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回来啦?”待侍女们推开殿门,夜昙便从九间殿中蹦蹦跳跳跑出来。
算了算日子,他走了一个月左右,自己偶尔也会想想他。
但……
只是偶尔罢了!
毕竟大多数时候她都日理万机,根本没空想别的好吧!
夜昙根本没有要去外廷迎接自家大王的觉悟。
青葵出发去迎接凯旋军队前,还特意来九间殿询问夜昙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却被她以“那我要傻站着等多久啊”的理由给回绝了。
听得一旁侍奉的宫女们纷纷垂首,不敢多言。她们个个都在心里怀疑,总有一天,这位恃宠而骄的娘娘会被大王给废了。
这不,夜昙的懒惰,直接导致了形单影只的神君对着佳人在侧的嘲风各种不顺眼,以至于快马加鞭直奔内廷而来。
“小心点!”
神君赶紧扶住冲自己扑过来的紫色身影,以防她又冲得太猛,脚底打滑。
当然了,抱住的同时,顺便又把人往怀里按了按。
“讨厌!”因为身高不够,夜昙的脸颊抵在少典有琴胸前,白糖年糕一般软糯的脸蛋被冰冷坚硬的护心镜硌到,她便开始伸手推他。
“你怎么还穿着铠甲啊?”
“想你了呗,就没来得及换”,神君察觉到她有点不舒服,便松开了人,转而扶住夜昙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眸,“自从认识以来,还没和你分开那么久。”在他的记忆里,神识合一以后,除了养花的时候,他们还真的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可惜,自己这没心没肺的娘子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想他,都不知道来迎她一下。
特别是看到了青葵公主对嘲风的热情,神君心里更是酸溜溜的。
“?”夜昙有点疑惑。她和没有情哪有一直在一起啊?
她感觉自己还是待在缤纷馆,和辣目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辣目……
对啊,辣目!
那个被夜昙忘记得差不多的想法,此时又回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其实,她可能是从未忘记过,只是暂时忘却罢了。
也许,自己应该再找机会试探一下。
“那你……没什么事吧?”夜昙其实是想问他,没受什么伤吧。
但又感觉这么问好像有一种过度关心的意味在。
“没有啊。”其实,消灭那些叛乱部族对他而言,基本没什么难度。
“对了,你伤怎么样啦,让我看看呗……”夜昙非常刻意地找了个八百年前的借口。她边说边将少典有琴拉到自己寝殿的床上坐下。
周围的婢女们自然是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下了。
玉容还顺带着替他们带上了大殿的门。
毕竟,大王凯旋以后,哪都没去,第一时间就来看王后娘娘。
这恩宠,可以说是独一份的啊。
他们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
“伤?”闻言,坐在床上的神君多少有点疑惑,“我没受伤啊。”
“哎呀,我是说之前那次……”没有也得有,“就是之前轩辕坟时受得伤嘛!”
“哦”,这都多久了,早就好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神君并未阻止夜昙脱他衣服的手。
他自然是乐得享受来自娘子的关怀了。
至于号称不会系盔甲带子的夜昙么。
她这会儿脱他衣服脱得可熟练了。
毕竟破坏总比修复要快上许多。
但神君对自家娘子的滤镜永远厚得吓人,当然是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可爱。
那厢,自称神医再世的夜昙,正装模做样地往少典有琴腹上洒药粉。
虽然伤口早就愈合了,就是留了点疤。
但反正也没有坏处嘛。
随后,她又拿出了个绷带卷,顺便替他缠上几圈。
就像在玩似的。
神君也不阻拦她。
既然她想玩,那就任她玩吧。
他就想把人抱在怀里,最好能亲一下。
一个月不见,可真是想死他了。
“绑好啦”,夜昙用指尖摸了摸绑得略有点丑的白色绷带,到底有点心虚。
炼毒药她很行,至于医治什么的,她就只会基础的。
为此嘲风还不止一次地嘲笑她是破坏大王。
“谢谢。”神君低下头,很是认真地冲着夜昙道歉。
“你是得好好谢谢我……”
夜昙有点不适应,只能含混地打着哈哈,又趁着将剩余绷带放回医药箱的时机别开视线。
上药虽然是上完了,但他们俩这样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一个衣衫不整,一个手还摸着人家身子。
怎么看怎么一副你情我愿的暧昧景象。
此时,月光正好从窗棂中泄露下来。
“好……”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夜昙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突突跳了几下。她就像是中了蛊一样,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看他。
她的视线刚好触及那薄唇。
有点想亲……
随后,夜昙的脸就不可控地开始升温。
完了完了完了,离光夜昙,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她使劲甩了甩头,想把这荒唐的想法给甩出自己的脑袋。
可惜荒唐的绮思并未消除,头发倒是甩得乱糟糟的。
神君不明白夜昙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是因为什么,伸手继续揉她那毛绒绒的脑袋。
别说,这手感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
本来,按照宫规,王后头上要戴各种凤钗首饰,但夜昙懒惰,什么也没戴。
被摸脑袋安抚的夜昙虽然头发仍是炸毛状态,心里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干脆拿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脸。触感倒是不像她想的那样,还挺光滑的。不像是在外面一直风吹日晒的那种粗犷又不拘小节的将军。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嘛。没有情原本是仗剑江湖的侠客,现在则是大王,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力的君主。
“昙儿?”少典有琴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就算只是主动蹭脸,也算是极大的进展了!
突然有一种好像在做梦的感觉。
“……”夜昙没有回应。
其实……他是谁都没关系。
轩辕坟中,那冰冷的霜雪令受困其中的两人失却了热度。他们困窘到只能抱在一起,艰难地用彼此的身体取暖。但那段经历,也如一条环扣的锁链,将他们连在一起,再无法分开。
算了,心里怎么想,就该怎么做吧!
她就是想亲嘛!
反正到时候她还能耍赖。
只是,正当夜昙将脸凑上去刚要亲的时候,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了笃笃之声,随后又传来了一个女声。
“昙儿,你在吗?”
是青葵来了。
她一边问,一边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这些日子,吃完晚饭,她都会过来陪夜昙。
今天也不例外。
一方面是出于惯性,一方面,她也不知道,主帅居然没有先去正殿应付朝臣们。
“青葵公主……”少典有琴看到来人时也有些猝不及防。他想到自己还衣衫不整呢,赶紧低头开始整理衣物。
不管怎么说,这场面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
就像他自己去找青葵时碰上嘲风那会儿一样。
显然无意之中撞破了这一场面的青葵也和神君一样,神情尴尬。
“你们先忙……”她扭头准备离开。
“姐姐!”
夜昙瞬间抛下了身边的“大王”,屁颠屁颠地跑去青葵那里。
“哎呀,别走呀,一起吃饭吧~~”
“昙儿,我突然想起来,嘲风和质子营的兄弟们约我一起吃饭”,睿智的青葵开始找理由,“我们好久没见了……所以……”
“姐姐明天再来看你啊!”说罢,青葵又向站在远处的玄商君见了个礼。
然后赶紧退出去。
“姐姐!”夜昙有点不开心。
都怪嘲风!
“昙儿”,神君看出来她在那闹小别扭,赶紧开解,“你姐姐和嘲风多日不见,你应该给人家独处的时间。”
“那谁陪我嘛……”夜昙相当不满。
她还是个孩子啦!爹娘居然把自己扔下自己去卿卿我我!
离光夜昙对“孩子”的标准总是非常的灵活。
“我陪你啊!”神君试图安抚夜昙的情绪,半搂着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
“切,谁要你陪,人家要姐姐!”虽然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但不得不说,神君的安慰还是有效果的,虽然不太明显。
“你长得不如她赏心悦目,身体也没她软……”
青葵走了,夜昙百无聊赖地玩着少典有琴腰上玉佩的穗子,开启了句句戳人心窝子的模式。
“还就知道摸我脑袋!”就算手感好也不能老摸啊,万一把她摸秃了怎么办!一点都不解风情!
“所以人家就要姐姐陪我啦!”她才不要别人陪,也不要青葵陪别人!哼!
“不是……青葵就不摸你脑袋?”明明青葵公主也爱摸,他都看到了好嘛!
她真是太双标了!
“和我在一起,你真的觉得这么无聊吗?”神君半是幽怨,半是开玩笑地逗夜昙。
“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可做的啊?”夜昙嘟嘴。
虽然她和青葵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就是抱着姐姐的腰不放,然后各种花式撒娇。
“有很多可以做啊,比如……”神君盯着夜昙看。
“比如什么啊?”
“比如……亲一下?”少典有琴指了指自己的脸。
刚才没亲上,实在太可惜了。
就差那么一点!
“……”
亲脸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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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唧”一声,夜昙在神君脸上印了个相当响亮的吻。
亲的这下,动静很大。
亲脸嘛,她自然是无所谓的。
小时候亲沙漠里的小动物们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亲的。
神君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那个美呀。
他突然想要感谢嘲风,多亏他搞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阵法。
要是早知道这能让他和昙儿的关系有所进展,那他早该预定上三个……不对!
再来十个阵也没事啊!
至于亲脸之后么……
要不……继续干点别的?
有点飘的神君如是想。
“笃笃笃——”正当神君准备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更近一步的时候,殿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到底是谁啊!
“噗嗤……”夜昙捂嘴。
那语气也太幽怨了吧!
他到底有没有自觉的啊?
“大王,祭司有请。”传话的侍者在殿外禀报道。
“……知道了。”想也知道是关于战事。想起那群不依不饶的宗室贵族,神君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们现在都知道他已经回来了。看来,今夜他要是不去,这帮人会不断地派人来催,“昙儿……那我去一下……你别等我了,早点睡吧。”
“好~~”夜昙答应得很是乖巧,随后又朝人甩了一个“本姑娘恩准了”的手势,“去吧去吧~”
——————
“娘娘”,这厢,夜昙才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大王不久,殿门就又被人推开了。
来者正是苏妲己的丫鬟,玉容。
“娘娘,大王……已经走了吗?”玉容朝殿内张望了一下,发现殿中只有夜昙,有些怔楞。
她本来是想来提醒娘娘先沐浴熏香的。
“嗯。”夜昙不以为意地开始脱衣服,准备上床睡觉。
“???”
大王不是一回来,就来看她们家小姐了嘛,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又走了。
难不成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她方才的确远远瞧见,西伯侯的二公子姬发进过殿中,莫不是因为这事惹恼了王上?
“娘娘,您和大王怎么了啊?”
玉容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正常。
毕竟,在外人看来,青葵就是男子。
虽然姬发和伯邑考同为西伯侯的儿子,但姬发一早就被送往朝歌,玉容自然是不熟悉的。
“什么事都没有啊!”夜昙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的丫鬟,“睡觉啦!”
她昨天晚上和青葵聊天聊到好晚,现在好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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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
九间殿。
神君好容易找了个用膳的由头,甩开了身边那群又烦又粘人的大臣。
差点就被比干拦着说要一边用膳一边讨论政事了。
不过,比干这要求才刚出口,就被他们的大王婉拒了。
在这里,神君可不想继续玩宵衣旰食那一套。
“昙儿?”少典有琴就是想好了来找夜昙一起吃饭的。
反正是现在就是饭点,她那肯定有很多吃的。
不得不说,他卡着时辰来到九间殿的时候,时机真的刚刚好。
夜昙正在那抓着一条孜然羊腿,张着血盆小口刚准备开始啃。
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来了,她倒也完全不尴尬,只是将手里的烤羊腿一递,“一起吃吗?”
“不吃。”神君十动然拒,“你忘了我只吃素吗?”
“对哦”,夜昙恍然大悟,小没的确老吃番薯。
他要不提这个,她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好嘛。
因为她感觉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尤其是这些日子,在这个世界,他还做了大王。
给她的感觉,那就更不一样了。
但是提起吃素……好像不止他一个人只吃素?
又是一个疑点。
夜昙默默地啃羊腿,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人一眼。
只是,这小眼神被春风得意的神君解读为——娘子对自己的关注度又上升了。
一番单方面的风卷残云后。
吃饱喝足的离光夜昙心满意足地拿袖子抹了抹嘴,又擦完手,顺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于一桌残羹剩饭中找了个空当,献宝似的将那册子放在桌上。
“这是……”神君拿起来翻看。
他发现里面写的都是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些……咳咳,不怎么样的密辛。
“趁你不在的时候,我早把后宫逛遍了”,夜昙一脸骄傲,“顺便也去命妇们的家里逛了逛。”
她懒,甚至懒得一直待在殿中,在黏着青葵之余,夜昙抽空召见了朝歌城中的一众官眷,闲聊的同时东打听西打听;还借着身揣王印的便利微服出宫,搞各种突然袭击。
最终,夜昙将贵妇人还有她们的夫君之间的人际矛盾,整理成了个名单册子。册子上面记着这些官眷们互相攻讦用的各种条条框框。
夜昙还用不同颜色的笔给这些密辛和把柄划分了不同等级。
“怎么样?”夜昙凑到神君耳边,忍不住炫耀,“我这册子要是拿去黑市卖,啧啧……”她一边说一遍掸了掸簿子的封面,“那可是老大一笔钱了。”
她想越觉得自己好厉害。
当然了,还有可能是杀身之祸……
神君暗自吐槽。
不过,他可不想扫了自家娘子的兴。
“娘子真厉害!”这么短时间,能搜集到这么多八卦,确实是厉害。
“那你打算发我多少俸禄啊?”话题最终又转回到钱上面来了。
“你想要多少都行”,说到这,神君顿了顿,“但是我觉得好像没那个必要吧?”现在她是正妃,哪里能缺钱。
“好像也是啊?”主要是这世界的钱,她带不带得走都两说呢。
但是……也不耽误她搞钱。
看看也行啊。
“我要这个数!”夜昙比了比手指。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神君意有所指地用手指了指自己脸颊。
他自然就是指昨天晚上那事。
“可以什么呀?”夜昙装傻。
现在才什么时辰啊!
不对,什么时辰也不行!
昨天不过是看在他带兵回来的份上!
“王上。”殿外又有一侍者候着了。
战场的扫尾工作还没做好,朝会正是需要大王的时候。
谁知到说是去用晚餐,居然一去不返了。
“哼,你去吧,我去沐浴了!”
见到门口候着的侍者,夜昙站起来,理了理裙摆。
“哎……”没等少典有琴开口,她就一溜烟走了。
拜托,她也是很忙的好嘛!
留下神君一个人干瞪眼。
————————
随后的旬月,全是一些繁琐的政务。
好容易处理好了战争的善后工作,他们又迎来了大商王族的例行旧仪——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主要是用来敬问国运的。
主持仪式之人,自然是大祭司比干。
这次占卜,是新王继位后的第一次,尤显重要。
这天,比干念完祭文后,天上居然出现了十分诡异的天象。
天狗食日。
当然,在夜昙看来,这完全都是一群神经病在那神神叨叨的。
一系列复杂的操作之后,比干手捧着龟甲,开始宣读占卜的结果。
“天碎龟甲,以此作答。”
“大商王族,六亲情绝。”
“世间之罪,莫大乎此。”
“成汤子孙,不配共主。”
面对这样的占卜结果,比干也很是惊讶。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夜昙站在少典有琴身后,偷偷翻了个白眼。反正殿上这么多人,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她的。
但就是这么个白眼,还是被好多臣子看见了。
苏妲己这个政治身份,实际上是非常敏感的。
可想而知,这些元老们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嘲风等人就在一旁看热闹。
他们本来就和夜昙不对付。
而青葵作为守卫,根本没资格说话。
“大王或可献一百人牲。”一大臣站了出来,试图缓和这僵持的局面。
“上天震怒,一万人牲,也无济于事。”谁料这建议才刚提出来,就被大祭司否决了。提出这建议的大臣就有点尴尬地站立在一旁。
以比干在朝中的权威,自然是一言九鼎的。
甚至比刚继位的王还要有威望。
嘲风等人没有出言,只是静默地听着。
在这种场合里,他们这些做小辈的,最好还是少说话。
夜昙却不理会这些规矩。
她一向不信占卜之术。而且这个世界中所有的术法都失灵了,占卜这种东西就更不可能靠谱了。
“我说你啊,要不然还是换一块龟甲再同样占卜一次吧!”
从前,她在笔记中看到过,只要打磨得当,就能烧出自己想要的裂痕。出于好奇,她甚至还特地拿青葵小药房里的乌龟壳验证过。只要在龟甲上提前钻好孔,再打磨,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裂痕了。
事实证明,占卜就是可以作弊的。
这卦辞定是比干这老家伙搞得鬼!
只是她解释不了天上的异象。
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日食只是个巧合罢了。
“放肆!”比干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玄商君本应是天命所归,如今卦辞有异,一定是因为苏妲己这个妖女。
“哼!”
夜昙顺手扯下了袖口的珍珠,一把掷了出去。虽然日食还没完全结束,借着那点光亮,她还是成功将比干手上的的龟壳打在地上。
那龟甲咕噜噜滚了几圈,刚好滚到她脚边。
夜昙伸出脚踩了它几下。
“胡闹!”夜昙的话换来的是比干的严厉呵斥。
却也难怪了,那时候的人们强调的,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王后践踏神谕,不敬上天,还请王上治罪。”
“枯骨死草,何知而凶?”夜昙半点不怵他。
这一帮人真的把占卜结果奉为神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荒唐!
“无知妇人!史载,成汤先祖统一天下之时,杀伐太重,上天震怒,招致天谴”,比干越说越激动,“随后便大旱七年,寸草不生呐……”
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恭敬的动作,“成汤先祖筑台祭天,**其身,终于感动了上天,降下甘霖。”
“你说什么?!”比干话音刚落,夜昙惊讶极了,她完全忘记要遵守这里的劳什子礼仪了。
此时的离光夜昙非常想和这帮老顽固们辩上一辩。
要不是少典有琴及时拉住了她的手,她早就冲出去了。
“王叔莫非想让我效法成汤先祖,**献祭。”神君自然是听出了比干的意思。
“正是。”比干施了一礼,正色回答。
“呵……”夜昙在身后发出一声冷哼。
她觉得这是自己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了。
“叔祖是何居心?大王刚刚继位,你就想逼他**献祭。”这话任谁听来都形同谋反,“实属大逆,可杀。”
“放肆!”比干大声呵斥道。在他眼中,这纯属于王家政事。不是深宫妇人可以置喙的,何况她还是叛臣之女。
以他为首,贵族们根本就没把这个王后放在眼里。
因为历任王后都有家族支撑,而她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王叔慎言。”少典有琴皱了皱眉,用身子挡住了夜昙。
他是绝不能容忍别人攻击夜昙的。
“是。”大王的面子,他们总还是要给的。
王上是她的后盾。
本来,因为苏妲己和姬发的传言,他们都以为废了她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王上”,比干继续言归正传,“天谴才刚刚开始,用不了多久,百姓便将深陷水火,祖宗不得血食。到那时,大商都亡了,还有什么大王。除非……”
他想说的是“除非你废了王后,上天便会赦免所有的罪过。”
“……如此……”
但比干的慷慨呈辞还没说完,就被少典有琴打断了。
“便于朝歌建造祭天台。台成之日,本王将为民请命。”神君想了想,如是回复道。
他自己也没想到,话音刚落,日食就刚好结束了。
似乎刚好显示了这些祭司口中的天意。
“幸哉……大商!”祭司有点接不下去话,只能同意。
“台成之日,便举行……祭天仪式。”
算了,之后再徐徐图之吧。
——————
祭祀结束之前还有一段念咒文的时间。
所有人都得继续站在原地不动。
不得不说这对他们的腿很不友好。
“什么是祭天仪式啊?”夜昙前行几步,整个人贴在神君身后,拉拉他袖子。
这《封神演义》的书里也没写呀!
“按规矩该是血祭。”神君低声回答。
“血祭?”听起来好像很不妙的样子。
“一般而言,就是将大量血液浇洒在烈火上,再将祭品投入烈火焚烧。”古时候的祭天仪式就是这样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这么说啊?”夜昙踮起脚,将脑袋凑过去,小声在他耳边问道,“难道到时候你真要**?你疯了啊!”
“……”神君罕见地沉默了。他没想好,应该怎么回答她。
何为王者?
天下有罪,在王一人。
不管是神,还是王,都背负着众人的期待,也必须回应他们的期待。
“哦,我知道了~”没等来回音,夜昙却作恍然大悟状,“你是不是想,只要祭台永远造不好,那就没事?到时候我们可以一把火把祭台烧了。”嘿嘿,她可真聪明!
“说什么呢……”少典有琴有些无奈,“那是骗人,而且若果真如此,还是失信于万民。为君者,不可如此。”
“……”
这辈子,夜昙是没见过万民之主,更遑论要视众生之苦为己之苦,将济苍生视为一人之任的君主。
这事儿她并不怎么懂。
怪稀奇的。
也……怪让人尊敬的。
正在她愣神之际,仪式结束了。
————————
众臣行礼后,神君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不过也没事啊,你方才又没答应那老狗说要自己去祭天呀……”思考过后,夜昙抓住了语句中的漏洞,“你不过是说举行仪式罢了。”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好人应当有好报才是。
“昙儿……不可无礼。”好歹这些也都是德高望重的人。
且他们还都异常得要脸。
得罪了他们,怕是以后会麻烦不断的。
神君看了看比干一众人远去的身影,确信他们并没有听见,松了口气。
“好啦”,夜昙改口,“那老家伙说什么要祭天啦**啦,你又没答应他。再说了,你真的相信这个?”她才不信他有这么蠢。
“不信。”且不说此处无神无佛,求神拜佛,也是要看他们心情的。
并不是每个愿望都会被满足的。
“是吧”,夜昙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还请什么命呀!”
“请还是要请的。”姿态总是要做的嘛,就和他父帝之前做的那些一样,“至于各地的灾害,还是要靠朝廷赈灾才是。”
不过,具体怎么请,他还真是没想好。
所以方才选择了含糊带过。
——————
祭天仪式之后,上天降恶兆以示警的消息不胫而走,随后便有一**的方士来到朝歌。
至于目的么,当然是为了化解所谓的天灾。
其中,有一多半的人都是滥竽充数。
少典有琴向来不在意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把他们都赶走。
倒是夜昙拦着不让那些人走。
虽然她并不相信他们之中,有人能有真本事,但是她觉得肯定能有人可以被利用。
而且这事怎么看,都和这个世界里的主线有关。
“这可是《封神演义》啊!你把人赶走,你让姜子牙怎么献封神榜?那这封神榜要是胎死腹中出不来,我们岂不是永远都离不开这里?”夜昙说得头头是道的,“你说是不是呀大王~~”她的尾音饶了好几个花。
夜昙的猜测是,也许只要他们能保住商王,保住商朝,击退武王,就算赢了,就能回去。
“是!”尽管神君觉得这种猜测太单纯,但他也不敢明着说出来打击她,当然只能是……满口答应。
“娘子所言甚是!”
于是,这枕边风一吹,那些进朝歌的方士们倒是没有遭遇商王的“逐客令”,而是一拨接一拨地涌进了京畿之地。
其中就有夜昙他们要等的人——吕尚。
——————
是日,昆仑山道士吕尚正于大殿之上献封神榜。
听完他的说辞,少典有琴眉峰微皱。
这“封神榜”倒真按夜昙所说的那样出来了,但和他印象中的分封诸神计划不太一样。
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条件。
所谓的“只有天下共主才能打开封神榜”,这话说出来不就是引人争夺帝位吗?
任他对政事再不敏感,也一下觉出不对劲来。
大商子孙认为成汤先祖最早来自玄鸟氏。
相传,人皇轩辕黄帝的长子少昊是东夷部族的首领。正是他最早以玄鸟作为本部的图腾,且所辖部落皆以鸟为名。其中,玄鸟氏掌春分、秋分,便是商人祖先。
那个让他有些无语的“天命玄鸟”代表的正是商王朝的正统。
按《封神演义》的发展,武王伐纣,取成汤而代之。若依天人关系,西岐的武王,是阐教扶持起来的。这就与大商先祖,人皇轩辕氏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权力之争。
不是……这改变是不是因为嘲风的脑子里全都是那些争权夺利啊?
神君没忘记,之前他还争过沉渊储君。
总之……烦人呐!
嘲风的阵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烦人!
“那依先生之言,只有天下共主能打开封神榜……”
神君仅是心下吐槽,面上神情却未变。
“而有功之人,均可封神”,不知怎么的,想到那话本子里女娲未完成的,那个许九尾狐封神的承诺,少典有琴突然就起了点玩笑之意,“那本王正妃也于江山社稷有功,是否也能封神?”
“女人是不能封神的。”吕尚有些无语。
但关于狐狸精妲己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据说,商王爱那女人爱得不行。
当然了,除掉她,也是他们的小目标之一。这是和比干合作的前提。
不过,最终的目标,当然是改朝换代。
至于这殿上献榜一事……若商王相信,便能麻痹他一时;若是他不信,他们也能借着此封神榜,对抗商王,以聚天下人心。
“那便先罢了吧。本王还有其他要事,改日再向先生讨教详情。”
少典有琴拒绝得很干脆。
若是这人说可以的话,也许昙儿还能感兴趣也说不定。
他挥了挥手,示意罢朝,直接起身往夜昙所居住的九间殿中去了。
——————
“昙儿?”
“大王~我都听说了”,夜昙一向来就消息灵通,每次大朝,虽然她自己是懒得动,但会让玉容去前殿打探消息。这不,玉容已经和她报告过了今日要闻,“今天来的是姜子牙是吧?”她一直期待的进展和转机终于要来了吗?
想到此处,夜昙有点小激动。
“是……”说到此处,少典有琴顿了顿,“……不是?”
说真的,嘲风搞出来的这阵,连通的是他的识海。
自己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能怎么发展。
“哎呀,到底是不是啊?”夜昙有些急了。
这是要好奇死她吗?
“今日朝上你干嘛不把封神榜拿过来啊?”
就算知道是假的,她也想看一眼。
“别急”,神君无奈地按住夜昙乱挥的胳膊,“是这样的……”
“所以……”
听完少典有琴的诉说,夜昙用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开始认真思索,“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
她说的这个他们,自然是指姜子牙背后的势力。
此间的封神榜名义上是神的旨意,但说穿了是一场骗局。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想借助神的名义叛乱?”夜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可能。”神君点点头,却没有一点担心王位不保的紧张感。
“昙儿,你知道武乙射天的故事吗?”
“好像听过?”但记不清了。
“殷商第二十五任君主帝武乙,他制了个木偶,并称它为天神。他与这个天神赌博,让旁人作评判。木制的天神自然是输了,武乙就侮辱它。自己制作皮囊,盛满血,仰弓射之,称作射天。武乙去河渭打猎时,被暴雷震死,其子帝太丁继位。”
“然后所有人都说他是无道昏君。”
“切!”夜昙不屑。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信的人觉得他荒唐,不信的人却会佩服。
依她看,武乙绝对是个勇士。
“那你今天不去接封神榜,是怕万一打不开,然后他们也骂你是个无道昏君?”
她觉得,人要脸,树要皮,尤其是千载之后的声名。
虽然她一点不在乎,不过大多数君主好像都是在乎的。
“我是想说,商人最信神鬼,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他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最好能别节外生枝。
“不轻举妄动的话,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夜昙气鼓鼓的。
“呃……”差点忘了。
神君其实都不想回去了。
他感觉在这当夫妻也挺好的。
“那要不……”感觉到少典有琴的为难,夜昙蠢蠢欲动,“我给你出个主意呗~”
若是要以人的身份护己性命,又避免战争,兼济天下,何其艰难。
这个世上既无神佛,那就意味着,配上点戏法,谁都能宣称自己为神。
俗话说,鬼可能有好鬼,魔不可能有好魔,而神……天生就是正义的代名词。
“什么主意?”闻言,神君挑眉。
他严重怀疑她又想出了什么歪主意来了。
“你听我跟你说啊……”夜昙举起食指向他勾了勾,神君立刻会意,便低下头来。
“我们可以……”夜昙扒着少典有琴的手,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了一阵。
“我承认,你说的……的确是个不错的馊主意”,神君肯定了夜昙的智慧,“多谢娘子赐教。”
“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夜昙一脸骄傲,完全忘了反驳“娘子”的名分。
本来嘛,事实有什么可反驳的嘛!
暗暗心喜的神君看着夜昙,起了点逗弄她的心思,“要不我还是把姜子牙献的那个封神榜拿过来吧?”
“拿它干嘛,反正是假的。”封神榜算什么,她还想编个更大的谎话呢。
“万一在这也是真能封神呢?那你不是错过了当神仙的机会嘛,不后悔吗?”
“哪有什么万一啊!”夜昙有些疑惑。
他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忘了吗?我们的法宝通通都失灵了!再说了……”她离光夜昙相信,命运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我才不信神,我信的我自己”,夜昙开始扳手指,“姐姐,还有……还有……”她用眼睛偷偷瞥少典有琴。
他也算一个吧!
但她不好意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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