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光照在草叶上,无数跃动的光之精灵。
有一支喧橡风笛搁在草垫上。灵耀的光斑也照在笛子上。
罗辛特在很小的时候学过喧橡风笛。
罗辛特拿起那支笛子,用袖口擦了几下,犹豫着,想吹又不敢。
“横着拿!”
鸽梦在身后小声提醒。
罗辛特吓了一跳,悄悄看他。
他悄悄点头,又转过身假装看风景,随后慢慢走开了。
于是罗辛特也又走开几步,避开人群,试着吹了几个音。
北来鸟,热情洋溢,它的家不是在曙光之乡吗?
北来鸟,热情洋溢,它就从樱花草坡出发!
罗辛特找回了感觉,独自吹完了这首童谣的第一段。
她想把笛子放回去。
然而鸽梦说,“老乡,你不嫌弃的话就拿走吧!我们人手一支喧橡风笛,还有人有好几支!”
罗辛特结结巴巴地道谢,又拿出笛子来,望着映在笛身上的荒之烟火光影。
“其实,如果你们不走的话,才再好不过。”
鸽梦怅然若失。
“洛芙诺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古代有洛芙诺设计和建造了洛芙诺大道。今天我们可不可以有一位洛芙诺帮我们建造‘长庚’呢?”
罗辛特理解他的心情,而且,偷偷地窃喜和自豪。
不过,洛芙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不干涉。
她打算回家之后吹喧橡风笛洛芙诺听。
这几天先在路上练练吧。
(2)
回到霜天那间带工作室的小屋子的时候,罗辛特就已经想起来《岁月回环》这首老歌该怎么吹了。
黄昏时刻,她们在屋里点了一盏从栖鸦山带来的灯。
坐在灯光下,罗辛特吹奏喧橡风笛,洛芙诺听。
这首歌似乎是从北方的伊芙族传来的。原来的歌词里有变幻的节令、人生的四季和永恒的爱。锅炉地的人填上了新词,是关于几月该收采什么植物、该播种哪些种籽的。
罗辛特不知道洛芙诺更熟知哪个版本的歌词。
也不知道自己希望洛芙诺听出哪个版本的词句。
笛声盘绕。光丝盘绕。
无声无形无光的烟雾也盘绕。
罗辛特想念着一路看见过的荒原、驿道、高山和大河。
她还不想回锅炉地。
也不想离开洛芙诺。
这个迷人的聪慧的深情的旅伴。
她的风帽在朝霞里飞扬,她的双眼在夜色中闪烁。
(3)
洛芙诺在偷偷地用口型跟歌词。
罗辛特好不容易才发现。
好像是旧的伊芙族的那一版。
罗辛特其实很开心。
却忍不住慌乱地收了尾。
让她庆幸的是,洛芙诺似乎把她的高兴、慌乱和懊恼都看在眼里。
洛芙诺并没有停止歌唱。
但洛芙诺也不好意思继续唱歌词了。
她用无字无句的吟唱,在笛声止歇之后又加了一段。
罗辛特满脸感动地凝望着她。
她圆满地唱好尾音,心满意足地歇了声。
“罗辛特啊罗辛特,北方来的木脑壳乌朗羊。”
洛芙诺开口嗔怪。
“你搭我的牲队出村落,一路上跟着我到处走,吃我的饭,喝我的水,搬我的行装和材料,在和客户谈话时帮我的腔,却迟迟不说你中意我。该不会你就只是想听我唱歌吧!”
罗辛特像被夏季的雷滚声吓飞了耳朵的兔子,僵在原地,紧紧缩着臂膀和脖子,一点也不敢抬头。
该否定还是该认下呢?
否认的话,又该否认什么呢?
喜欢听她唱歌?还是中意于她?
罗辛特不敢说话。
(4)
“好了,好了。”
洛芙诺大笑。
“你心里想的,我大致都有数。还是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逼你。”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辛特在心里懊恼地说。
或许你知道了大半,但最关键的那一部分你不知道。
为什么说那一部分是最关键的呢?
因为,以怜悯和偿还为初心的爱,真的算得上是纯粹的爱吗?
罗辛特想说,又说不出口。
现在她后悔:是不是从最一开始就将实情和盘托出比较好?
也不会到今天,又犹犹豫豫,患得患失。
洛芙诺如果知道了这部分的实情,知道了这份心意有个这样肮脏的过去和这样不纯粹的动机,是不是会离开她,或者赶走她?
(5)
幸而——也是不幸。
就在这会儿,染缸那边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完蛋了,罗辛特想。
估计是悬挂在染缸上方用来烘水蒸雾的暖岩掉下来了。
是石头入水的声音,所以染缸应该没碎。
但里面的那些蒸雾用的原材料可就被弄脏了。
罗辛特拔腿就跑。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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