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草蚱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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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看出一肚子气,夜昙也不急着吃中饭了。

她气都气饱了。

夜昙偷瞄了身边人一眼。

嗯……

反正这少典空心是个不知饥饱的,不吃饭……大概也是无妨的。

现在时辰尚早,她还不想回去。

去哪里逛逛呢?

夜昙又偷摸瞄了一眼。

这个少典空心,又古板又蠢笨,连魍魉城那种好玩地方他都兴趣缺缺……

方才自己跟他谈挑媳妇的事儿,他也就知道说功德什么的。

少典空心究竟对什么感兴趣呢?

在天上的时候,她就光看见他一直待在蓬莱处理公务。要不就是修炼,还有给她安排天规什么的……

这么看来,他好像真的一点兴趣爱好都没有啊……

无聊!无趣!不懂享受的大笨蛋!

连神识都不如!

腹诽归腹诽,夜昙还是认真地在心里将可以去的地方一一列出,然后又划掉。

划了又想,想了又划,最终,夜昙提议——

不如去逛个庙。

等他们来到最近一间玄商神庙时,已是午后时分了。

“青葵……”

来到自己的庙门前,玄商君多少有点不自在。

“本君还是不进去了。”

“等等啊!”夜昙哪能让人跑了,直接上前拦人。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不是要修炼,要功德嘛!

哼!

“好歹是你自己的庙啊,你就不好奇嘛?”

“……”玄商君有些紧张。

提起信众,她先前还讽刺于他,这次又要说什么啊?!

总觉得……不会有好话。

“本君……不好奇。”说着,神君便绕过夜昙,想要速速离开。

“只有老年人才会这么没有好奇心。”夜昙停下追逐的脚步,在神君身后站定。

“……”玄商君生生地停下脚步。

他就知道!

“好了~自从你补了归墟,那人界的百姓们,对你是感恩戴德啊~”夜昙语带夸张地将人拖进庙里。

“咳……”夜昙拉得急,神君堪堪站稳,没被自家神庙的门槛绊着。

她不损他了,他倒是有些不适应。

“他们给你塑碑、立像”,夜昙完全不顾神君想要将手臂抽出的举动,继续生拉硬拽,“哎呀你来这边看看嘛~”

“看看这神像~”夜昙尽职得仿佛玄商神庙里的佛婆庙祝。

“锦衣华服,仁爱众生啊~”

“你看看”,她将脑袋凑到人跟前,“满不满意呀?”

凝视着夜昙手指的那尊神像,玄商君表情微变。

“……”

这神像……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

面对夜昙的追问,神君闭目,绝口不提感想。

不行,少典有琴,这神像,也是人族百姓的心血,你怎么能挑三拣四的呢!

作为神祇,理该应信众所求,而不是相反。

见少典有琴并没有特别尴尬,夜昙瘪了瘪嘴。

哼!

她在心里小声哼哼后,又背起手,走着方步来到神龛前。左右都瞧过后,夜昙便摸出一枚铜板放到额前,闭目开始神神叨叨。

“空心保佑,让我成为四界最强!”

还有啊,也保佑你自己能顺利活过来。

“你……”神君吓得当即睁眼。

“青葵”,他不想引起过往香客们注意,只能压低声音。

“不要许这个愿望。”

“为什么啊!”

“本君已经说过了,就算你要变强,上进,也需要一步步修行才是”,神君有些无奈,“断不可生走捷径的念头。”

“可是啊……”夜昙噘嘴,“我求神,不就是想不劳而获吗?!”

“你们神仙要是想让信众不要心存侥幸,那干嘛还要答应帮别人实现愿望?”

“……”一时间,少典有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帮我实现变强的愿望,和你帮别人实现其他愿望,根本就没有不同啊!哦,你答应给人钱,他就不算走捷径了?”见神君不说话了,夜昙更是理直气壮,“我看他只会更加心存侥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神君低头沉思。

“你都能帮其他陌生人实现愿望,怎么偏生就要为难我哼!”

没话说了吧嘿嘿!

小样还跟她斗。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自从夜昙帮自己练成十重金身后,他早已不再将她当作寻常凡人女子。

这么说的话……他们最应该帮助的是那些急需雪中送炭之人,而不是凭自己喜好帮人实现愿望。

“哎——”夜昙打量了玄商君一会儿,终于啧啧摇头,“我也不期待你能帮我实现愿望了!那你就把所有法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吧……”她转了转眼珠,突然就盯上了神龛上的香炉。

夜昙捧起香炉,向少典有琴递过去,“你要不吸点?”看看能不能增加点法力。

“……青葵”,神君艰难开口,“香火和清气不一样的。”

“没用吗?”可是话本子里的神仙都是吃香火的哎。

“也……有些用处的。”好吧,现在他不能再挑三拣四了。

神君认命地接过夜昙手上的小香炉。

还好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整座神庙里就几个零散的香客了。

玄商神君看了看手上的香炉,又看了看四周。此时,正殿里刚好没人。

“这……不好吧。”他还在犹豫。

这动作着实不雅,而且偷偷摸摸的,总归是不太好。

“少典空心!”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供给他的香火,这少典空心为什么还要一副心虚的样子。

一千多年,担心归墟,担心四界,担心众生,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下啊?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废话少说!快点吸!”

“那……那好吧。”

傻瓜!

夜昙靠在一旁的案几边,开始吃案台上的香蕉,还不忘腹诽。

饶是之前气得饱饱的,看到装供品的盘子时,她便感觉自己又饿了。

夜昙一直都热衷于吃供品。

想当年,还在皇宫之时,每逢祭祀,她和慢慢偷到的供品,都挺好吃的。

那平时可吃不到!

她一边赞叹美味的香蕉,一边看向少典有琴。

这香火的味道……夜昙想象了一下,只觉头皮发麻。

啧啧,这少典空心,还有神族,真的是太可怜了。

神君刚放下香炉,那厢,夜昙又剥开了一根新的香蕉。

“少典空心”,她咬了一口手中的香蕉,又将之递到少典有琴嘴边,“吃点呗,很甜的。”

“……”

此时,夜昙正微微踮着脚尖,俏脸仰起,双瞳若清水盛花。

少典有琴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夜昙递过来的食物上,犹豫了一下,低头咬了一口。

反正之前也吃了,现在再说不尝,未免有些矫情。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甜不甜?”

“嗯。”

水果他也两千年没吃了。

上次吃的还是那个毛笔……

想到这里,神君只觉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你不吃了啊?那我吃完咯?”

夜昙又拿回来继续吃。

不能浪费食物!

少典有琴赶紧将身子转过去,背对夜昙。

他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要是被青葵发现,她肯定要不依不饶,嘲笑自己。

忽然,他听到一阵声响。

“有人来了!”

“什么?!”

这下换夜昙心虚了。

她马上将吃了一半的香蕉放回供桌上,还飞速复原了香蕉皮,试图掩盖里面只有半支的事实。放完香蕉,她倒也没忘记顺个苹果。

苹果比较好拿。

“快躲起来!”

不等神君有所反应,夜昙又强势地拉过人,不由分说地想将人塞到放着供品的香案之下。

“青葵……”

“赶紧进去吧你!”夜昙又在少典有琴背后推了一把,自己也猫着腰跟进去。

“本君为何要躲?”神君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他的庙啊,虽然神像什么的是丑了点。

“……”夜昙回过味来。

好像也是啊……以前偷供品太多次了,她这不是条件反射吗!

不行,她不能承认!

“青葵,我们赶紧出去。”

他们这样偷偷摸摸躲在暗处,成何体统啊!

“嘘!”夜昙示意少典有琴噤声,“你要想出去也可以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哦……现在出去的话,你要怎么解释?”

“……”确实会越描越黑。

夜昙非常不雅地躺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偷偷掀起桌布帘,从缝隙里向外张望。

到底是谁啊!这么不识时务来打扰他们!

这空间太小了!少典空心还几乎挤占了大部分!

夜昙定睛一看,进来的原是庙祝。

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

夜昙放松下来,看向支撑着身体的少典有琴,眼睛咕噜噜一转。

她觉得,这正是个调戏少典空心的好机会!

夜昙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来了一次在她认知中非常有仪式感的对视。看得神君一愣一愣的。随后,她便伸出双臂,两只手像水蛇一样环上身上之人的颈项,原本夹在胳膊间的苹果咕噜噜地从缝隙中滚了出去。

夜昙的手伸上来的时候,神君全身都震了一下,带着案几一起动了。

“轰隆——”

白天劈下的惊雷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吓得夜昙也是一哆嗦。

“什么人!”前来打扫的庙祝一把掀开了布帘。

这姿势……这画面……

“好啊!你们!你们……竟然在净地……”庙祝的嘴巴大张,说话哆哆嗦嗦。他艰难得举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这对胆大包天,来神庙偷腥的狗男女。

这下,案几之下的两人彻底解释不清楚了。只是这两人的心境却天差地别。

一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一个自然觉得毫无所谓。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神君率先从桌案中出来,随后又将作乱的元凶也搀了出来。

“师父,我们之间,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出于习惯,神君开始了又一次徒劳的解释。

“对对对!我们之间啊……”夜昙的眼神意味深长,“真的是很纯洁的男女关系!你千万要相信我们啊!”她是唯恐天下不乱。

少典空心这傻瓜,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啊!越描越黑是肯定的。

真要解释的话……大可以说他是在帮她找珍珠之类的小东西啊。

虽然,夜昙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解释,但是她懒得说。

“这位师父,我二人此举不妥,对不住。”神君从庙祝那副“信你就有鬼了”的神情中读到了对方浓浓的不信任,只好先致歉,“青葵,你也一起向这位师父赔个不是。”

“不要”,夜昙断然拒绝,“人家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啊?不道!”

她吃点供品不犯法吧?本人都同意了。

“……”少典有琴一点办法都没有。

“师父,她不懂事,我替她赔不是。”说罢,少典有琴又向那庙祝拱手作揖。

“不是……你道歉就道歉,干嘛非要拉上我当垫背的啊!”夜昙不满意了。她可从来不吃亏的,即使是言语上的亏也一样。

“……”庙祝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两人。

“这位施主……倒是颇为面善。”他盯着少典有琴瞧了一会儿,凭着常年累积的工作经验,终是恍然大悟。

“我道是为何……施主你与玄商神君有些神似啊!”

“……”此时,神君真是尴尬之上又加上尴尬。

“噗嗤……”夜昙一个没忍住。

“能与神君有些相像,也是你的缘法。”庙祝大彻大悟,不打算重惩这对有伤风化的男女了。

“年轻人……有些冲动也在所难免”,他露出“谁还没有年轻过”的表情,语重心长开口,“还请施主以后切莫要再犯。”

最终,道歉的结果就是他二人分别收获了一把扫帚和一个畚箕。

庙祝看在他俩没让自己看白花花的限制级画面的情分上,终是决定小惩大诫。

“不是哎……”夜昙将手里的畚箕一丢,“这本来就是你的神庙呀!为什么你还要向他们道歉啊?”

“我们是不请自来,也坏了规矩。”神君此时恨不能消除那庙祝的记忆。

“什么叫不请自来啊!”

再说,供品本来就不是给他的嘛!他们吃一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尊重你。”夜昙的怒气已经转移到攻击庙里的神职人员上了,“你看那神像,一点都不用心,你不觉得很丑吗?”

她带他来这里,也有嘲笑他的意思。

“青葵,慎言。”少典有琴弯腰捡起夜昙丢掉的畚箕,“这些都是信众的心意,不可轻漫。”他现在并没有能力帮他们实现愿望,甚至还需要依靠信众的香火才能够恢复一点神力。

“哼!”夜昙气鼓鼓地走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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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外。

“我说,你会不会打扫啊……”

夜昙坐在一处小池塘的边缘,托着腮,看着正在扫地的少典有琴,又叹了口气。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

想也知道他不会了。

好吧,他是四界数一数二金贵的,在某些方面的知识匮乏到不行也正常。

“扫把给我!”夜昙终是看不下去,跑过去夺过神君手中扫帚,从自己坐着的地方开始扫。

“打扫呢……一般都是应该从高处到低处的。”

夜昙弯着腰扫了半天落叶,“畚箕拿来!”

站在一边的神君默默地将畚箕递出去。

“你为什么……”

这么熟练啊?

“我哪有你这么好命啊!”夜昙撩了把有点碍事的头发,继续清扫落叶,“我殿里的地都是我扫的……”说到这里,夜昙又顿了顿。

算了,不说了。

他命也不见得好。

换作是她,肯定早就把那些烂摊子都丢了,然后私逃下界了。

“你不是公主吗?为何还要亲自打扫?”这种奇怪的违和感又出现了。

“还不是我父皇他……”

“他怎么样?”

“哎呀,他不是硬要我做天妃嘛,就对人家各种要求!”夜昙嘟嘴。

反正这理由她用得很顺手,而且少典空心也吃这套。

“……”闻言,少典有琴不再追问。

就算是要做天妃,这也太过了。

说到底,她受的这些规训,都是因为天妃这个头衔。

可是,这事是父帝定的,他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你我尚未成婚。等……回到天上,本君……替你求情,可好?”

“……你真的这么不满意我啊?”听他又说起退婚,夜昙老大不高兴了。事到如今,她已全然忘记了初衷。

还以为他没那么讨厌她的。

“少典空心……”她幽怨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射穿,看得神君心里发毛。

“什……什么?”

“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又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对我管天管地的?”还一定要帮她上学堂,“你不理我不就行了?”在宫里,所有人对自己这个灾星的态度都出奇一致。

那就是无视。

“青葵……”神君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天妃。”

少典有琴想接过夜昙手中的扫帚,手却被她推开。

“所以呢?”

“青葵你……”神君试图向人解释清楚,“在所有人眼里,我们两个人都是不可分的。你的言行就代表了我。”虽然她肯定是不在意的。

“如果我不管你,天界会如何看待少典氏?如果我不理你,其他神仙……可能也不会尊重你。”

“况且……”

闻言,夜昙有点意外,“况且什么?”

“况且,我们……还一起过了姻缘桥。”

命运与共,他肯定要对她负责。

……姻缘桥。

言下之意,就是命定之人。

但这不是她想听的。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过不了那个桥,你就不会对我好了呗?”

“不是……青葵,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对人好不是基本的礼仪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神族和沉渊族一样?”

“……你少扯人家沉渊族!”

“……”神君想起夜昙见到乌玳时的激动样子,有些无可奈何,“青葵,你孤身一人来到天界,又没有亲朋在身边,就算……就算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若有困难,找到我,我也会帮忙的。”

“那我来求你下界探亲,你为何不帮我?”

“……我”,他那是气的。

若她好好同自己商量,他未尝不能帮忙转圜。

“那时,本君只觉情念是修行之累。如今想来,的确……是本君思虑不周。”神君看向夜昙,“青葵,若是能重来,本君会帮你的……不管你是不是天妃。”或许他们天界是该有些探亲假,给那些自界下飞升的仙人。

“……”夜昙挑眉,定定地看着人。

她很少将他人承诺放在心上。但他的话,她是信的。

“……很少有人对我好。所以……”

夜昙故作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典空心,谢谢你啊。”

她为什么要说,很少有人对她好?

神君有点莫名其妙。

“我……之后,可还有人为难过你?”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天规森严,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的。

“你离开以后。有的人……是对我挺凶的。”

比如天帝。

“不过大部分都还不错。”

夜昙摇摇头,将伤感的情绪抛诸脑后,继续埋头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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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了吧!”夜昙扫完了附近那一块后,便将扫把递回去,“给你。”

神君默默接过,继续埋头扫地。

这次他的技术确实进步了不少。

“其实……”夜昙又坐上了一处花坛,她扫了眼院子。

都没人了哎!

“没人监督的啊,咱们不要扫了吧?”

“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那就要做到。”神君一本正经答道。

“那你用清洁咒?”

“不可。”

“那我用清洁咒?”

“青葵,不可弄虚作假,投机取巧。”

“……”老顽固,还是那么死板,都不知道通融。

绝对不是欲念神识。他一点欲念都没有,应该就是本人无疑了!

“你以为你是扫地僧吗?”

夜昙偷偷吐槽。

“你说什么?”她嘴里好像又出现了什么他没听过的话。

“没什么”,夜昙抬头看了看天,又指了指身后,“那什么,你快点呗,大殿后面那院子你都还没扫呢!扫完我们去吃饭!”

“知道了。”

“哎,这边还没扫干净”,夜昙收起脚,以方便少典有琴扫地。

她将脚直接搁上了池塘石壁。

有点无聊啊……

对了!

夜昙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袱中抽出了一张粉色桃花纸。这还是上午买东西时老板赠送的。

她无聊的时候就会折纸玩。大多数折法都是慢慢教的。

夜昙埋头在那里叠起来。

叠完了赠品后,她又抬头看少典有琴。

“你还没好啊!”

好慢啊他!

不过他连说话都很慢。

夜昙又随手捡了几根笤帚掉下来的穗子开始编草玩。

这次编完后,少典有琴也扫得差不多了。

“干得不错啊~”

夜昙拍了拍手,跳下花坛,向他跑去。

“送给你。”白皙的指尖无比熟练地溜进了少典有琴的衣襟。夜昙将纸莲花塞进衣服的暗袋中,顺便又将编好的草蚱蜢挂在他腰带上。

挂完还不忘记拨几下。

暗香又一次萦绕在他的鼻端。

神君低下头去。

不过是些人间常见的小玩意……

在腰间翻飞的手,好像在撩拨他的神经一般,让他心头升起了一股暖意。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典有琴发现自己的手正虚扶着人家姑娘的腰,现在几乎就是将人搂在怀里的暧昧姿势。

可是这次他可没受建木果实的影响啊!也不是方才那种意外情况……

手却放在人家腰上下不来……

这算什么嘛!

少典有琴,你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玄商神君内心在咆哮。

所以他为什么不赶紧放下手?

“你怎么了?”夜昙当然感觉到了少典空心的不对劲。她愣了一会,一把将人推开,跑向正殿,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出来。

“赶快吸一点。”她以为他又不行了,赶紧跑去把案几上的香炉抱出来。

“……多谢。”

心虚无比的神君只好又吸了点香火。

效果比清气差远了,但总也是聊胜于无。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清醒了些,不再那么头昏脑胀了。

“你感觉怎么样?”夜昙等了一会,又瞅了瞅少典有琴的脸色。

他脸色不是很好啊。

“好多了”,极度心虚,又被香火熏得脸有点灰的神君将香炉摆回了正殿,又看向夜昙,“青葵……你饿吗?”

“嗯嗯嗯!”夜昙疯狂点头。

“稍等,本君去把最后那间扫了。”

“我跟你一起去”,夜昙背起随身小包袱,跟在神君的屁股后面,进了侧殿。

进去之后,她大为震撼。

眼前的景象很奇怪。

在玄商神庙的正殿后方,居然是一个很偏僻的佛堂。

之所以知道那是佛堂,是因为里面有个残缺的佛像。

昏暗的房间,废弃不用的无头佛像,上面满是尘网。

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夜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双臂。

她突然觉得有点毛毛的,小幅度地朝少典有琴所站之处挪了挪。

“别怕。”后者自然感觉到了夜昙的情绪波动。

“要不我用清洁咒吧?”夜昙提议道。

她不想待了。

“等一下。”

少典有琴看了看那佛像断裂处。他突然想起,那夜,自己与夜昙公主一起捡到的,那个菩萨的头。

长袖拂过,便化出了佛像,神君捏手为诀,将菩萨的头安置了上去。

“你哪里找的这头啊?”夜昙奇道,“刚好哎!”

可不是刚好嘛,断裂之处都严丝合缝。

少典有琴并不做声,只是默默施法,继续将那尊残破黯淡的佛像补好。

补完之后,由于清气见底,他再用不出什么别的法术。

“少典空心!”

夜昙见他身形微晃,赶紧上前扶住人,又用另一手施了个清洁咒。

“多谢。”少典有琴缓了缓,便试图将身体的重心从夜昙身上移开。

至此,他们眼前的佛像终于露出了原貌。

正是灵吉菩萨。

“这佛像,放在此,是否不妥?”玄商君觉得有点不对劲。

“哎呀,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里就是祂最好的去处。”民间信众向来就是谁灵拜谁的。

“你不是说不能干涉信众的嘛!”

“我饿了!”她不知道为何他们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走了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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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玄商神庙之时,已近黄昏。

“青葵。”

“?什么事?”

夜昙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正要撒腿跑出去找吃食,却被叫住了。

“这个给你。”

少典有琴将腰间所系的玄珀取下,递出去。

“本君没带钱。这个可暂抵今日的花费。”

他不能让青葵出钱,但现在身上值钱的就只有这个。

“你……这个……就暂时押我这吧,等你有钱了再赎回去好了”,破天荒的,大财迷离光夜昙没有上手接,“帮我戴上呗?”

少典有琴也没多说话,只是弯下腰,开始替她系玉佩。

夜昙趁机将头抬得高高的。

不行了,她鼻酸。

你要忍住啊,离光夜昙!你可是要当沉渊第一大恶煞的人,可不能当众哭鼻子丢这脸啊!

待少典有琴系好了玉佩,直起身时,夜昙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青葵……”少典有琴看到夜昙的脸,有些惊愕,“你……你怎么了?”

“刚才……路过的那个扫大街的……”转移矛盾,夜昙一向驾轻就熟,“灰尘进去眼睛里了。”

“别动”,神君蹲下身来,“我帮你吹一下。”

“不用……”

夜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眼睛本来就有个迎风流泪的毛病,你还给我在这吹吹吹!”她的语气恶狠狠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神君有些无措。

她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

“呜呜呜……都怪你,都说了不要吹人家眼睛!”夜昙哭得更大声了,一把扯过少典有琴递来的手帕。

最初,只是微澜。

然,风起于青萍之末。

如今,她本就荒芜的心恍若被大风刮过一样,剩下一片狼藉。

她好难受啊!

离光夜昙,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最不耻那些情爱纠葛的吗?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了?

而且这个少典空心也很奇怪!

明明就能想到在南天门布阵,理应是个谨慎的人才对。

为何就是看不穿她的谎言呢?

好像她说什么都会相信一样,还要对她这个大骗子这么好。

这点和青葵真的像!

一样的大大大傻瓜!

一对傻瓜。

她得赶紧给他治好了,治好了就还给姐姐。

虽然她是有点舍不得,但就像嬷嬷说的那样……好的东西,她大概的确不配拥有。

万一坏在她手里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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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哭了……青葵……”夜昙止不住哭声,不知如何是好的神君只能继续当街哄她。

时值傍晚,长街之上,行人来来往往,正赶着归家,见着这对俊男美女,纷纷侧目。

投来的那些目光之中,含着四分指责,三分不屑,还有两分果然如此的透彻,一分对小姑娘所嫁非人的同情。

好了,现在路人都以为是他欺负她了。

“看什么看,他没欺负我!”夜昙也注意到了这事,很凶地瞪了回去。

“啧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大摇其头。

“真是感人呐……”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公子。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女子啊……”这次出声的是位中年妇人。

她们女人怎么会这么苦,受了委屈还要咬牙维护官人。

“我怎么了啊!”夜昙有种扑过去咬人的冲动。

神君拉住人胳膊。

“青葵,你别跟他们吵。”

“这位公子,和娘子吵架了啊?”

不远处,一位在街上摆摊卖包子馄饨的店家招呼起他们来。

“啊……”对了,青葵刚才说她饿了。

“青葵,你想不想吃馄饨?”神君试探着问道。

夜昙泪眼朦胧地看了看少典有琴,又看了看馄饨摊,点了点头。

“吃!”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根本不像才哭岔了气的。

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再去吃顿大餐,这样才有力气继续哭。

“呜……”夜昙边哭边往馄饨摊走。

“二位这里坐。”

“呜……”夜昙继续用神君的手帕抹眼睛,“菜单……看不清。”

她被自己的眼泪辣得睁不开眼。

“你等一下。”

神君只好自己去点菜。

店家很迅速地为自己新招揽到的客人上了两碗馄饨。

一碗虾肉馅儿,一碗荠菜馅儿。

“你怎么知道……嗝……”看到好吃的,夜昙就没功夫伤感了,“本公主爱吃这个?”

“快吃吧。”神君咳嗽了一下。

当然是几万灵珠一盘菜那会儿知道的。

“哦。”

夜昙开始闷声啃馄饨。很难得,她不发一言,眼神也盯着碗盯得发直。

仿佛她的世界里就只看得到这样吃食。

“青葵?”神君完全搞不清她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夜昙继续对少典有琴的喊声置若罔闻。

“公子啊,你家娘子年纪还小,得多哄哄才行的。”店摊露出一副熟悉的“我是过来人”的态度,在少典有琴耳边低语。

“哄?”

神君侧头,只见夜昙还在那专心致志地干馄饨。

“对啊!”老板觉得这后生一看就没经验,“女人当然得哄了!”

“可是……”神君硬着头皮讨教,“要怎么……”

哄?

现在这尴尬的氛围,他也有些受不了。

“自然是给她花钱。”

“可……我没钱。”

说来惭愧,他真的是身无分文。

“公子说笑了。”老板指了指少典有琴身后,“这点小钱公子总有吧?”

少典有琴转头。

“……多谢提醒。”他朝着路过的小贩招了招手。

“公子您吩咐!”那小贩很是殷勤地将插满糖葫芦架子递过来。

“这……哪个最甜?”虽然都是些哄小孩的玩意儿……

但他不懂啊。

“公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小贩殷勤介绍。

“青葵?”神君看向夜昙。

由于少典有琴没钱,唯一值钱的物什还抵押了,最后还是夜昙一边吸溜嘴里的馄饨,一边给了小贩几个铜板。

那串糖葫芦自然也被她拿在手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结账谁最大嘛!

“糖葫芦……”夜昙快速吧唧了几下嘴,咽下了馄饨,又咬了颗果子含在嘴里,“唔……你吃吗?一起吃呗?”

食物下肚后,她基本已经恢复了,也没介意少典空心用她的钱哄自己的事。

吃东西最能让人幸福,若此时有火锅就更好了。

“……嗯。”神君就着夜昙的手咬了一口。

现在,他稍稍理解了店老板说的那句“女人是需要哄的”。

总之,自己不能再和她对着干。

“你再吃点?”

“……嗯。”只要她不哭了就好。

他二人默默无言地以一人一颗的速度啃着糖葫芦。

但那糖葫芦是单数。

最终夜昙咬了剩下一颗,还留了半个,朝少典有琴努了努嘴,“那半个你吃吧……”

吃就吃。

神君不再犹豫,吃完了剩下那半个。

“走吧!”夜昙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们……去哪啊?”太阳都下山了,该回去了吧?

“布庄啊!”夜昙转头给了少典有琴一个“你真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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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庄。

“这家,我们早上不是已经……”少典有琴有些疑惑。

“是啊。”夜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店里。

她一早就预定了被子的呀。只不过老板说要备货,而且他们还要逛街,不方便拿就是了。而且,她早上买的衣服都寄存着呢。少典空心这家伙真是的,逛个街都逛不明白。

等二人在布庄拿到了一早就预订好的被子,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拿着这个!”夜昙将手上的蚕丝被塞给少典有琴,“不许变没!得用手拿着!听到没有!”

“为何?”他真的不是很懂。

“因为这样才有氛围!”逛街的氛围,还有“买买买”的快乐。

夜昙冲人叹了口气,小没就不会像他这么笨。

“欸?”等他们走到大街上时,夜昙的视线一下就被明灭的灯火吸引了。

是一群小孩子在玩灯。

夜昙眼冒精光,走不动道了。

“青葵,别玩火。”少典有琴还是改不了说教的习惯。

没办法,谁让她一副蓄势待发,要抢小孩子玩具的样子。

“我哪有!”夜昙叉腰。

“你看清楚了,这是灯!是灯好嘛!”

缚竹为轮,展转相环,悬灯环中,旋转翻覆而灯不倾灭,是为滚灯。

“再说了!谁小时候没玩过火!我听三真说你还当初……”

而且,你的神识辣目,都那么大了还玩火呢!

这句话,夜昙没说出来。

“……打住,别说了。”他知道她又要说自己玩火那事了。

“欸,你别抢孩子的东西……”

“哎呀,你不懂!”夜昙飞起一脚,从一个小孩的脚下抢下了一个滚灯。

那小孩倒也不恼,只是摸了摸后脑,笑嘻嘻地又去抢同伴的球。

“为何……”神君有些奇怪。

“这竹灯内置关换,就是供人沿街蹴转的。因为灯火不会掉出来,就不用怕烧着手了,所以有很多小孩子会玩。”夜昙向某个天界来的乡巴佬解释道。

“其实,我也早就想玩了!”可惜一直没机会。

“在宫里的时候,他们打马球都不肯带我的”,夜昙的心思已然全在脚下的滚灯上了。

“哈哈哈哈……”夜昙开始变着花儿地乱踢。

纸灯在衢中腾掷不休。

规里星桥,寰中银瓮,火轮旋燕天中央。

点点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若灿烂的花火。

“青葵,你慢点!”

他是不知道,人界还有这样的蹴鞠。

那些孩子,还有她,仅仅这一点点的快乐,就能让他们眉飞色舞,心满意足。

“接着!”夜昙冷不防地抽起一脚。

球滚到了少典有琴脚下。

现在气氛正好。

神君索性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收起了,上前又将球踢回给夜昙。

————————

对不起,还是很平常的约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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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草蚱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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