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澈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灵玄界的观星台,万丈虚空,星辰触手可及,那是他熟悉的世界。而眼前地方,高楼林立!如同冰冷的钢铁丛林!刺破灰蒙蒙的天空;无数色彩斑斓的……铁盒子?(他暂时定义的汽车)发出低沉的咆哮,在宽阔平坦的灰色道路上飞速掠过;
刺耳的鸣笛声、人群的嘈杂声。远处店铺传来的奇怪音乐:“哈基米路多~,蔓波,蔓波~,呼呼哈嘿嘿……”
各种陌生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过于敏锐的感官,构成一幅在他看来难以理解的、混乱而喧嚣的城市景象。
这就是人间?典籍中记载的,那个充满“六苦”的凡尘?
星澈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开始很无助“我是谁,我在哪?我来这干什么?”随后是愤怒“可恶(哎哟我去),这什么破法阵,这是给我送到哪来了?这还是清朝吗?”
怔愣片刻后,他才想起要事,依照师尊的指引,传讯与红尘引路人。不多时,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面容精干、眼神坚毅的中年男人,开着一个铁盒子出现在远处,下车走到他身边。
“星澈?”男人声音低沉,确认道。
星澈点头,看向这个名为“老周”的引路人。“是我。”
老周并不多言,只是示意他跟上。“请跟我来。”
两人沿着人行道前行。星澈努力维持着观星者的镇定,但那些呼啸而过的“铁盒子”实在让他无法忽视。它们没有马拉,没有灵气驱动,为何能跑得如此之快,甚至比低阶修士驾驭的飞剑还要快上许多。
他终于没能忍住好奇,指着一辆疾驰而过的公交车,向老周发出了来到人间后的第一个疑问,语气间充满了迷茫和不解:
“此物……为何没有马匹牵引?如此情况下,它为何跑得过骏马?”
老周脚步一顿,脸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他转过头,用一种看史前生物般的眼神打量着星澈,半晌,才幽幽反问:“你来之前……就没做点功课?”
星澈皱眉,觉得受到了质疑。他认真回道:“当然做了。我特意请教了大师兄星崖,他于一百八十年前曾入尘世历练,经验丰富。”
“什么?!一百八十年前?”老周重复了一遍,眼神从疑惑逐渐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随即满脸通红(憋笑),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一种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在他脸上猛然爆发。
“噗……哈哈……哈哈哈!”老周放声大笑,也顾不上星澈的面子,扶着旁边一棵行道树的树干,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捧着笑痛了的肚子,“你去找了星崖?听他讲……讲了一百八十年前的经验?哈哈哈哈!”
星澈被他笑得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不解。“有何可笑?大师兄言之凿凿,皆是亲身经历!”
“亲、亲身经历……哈哈哈!”老周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星澈,醒醒吧,大清早亡了!你可知这一百八十年,人间变了多少?你大师兄那会儿的世界,皇帝还在紫禁城里坐着呢!现在,那还有皇帝?”
他直起身,指着满街的汽车:“这叫汽车,烧油的!比最快的千里马都快十倍不止!就连修为低的妖兽,比起速度,那也是望尘莫及。”又指着路边店铺的霓虹灯和玻璃门:“你大师兄跟你说过这个吗?说过天上飞的飞机,手里拿的手机吗?还马车?都什么年代了?看着你那清澈又愚……茫然的表情,我就憋不住笑了,你现在要是能在这城里找到一匹拉客的马,我老周跟你姓!”
星澈愣住了。汽车?烧油?手机?这些词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更颠覆了大师兄那本被他奉为瑰宝的“人间攻略”。他脑海中浮现出大师兄说起“日升昌票号”和“漕船”时笃定的面容,再对比老周此刻毫不留情的嘲笑,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浮现于脸庞。
所以,他那些认真的记录,那些关于功名、银票、漕船、观察苔藓的笔记全都成了废品?
看着他脸上那副从严肃认真到尴尬至极的转变,老周终于止住了大笑,但嘴角依旧挂着些许戏谑的笑意。他拍了拍星澈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调侃:
“得嘞,星澈。忘掉你大师兄那套前朝旧梦吧。从今天起,得从头学起。这现代的人间,套路深着呢,不过……”他顿了顿,眼中闪着和大师兄一样的炫耀之色,“跟着我老周,保准比你大师兄那套好用。”
星澈沉默地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世界,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感觉不太靠谱的引路人。他忽然意识到,他的人间历练,恐怕要比师尊和大师兄描述的,都要复杂和困难得多。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的陌生空气,有些顾虑的问:“此方天地的空气有些浑浊,又不可用星力隔绝,长年累月怕是对身体有负担。这可如何是好?”
老周老练的说:“没事,习惯就好,你看我那么多年不也没啥大碍。再者说,你以后生活在学校,也就是学府,那里空气就好些了,之后再配上为你寻得的人间体,他本身就适应此间空气,所以对此你完全不用担心。先跟我回住处吧”
星澈点了点头:“有劳了。”
老周领着星澈,穿过几条喧嚣的街道,停好车后,走进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环境相对安静,与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是两个世界。他租住的是一套简单的一室一厅,陈设朴素,但干净整洁。
“暂时落脚在这里,比较不起眼。”老周示意星澈坐下,自己则从卧室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布包,从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熟练地滑动几下,调出一份档案。
“按照约定,我为你物色了一个契合度极高的躯壳。”老周将平板转向星澈,“就是他,本名叫陈默。”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少年的照片,面容清秀,眼神有些黯淡,显然生命即将终结。与星澈的本体容貌果然有七八分相似。资料显示,他是一名即将升高一的学生,父母早年因意外去世,由住在偏远老家的爷爷奶奶抚养,性格内向孤僻。
“他的命格特殊,灵魂天生有缺,阳寿仅剩最后三个月。”老周的语气平静,“我们无需夺舍,只需在他命数自然终结时,接引你的神魂入驻,完成灵肉合一,不会沾染因果。”
星澈点了点头,目光从照片移开,再次落在窗外那些高楼上,眉头不展。
老周看出他的困扰,笑了笑,又拿出一个物件。那是一块看起来颇为笨重的石碑,风格古朴。
“这是识界石碑,帮你快速了解这个时代的基础常识。”
星澈接过,入手沉重,神识探入,感觉里的能量运行混乱而嘈杂,与灵玄界那些精妙的法器天差地别。“此物……可靠?”
“部门经费有限,将就用吧。”老周摊手,“理论上,它能将知识直接灌输进你的意识。但效果因人而异,尤其是对你们这些……嗯,思维方式比较独特的清朝老人。”
接下来的三个月,星澈的“学习”过程堪称灾难。
当他第一次使用,试图理解“汉语拼音”时,意识海里出现的不是清晰的发音和字形,而是一群穿着古怪服饰的小人在胡乱蹦跳,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试图理解“基础物理”,脑海中便上演起了:意大利面搅拌四十二号混凝土,螺丝钉扮演人工饲养的东条鹰鸡的混乱景象。
这玩意儿非但没能同步知识,反而将他已有的、基于星辰法则的世界观搅得天翻地覆,产生了大量错误和混乱的知识。
“老周,”星澈放下下石碑,脸色发白,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与挫败,“此界法则,为何如此不合逻辑?还有那铁盒子,无需灵力便可狂奔,凡人凭借一个发光的小板(手机)便可隔空传讯,这比千里传音还要便捷,原理何在?”
老周看着他那副怀疑人生的样子,忍俊不禁:“这里不讲灵力法则,讲的是科学。你就别纠结原理了,先死记硬背,能模仿个样子就行。”
于是,老周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填鸭式教学。他弄来小学到初中的课本,逼着星澈硬啃。结果可想而知:
面对数学题,星澈试图用星辰轨迹和占卜来推导答案。
学习历史,他纠结于某个朝代的星象是否预示了其灭亡,对具体事件和意义毫无兴趣。
老周教他使用微波炉,他严肃地询问是否需要刻画聚灵阵来提升加热效率。
带他坐地铁,他对着闸机研究了半天,试图找出其阵法核心。
三个月下来,星澈对现代社会的认知依旧支离破碎,勉强记住了常见物品的名称和最基本的社会规则(比如买东西要付钱),但其内在逻辑一窍不通。他成功塑造了一个理论基础为零、实践能力堪忧的“准学渣”形象,实际上连学渣都比不上。
期限已至。在那个命定的夜晚,老周施法,星澈的神魂顺利入驻了刚刚失去生命的“陈默”的躯壳。
灵肉融合的过程很顺利,但融合之后,星澈感觉自己的思维受到了这具肉身原主的影响,加上受到了这个世界某种无形规则的压制。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推演能力一下子下降了很多,而对那些杂乱无章的人间物品则更加难以理解。
“我这是……变笨了?”
看着镜中那张彻底变成“陈默”的脸,以及眼神中无法掩饰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茫然,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也不聪明,只是现在更笨了而已。”接着递过校服和书包,语气带着点同情和看好戏的意味:“手续都搞定了。陈默同学,祝你……高一生活愉快。”
陈默(星澈)接过沉重的书包,里面装着他这三个月刚刚认识的生活用品,只是认得,不大会用。他感到前路一片迷雾,这红尘历练,看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不出来的。
一个对现代文明近乎文盲的观星者,即将踏入高中校园。这场“人间六苦”的体验,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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