲风发狂了!
青葵飞奔过去掰嘲风的手。
“嘲风!”青葵几乎是在哭喊,“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快放开昙儿!”
嘲风又哪里肯松手。
虽然因为失魂,他几乎丧失了理智与思考能力,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夜昙身上有一股他非常熟悉,且期望的力量。
是浊气,正是他想要的,比从前的那些女人身上更为精纯的浊气。
之前,在缤纷馆中有很多女人,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浊气。嘲风一时半会儿没有注意到夜昙的特别。如今,这石屋中,只有她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由于之前用心头血养花的关系,失去理智的嘲风本能地觉得,那浊气就应该是他的。
“怎么了?”
少典有琴就在石屋,听到青葵的异于寻常的喊声,丢下药罐赶紧进洞。
“昙儿!”
嘲风居然敢伤她!
“青葵公主,你让开!”
少典有琴拔出清光剑就要向嘲风刺过去。
“玄商君”,青葵看见那剑上的凛冽清气,下意识地出声求情,“你别杀他!把他打晕就行了!”
“……”他倒是真的想!
可惜此时的嘲风一反平时憨态,完全是个真正的沉渊恶煞。
被清光剑上的清气一激,他的情况更是不妙,是肉眼可见的疯狂。
打斗纠缠之中,少典有琴见嘲风不肯松开掐住夜昙脖子的手,清光剑便直接向他的胳膊砍去。
此时,感受到那凌冽剑光和萧瑟剑气,嘲风终于撤手了。
青葵趁机扑向嘲风,施出几针。
混乱之中他们四人跌在一起。
“咳咳……”
夜昙跌进少典有琴怀中,不住地咳嗽。
“昙儿!”神君忙着给夜昙顺气,急得眼眶有些发红,“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我……”夜昙喘匀了气后,没来得及回答他,反是看向青葵:“姐姐!你没事吧?你快过来!”她怕嘲风又换人吸了。
“啊……”此时,嘲风一个使劲,便将青葵掀翻在地。
“我没事……”青葵一边安抚夜昙,一边转身想要继续查看嘲风的情况。
没想到,被银针封穴的嘲风身上散发着的黑气,却变得越来越浓。
他并没有清醒……
意识到这点的青葵也有点心慌。
这该怎么办呢?
黑气下沉,沿着地面游走,不多时便充盈了整个山洞,将四人的身影都淹没了。
“姐姐小心!”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了个措手不及,夜昙只来得及唤青葵的名字。
“昙儿,你别乱动。”神君本能地搂住夜昙。
浓重的黑雾中,少典有琴隐约看见,四处蔓延的那黑漆漆的浊气,好像循着某种方向和规律在运动……
只是,还没等他细看,便被浊气熏得不得不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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