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同调整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效率下完成。

“探针号”如同精密钟表的内核，稳定而有序地运转；“夜枭号”则像附着在钟表外壳上的影子，看似随意，却完美地同步着每一个移动节拍。两艘风格迥异的星舰，在无形的引力绳结牵引下，维持着0.2光秒的“安全距离”，朝着下一个预设的观测点驶去——一个位于“灰烬”带边缘的废弃联邦前哨站。

根据顾晏调取的档案，这个代号“灯塔-7”的小型空间站，是首批报告微弱空间异常信号的地点之一，随后便彻底失联。

“一个破旧的废弃站，能有什么发现？”时砚的声音通过已建立的专属加密频道传来，带着点百无聊赖。他翘着腿，靴跟搭在控制台边缘，与顾晏那边严谨的工作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失联前的最后数据传输不完整，但捕捉到了与当前异常同源的共振波碎片。”顾晏的目光扫过“探针号”主屏幕上呈现的空间站扫描图——结构完整，生命迹象为零，能量读数微弱且稳定，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标准的设备老化废弃。“实地勘察是验证数据、寻找线索的必要步骤。”

“随你吧。”时砚懒洋洋地应道，“需要我给你的机器人护卫队开路吗？”

“不需要。”顾晏回答，“‘探针号’将释放标准探测单元。你方只需保持警戒，并共享你的……非标准传感器数据。”

时砚嗤笑一声，知道顾晏还在惦记他那套“混沌”感知。他打了个响指，对自家AI艾莉西亚吩咐：“听见没，教授想开开眼界。把咱们那些‘不标准’的玩意儿看到的东西，挑点能见的，给他发一份过去。”

“收到，船长。”艾莉西亚的电子音带着一丝狡黠。

当两艘星舰缓缓靠近“灯塔-7”时，顾晏的探测单元传回了标准扫描图像：布满撞击坑的金属外壳，黯淡无光的观测窗，死寂的对接港。

几乎同时，艾莉西亚处理过的数据包传到了顾晏的控制台。

图像陡然一变。

在标准光谱之外，整个空间站被一层极其稀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紫色光晕笼罩着。那光晕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像某种黏菌的菌丝网络，在空间站内部蜿蜒蔓延，尤其集中在能源核心区和主控电脑附近。

“这是什么？”顾晏的副官看到这幅图像，倒吸一口凉气。

“残余的能量……‘印记’。”顾晏凝视着图像，快速分析，“类似精神力残留，但结构更接近我们遭遇的空间漩涡。它没有主动能量反应，更像是一种……‘痕迹’。”

“看来这东西不光在外面搞破坏，还喜欢在别人家里留点纪念品。”时砚评论道，语气里听不出是认真还是调侃。

顾晏没有理会，下令探测单元靠近对接港口，准备进行物理接触采样。

然而，当探测单元即将触碰到港口的密封门时，那原本死寂的、被幽紫色“菌丝”覆盖的门控系统，突然亮起了微弱的故障灯！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尝试。防御系统激活。”生硬的电子音从空间站内部传来，断断续续。

数道早已应该失效的激光发射器从隐藏的炮口伸出，微弱的光芒开始汇聚！

“探针号”舰桥一阵紧张。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时砚的声音带着“果然如此”的兴致，“要帮忙吗，教授？价格好商量。”

顾晏眉头微蹙，正准备下令探测单元强行突破或后撤。强行突破可能损坏样本，后撤则可能丢失线索。

就在这时，时砚那边有了动作。

“夜枭号”没有任何武器激活的迹象，只是微微调整了姿态，舰首对准了“灯塔-7”。一股无形无质、却能让附近空间微微扭曲的力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柔地拂过空间站。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刚刚亮起的故障灯像被掐断了电源般骤然熄灭，伸出的激光发射器僵在原地，汇聚的能量瞬间溃散。就连覆盖在空间站表面的那些幽紫色“菌丝”网络，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明灭的频率变得混乱起来。

空间站重新恢复了死寂。

“……”顾晏的副官和船员们目瞪口呆。

“小把戏。”时砚轻描淡写地说，“这东西欺软怕硬，用‘规则’去碰它，它就来劲。用点它不理解的‘混乱’去搅和一下，它就懵了。”

顾晏深深地看着屏幕上“夜枭号”的影像，以及那份显示空间站内部能量“印记”被短暂扰动的数据流。

他第一次意识到，时砚的“混沌”，并非单纯的破坏力。在某些特定情境下，它是一种极其高效、甚至可称为“精准”的解决方案。

“探测单元，继续任务。”顾晏下达指令，然后转向加密频道，语气是纯粹的探究，“你干扰了它的底层逻辑，还是直接中和了异常能量？”

时砚咧嘴一笑：“你猜？”

顾晏没有猜，他只是默默地将这一现象记录在案，归类为“时砚变量-01：对未知异常能量的非标准干涉能力”。

探测单元顺利进入了空间站内部。传回的画面显示，内部设施保存相对完好，但没有战斗或挣扎的痕迹，仿佛所有人员在瞬间蒸发。而在主控室，他们找到了最关键的发现——一块被物理熔毁的数据核心，但在其残骸上，覆盖着最为浓密的幽紫色“菌丝”。

“数据无法恢复。”副官报告。

“用我的方法试试？”时砚主动提议。

顾晏沉吟片刻，点头：“可以。需要如何配合？”

“让你的小机器人，把那块破玩意儿带到离我近点的货舱口。”

顾晏照做。

当装载着数据核心残骸的探测单元通过对接通道，进入“夜枭号”的货舱，处于时砚的力量直接影响范围内时，那些活跃的“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淡化。

时砚亲自走上前，手指并未接触残骸，只是悬停在上方。他眼中灰色的光芒微闪，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混沌特性的能量如同探针般渗入熔毁的晶体结构。

几分钟后，他收回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行，物理损坏太彻底，捞不出完整东西。”他说道，但脸上却带着发现什么的兴奋，“不过，抓到了几个记忆碎片……感觉很不舒服。”

他看向顾晏，眼神认真起来：

“不是攻击，教授。是‘转化’。那东西在试图把整个空间站，连同里面的人，‘转化’成它的一部分。这些人不是死了，是……被‘同化’了。”

一股寒意，无声地掠过“探针号”的舰桥。

顾晏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所以，他们面对的，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一种具有明确目的性的、未知的、可怖的存在。

他的目光与屏幕中的时砚再次交汇。

这一次，两人眼中都没有了试探，只剩下对未知威胁的共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