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你不许走!”眼见着所谓的女妖怪就要凭空飞走了,夜昙也急了。
魔鞭出手之时,伴随着烈烈风声,朝着皮影昙飘走的方向呼啸而去。
“昙儿!”
一旁,玄商君自然是不能让她如愿的。
他朝着夜昙甩出魔鞭方向飞去。
“你要找的人是我!”少典有琴手中运起了劲力,将半空中鞭梢吸在手里。
“她只是想去看看你姐姐。”
“这我当然知道!”
不然她为何要拦?
“那个妖怪休想接近我姐姐!”
显然,在夜昙看来,没有情现在是兵分两路,让那个妖怪去找青葵的麻烦。
虽然她也知道,青葵不是那么好惹的,相反,她是他们家最厉害的人。青葵可能打不过没有情,但应该不至于打不过这个女妖怪。
不过,知道归知道,担心归担心。
“她不是妖怪!”话方出口,神君就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些。
“昙儿”,他放低了声音,“你听我说……”
“放手!”
夜昙哪里肯听,用力扯着自己手上的鞭子。
纹丝不动。
此时,赤色魔鞭的两头连接着这对新人。
一端是过去,一端是现在。
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眼见着僵持下去自己一点胜算也无,夜昙气得直跺脚。
她赌气地将手中鞭子往地上一扔。
“你说!”
见状,少典有琴也收了法力。
“她是钱儿。”短短的几刻钟,他已经想了很多种解释的方法。
“她是过去的你,所以,她是绝对不会伤害你姐姐的。”
关键是要让她确信这点。
“……”
钱儿……
又是钱儿!
这个钱儿是真的应了那句“阴魂不散”。
见夜昙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神君继续解释着,“而且,她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可能伤害到青葵呢?”
“这可说不准。”
夜昙的脸色沉得像是竹屋上方的天空一般。
“也许你只是你们营造的假象呢?”
“就是为了迷惑我们,趁虚而入。”
“……我……我们没有。”
“没有情,你满嘴谎话,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说是这么说,但夜昙还是有些信了。
之前的那诸多细节,让她不得不信。
“……”闻言,神君也沉默下来。
“呵”,夜昙怒极反笑。
“怎么?这就没话说了?”
“……”
尽管少典有琴早就有了准备,但被自己心爱之人以这样冷酷又仇恨的眼神盯着,心里当然不是滋味。
“那就我来说吧。”
她想起了此行目的——他们之间必须要先做一个了断。
夜昙呼出一口浊气,看向几步开外的少典有琴。
“没有情,之前的一切……都是你的谎言对吗?”
从见到她开始,他总是这样,装得很无辜的样子。
“你要杀我爹……”话到此处,夜昙顿了顿,努力平复自己澎湃的怒火。
“还有姐姐?”
她还是想要听他亲口承认。
“是。”
“为什么?!”
夜昙冲过去,抓住少典有琴的衣襟。
愤怒、不甘心导致她气血上涌,脑子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就因为他抢了青葵?”
就算嘲风恶贯满盈,那也和她没关系。
对自己而言,他是个合格的父亲。
对姐姐也很好。
“……我……”面对咄咄逼人的夜昙,少典有琴的话语停顿了一息。
他好容易才想起来剧本。
“我……是为了剿灭魔教。
“昙儿,你可能不清楚,嘲风……他是恶人。”
“呵……那你还真是正义的使者呢!”
夜昙面露嘲讽之色。
“你接近我,也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不是。”
她果然问了。
“因为旧怨,嘲风和青葵内疚,便要将你许我,以弥补心中所愧。”
神君试图按着原有的剧本将谎话编圆。
“我本不想与他们有纠葛,可他们再三上门找我……惊动了整个江湖。”
“那些人知道了我与他二人有旧,纷纷请命让我为民除害。”
“于是我想,这正是个报仇的时机,便假意应允这门亲事。”
“只是没想到,天意弄人,你居然是我找寻已久之人。”
当初他与嘲风、青葵公主大致是这么编的,只是细节当然没法面面俱到。嘲风便提议让他见机行事,临时扯谎。
“反正老五你也不是第一次编瞎话了。”
那种情况下,他也不能说自己不行吧。
“那你的意思是……接近我,利用我,都只是一时兴起了?”
“……昙儿,我不是……一时兴起。”
这话实在太过刺耳。
“我承认,于公于私,我是很想杀嘲风,还有……青葵。”
“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接近你。”
在满是虚假和欺骗的剧本里,他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要否定自己的感情。
“我是真的……”
下一刻,玄商君解释的话语便被打断了。
“不对,不仅是这样……”
夜昙只听了前半句,耳畔嗡鸣之声又起。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皮影昙飞走的方向。
那个钱儿没有身体。
“……”她的心头突然泛起一个猜想。
“你当然不是一时兴起,你还想杀我,对不对?”
这猜想简直让她不寒而栗。
“你杀了我,就可以把我的身体给那个女人用。”
“就可以借着我用过的喜堂再和她成一次亲,拜一次堂……”
夜昙捏紧拳头。
这可真是“趁热”啊!
这从天而降的指控不仅让一个人心惊。
“不是的!”玄商君当即否认。
“我从没有想过杀你。”
“还在骗我!”
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被她揭穿了,他也不着急,还会面不改色地说出下一个谎言。
骗身也就算了,她也不亏。但骗心……
不可原谅。
真真假假。
那前世的情人是真的。
那转世的情人是假的。
说谎的技巧都被他琢磨明白了。
心机……是真的深。
也怪她蠢。
如今想来,不是没有迹象的。
自己身困无底洞那次,她明明就看到了没有情和那个女妖怪抱得难舍难分的,居然就一点都没看出来他们是在互诉衷肠。
她还在那自作多情,以为他是爱屋及乌才会为影妖所惑。
还担心他知道自己被他的清光剑所伤,会接受不了。
真是可笑。
没有情是真的爱屋及乌,只不过她自己才是那只乌鸦。
一开始,他火急火燎地来洞里,怕不就是为了救那个女人,而不是她!
他还多次返回那洞,就为了去找她。
直到今天,图穷匕见了。
饶是脸皮厚如夜昙,也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没有情……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笑话对不对?”
从始至终,他都是抱着特定的目的接近自己的。
她明明早就知道这点,却还是在潜移默化之中,一点点放下了戒心。
她居然会真的相信,他死皮赖脸缠着自己,只是因为喜欢她。
从前的种种,大抵全是他为了救那个钱儿安排的一场戏。
而她是丑角。
思及此,夜昙已是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只有紧紧攥着对方衣襟的手充分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一向自负聪明,从来没被人这样耍过。
何况这样的欺骗,已经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祸及家人。
夜昙只觉不断有热血冲上天灵盖,简直让她快要爆炸。
没有情到底是为了杀嘲风才接近自己,还是因为贪图她的身子,想要复活那个女人?
可能都是吧。
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被人欺负了,要当场报复回来。
从小到大,嘲风就是这么教她的。
所以,尽管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她也要出了这口气。
夜昙攥着少典有琴衣服的手垂下来,头也低了下来。
她背过两只手去,悄悄地转动着腕间的美人刺。
这还是她新学不久的机窍。
想不到就要用在他身上了。
“没有情……”
“你应该记得,我曾说过,如果你再骗我,我便不会原谅你了。”
“……我……”少典有琴顺着夜昙的动作低下头去。
“……记得。”
明明自己不再如当初那般口拙,可这短短几字,依旧说得异常艰难。
“你记得就好。”
夜昙突然踮起脚,整个人凑上去,手也飞快地环上了少典有琴的背。
她必须要一招制敌,不然自己,还有嘲风和青葵就都危险了。
“既然都这样了……”
尽管下了决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
“说实话,你……之前是不是认错人了?”
清气池事件后的某日,没有情回到石屋后相当高兴。
他跟自己说,是遇到了一位故人。
许是那个时候才发现错了呢?
夜昙的心里划过一丝微澜。
如果真是没有情错认了,那他可能没有想要杀自己。
至少在发现那个钱儿之前的情谊……
就还是真的。
“没有。我没有认错人。”
虽然,说假话可能效果会更好,但神君到底是怕牵连了皮影昙儿,更不愿意否认这辈子的情真意切。
“她是过去的你。”
“呵……”她悬着的侥幸之心终于是死了。
离光夜昙,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天真的人。
真的是……
活该被骗啊!
“其实,见了那个女人我才明白了……”夜昙将耳贴在少典有琴胸前。
她确信能够听到规律的“砰嗵砰嗵”。
所以这个人居然是有心的吗?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什么狗屁前世。
说到底,她们的共同点只是长得像罢了。
“……可从前,你……你明明说那都是一个人的……”
少典有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话语早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酸涩。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直就强调他的神识都是他。
而且,同样的事情……她的反应,比般若浮生那时……激烈太多。
是了,她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类型。
她已经选过了,现在轮到他来选。
他没办法。
他选不出来。
“够了!”
什么从前,通通都和她没关系!
“没有情,你不会放弃杀我爹的,对吗?”
“……我……”玄商君攥紧了拳头,“不能。”
“那么……”
夜昙的声音轻下来。
“……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
回答她的是沉默。
“没有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炸雷的声响。
银紫色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浓夜。
夜昙冷冷地看着眼前人。
很好。
“希望……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
大骗子!你不能放弃,我就能眼看着你杀我家人吗?
我也不能。
“那……你去死吧!”
夜昙的腕间闪过紫光,美人刺直接送入了少典有琴的胸口。
“这一下,是为了我自己。”
美人刺被抽出,随后又轻声没入。
“这一下,是为了我爹。”
“你……”
夜昙有点惊讶。
“为什么?”
若说第一次是他躲不开,第二次……
他没有躲,还迎上自己。
“因为……”
“三个……要求……尚未……”
“……什么?”夜昙当然早就忘了自己在玩皮影时耍赖后讨要的三个要求。
“……对不……起……”
这样……自己算不算偿还了让她伤心的罪过呢?
早在定下计划之时,玄商君便思虑过以后。
她一定会又生气,又伤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还上这些情债。
若再用上金银财宝讨好她,昙儿她会原谅自己吗?
……她不会。
可除了身外俗物,他还有什么?
思来想去,除了命,好像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少典有琴将夜昙缓缓抱紧。
切肤锥心,是真的很疼。
——————————
竹屋之外,灯火被风吹得强烈跳动几下。
“……你……”涌上喉头的是血,少典有琴艰难地开口。
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要让他站立不稳。
他抓着夜昙的手臂不放。
“咳……”
美人刺周围,鲜血不断溢出,加上刚才为皮影昙疗伤已是大量失血,少典有琴感觉自己的身体发冷,视线也开始模糊。
尽管肺腑欲燃,他强忍痛楚,还保持着一个环抱她的姿势。
你能原谅我吗?
他想问,却问不出来。
忽然间,电闪雷鸣了大半夜的夜空之中有色彩开始流动。
橙色云雾弥漫开来,光华璀璨,照亮了深沉的浓黑。
玄商君艰难地抬起头。
这一切,要结束了吗?
他怀中的夜昙也被这祥云吸引,缓缓抬头。
“没有情……其实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样的。”
“可是……我突然又不想看了。”
所以,今夜,她化出的美人刺都较平日里短了几寸。
“我想,你大概是没有心的。”
最亲近的时候……你也说过爱我。
自己都要被自己骗了吧?
其实,能说出口的,从来都不是真心话。
她早就知道的。
“或者,你也不是没有心。”
“只是对我无心。”
温言柔语,一腔怜惜,都是对着那个女鬼。
夜昙猛地抽出手中的美人刺,转身欲走。
到最后,自己还是没忍心给他致命一击。
别人无心,她却有情。
真是难堪。
最终,这场闹剧里,没有人因此而死,因为悲剧总是在死亡前发生。
无所谓了,人生总会继续。
皆大欢喜。
——————————
“等……等一下。”少典有琴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将这句话尽可能完整地说出。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楚。
夜昙瞥了一眼。
“放手。”
无济于事。
他还是攥着她的袖子不肯放。
“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
看到那劫云,听了夜昙那席话,此刻,玄商君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那道道天雷精准劈中,又被密密麻麻的蚁群啃咬一般。
“你……别……”话到此处,少典有琴再也说不下去。
别怎么样呢?
别恨他。
可我骗了你,说了那么多让你伤心的话,你应该恨我的。
恨,是最难熄灭的。
“你……能不能……别……”
至少……别恨他太久。
在他心里,他们两个……既是知己,也是挚爱。
若她不理自己了……
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想到此处,他便觉得疼痛难忍。
“够了!”
夜昙有些气急败坏地打断了那未尽的言语。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撕拉”一声,清厉的裂帛声响彻小院。
美人刺如冰如星,划过长夜。
夜昙割断了自己的袖子。
扬长而去。
“昙儿……我……”
失血过多,少典有琴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事到如今……虽然好像是逃避……
但他是不是……
不用选了?
玄商君喘息不止,终是不支倒地。
但他并未挣扎什么。
既然三次历劫都已经结束了……
他不在……也没关系了吧?
若之后她都不肯原谅自己,他们怕是今生今世……
都要天人永隔了。
“……你要……好好的。”
后面的话,夜昙当然没听到。
她早就离开了。
————————————
稍早前。
由于少典有琴使用法力时刻意控制了力道,皮影昙正好精准地降落在青葵与嘲风卧房的床榻之上。
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啊。
皮影昙懒得动弹,就坐在床上晃脚。
有琴说,姐姐住这。
但……这么晚了,姐姐又一向熬不了夜,怎么还没回来?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夜昙就直接躺下了。
在床上滚了几圈后,她扑进了枕头里乱嗅。
这个枕头是青葵的。
这个……
夜昙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将手里的枕头扔到了地上。
这是谁的味道啊!
她绝不允许自己姐姐的床上出现别人的东西!
“哎呦喂……好冷!”夜昙滚了一会儿,从自己的后腰摸出一个物什来。
“这什么啊?!竹枕头?”
此刻,皮影昙手里拿的正是新娘昙今早落在青葵房里的法宝——竹夫人。
因为新娘礼服太过厚重,新娘昙本想抱着给自己降温的,却被青葵否了。
理由就是——成何体统。
皮影昙拿起竹夫人嗅了嗅。
奇怪。
这味道是……
她自己的……好像还有……
少典空心。
皮影昙拿手打了那竹夫人一下,又将那东西扔在一边。
她感觉身体是好多了,便在房里……
生闷气。
正所谓……
羞领青奴号,由来节操刚。
有生惟具眼,不妒为无肠。
恋恋言何寂,娟娟体自凉。
弃捐知素分,那敢望专房。
气死她了!
哼!
夜昙拿脚踢了踢竹夫人,又将青葵的被子蒙在脸上,深深地吸了几口。
要不是看在那是自己的转世的份上……
自己非要将他们俩个都付出代价。
如今……
皮影昙觉得自己的脾气好了许多。
毕竟她也是于月窝村历了一遭生死的人呀~
她也曾仰望穹苍,和星辰之灵一同坐看夕阳,沐浴月华。
那一瞬间能感觉到的永恒,仿佛充盈在整个天地之间,令人沉溺。
光与影的浪漫,实难忘怀。
她才会希望停留在时间中,在银汉里,不被带走。
如今,在令人怀念的地方,在他身边看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好似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罢了罢了,她们两个,本就是光与影的关系。
那她就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了。
“……咦?”
皮影昙将青葵的被子拉下来一点,露出半张脸。
好像有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
皮影昙蠢蠢欲动地坐起身来。
要不还是出去找找姐姐吧?
顺便也去看看到底什么这么香?
现在自己这块弃捐只能努力加餐饭了。
话说她这身体能不能吃饭的啊?
————————
夜昙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吃的上面移开,她撩起裙角,扶着屋子里七七八八的家具,走向门边,推开门。
向外张望了一会儿,皮影昙吸了吸鼻子,循着那股香甜味道的源头而去。
“哇啊——”
夜色晦暗,她对身体的掌控也不够熟练,冷不防就被小径上的石头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草丛里。
“这个身体也太脆了吧!”夜昙边抱怨边以手撑地,想要坐起来。
“……咦?”不料指尖有些异样触感。
“这是……”皮影昙搓了搓手,又将手举到鼻尖嗅了嗅。
居然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香气源头。
居然是血。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血很香?
莫不是因为自己变成了妖怪……或者是沉渊恶煞?
等等……不对!
夜昙低头看向小径。
那鲜红斑斑点点,绵延一路。
顺着新娘昙手中美人刺点点而落的血迹,在绿色的草丛中有些突兀。
即使是暗夜,也能刺伤人的眼。
画本里写了,只有天界上神的鲜血,才能如此鲜艳且永不褪色。
这是他的苦肉计吗?
“少典空心!”
皮影昙嫌站起来走路太慢,直接沿着地上的血迹爬过去。
不得不说,手脚并用的速度确实很快。
“少典空心!”皮影昙推了推地上的人。
这家伙不会真的是吹牛遭雷劈,现世报了吧!
“……”
离光夜昙你在想什么啊,不可能的啦,他可是凭一己之力补完归墟还击退了沉渊大军哎。
“你搞定她了?”
“喂喂,起来了啦!她不在,别演了!”皮影昙拍了拍地上人的脸颊。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馊主意。
当然没有人会回应她了。
“……少典空心?”
不好,是真的出事!
意识到这点的皮影昙感觉自己脑子要炸。
“有琴!你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有琴!”
“你怎么样啊?”
“你睁眼看看我呀!”
“姐姐……”皮影昙下意识环顾周围。
她想找青葵来替他医治。
与此同时,神君也被新娘昙对嘲风同款的剧烈摇晃式关照给晃醒了。
“有琴!”见人醒来,皮影昙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惶恐不安。
因为太像了。
“不是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她试图说些话来缓和心中忐忑。
“你不是恢复了吗?你不是神仙吗?”
说着说着,她下意识地吼出声。
“对……不起。”
“别生气……”
回应皮影昙的是断断续续的话语。
少典有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也不清楚是哪个她在喊自己。
视线中唯余一片漆黑。
“是谁干的?是那个把我变成这样的妖怪吗?你那新娘子呢?也被他抓走了?!”
皮影昙自然不觉得自己的转世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伤到少典空心。
“昙儿……”
可被她拉扯的人再没有说出什么连贯的字句。
“有琴……”
夜昙有些怔怔。
鲜血如泉涌出,他似是痛极。
这一幕似曾相识,经年不散。
……历久弥新。
生命是短暂且渺小的,追不上宇宙星辰的流动。
石屋那时候,她只顾哀悼凡人的脆弱,却忘了一件事。
星辰会经历漫长的衰竭,同样会干涸黯淡。
神仙又能如何呢?
少典空心就是这样死的呀。
————————
“……喂,有琴!你说话呀!撑住啊!”
“姐……”皮影昙刚想开口大声叫青葵,却又顿住。
不行,她不能叫姐姐。
这样会让姐姐陷入危险的。
少典空心都这样了,那妖怪又在暗处,此时再叫青葵来……
那就是白送。
但她又没有法力替他疗伤。
到底要怎么办呢?
正在皮影昙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感觉草丛中有一道阴影正在逼近。
原是一直在竹屋某处默默看戏的海山走了过来。
戏看到这里,差不多也该收尾了。
皮影昙缓缓抬头。
“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是。”
“……”完了,这不完了么。
本来她还想拖些时间的。
对方居然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那不就是胜券在握吗?
她该怎么办?
“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皮影昙忽然注意到了地上的一抹红光。
颜色比血要暗上不少。
“我是说……”她语气一变,带上了几分恭维,“大人您是何方神圣?”
她不能坐以待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可是她的敌人啊。
“哎呀,别见外嘛”,皮影昙充分调动了脸上的肌肉,露出一副讨好表情,“不瞒大人说,小女子我啊,从小就有一个做恶煞的梦想,奈何时乖命蹇,一直未能如愿。”
“都是这虹光宝睛和少典空心害的!”皮影昙指了指地上人,义正言辞控诉道。
“今日得见大人,大人丰神俊逸,聪明非凡,又替我报了这仇,小女子感激万分。我呀,就想跟随左右,鞍前马后。”
“……”自己还戴着面具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丰神俊逸了?”
“自然是两只眼睛了……”夜昙话才说到一半,便用尽全力,扑过去捡地上的魔鞭。
自从魍魉城看过这种武器,她老早就想试试了。
“你要保护他?”堪堪闪过赤色魔鞭后,海山心中,却是惊讶大过愤怒。
“你真的不怕死吗?”
“……”
刚才休息了一会儿,好歹是积蓄了些体力。
可惜还是没打中。
所以她这就是倒霉命吧?
“我当然怕。”
“那你还要保护他?”
“关你屁事!”
少典空心得意之时,她自是会不拖泥带水地走,可现在,却不可以看着他就这么死掉。
反正都是捡来的命。
魔鞭再次随着破空而来。
“不知天高地厚。”海山亦抬掌迎战。
自己对付不了少典有琴,难道还会对付不了她吗?
皮影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去。
不过,由于皮影做的身体毫无重量,即使飘得很高,落得也很轻。
“少典空心,你快起来啊!”皮影昙的语气里多少是有点怨气,朝着远处怒吼。
他不起来,她并无胜算。
“烦死了!”
没等她继续喊,脖子上便传来痛楚。
“闭嘴。”
海山有些犹豫。
自己到底是要按夜摩说的,事成之后,直接将她处理掉,还是……
算了,还是将她收了好了。
毕竟也是他制作的未完成品。
辛辛苦苦修补了那么多呢。
就这么销毁,着实有点可惜。
有了决定,海山开始在袖子里掏镇魂瓶。
“把你的臭脚从本公主脖子上移开!”
夜昙挣扎了一会儿,无果。
……又是这样。
对不起少典空心,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
书房。
看着新娘昙握着美人刺进门,嘲风马上倒在床上,装作不省人事,深度昏迷的样子。
“昙儿你没事吧?”青葵朝夜昙招招手。
电闪雷鸣的声音,还有橙色的祥云当然惊着了青葵和嘲风。
“我没事。”
“玄商君呢?”欣喜盖过了忧愁,青葵一时间并未发觉夜昙身上的异样。
倒是榻上的嘲风,香甜的血腥味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尽管身体已经化为普通人,但老五那神族之血的特性却并未随之消失。
而这血的味道,对妖魔的吸引力巨大。
……葵儿闻不到,自己还是不要说出去让她担心了。
“管他呢。”只要她和她的家人无事就行了。
没有情那样子应是掀不起风浪了吧。
“是我错信了他。姐姐,爹他如何了?”
夜昙挤到了青葵身侧,整个人趴在床榻上。
“你别担心”,青葵摸摸夜昙脑袋,“伤情我已经控制住了。”
“嗯。”夜昙点点头,闭上眼睛。
她感觉头痛欲裂。
什么也不愿想,只想倒头睡到天荒地老。
竹屋太大,此时屋中的几人对外面的情况当然一无所知。
“……嘲风他需要休息,昙儿你……”青葵不确定是不是应该继续提玄商君的话题。
“不如也去休息?”
“那……”夜昙低头看了看自己。
“我先去换个衣服。”
鲜红的喜服,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错误一样,只能让她觉得恶心。
“昙儿你等等”,夜昙提起衣服,青葵突然发现了什么。
“你衣服上那是什么……”她注意到了夜昙身上的血。
“是嘲风……”青葵的第一反应是方才夜昙照顾嘲风时沾上的。
“不对,美人刺上怎么会有血?你……”
几番转折后,青葵艰难地理解了如今的状况。
玄商君肯定是受伤了。
“昙儿,你留在这照看嘲风,我出去一下。”
青葵起身。
“姐姐你去哪儿?”
“我……再去拿些疗效更好的药来。”
————————
“混蛋!”
“你要杀便杀!”皮影昙趴在草地上,破罐破摔。
“不杀就赶紧放——我——走!”
这女人倒是有几分胆色。
海山盯着脚下的皮影昙。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少典有琴会喜欢这个女人。
现在看来,至少还有这一个优点。
“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你个混蛋!你要干嘛……”没等夜昙说完,海山手中的镇魂瓶便开始发光。
“哇啊——”
“玄商君啊,我们为你准备的这份成亲贺礼,你可还满意呢?”
海山摇了摇装有皮影昙的镇魂瓶,看向不远处的少典有琴。
接下来就是把他带走了。
正当海山施法想要将少典有琴也一并带走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声。
“玄商君?在吗?”
……是离光青葵。
海山稍一停顿,赶紧施法离开了竹屋。
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还是先去找夜摩商量吧。
————————
青葵在竹屋后的院子里转了一阵。
不在吗?
莫非玄商君已经先行离去了?
正当青葵准备去前院看看之时,便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动静。
她提起裙裾,向外走去。
“玄商君?”
“!!!”
终于看清楚状况的青葵冲过去,蹲下身开始检查少典有琴的情况。
衣服上虽然有大量的血迹,但因为颜色和身上的衣服相似,倒也没有非常明显。
“玄商君……”直到青葵一边揭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一边继续在少典有琴耳边连声唤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玄商君?”
青葵的指尖搭上玄商君的手腕。
他的额间汗如雨下,对自己的呼喊毫无反应。
看样子是伤到了肺腑。
昙儿一定是气得不轻,刺得太深了。
还好自己提前就把美人刺上的毒都给换成了无毒的药品。
青葵轻轻叹了口气,施了个法术,将昏迷的神君搬回了他房间。
“玄商君?”
这么大动静,玄商君居然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气息缓滞,失血过多。
她得赶快治疗。
青葵深吸一口气,以指捏诀,清光便在她的指尖聚集。
止血之后,青葵略有迟疑。
她并不打算用法术一下治好玄商君的伤口。
和单纯完成任务的嘲风不同,青葵也有自己的思量。
如今,劫数已过,玄商君之后总归是要和昙儿和好的。
昙儿一向是嘴硬心软。
不如,明天开始,让她照顾玄商君一段时间。到时候他们再和她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应该就会没事的。
单纯的青葵总是对美好的未来有诸多的期待。
自己已经按之前想好的那样,喂了仙丹给他。
这伤口虽然深,但有仙丹的话,好好休息,应该也就不需要担心什么。
让人担心的还是……
昙儿……
不行,自己还是得看着她。
就在青葵关门离开不久,有幢幢黑影静悄悄地打在竹壁之上。
夜摩从门的缝隙中挤进去的。
毕竟他现在只是影子而已。
海山那个家伙,什么都不懂,还与他抱怨了一堆。
这不,不出他之所料,机会很快就来了。
夜摩抬起双手,黑色的光影便向床上的少典有琴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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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在青葵的暗示下,嘲风自然是已经迫不及待地醒了。
难得和夜昙上演了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
“爹,吃早饭了。”夜昙脸上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
一整晚她都陪在嘲风的身边。
一方面是担心有妖怪再过来偷袭,一方面也是不想面对现实。
“夜昙”,沉渊恶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已经没事了,你先去睡吧。”
“是啊昙儿”,青葵塞给她一个肉包子,也开始劝,“嘲风已经没事了,你先去房中睡一会儿。”
然后就可以去看玄商君了。
青葵已经为夜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听话。”
“不要!”夜昙还在强撑。
她现在哪里有胃口吃,哪有心情睡啊?
但架不住青葵的法术,一个安神术后,她就被放倒了。
“嘲风”,青葵摸了摸已经熟睡了的夜昙的后脑勺,又看向自家夫君。
嘲风心领神会,从善如流地从床上蹦起,又将夜昙抱上床,盖好被子。
“嘲风”,青葵略有嗔怪,“你慢点,小心伤口崩裂。”
“放心!”嘲风给了青葵一个“我是谁啊”的眼神,顺便拉起自家葵儿的手一通猛亲,“不得不说老五的手可是真稳啊。”效果控制得刚刚好。
“那我不管你了”,青葵挣脱了嘲风的手。
无奈对方就像是缠人的蛇一样。
“哎,葵儿你去哪儿?”
“哎呀,我去看看玄商君!”青葵一脸无奈地将嘲风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移开。
“……”嘲风看了看青葵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睡熟的夜昙。
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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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推开了玄商君房间的门。
“神君?”
无人回应。
“……”
她原以为,玄商君肯定已经醒了的。
居然还在睡吗?
这情劫,果然不单单只会消耗一个人的精神。
青葵走近床边。
“!!!”
青葵发现,玄商君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她慌忙将手搭上对方的手腕。
“……”
所以,这不是她的错觉,玄商君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可是,这是为什么?
青葵相当地心惊。
昨日诊断之时,她判断,伤口虽然深,以玄商君的修为,不至于致命。
而且,明明她已经把美人刺上的毒药都换了,为何还会中毒呢?
这毒还来得如此霸道,连他们从天界带来的丹丸都不能尽解。
青葵赶紧拿出随身药箱,开始准备施针。
————————
一通急救后,青葵累得腰酸背痛。
她坐下来,拍了拍肩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究竟为何会如此?”
正当青葵疑惑非常时,夜昙推门而入。
“姐姐吃饭了。”
“昙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自己的安神咒这么快失效了?
“老爹让我来看看你。”正是嘲风叫醒她的。
“老爹说,昨天晚上那个妖怪都没捉到,他担心得很,让我来喊你回去。”
“……”
青葵有点怀疑地看向夜昙。
“昙儿,你昨夜是否又做了什么?”
自己昨晚忙着两头跑。莫不是在她没看见的时候,昙儿又去报复玄商君了?
“做什么?”
夜昙愣神片刻,反应过来。
“你说对他啊?”
“我才没干!”
“真的?”
“当然。”要杀的话,她为什么不当场杀啊。
“姐姐你干嘛还要管他啊?”夜昙有些委屈,有些不满。
“他要杀你夫君啊!你还救他!”
就算真的有愧疚,那也早就是陈年旧事了好嘛。
“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最好曝尸荒野,还把他接回来干嘛?”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可不会念你的好!”
等这没有情好利索了,说不定还会继续追杀他们全家。
“不管如何,他现在是病人”,青葵无奈,“作为医者,即使他是杀人重犯,我也要先把他救活,然后再把他送去官府受审。”
“为何……要如此麻烦?”夜昙喃喃自语。
没有情自己都承认了。
“因为只有律法才有资格审判他人。”
“……”
见夜昙不再言语,青葵知道她是听进去了,便乘胜追击:“昙儿,你留下照顾玄商君好吗?”
“……我不要。”
“昙儿。”
“不要。”
“昙儿,我才想起来到嘲风换药的时间了”,青葵猛然站起,“你在这里看着玄商君,等我回来哦”,趁着夜昙不注意,她几乎是夺门而逃。
“等……”青葵就是一定要把她推过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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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
夜昙在生自己的气。
离光夜昙!!!
不就是个男人嘛!
还骗了你!
奇耻大辱好嘛!!
你为什么要这么心软啊!
居然还会不忍心下手杀他!
夜昙气着气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毕竟昨夜醉得不轻,加上几乎一夜未眠。
等她再度醒来时,日已西斜。
青葵也并未回来。
“唔……”夜昙直起身,就看到没有情盖着的被子上润湿了小小一片。
她随手擦擦自己嘴边的口水,又呆了一会儿。
没有情……
昨夜刺他,当然是因为这欺骗她实在无法忍耐。
也能强迫自己和他划清界限。
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各自安好,两不相欠。
“……昙儿。”
正当夜昙出神之际,忽听一声轻唤。
“没有情?”
眼见着没有任何回音,夜昙又叫了一声。
床上人眉头微皱,却并未应答。
想是在做梦吧?
“没有情”,夜昙转了个身,背对着床榻坐着。
“……江湖的事情我不清楚”,她回想起青葵方才的话。
“我爹他抢你的新娘的确是他错了。”
“可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啊……一向来对人不对事的。”
就算嘲风真的恶贯满盈,人神共弃,但这十几年来,他都对自己不错。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杀死自己的亲人,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大义灭亲了。
“再说了,我姐姐她勇敢追求所爱,从心所欲有什么错啊?你居然还要杀她!”
“你总该有些自知之明。”
“你这样的,我姐姐才看不上呢!”
这话她说得略带心虚。
夜昙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就算我爹不抢我姐姐,你们也不见得就能过得下去。”
“就算你真的有怨气……也该和他堂堂正正打一架吧?”
“再说了,你都有钱儿了,还执着这个作甚?”
“就算那个钱儿真的是鬼……没有身体,又怎么样?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啊?”和女鬼缠绵的故事一抓一大把,干嘛要来招惹她!
夜昙的话有点多。
即使对方并不能回答她什么。
她也继续扒着椅子的边,在那絮絮叨叨了好久。
“没有情,你就不能放弃吗?放下恩怨,放下过往,放下什么江湖的虚名大义。这样也能轻松很多。”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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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着青葵的医术,少典有琴体内那来源不明的毒暂时得到了控制。
但青葵还是搞不清楚,这毒究竟何解。
她只是依稀记得,在哪个地方的古书中好像看到过类似药物的介绍。
故而,青葵急匆匆地返回了合欢宫。
她的医书现在都放在那。
嘲风名义上还伤着,所以,给玄商君换药这事,就落到了夜昙的身上。
奉了青葵之命的夜昙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为还在昏迷之中的玄商君换药。
“……”
夜昙尽量小心地替人解开伤口上的绷带。
伤口狰狞。她才刚揭开了纱布,便又有血水渗出来。
青葵说了,因为那不知名的毒,他的伤口才会难以愈合。
夜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上那伤口,便看到床上的人脸色煞白,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本来还想亲自给他上药的。
不识好歹。
既然如此……
夜昙思忖片刻,扒开手中药瓶的瓶塞,开始撒药。
从没有情这反应来看,肯定是更疼了。
活该!哼!
夜昙眼神微微下移。
他们初见那会儿,美人刺留下的那道伤口,还隐约可见。
算起来,她认识没有情满打满算也就一年的时间,却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似的。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孽缘啊!
夜昙有些无奈。
她不敢去碰那两道新伤,只好盯着那旧伤发呆。
当然了,离光夜昙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心软了。
当着家里人的面,她美其名曰——这都是为了让他早好早滚蛋。
夜昙托着腮,像是要把床上的人盯穿。
若是嘲风看到了,必定要揶揄她快成望夫石了。
这几日,离光夜昙终于回过味来了。
这场风波,她越想,就越觉得,其中还有许多解释不通之处。
没有情说他的目标是嘲风和姐姐。
自己只是顺带的。
那么嘲风变傻期间,都是没有情在照顾他,为何不趁那时候就下手呢?
在那个诛仙阵里时,杀嘲风也会简单很多。他可以以势压人,也可装作对法阵一无所知。
他们俩还谈过那么多次话,她老爹也不见得真的就对他有多少防备。
他明明就有很多次机会的。
像她这样的身手,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这么多破绽,再不济也能创造合适的机会,何况像是没有情这样的高手了。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就要挑他们成亲时才想起来要杀嘲风呢?
为什么?
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没有情不肯叫岳父,才引发了口角吧?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她这么聪明的脑瓜居然都想不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
撒完了药,夜昙又开始一圈圈地给人重新将纱布缠上去。
既然想不通,那就换个角度想。
会不会还是为了她这副身体?
可是以他的身手,加上乾坤袋里那一堆宝贝,别说她了,制服他们全家都行。
根本用不着骗她啊。
所以……就还是看上她了?
那个叫钱儿的女人后来也遍寻不得了。
她想问都没处问。
“混蛋!”
思及此,夜昙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起来啊!”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赶紧起来和我说清楚啊!”
夜昙想和平常那样拿手摇人,看着自己包扎的伤口,又下不去手。
“没有情……你能不能赶快好起来啊!”
好起来就能回答她的问题了。
老实说,她离光夜昙能容忍他打感情牌,欺骗自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她都和他说清楚了,要是他再骗自己,她就再也不要原谅他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啪啪打脸。
“没有情!你!”夜昙简直气到语塞。
“……你到底……”
把我当什么人了?
替身?
“你个大骗子!”她真想打断他的腿,撕了他的嘴,再赏他五百个大耳光。
毕竟佛祖说过,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
她非得打得他不敢再看自己一眼。
……不对,后面好像还有。
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
前世五百次的相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
前世五百次的相识,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
前世五百次的相知,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爱。
那该是多少个耳刮子来着?
夜昙扳了扳手指。
这么算算,她的手都得打废了。
那不行。
“……没有情”,夜昙跪坐在床榻边,将头靠在他枕畔。
她抬起一手,摸了摸床上人的脸,动作相当轻佻。
摸完脸,手开始在人胸口上移动,当然动作很轻就是了。
“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而你……大约也是爱我的。”
他是爱她的,这点她不怀疑。
不过,他是将她当作过去的钱儿在爱。
所以就算她和钱儿有些不同,他也都能照单全收。
“其实……我觉得你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吧,你只是因为爱上辈子的我,所以才接着爱这辈子的我。”
如果白娘子在遇到许仙后,有人再复活了许仙的前世,那白娘子也遭不住吧?
“我倒是不觉得,现在的我有什么不值得爱的……”但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不管你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真的喜欢现在的我……这个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他虽然骗她,却也救了她很多次。
“等姐姐医好了你,等我弄清楚了真相……如果,你能答应我,不再找我家人麻烦的话,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但是”,她没失忆,自然记得,自己再三给他机会,他的回答都是——不能。
“若是你执意要与我为敌的话……”
“我们之间,也只能是……”
你死我活了。
说到此处,夜昙的眼神渐渐冰冷起来。
她不会留情的。
夜昙趴了一会儿,又看到床上的人额上沁出冷汗,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
“……等着啊,我去给你拿药。”
“哇啊——”出门的时候,思绪万千的某人一个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
五体投地,简直让她痛到飙泪。
这次好像……没人扶她了。
夜昙叫了一声便闭上了嘴巴。
她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都怪你!哼!”
虽然有了决断,但只要看一眼没有情,她就会想到自己和他、还有钱儿那点破事,然后不由自主地酸成了个千年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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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另一个房间。
“葵儿”,嘲风正在用万霞听音和青葵窃窃私语。
“老五他真的这么严重吗?”说到底,他还是不太放心青葵一个人回合欢宫。
“嗯……”万霞听音的另一端,青葵忧心忡忡道。
“说起来,小姨子可真是狠啊!”嘲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好自己娶的是温柔的葵儿。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机智,料敌于先,未雨绸缪,当机立断换了轿子,避免了让离光夜昙成为沉渊储妃。
没一会功夫,沉渊恶煞就已经在自己脸上贴满了金。
“嘲风,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天后他们?”青葵翻了半天医书,还是没找到有用的信息,有些束手无策,自然想要找人求援。
“没事的葵儿,你忘了,他可是少典有琴啊!”嘲风安慰青葵道,“而且,我们之前就已经预演过这个结局了。他不是说了,如果真的发生意外,那就随他去。反正死了,也会直接回到天界。依我看来,咱们就别多此一举,惊动他那群天上的亲戚了。让他们平白担心多不好啊,你说是吧?”
敏锐如嘲风,早在确认此次剧本的细节之时,便感觉到了异样。
老五可能早就有以命抵这情债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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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竹屋,月光淡淡地流泻下来。
夜昙不在屋里。
她在煎药。
屋内的玄商君依旧没有醒。
院落的另一侧,嘲风还在安抚着青葵。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黑影顺着竹屋的墙壁,静悄悄地游移到了玄商君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典有琴。
玄商君之所以会中毒,自然是拜他所赐咯。
他下的毒,是以浊气为主的,又是现世不传的古法。
要不是离光青葵医术高超,自己早就得手了,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好在他要的机会已经来了。
夜摩抬袖挥了挥,平地旋风陡起,床前的竹子门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
等风停之后,竹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端午安康。
但终于结束了这个故事,擦汗.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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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皮影人·十四·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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