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也要却。
乌玳也不能把他们绑浊心殿,再三辞行后,二人便回了宫。
玄商君推开朝露殿的门,已是夜里。
殿中出奇的安静。
确如夜昙所说那般——根本无人发现他二人已失踪好些天了。
夜昙随手把背上的小包袱往桌边一扔,发出“哐”的一声响。
玄商君微微挑眉。
包袱里全是从沉渊淘回来的宝贝,所以她一路上都抱得紧紧的。
夜昙搓了搓手,开始摆她的宝贝们。
她展开一卷乌玳的画像,正寻摸自己到底应该将它挂在哪里。
夜昙看看殿中,又看看手上,难得犹豫。
“啧啧……”
见过真人以后,她的眼光显著增高。
“这都不像的嘛!”
“……”一旁的玄商君很是无语。
像不像有那么重要吗?反正沉渊恶煞一个个都长得不怎么能入目。
“欸,小玄子,你会不会画?”夜昙小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过,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唯一侍从身上。
大户人家的公子不都懂些琴棋书画的嘛~
“我……”少典有琴犹豫片刻,不太愿意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我画得不好。”他一点不想画什么沉渊恶煞,就找了个理由搪塞。
“……要不你就先画画?”
“不好也没关系的嘛!”
她才不信他画不好。
“我不画。”眼见夜昙不肯罢休,玄商君便放弃找借口了。
“哼!”就知道都是骗她的!
夜昙看了眼人,随后又别过脑袋。
“哼!”
“……你怎么了?”小丫头又开始哼哼唧唧的,不解风情如玄商君多少也能察觉到异样。
“你生气了?”
“哼!”不然呢?
“……那我之后给你画。”玄商君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恢复法力不得已的妥协。
“哼!”
“……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见人点头,玄商君更迷茫了。
“为何?”他不都已经答应帮她画了嘛?
“自己想去吧!”某公主的嘴依旧撅得老高。
“……”
嗯……要说反省,玄商君可是专业的。
“莫不是因为我劝你回宫?”
“哼!”
见人不搭理自己,他只能继续猜。
“莫非是……沉渊的那个婢女?”好像就是从那天以后,她就有些奇怪。
闻言,夜昙的脑袋又转了回来。
“……小玄子,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不起沉渊人啊?”
所以才不肯帮她画,也不肯为那婢女说说话什么的。
虽然,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也来不及说什么,可是……
他也太冷漠了!
“公主,你为何要替沉渊人打抱不平呢?”玄商君不答反问。
“就因为你是沉渊未来的储妃?”
“才不是这样呢!不是……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沉渊啊?”她就是看不惯!
“沉渊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啊!再说了,你自己不都入宫了?”夜昙有些莫名其妙。
“要是有人敢看不起你,我也会替你打抱不平的!”她最讨厌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
“……”玄商君一时无语,随后他试图解释。
“公主,这不是看不起看得起的问题。”
“自古以来,沉渊**乱四界不止。史书记载,上古的数次神魔大战,皆是由魔族挑起。”
“哪本书里这么写的?”夜昙有些惊讶。
她看的版本明明就写了都是神族挑衅的啊!
“哪本书都是这么写的。”虽没看过几本人族之书,但玄商君依旧相当自信。
“你等着!”
————————
“沉渊中人,性多顽劣,刻薄寡恩,但那都是有原因的!”
“不择手段,方可求存。”
“这并非不择手段的理由。”玄商君皱眉。
“亦非其万余年来兴风作浪的借口。”
“可那神魔大战都是万年前的事情了,凭什么说现在的沉渊族和他们的后代啊?那会儿他们还没出生呢!”
“……这……”玄商君默然。
沉渊中或有无辜者,他倒也不能否认。
可他们也并未对厉王的所作所为有任何异议。
而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而且,神魔大战以后,他们的生存环境真的很恶劣呀!”
夜昙又开始摇头晃脑地朗读手上的《沉渊全域之风俗宝典》。
“内有兽,状如马,名曰驹……其名曰……其状如白马,锯牙……有素兽焉,状如马,其名曰???嗯……有青兽焉,状如虎,名曰罗罗……”
好多字她都不会念啊!
只能跳过。
“……”一国公主,竟是半个文盲,这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不行,自己还是得尽快教她念书。
“厉王炎方,一统沉渊……”夜昙倒是对少典有琴的内心戏浑然不觉,越念越兴奋。
听到这里,玄商君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你还喜欢他?”
她到底什么眼光啊?!
玄商君只觉得,这小姑娘小小年纪,眼光简直差得可怕。
“我就喜欢!哼!”夜昙的心里虽然略有动摇,但嘴上依旧硬气得很。
“成为像厉王那样强,不对,比厉王还强的人,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
少典有琴看了夜昙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破坏孩子的“梦想”。
“公主,其实炎方……他长得比你挂的这幅画还要丑上许多。”虽然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厉王。但他们神族也有相关的图鉴。
比起夜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典藏版图画,他当然更相信神族的版本。
而且……那典藏版就很一言难尽了。
“厉王……也没有书上写的那么强。”
“虽然他是丑了点”,夜昙不开心了,“但我不许你说他弱!”
她放下手中的书,托着腮开始生闷气。
这就好。
玄商君松了口气,很欣慰。
丑果然是有目共睹的,她还不算无药可救。
少典有琴看了看夜昙的脸色,试探着开口。
“……公主,那你不打算嫁给厉王了吧?”
夜昙公主当众放话要嫁厉王这话实在太过震撼,玄商君心里阴影面积巨大。
“人家那是开玩笑的!”夜昙嘟嘴,将桌上的书往外推了推。
“他都多少岁了!”
常言道,晨钟暮鼓各时辰,老夫少妻怎配婚。
“你当我是我姐姐啊?!”
提起青葵,夜昙又忍不住狂翻了好几个白眼。
“说到底,神族也一样没好到哪里去!”
说着说着,她便拍案而起。
“祸害青春年华的女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那玄商君也不知害臊!”
“……”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
“可……他……”少典有琴忍不住开始为己挽尊。
“好歹比厉王、乌玳都要年轻……有为啊”,他自是知晓,千岁对人族而言并非年轻,只能临时改口。
“而且神族是四族之首,天帝也许了你姐姐天妃之位……”寻常理由对这公主是没有用的,她喜欢强的,有钱的,有地位的。
“也是啊,比起什么什么真心相许,那还是天妃之位和财宝实在点!”夜昙点点头,一脸真诚。
“……夜昙,不可胡说!”这说的都是什么势利话!
虽然他们神仙修炼都要断情绝爱,但凡人的情爱也不能一概全否吧?
“怎能对真心弃如敝履?”若是他人,自己可能就会直接劝对方修仙。
可这小公主,自己得先把她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矫正了。
“我才不相信真心,男人是不能相信的!”
开玩笑……在宫里,随便拉一个女人出来都知道,绝对不能相信男人。
不光是男人。
这皇宫之中,以她父皇为首,没几个人值得相信的。
“我也是男人啊!”
少典有琴指了指自己。
“公主可信我?”
“啊?”夜昙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人身上逡巡一圈,“你……我自然信!”
闻言,玄商君面上不显,心情倒是有如云开。
只是,没等少典有琴开心一会儿,夜昙的下句话就让他的心情如坠九天。
“你又不算男人!”
宦官中还是有值得相信的人,因为这个制度就是为此发明出来的。
宦官没有人可以依赖,就只能依赖自己的主子。
想到这里,夜昙站起来,顺手拍了拍玄商君的肩膀。
“不过,本公主不会歧视任何人的!”
她自己就深受其害。
“你就是本公主的心腹。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放心放心~”
“……”天天听这话真的是老扎心了!
“多谢公主。”为了留下来,他不能反驳,还得道谢。
这段日子,玄商君真切感受到了何为“人情冷暖”。
“其实啊……你么……”夜昙像只紫色蝴蝶一般,又绕着玄商君转了两圈,根本停不下来。
“要是你不是内侍,考虑让你做我姐姐的驸马……倒也不是不行。”
她才不管对方身份如何,至少长得还是不赖的,还能文能武。
连乌玳都是他手下败将!
“……公主,我的年龄也很大。”
自古以来,年轻人其实都有些喜欢装深沉,玄商君也不例外。
若不是夜昙总拿年龄来讽刺他,他根本不觉得一千多岁有什么问题。
不如说,他觉得如三真那般几万岁的,听起来才更有威仪。
“有多大啊?”
“嗯……打个比方的话,厉王大概能当你爷爷,那我就是能当你父亲的年纪。”其实他没那么老,也对当离光氏的驸马没有兴趣,不过是想要争取到一点作为大人的威严,这样日后才好当她先生。
“呸,谁把你当父亲!”夜昙的重点显然不太对。
自己有他离光旸一个难道还不够啊!
她可没有自虐的兴趣。
“公主难道忘记了在沉渊的称呼吗?”玄商君摆起架子,清了清嗓子。
“咳……长兄如父,所以公主你……”她得听他教诲!
“少来了你!”夜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可是在宫里!”
她才是主子好嘛!
“说起来你没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吧?”
“什么事?”夜昙的思绪跳得太快,玄商君都有些跟不上。
“什么‘什么’?就是要帮我变强的事情啊!”夜昙扑上去摇他手臂。
以她的身高,去拍他肩膀还有些吃力。
“忘啦!?”一个两个的,果然都没信用!
“咳咳……”闹也闹够了,是该做点子正事了!
“那……你换件衣服,去院子里站好。”
“这就开始啦?”夜昙早将画沉渊众王的事抛在脑后,兴奋地打开衣橱准备换装,“马上来马上来~”
————————
朝露殿院子。
月色正好。
“先扎马步。”这是所有功夫的第一步。
“哼!”
夜昙不情不愿地蹲下来。没错,她想的……当然是能一步成神。
夜昙随便地举起了双臂。
“扎好了。下一步是什么?”
“不准动!”他们神仙都得在地上起飞。
海里则要配合其他功法。
故而脚上的工夫一定要稳。
“……”
半柱香的功夫后。
“能不能别扎马步了啊?!”夜昙忍不住开始嚎。
“不能。”
“可是!”夜昙偷偷弯腰,揉着自己的膝盖。
“可是人家腿好疼啊!”
“不准动,站好了!”
“哼!哼!哼!”
夜昙继续扭动身子,一边偷看身边人,一边又哼哼唧唧的。
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子。
她笃定,对方不能拿自己如何。
“好了,别哼哼了,到时候我给你写一本武功秘籍。”拿之前给紫芜练过的给她,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什么武功秘籍?”
“……就是能让你变得和乌玳一样厉害的。”
“那你可不能反悔啊!”小姑娘顿时开心了。
又马马虎虎地摆出一个“你看我有在好好练功”的扎马步姿势。
——————————
朝露殿。
夜昙的练武活动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此时,她正跨在少典有琴腰上。
后者在教她身处弱势时要怎么反击。
“锁喉?”
“正是,任是再高大的对手,你也可以解决掉他。”
她一直胜不了,就一直和他抱怨身体条件。
他只能亲自示范何为以弱胜强。
“不过,如果你们在一样的身位。比如都站着,或是坐着。你功法不及人,反会弄巧成拙。”玄商君不忘提醒某位喜欢弄巧的公主。
“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很厉害的!”夜昙公主总是盲目乐观。
“你可别小看我!”
打不过,她还能装死的嘛~
兵不厌诈~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
“什么锁喉嘛!”
“你这根本就没用啊!”一再被制服的夜昙叫起来。
“再练练就会变好的……”玄商君摸了摸夜昙毛绒绒的脑袋。
他们这个身高差特别适合摸头鼓励。
“你别再按我的头了!”夜昙一点没有体会到“鼓励”的意思。
“我都要长不高了!”
她鼓起双颊,感觉自己距离拥有一双修长美腿的愿望又远了一点。
“每餐都有给你拿肉的”,玄商君上下打量了夜昙一会儿,语气里带上些认真与笃定,“平日里我也让你勤加练功。这还长不高的话……应该是你自己的问题。”
不是她偷懒,就是本来矮。
“!!!”夜昙瞪大了眼睛。
他这算不算是公然讽刺她父皇啊?
“打又打不过你,还长不高!既然练功没用,那我不要练了,我也再不要看见你个毒舌太监!”
夜昙跺了多脚,就想走人。
“……”玄商君很是无奈,他一把将气呼呼的小姑娘截住,“练功是有用的,能帮助你长高。”
“不信!”夜昙公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我坐下来,你从背后试试看我刚才教你的那招‘锁喉’。”
其实,以人族标准而言,她还是进步神速的。
……是了,自己应该要让她成功一下。有了信心,她应当能坚持了吧?
“那……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再试一次好了!”
夜昙公主摩拳擦掌。
对占便宜的事情,她向来乐此不疲。
“……轻点!”
就算是神,被人箍住脖子,也是一样的被动。
“对不起哈哈~”夜昙见这招确实有效,也开心起来。
玄商君摸了摸自己酸涩的脖子。
为了实现鼓励式教育,他也是牺牲良多。
“休息一会儿,接下来练习躺位。”
“好~”
夜昙答应得相当爽快。
她边说边低下头,从袖子里偷偷摸出一盒自青葵那顺来的胭脂,打算一会儿等人输了,就在他脸上画乌龟。
可想而知,结果当然是——失败。
“是你自己说可以用一切手段的哇啊啊啊——”
玄商君无视了夜昙的不停挣扎,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走向桌边。
这小姑娘头顶才到自己胸口,居然还妄想偷袭自己。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她多少奇淫巧技,也是不可能翻天的。
然而,夜昙公主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是夜,玄商君才刚进朝露殿,就发现没有人。
“公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往房梁上看。
没人。
“……”少典有琴沉吟片刻,开始向朝露殿的柜子走去。
夜昙正抱着脚,躲在柜子里,准备继续出其不意。
这个她很拿手。
以往应对刺客时,也是如此。
柜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夜昙手中飞出的一枚暗器就被挡住。
“啊!”夜昙颇为失望。
“怎么这样啊!”
亏她还在柜子里闷了这么久。
居然连一招都过不了吗?
“……”
玄商君看了看手中的自制飞镖,又看了看柜子里的人。
他张了张嘴,想教育孩子——打架还是应该光明正大为上。
眼见头发乱糟糟的小公主一脸憋屈模样,脸上还有汗珠,想是闷的。
少典有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出来吃饭。”
“噢。”听到要吃饭,夜昙手脚并用地爬出柜子。
玄商君下意识要去扶人。
还没等他扶上呢,夜昙的脏手就一把揪住了他衣服。
“快快快,让本公主看看都有什么菜!”
“……”
“你看我干嘛?”
“……洗一下手再去吃饭。”少典有琴看着自己的袖子,皱起好看的眉。
好容易才忍住把她手撇开的冲动。
“……”
夜昙顺着人的视线看了看,只见少典有琴袖子上还留着自己的两个手印。
这柜子她平时根本懒得打扫。
“噢,嘿嘿。”
“你干嘛板着脸啊?你放心,我会好好练的,笑一下嘛~”
夜昙转了转眼珠,想拿手戳人嘴角。
“你先洗手!”玄商君的洁癖终是发作。
他迅速闪过某公主伸向自己的小黑爪。
“……哼!”
夜昙看到人的表情,就不开心了。
那表情她太熟悉。
这是嫌弃。
……别人嫌弃她就算了,他居然也敢嫌弃她!
夜昙转身就走。
“?公主?”不吃饭了吗?
夜昙不理人,当下抱住朝露殿柱子,手脚并用,开始爬房梁。
“下来!”
“不下!”
这孩子是说不听的。
玄商君轻点柱子,一跃而上,站在房梁上。
“你又生气了?”孩子的心思他是真的不太懂,还不如直接问个清楚。
“为何?”
“你真讨厌!”
每次都这样居高临下地打量人!
那神态,总让她想起宫里的人。
可是……他又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知道。
“你每次都拿下巴看人,以前就没人讨厌你吗?”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讨人嫌?莫不是飞池翰墨他们都畏惧自己,敢怒不敢言?
由于玄商君生平中听到的所有嫌弃话都是出自夜昙公主之口,这会儿竟是开始自我怀疑了。
“……我……哪里……”他给人的印象真的是这样?
“怎么你不知道吗?”夜昙一脸夸张地大张着嘴。
“……我……”没等少典有琴回答,她的连珠炮就开始了。
“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没你高贵,都不配碰你?”
“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没你聪明,没你勤奋,这么简单的功法都学不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夜昙气哼哼的,“你哪次不是从天上飞下来,居高临下的,然后一副看不起所有人的样子!”说她这里不对,那里不行的!
“就刚刚你还嫌弃我!每次都是这样哼!”
“不就是会点功夫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公主才不稀罕呢!哼!”
“……”玄商君开始回忆。
小姑娘控诉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虽然他主观上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或许真的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公主,方才,对不起。”少典有琴撩起袍子,坐下来。
那房梁夜昙公主常睡,也没积灰。
“……就只是方才?”夜昙马上顺杆子爬。
“之前学功夫,我不该对你过于严苛。”说起来,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还是没有任何法力基础的凡人。
为了恢复法力,他是心急了些。
“那……”夜昙看了看人,“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再气就错过饭点了。
“那……公主,你要不要好好学马步和防身术?”玄商君没忘记夜昙在练功时耍的那些小心机。
“把基本功学好了,我就教你轻功,好不好?”
“我……”夜昙咬唇,琢磨了一会儿。
学了轻功,她就不用顺柱子爬了,上下房梁都会比较酷。
但是每天都是些基本功,真的好无聊啊!
她总不能拿马步和刺客对战吧?
“算了。”
“我有慢慢带我飞~才不稀罕你的轻功嘞!略~”她扒拉了下自己的眼皮,朝人做鬼脸。
“……”玄商君有些不知怎么办好了。
他本来觉得她一准会答应的。
那厢,夜昙爬下柱子,开始开开心心地扒饭。
玄商君在房梁上盯了她很久,终是一跃而下。
“能帮你超越乌玳的武功秘籍还想不想要了?”既然胡萝卜不行……那就只能用更大的胡萝卜了。
“还有这每日的肉……”
“……我练!”
夜昙公主像是只泄了气的球,垂头丧气。
完全被拿捏了。
————————
某日,日晞宫某房间外。
窗户上趴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又被一只手摁下去。
“咱们这么做,不太好。”由于夜昙一直猫着腰,玄商君被迫蹲下来。
“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嘛!”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啊?”少典有琴有些疑惑。
“你不能进去听课吧?”
“我……”被戳了痛点,夜昙有点不爽,“我是来报仇的!”
没错,她就是来搞事的。
“报仇?”
“我来找一个姓李的嬷嬷。”夜昙陷入了回忆中。
“之前,青葵的天妃之规还没学精,李嬷嬷每次都刁难她。”
她扳着手指开始列举此人的条条罪状。
“青葵把书借给我看,然后自己谎称书掉了,然后她就不依不饶的,然后她就告到父皇那里去了。”
当年,她替青葵出头,不出所料……又被离光旸揍了。
至于李嬷嬷……没有半点处罚,还是青葵的教养嬷嬷,说一不二。
此时,夜昙自觉学会了一招半式,马上就准备来教训李嬷嬷。
“如今我要让她彻底学乖!”
“天妃之规?”玄商君皱了皱眉。
“是啊,他们说要做一个合格的天妃,就要遵守那上千条规矩……”说到这里,夜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恐怖,“这还不算,还有服侍神君的诸多课程,琴棋书画、女工女德什么的。”
这类课程,日晞宫的先生倒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偷听。
但她没兴趣——尽是些女德女戒,以夫为天之类的道德规范。
“今天就是教如何迎合神君喜好的课程,你自己听嘛!”
“……”
于是乎,窗户上就趴了两个脑袋。
透过青葵预留的窗户缝隙,他们可以看见在讲台上吧啦吧啦的老先生。
青葵的话,只有一个背影。
不过看背影,也知道那一定是个大家闺秀。
但少典有琴此时没心情好奇未婚妻究竟长得合不合自己的心意。
他正忙着大惊失色。
“这怎么……”那些信息他们到底怎么知道的?
包括自己喜欢什么茶,喜欢弹什么曲子,甚至还包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嘛!
玄商君默默地蹲下身。
他感觉很羞耻。
这和被扒光了也没什么两样吧?
可是……这些事情,父帝和母神都不一定知道,该不会是飞池给泄露的吧?
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欸,你怎么不看了?”夜昙注意到身边人的动作,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也觉得很无聊对吧?”
“是。”真是有够荒唐的。
“我觉得……”夜昙猛地转头看向少典有琴。
“觉得什么?”玄商君本能地警觉。
“我是在想啊,万一我这姐夫他不咋滴……”
“……你待如何?!”玄商君的心情有些微妙。
说她姐夫呢,看他作甚?
“当然是去搅黄这门亲事!”她正需要他这个帮手!
“……不可。”这事本来他想亲自解决的。
不过……他甚至也没有把握。
别的不说,他父帝,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摇的。
“为何?”
“人们不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吗?”玄商君努力回忆这些日子听到的人间谚语。
“哎,打住!”夜昙比了个“停”的手势,“你少来教训我!”
“那你还想继续听吗?不如回去吧?”他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这一件两件的,都太糟心了!
“你以为我想学这些啊!”夜昙不爽道。
但她没办法挑啊!
“那你想学什么?”
“我就是想要和那些上书房的人学一样的东西!”夜昙想起上书房中那些贵族子弟,一脸不甘。
“凭什么他们能学,我就不能啊?!”
“那我教你可好?”
“可是……我还是想……去学堂?”
“为何一定要去学堂?你不喜欢一个人念书吗?”一个人学习有时会很孤单,这他倒也明白。
师父去后,他也是一个人学。遇到瓶颈的时候,他是多么想要师父能够回来!
“不是……”也许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能读上书。
靠着青葵的课本,她也磕磕巴巴地学了下来,虽然离姐姐的水平还差好多。
“我就是想去学堂……”
她只是想要公平而已。
“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小姑娘满脸别扭,他怎么能熟视无睹。
……他能帮她什么呀!只有她父皇才有权力决定她能不能进学堂。
而去上书房的事情,连青葵去说情都没有用。
“都是你!你不是说要帮我变强吗?又不好好教我!”
夜昙公主开始控诉。
“……我哪有不好好教你!”天知道他多用心好嘛!而且她比清衡、紫芜都要难管。
不过,天赋是惊人的。
她才学了这么点时间,可也学得有模有样的。
……自己也是该让她多看看书了。
“那你还想学点什么啊?写诗?作画?文章?历史?”
“我全都要!”夜昙一手握拳。
她都能学!
————————
朝露殿。
“公主,你下来!”
“小玄子,你有所不知啊~常言道——房梁上读书,才记得住。”
“……”这哪里来的常言?!
说罢,夜昙又开始摇头晃脑,口中亦念念有词。
“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
“……”玄商君越听越不对。
“你这看的都是些什么?”
为何竟是些怼天怼地之语?
“话本啊!”慢慢刚从外面淘的。
她今日还约了帝岚绝,看完正好一起分享分享这些故事。
“公主,不要看那些书。”
这些日子,他忙着规划从何教起,便让她自己去找些感兴趣的。
她这究竟是找了什么呀!
“为何?”
“还问‘为何’?皆是些污言秽语!”那些书简直不堪入目好嘛!
“书何分污秽洁净?”夜昙当即反唇相讥。
她最烦别人管东管西的。
“天下之大,有书何止千万。岂可盖以‘清浊’二字论之?”
“汝为清白,则见清白。”
果然,他还是和之前一样!
老古板!哼!
“若是看的人眼拙么……”
“当如何?”不管多少次,玄商君还是会愣生生地往夜昙设下的陷阱里跳。
“便只能看到污秽咯。比如你~”
“你!”一时间,他也找不到什么词来辩驳。
“我如何?”舌战胜利,夜昙一副小人得志。
“……你等着!”
玄商君气得转身就走。
“欸,你去哪儿!?”夜昙来不及追出来,只能挂在房梁上看着人的背影远去。
———————————
当夜。
饮月湖边。
玄商君被夜昙公主气得不轻,正在试图施法割除欲念。
自从来到这一千年前,忙着应付夜昙公主,他好久都没割了,修炼也没有进展。
“……”方才,自己若是不走的话,只会继续被她呛到说不出话。
可走了吧,又觉得憋屈。
不行,少典有琴,这些都是小事。
对方只是个人族小丫头,自己不必与之计较。
正当玄商君禁闭双眼,试图集中精神,清除欲念。
“嗷呜——”夜深人静,一声长嘶惊得少典有琴当即睁眼。
这是……狼嚎?
他感到不可置信。
可这宫里缘何会有狼嚎?
声音的方向是……后宫?
公主……她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危险?
“……”玄商君望了望月亮与饮月湖,又转头看向朝露殿的方向。
算了……
心已经乱了,割欲念也割不好。
虽然觉得夜昙应该能应付过去的,但玄商君还是放心不下,迅速返回了朝露殿。
——————————
“咦,你已经回来了?”见小玄子去而复返,夜昙倒也不惊讶。
他就是这样的嘛,不用自己哄,也能消气。
“公主,你去哪里了?”
“没事呀,就随便转转。”夜昙将身上的大包袱放在桌上,又开始给自己倒水喝。
“公主,你方才没碰到什么吧?”他已经检查过朝露殿,没看到有可疑的人。
“……这么说,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回来的?”
想到这层,夜昙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她感觉比摸金子还舒服。
“咳咳……”被戳中了心思的玄商君轻咳几声。
“……公主,这宫里为何会有狼嚎?”
“你听到了?”
“……那狼嚎和你有关?”玄商君很快反应过来。
她一点都不惊讶,还偷摸出去了这么久,回来了以后又鬼鬼祟祟地带回来一个包袱。
“……嗯……”夜昙犹豫了一下,朝人勾勾手指,见对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忍不住自己凑过去。
“其实,你听到那狼嚎,是我朋友。”她刚去了趟芷涵宫、长庆宫,拿了点东西。
“你朋友?”
“对呀,就是之前那个朋友嘛~”
之前?由于夜昙公主的朋友也不是很多,少典有琴很快就记起来了。
是那个假刺客。
“你和他去做什么?”虽然她和那个所谓的兽界少主好像很熟稔,但他并不喜欢看到他们在一起的。
总觉得那个少主有些不靠谱。
“我就是去拿点东西。”夜昙含糊其辞。
玄商君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她这话中的含义。
“你偷东西!?”
“我那是拿!”她就是拿点小钱而已呀。
再说了,拿自己家的东西那能是偷吗?
“欸,你干嘛呢!?”干嘛碰她的宝贝们!?
“自然是替你还回去!”这孩子简直了!
“你以后不要和那个兽界少主来往了,知道吗?”
真是近墨者黑!
此时的玄商君显然还不明白到底谁才是那块墨。
“我交什么样的朋友,还轮不到你过问……哎呀你干嘛呀!”见人真的要动手将包裹重新装好,夜昙赶紧奔过去护住包裹,“你都还回去了我还怎么给你发工钱!?”
“必须要还回去!”工钱他可以一分不要。
“不!”夜昙死死扯住包袱皮一角。
“你欺负我!”她根本就抢不过他,只能颠倒黑白了。
“你抢我钱!”
“……”怎么自己还成坏人了?
“公主,不可如此。”偷点钱看似事小,却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心性品格。
“那我就是借一下嘛,之后有钱了再回去啊!”夜昙继续打着哈哈。
“不可。”玄商君正色。
“哎呀,你怎么这么……”这么榆木疙瘩!
“公主,你可知‘勿以恶小而为之’?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
少典有琴话未说完,便被夜昙打断。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上辈子造了孽”,夜昙将手里的包袱皮一摔,“所以这辈子才会报应不爽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不太会说好听的话。
眼见着把人惹恼了,玄商君也有些无措。
“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
“你就是就是就是!”夜昙气得拿起包里的金子砸人。
砸完以后,还顺势将人推出自己的寝殿。
“砰”的一声狠狠砸了门。
“……”第一次吃闭门羹的玄商君愣在原地。
————————
翌日。
上书房来了一个白衣的公子。
身份成谜。
没人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
但那气度举止,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玄商君还照着那群贵族子弟的腰牌,伪造了一块,放在腰间,只为了以防万一。
故而众学子都觉得——那是新来的同窗。
玄商君进了书房,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坐到最后一排。
本来,他的身高也只能坐在那里。
直到先生进来。
“先生,不知书本能否发我一套?”
“给。”上书房的先生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刚来的学子。
他将要用的资料通通发完,便开始继续讲课。
朝露殿。
“公主,给。”少典有琴去上书房,只是为了给夜昙拿学习资料。
顺便哄人。
“哼……”过了一天,夜昙的气也消了许多。
但她不打算就这么原谅人。
夜昙本想着再生会气,却很快就“哼”不出来了。
她的眼光追着少典有琴手上的纸而去。
“你从哪里弄来的?”
“公主,昨夜,是我失言了,这个……”玄商君用余光看了看夜昙手中地教材,“稍作弥补。”
“你惹了本公主生气,就这点补偿吗?”夜昙公主给点阳光就灿烂,也不生气了,眨巴着期待的眼睛,想要更多。
“明日,我带你去上学。”他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罢休,故而早有准备。
“……你说真的?!”夜昙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是。”
考虑到上学还是要亲自去的好,玄商君还给夜昙弄到了一个内侍学堂的名额。
所谓的内侍学堂,就是给宦官开的学堂。
因为皇室需要宦官为他们分担一定的政务,所以会挑一些青年宦官识文断字。
夜昙个头小,年龄也小,换上内侍的衣服,别人基本认不出来她。
于是夜昙公主终于有了上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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