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
“昙儿……昙儿?”少典有琴弯下腰,推了推夜昙。
“起床了。”她白天睡这么久,晚上真的不会失眠吗?
不过,看她睡得这四仰八叉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一身风尘也被荡涤了干净。
“唔……”听到声音,床上的夜昙翻了个身,顺便踢开了被子,但仍旧不愿睁开眼睛。
好热,但不想起床。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连是谁在叫自己都弄不明白。
“……姐姐我不喝药”,夜昙下意识地认为是青葵在叫自己。
神君将手放上夜昙的前额。
“昙儿”,他的神情严肃起来,“你又发烧了,快起来。”
因为外伤的缘故,她最近总发烧。
床上的人依旧和一摊软泥一样,纹丝不动。
没法子,少典有琴只能弯下腰去哄。
“乖,起来喝药了。”
“姐姐?”
“是我。”
“……”
夜昙被扶起来后,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
“怎么是你!?”
“我姐姐呢?”
“青葵她在熬药。”神君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娘子。
“待会儿就拿过来。”
“我不喝!”
“昙儿,你发烧了。”
“啊?”夜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热喔……”
下一刻,她当即变脸道:“我没事!”
发烧那算什么事嘛。
反正也是夏天。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没事什么呀没事……”明明整个人都蔫蔫的,额上还都是汗。
神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喝我就……”
“就怎么样?”
“我就灌了哦。”神君挑眉威胁道。
现在,有青葵公主的支持,他底气很足。
“……”
见没有情提起青葵,夜昙更蔫了。
“听话。”
不行……她绝不能就这样乖乖喝药!
“你还说我呢!”夜昙眼珠一转,反客为主。
“你又去哪儿了!”
“我明明就让你留下来陪我的!”
“我……”神君被她这番说辞堵了个正着。
“还‘你你你’呢!说!你到底出去做什么了!”
“你又去找妖怪了是不是!”
“……是。”
这些日子,夜昙嘴上要求他待在石屋陪着她,但防他就和防贼似的,他都没办法近她的身。
故而,借着这空当,少典有琴便出门寻找那日的一灰一黑两只妖怪了。
“那……怎么样啊?”说实话,夜昙也挺关注这个事件的。
毕竟他们真的害人不浅,也确是祸患。
“你找到他们了吗?”
神君摇了摇头。
“没有。”
他也很憋屈。
回去那山洞后,是人去洞空。
两妖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他返回多次,都一无所获,也不知从何找起。
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记得从前自己还得罪过什么人啊?
看着少典有琴的神情,夜昙也有些后悔。
她该转移他的注意力才是呀!
“没有情!”夜昙仰起头,举起手臂在人面前摇了又晃,“喂喂,你看看,我今日有何不同?”
“昙儿”,闻言,神君凝神看了自家娘子一会儿。
“你为何穿成这样?”
这么热的天,还是在家里。
“你……不会是想要穿这个成亲吧?”
“哎呀,不是!”
这木头!亏她还特别在那一堆嫁妆里挑了这身衣服,还戴满了金子头饰。
没办法,夜昙只能直说了。
“我问你啊,你觉得这衣服好看吗?”
“好看!”他娘子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咯!
黑色和金色……神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好像的确没人用这个颜色当嫁衣的。
当然了,除了沉渊。
然而,出乎神君意料,听了夸奖的夜昙的表情有些微妙,随后便不高兴地嘟起嘴。
“哼!”
“……”
面对哼哼唧唧的夜昙,神君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怎么了嘛……”
“自己想去吧!”
夜昙把头一歪,不去看人。
那日,她其实听见了。
什么另一个昙儿……之类的。
另一个她……大概就是指那日他抱着的皮影吧。
夜昙回忆起洞中的场景。
当时他看上去真是老紧张了!
哼!
夜昙越想越觉得烦躁,忍不住扯自己的衣襟。
“这天怎么这么热啊!热死了!”
“那赶紧脱了吧”,神君露出小没同款的讨好表情,“我帮你。”
说着,他便伸手去解夜昙身上那厚重的外衣。
“等等。”看见他靠过来,夜昙又警惕地拉紧了自己的衣襟。
“昙儿,你把衣服脱了”,见状,神君更无奈了,“我不会偷看的,听话。”
天那么热,她的四肢还绑着绷带。
“我捂一会儿,发发汗……”
夜昙咬了咬唇,一转话锋。
“我说……没有情,你有没有什么法宝,能够把这屋子变冷啊?”
她边说边瞄着少典有琴腰间的乾坤袋。
“这……”闻言,神君有些犹豫。
“真有啊?”
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了。
“快拿出来!快快快!”
少典有琴才将法宝拿出,夜昙便一把夺了去。
“这……是抱枕啊?”
“此宝名曰竹夫人。”
“竹夫人?”名字倒是风雅。
夜昙将那竹枕头紧紧抱在怀里。
好爽!
“就和抱个冰块没两样哎~”
她在那啧啧称奇。
“有这好东西你干嘛不早拿出来啊!”
夜昙也没忘握紧粉拳,打了没有情几下。
“哎呦!”神君夸张地叫起来。
他那不是……不想失宠嘛。
昙儿本来就不让自己近身,这下好了,更不需要他了。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哎”,少典有琴又叹了口气。
“干嘛呀?”夜昙斜睨了他一眼。
“我打疼你了?”
她根本就没用力好嘛。
他干嘛这么幽怨。
“没有”,神君趁机在夜昙床边坐下,揽住她肩,将人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我只是觉得呀,这竹夫人更适合我。”
“却是为何?”
“正所谓,侬理四弦风拂席,昭华云弄月浸床。我无红袖添娱夜,正要青奴一味凉嘛。”
“切~”夜昙瘪瘪嘴,只是脸上笑意不减。
这会儿他又成闻人了。
“昙儿”,神君将夜昙手中的竹夫人抽出来,又垫在她腰后,“小心点,别贪凉。”
还发烧呢。
“热!”
“要不你还是抱我吧?”他体温比她低。
“不要!”尝到了甜头的夜昙哪里肯把宝贝还回去。
“……”她之前明明很喜欢抱他的。
没办法,神君只能拿出帕子,替夜昙擦拭脖子上的汗。
夜昙歪着脑袋盯了他一会儿,复又开口。
“有情,你看我这衣服,像不像皮影?”
“啊?”
“你说,人偶也能有心吗?”
“我觉得……”怎么忽然问这个了,“有吧?”
“真的有?”
“书上说了……”少典有钱话才说到一半,就不得不按住要起身的夜昙,“别乱动。”
“哪本?”
“就在桌子上那摞里。”
“你什么时候看的!”好家伙,居然偷偷看她的新画本!
“……就……没事的时候。”没办法啊,这几天他最多只能摸摸娘子的衣裙边。
闲下来也就只能看看书,消解烦闷了。
“我的书……”
“你坐着,我去拿。”
“哪一篇?”夜昙接过神君递来的书,翻看起来。
画本买太多了,因为要准备婚礼,她都没时间看。
“哪篇是讲皮影的?”
“这里”,少典有琴一边替夜昙翻书,一边解释着,“不过不是皮影。传说从前,在海外有个国王,他性格孤僻,擅雕刻,便用象牙雕了座满足他所有美好想象的女子的像。”
“日子久了,他竟是对这座雕像生出爱慕之情来。那情感日渐浓烈,竟令这雕像活了。于是,他便娶她为妻。”
“咦——”
夜昙瘪着嘴,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把死物驯养成名媛……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她看向身边人,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有情我问你啊,你之前对着那个做得很像我的皮影妖怪,为何不杀她呢?”
“你都看见了?!”
可不是嘛!
夜昙扬扬下巴。
“还不快从实招来。”
“我……”少典有琴的表情沉下来。
石棺间里还有碎裂的骨片,其中之人,不知是不灭的灵魂,还是自己心中的臆想。
“因为,困在其中的,可能是真实的灵魂。”想了想,神君如是解释。
“?影妖怪也会有心吗?”夜昙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会。那灰衣妖怪说,他是将一个死去的女子灵魂封在了皮影中。”
这么说,她应该就会懂了吧。
只是,这死者的魂魄,是真的吗?
就像小明,也是他自那个世界带出来的。
“那就不是人了吧?是妖怪。”
虽然听着有点惨。
“死了就应该早点去投胎才是。”
“……可那也不是她愿意的呀。”神君忍不住替皮影昙辩解道。
“她也是受害者。”
……死了的人呀。
不说还好,他一说起来,夜昙便忍不住开始追究。
“……你说,我和钱儿,到底谁更好?”
“呃……”神君有些跟不上夜昙的思路。
“你觉得我这样穿好看吗?”
“是不是比钱儿更好看?”
问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这……不都是你吗?”
“才不是呢!”
“大笨蛋!”
根本就不懂她的心!
即使她拥有过去所有的记忆,那也一样不是她。
因为,她只是个旁观者罢了。
更何况,她还什么都不记得呢!
“昙儿你听我说,是这样啊”,神君硬着头皮开口道。
“……我觉得你素面朝天,粉黛不施的样子最美。”少典有琴试图哄人将衣服脱了。
“你和钱儿……是不一样的美。”
神君强调道,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我不信!”夜昙嘟起嘴,不开心了。
“其实你是喜欢的前世那个她吧?”
比起素面朝天,显然她更喜欢琳琅满目。
“前世的你就是你啊……”
这两个人,一个说的“前世的她”,一个说着“前世的你”。
鸡同鸭讲。
“不对……”
“这么说的话……”夜昙忽然反应过来,“当时你不杀那皮影,就只是因为喜欢我的脸,就算那是别人的魂也无所谓了,对不对!”
她越想越偏。
“不是啊……”这从何说起啊!
“闭嘴!我不要理你了!”
“……昙儿”,一旁,神君一脸为难。
他可不敢告诉她,那很可能就是“钱儿”的魂。
再说了,以前她明明就说神识是一个人的。
这怎么比嘛!
“你别气了嘛。”
“……”
看着眼前的没有情颇有些惴惴地拉自己衣袖的样子,夜昙还是有些心软了。
“我觉得,以我为模板的,那应该算是最~可爱的皮影了。你……一时鬼迷心窍也在所难免。”
“昙儿!”神君忍不住抱住夜昙。
“你不生气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但凭娘子吩咐。”
“那……就算我不让你进门你也不准再走!”
“好。”
“那昙儿”,神君继续试图和自家娘子商量,“咱们要不把衣服脱了?”大夏天的,头上都是汗。
“不嘛!人家就喜欢戴满金子啦!”
“……”
——————————
“你又出去!”
“哼!”
夜昙抄起床上的竹夫人就朝少典有琴扔过去。
“昙儿……”被抓包的神君一脸心虚。
他特地选在晚上出去,还是看她睡熟了才走的。
没想到她居然醒了。
“干嘛呀!”
“你又野去哪里了!”
“是不是又去找妖怪了!”
混江湖这么久,谁都难免有几个仇家。
比如,合欢宫业务经营这许久,恨他老爹的人也海了去了。
可是像没有情这样上赶着找仇家,却并不多见。
“白天不行所以你就晚上去是吧!”
“你可真聪明!”
“有种你就别再回来了!”
“这怎么行!”
“我……”
“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就让嘲风出去找妖怪好了。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保证!”
“不信不信!”
夜昙边嚷嚷边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躲避着探身过来的神君。
“昙儿,你别滚了,小心伤口。”
大半夜的,要是再把石洞中的青葵公主和嘲风吵醒了……
就在神君晃神的功夫,夜昙一个没注意,撞上了石壁。
“哎呀,疼!”
“昙儿!”
少典有琴的指尖轻轻摸上夜昙的袖口,只见她手腕上露出的那截绷带又沁血了。
“你把手给我,我给你治一下。”
望着在床上团成一只虾米的人,他的语气之中满是疼惜。
“没事,就一点点血而已。”夜昙继续嘴硬。
“我要睡觉,明天再说!”
“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嘛……”
“说了不行!”
神君也顾不上风仪什么的了,在床上和自家娘子斗智斗勇。
他从背后搂住她。
“那我隔着绷带给你治?”
——————————
“治好了就快松开!”
“会热吗?”神君看了看怀里人,装作没理解她意思的样子。
本来嘛,他什么也看不到,哪里会知道治没治好。
“热!”
“……”可是他并不想松开啊。
神君转身,将掉在地上的那个竹夫人重新摄回,放回夜昙怀里。
“如此便不会热了。”
“……”这无赖的样子,还真是久违了。
“有竹夫人伴娘子入梦,惬意、凉润,如沐晚风,可谓是悠然至极,闲适至极——”此时的神君已是将闻人的口舌发挥到了极致。
“呸!”这是要她冰火两重天啊!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没有情,你知道这灯谜的谜底是什么吗?”
“……”他自然知道,正是这竹夫人。
“为夫愚钝。”他决定装蒜到底。
“哎呀,你有了我这个真夫人,现在还有这个竹夫人,这可真真是齐人之福呀~”夜昙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
听得夜昙提起“夫人”的事,神君默默搂紧了她的腰。
“昙儿,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好吗?”他并不想要什么齐人之福。
只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你老实与我说……伤怎么样了?还是不能给我看吗?”
“不能。”因为还没好嘛。
话说到这里,夜昙也难得正经了些。
“其实,我有一个主意啊。”
“什么?”
“我在想,你之前说的那个能帮我治头疼的办法,能不能帮我治外伤呢?”此刻的温存突然让夜昙灵光一现。
“这……”欸,这好像的确是一个办法。
“可以是可以,但是……”少典有琴有些为难。
“那你还不快点?”夜昙摩拳擦掌。
“你姐姐说了,不能……行房。”
“这是治病!”
“……”好吧,他有点被说服了。
“不过,你必须要按我说的做。”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跟你说啊……”
夜昙凑过去,在神君耳边开始叽里咕噜。
“就是……要把眼睛蒙住。”
“也不能脱我衣服。”
“……”怎么感觉他才是那个病人呢?
还没等神君反应过来,夜昙的魔爪就已经伸过来了。
“好了~”
夜昙拍拍手。
她已经拿二人的腰带在少典有琴的眼睛上蒙了两层。
“还看得见吗?”
她在人眼前又是挥挥手又是做鬼脸。
想了想,还朝他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见人毫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她凑近去,跟个登徒子似的拿指尖沿着带子轻描淡写地摸了圈,又在人眼睛的位置上轻轻落下一吻。
夏季的衣料轻薄,夜昙觉得,自己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温热因触碰而震动。
——————————
一番云梦,两两闲情。
夜昙抱着竹夫人。
神君抱着自家娘子。
“你这么喜欢抱人家啊?”
“喜欢。”当然喜欢。
她就如同是开在他心里的花。
少典有琴的下巴抵在夜昙的颈窝处。
从前,他无人可依赖。
既没有退路,也没有前路。
母神待他很好,弟妹也与他亲和,飞池翰墨对他亦相当忠心。
可他也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
他不可能去和他们撒娇。
“哎呀,痒~”
“你就……这么喜欢人家呀?”夜昙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才不要承认自己是害羞了呢!
她只是……困了!
嗯,困了。
“嗯。”
你就是我。
我也就是你。
—————————
“怎么办,没有月亮了哎”,夜昙揪了揪身前人的一缕头发。
少典有琴正抱着她。
“……都怪你……哈”,夜昙放下手。她摸摸肚子,小小打了个哈欠。
“拖得真久……”
“久一些……不好吗?”神君低下头,认真凝视着怀中人。
“好好好”,饶是夜昙这样的厚脸皮,也有些承受不住这般氤氲浓郁的眼神。
温存嘛,谁会不喜欢呢~
“那现在怎么办嘛?人家不想晒太阳啦!”
“不必担心”,神君镇定地抬手。
衣袖之间,开辟的是另一方别样天地。
二人头顶的天空霎时间云开雾散,群星光华倾泻而下,缓缓流淌。
夜昙看看星空,又看看眼前人那线条优美的下巴,将脸埋入他怀中,默不作声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共浴爱河吧?
——————————
翌日,神君是被怀中人的动静惊醒的。
他睁开眼,就看见夜昙在偷偷扯手上的绷带。
正准备偷偷检查一下伤口愈合情况的夜昙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醒了。
她当即放下袖子,一歪脑袋,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只是这变化过于突兀,弄得好像她突然昏厥了一般。
看在神君眼中,颇有些滑稽可爱。
“我看看好了没有啊……”
少典有琴也不去叫她,直接去摸夜昙的衣袖。
“你等一下!”这下,夜昙的镇静面具应声而碎。
“不是说好了不看的嘛!”
她转过身,在被窝里翻江倒海了一番,摸出两条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有故事的腰带,直接拿来在神君眼上又缠了几圈。
“……”他还什么都没看到好嘛!
“等着啊!”
夜昙闭上双眼,一狠心,将手上的绷带拆了。
她深呼吸了几次,偷偷睁开一只眼。
“真的都好了耶!”果然如她所想。
毕竟那些伤口就是因他的法力而伤嘛。
闻言,神君再也按捺不住,开始解脸上的腰带。
“哎呀,这些日子真是热死本姑娘了!”
夜昙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将手上脚上的绷带通通拆掉。
她又开始挽袖子、扯裤腿,将光滑如初的皮肤展示给人看。
“终于好了~可以成亲了~”
神君拉着人手看了又看,但到底不放心。
“真的都好了?”
“怎么,还不信啊?”
“那你要不要看看别的地方呀?”
没等人反应,夜昙便奔放地脱了中衣,露了半拉香肩出来。
“你看~”
眼见为实的神君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
“咱们马上成亲?”
“好。”
“什么时候呀?”
夜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要不明天?”
“等下一个黄道吉日”,神君非常自觉地跟上自家娘子,替她梳头更衣。
“那要多久?”提到“等”,夜昙就不乐意了。
“应该还有半月。”之前拟定婚期的时候,所有的佳期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中。
不过……那个皮影昙儿的事情,还没解决……
夜昙对此一无所知,依旧美滋滋的。
“那我这次选竹屋可以吗?”
“当然。”
清风明月两情深,山盟海誓结鸾凤。
他们本就曾于此举行过婚礼。
吃一堑长一智的神君自然说什么也不要再来一次危险的送嫁了。
继续在竹屋办就是了。
“玄商君”,正当二人敲定婚礼细节时,青葵自石洞中走出。
“昙儿她如何了?”
“昙儿……无事”,神君说这话时,颇有些心虚。
昨夜忙着……咳咳……
虽然并不激烈,但某人的话很多。
想到青葵公主和嘲风宿在石洞,他更是放不开。
“姐姐人家都好啦~”夜昙如同饿虎扑食,夫君也不要了,一头扎进青葵怀里。
————————————
于是乎,转眼就到了重开的婚礼当日。
嘲风当然不忘戏弄夜昙。
“这是什么?”他拉了拉自家小姨子头上的黑纱。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因为黑紫色才是他们沉渊婚礼的主色调。
也不知道夜昙又从哪里看到了,便学了来,搞得整个新娘妆扮都不伦不类的。
“还能是什么”,夜昙毫不留情地打掉嘲风的手,“头纱啊!辟邪的!”
“啧啧,大喜之日,搞个黑色在头上……”这老五和葵儿还都宠她,一味顺着她的意思来。
小姨子可不是都得上房揭瓦了。
“不过,是该避避邪。我怀疑你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儿。”
嘲风拿手拍了拍夜昙头顶。
“你才是!”夜昙当即炸毛了。
“你全家……不对,我们全家只有你是才对!”
“好了好了”,青葵剜了嘲风一眼。
他们晚上还有大事要做,他还真有心情。
“……”他不就是想要挽救一下这沉重又紧张的气氛么。
拜完天地之后,毫不见外的新娘并没有一个人进屋等着夫君来,而是拉着夫君去挨个敬酒。
将双方的亲友敬过一轮后,某个女酒鬼直接坐下来,开始大喇喇地自斟自饮。
“昙儿……”青葵欲言又止,她本是想要提醒夜昙别喝太多的,但是想到之后的计划,又觉得她醉了也好。
还是让她多开心一会儿吧。
“哈哈哈……嗝”,夜昙打了个酒嗝。
她一边斟酒,一边用力挣开前来扶着自己的手。
“干嘛呀!”
“昙儿”,神君一脸为难,“我先扶你回房。”
“为什么?”夜昙不解地看向少典有琴,眼神一片清明。
还为什么。
“因为……洞房花烛夜。”
此时,宾客已散,他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回房?”夜昙的脑子此时已经一片混沌,“我不去,我还要喝!”
“别喝了”,神君拿开夜昙手上的酒杯,“你已经醉了。”
“醉?”夜昙伸手去抢夺杯子:“不是吹嘘,本姑娘乃酒龙诗虎,量如江海!斗酒就能有诗百篇~可不像你只会吟些酸诗~”
“没有情~~啊不对……闻人~~”抢不到酒杯,她就开始撒娇,“你再给人家倒点太清红云啦~~”
“乖”,神君用手遮住杯子,“先回房,我再给你倒。”
“哼!”被强行抱走的夜昙开始生闷气,“没有情你这个小气鬼!要是辣目就不会这样对我!”
“……”
“哇喔~”喝醉了的夜昙眼中,不管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回房的一路,明灯错落,映射出璀璨的光芒,有如娇艳的花朵一般。
她看见了竹屋前寻常的大红灯笼,也要惊讶一下。
“欸,火也能开花吗?”
“一个,两个……”夜昙伸着手指开始点过亮着的地方。
火树,银花,回廊,星桥,总之很好看。
伴随“吱吖”声,竹屋门开了又关。
神君将人放在床上,又起身走到桌边,打开了香炉炉盖,点起线香。
袅袅白烟晕着,略过鼻尖的是隐约的琼瑶香。
“昙儿,你再等我一会。”神君摸了摸她软乎乎的脸蛋,嘱咐道。
“欸,你去哪啊?”
坐于床上的夜昙扯了人的衣角发问。
“不是要继续喝吗?”
“我有些事要找……嘲风。”
“喔……”
夜昙的脑袋还晕乎乎的。
“那我的太清红云呢?”
“嘲风那有许多好酒,等我回来就陪你喝,好吗?”
——————————
沉沉非雾亦非烟。
夜昙吸了吸鼻子,又拿手摸了摸屁股下的丝绸被子,略路有些期待。
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话本子里都说成亲要被翻红浪的。
夜昙用被子蒙住脑袋。
怎么还不来!
要不……她先一个人翻一会儿,过过瘾?
“欸……”滚了几圈,感觉有点憋闷的夜昙猛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辰了?
她抬手擦了擦下巴处的口水,一把掀开被子。
她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情呢?
“……”之前他都说什么了?
去找……嘲风……
夜昙想起了没有情走之前,那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难道是要她自己去找他吗?
莫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或者惊吓?
夜昙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
此时,竹屋的另一个房间内。
“喂喂,你确定她还醒着吗?”嘲风一直都抬着手。
摆着同一个姿势许久,就算是他这样的沉渊大恶煞,也难免还是会有些累。
“呃……”
应该不至于睡着了吧?
说实话,少典有琴也有点不确定。
昙儿刚刚喝了那么多,睡着也是难免的。
“要不我让葵儿去看一眼?”嘲风提议道。
他们这场大戏,没有女主角可是绝对不行的。
说罢,嘲风刚要抬脚向外走去,便被少典有琴阻止。
“嘘”,神君示意嘲风不要出声,“你听。”
他又用手指了指门外。
“开始吧。”听到了脚步声的嘲风会意,伸手握住了少典有琴清光剑的前端,朝着人做口型。
————————————
怎么没动静?
他们真的是在她老爹房间吗?
夜昙刚要推开门,就听到房子里传来了二人的对话。
果然有事。
到底是什么惊喜啊!
夜昙放下了推门的手,选择将整个人都贴在房门上偷听。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说话者是嘲风。
“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少典有琴随即开口。
“更别说,在兽界,你还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
“……呵,我那也是不得已的”,嘲风冷笑,“这么说,打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要杀我了?”
他对自己的恶煞人设当然没有什么愧疚感,演绎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算上从前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加上错嫁、挑拨离间、归墟拱火,一桩桩一件件,基本上他是不以为耻,反以为傲。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对吗?包括……接近夜昙,利用她?”
嘲风说完了关键性的台词,暗暗在心中舒了口气。
很好,他的部分基本上很完美。
“是。”响起的是少典有琴的声音。
那声音一如既往,沉着,冷静。
“……”
门外,夜昙只觉自己的酒意已被夜晚的寒风尽数吹醒,却又好像还陷在一个幻梦里醒不过来。
她这一定是喝多了,在做梦。
对,是在做梦。
某酒龙诗虎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酒量。
夜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定了定神,用手指戳破了门上糊的纸,将眼睛贴上去窥视屋内的情况。
只见一阵寒芒闪过。
那清光她简直太熟悉了。
“哐”的一声,门被夜昙一脚踹开。
“没有情你在干什么!”
她看了看嘲风,又看了看少典有琴。
清光剑尖恰到好处地离开嘲风的身体,带起一抹血色。
夜昙只觉眼前红芒一闪而过。
她愣了片刻之后,才想起要向嘲风倒下的地方奔过去。
神君本来是等着人来质问的。
但现在,场面有点尴尬。
因为夜昙好像根本没空搭理他。
“……”
昙儿是这场戏中最难以控制的人。
他们谁都不知道,她究竟会有多愤怒。
渡劫会不会成功?
关于刺杀嘲风来引劫这事,早在计划之时,神君就已经提出异议了。
“我觉得光是刺杀嘲风行不通的,如果昙儿不够伤心呢?”
“不可能!”嘲风当即表示抗议。
虽然他心里的确是对那个“大孝女”有不止那么一点怀疑的。
她究竟会不会因为他就和老五翻脸……这他可确定不了。
“青葵公主,你觉得呢?”少典有琴转头。
“我觉得……若是还不够”,显然,青葵也对这个剧本有些怀疑,“不如,玄商君就与昙儿说,要来杀我。”
“老爹!”那厢,夜昙一边摇晃着嘲风的身体,一边检查嘲风的伤口。
她醉得不轻,脑子转不过弯,双手直接大力摁上了嘲风的伤口。
“嘶……”嘲风被晃得头晕,只觉得自己的伤口更加痛了。
伤口在前胸,只是刺破了表皮,刚才那效果是他握着清光剑,用手挡着,做的戏罢了。
但是伤口周围的清气的确正在腐蚀着他的身体。
“你怎么样啊?”夜昙抱着瘫软在地的嘲风大声喊叫着。
醉酒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
她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甚至忘了要把脉确认一下嘲风的伤势。
“……帮我……报仇!”嘲风觉得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再多说话,因为多说多错。
他顺势装晕,倒在竹屋的地板上。
还是把最重要的故事舞台交给老五和小姨子吧。
“……”
凭夜昙一个人,自然支持不住嘲风的重量,只能眼看着他从自己手上滑下去。
“嘲风!爹!”夜昙继续摇着嘲风,“起来呀你!”
一时半会儿,喝得醉熏熏的她竟然也没想到要出去找青葵,在晃了嘲风好一阵,又拍红了沉渊恶煞的脸后,她终是弃了他。
夜昙伸手,开始不断地揉眼睛。
这……不对啊?
她还在做梦吧?
“……”
此时,地上的嘲风只是假装晕厥。
事实上,他还意识清醒地疼痛着。
全程,嘲风都只能听个话音,也不知道少典有琴究竟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如他们期望的那样闹掰了。
面对这“大孝女”的摇晃和巴掌,他当然只能继续装死。
要是现在露馅的话,估计自己横竖是跑不掉要挨老五一顿暴揍了。
毕竟,如果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次历劫如果能成功的话,那三次就凑够了。
……也就是说,离光夜昙马上就要回天上去了。再不济,戏演完后,老五这家伙绝对会忍不住要把真相一股脑儿都告诉她的。
要不然,之后他凭什么能获得人的原谅不是。
那可是小姨子啊!
嘲风尚未忘记她的美人刺刺在自己胸口的那次。
这双重意义上的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刻骨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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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拍了会儿自己的脸颊,发现并不能从所谓的幻梦中醒来。
期间,神君一直努力保持冷漠的神色,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他怕夜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过神来了。
毕竟这冷脸,他也不是第一次装了。
如今,夜昙的目光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尚在滴血的剑尖。
“……”
终于,她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看向少典有琴所在的方向。
夜昙站起身,朝着罪魁祸首冲过去。
期间,她不小心被新娘服那过长的裙裾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
神君忍不住伸手去搀扶。
这老五!
地上的嘲风此时正睁开一只眼偷看。
居然装了这么一会儿就破功!
也不相信自己是多大的牺牲呀!
可劲儿造吧就!
只可惜了他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呀!
满腹不爽的嘲风只恨此时谷海潮不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一起阴阳老五。
夜昙一把甩开了少典有琴的手。
“没有情你……”
他眼神里流露的那抹神色,做不得假。
可是……有可能只是她眼花,看错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嘲风作恶多端,我要为民除害。”
“……”夜昙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老爹平日里做的事情……她不可能都清楚。
就算不善……定也不至于到伤天害理的地步。
不然姐姐也不可能饶过他的!
不过……兽界那些女子的事情……
“我不仅要杀嘲风”,少典有琴握紧了拳头,逼着自己直视夜昙的眼睛,“我还要杀……青葵。”
伤青葵是最简单的。
但嘲风自然不会答应。
他当然能够理解。
所以,这只是嘴上说说。
他知道,对于夜昙而言,这应该就够了。
“为什么?!我姐姐哪里得罪你了?!就算我爹有错,你难不成是要株连九族吗?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杀了啊?”
“轰隆——”屋外响起了一阵惊雷。
被剑拔弩张氛围笼罩着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的天空望去。
“我与嘲风,有夺妻之恨。”玄商君率先回神,将剩下的剧本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青葵……本是我的未婚妻。”
这话虽真得不能再真,可他依旧说得很艰难。
“你说什么!!!”
夜昙震惊之余,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是你根本不爱我姐姐啊!那不是正好?”
“……”
少典有琴也没想到,此时夜昙还能抓住他们剧本中的漏洞。
“青葵与嘲风私奔,让我族蒙羞,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只能临时找了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搪塞。
“你族?”夜昙从这话里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少典空心!”伴随着隆隆的雷鸣之声,少典有琴突然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这让他本就沉痛无比的心“咯噔”一下,又紧了些。
是谁?
知道这个名字的是……
“你站住!不准走!混蛋!你干什么去!你不是真的要杀青葵吧!”
见没有情居然堂而皇之地转身要走,夜昙急了。
她刚要追出去,门就“啪”地一声在她眼前合上了,任她怎么敲,都没办法把门打开。
“开门!”
“放我出去!”
“姐姐——”
“没有情——你要是敢伤她,我绝不饶你!”
“姐姐!”夜昙感觉自己吼得喉咙都要烧起来了。
到底是要叫姐姐快逃,还是要她快来救老爹啊?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6月事情好多,又要打工又要交论文,尽量保证周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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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皮影人·十二·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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