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景元收拾洗碗。
从做饭到吃完饭,两人的气氛都降至冰点,不论景元怎么岔开话题,刃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景元整理完一切,见刃坐沙发里发呆。
于是他走到刃身边坐下。刃感到身边陷下多出个人,也只是不冷不热挪远了点。
“我知道你在找丹枫哥。”
景元打破僵局,一提起这个名字,刃才稍微给点反应。
他喉头滚动:“自从进了警局,我也在找他。”
“准确来说,是为了弄清楚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知道为了围剿求药使的头目,曾付出过惨痛代价……在搜集关于丹枫的下落时,我得知他原来就是持明集团董事长的长子。”
作为罗浮市财权集一手的富家子弟,丹枫的成长锦衣玉食,作为继任者培养。却因为家庭环境,十分叛逆,且厌恶自己家人。
作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丹枫从小就没体会过亲情,从记事起身边环绕着的便是冰冷与孤独。丹枫父亲致力于将他培养成精英人士,丹枫母亲因为受不了精神压迫去世。
母亲去世时的丹枫十五岁,葬礼还没参加完就被叫回家,父亲身边多出一位年轻女人,抱着一岁不到的孩子。
父亲向他介绍,他只能承受,这是新的母亲和弟弟。
等到丹枫上大学便开始和家里决裂,也开始认识应星镜流等一群朋友,那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他不顾家里反对利用自己的专业技术帮助朋友惩奸除恶,哪怕家族将他除名,不会留给他一分一毫的资产,他仍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人生。
“所以,你顺着持明集团,才找到丹恒?”刃问道。
景元点头:“我也是想,在行动后为什么丹枫会下落不明,以持明集团的手腕藏起来一个人并不难,可当我见到持明的董事——丹枫的亲人,你猜他们怎么说?”
“他们觉得丹枫是家族叛徒,十分厌恶,觉得他已经死了。连葬礼都懒得办,只挂起一副黑白相框在角落。”
“不可能!”刃突然喘气急促,涨红了脸:“这只是他们的说辞!走之前他还反复保证要让求药使付出代价,做了那一切,他怎么敢以死逃避?”
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哥你这么恨丹枫,只是欺骗自己希望他没死吧……景元想。
景元垂眸:“第一次遇见丹恒我也很震惊,没想到他们兄弟长这么像,但接触后能感觉出来,他们性格还是差别很大。丹恒似乎也很反感自己家庭,但对于持明集团的继承,他是唯一指定的人选了。”
似乎有被点醒的记忆在摇摇欲坠的场景中被捡拾拼凑:那是刃进入杀手组织没多久,抱着私人目的潜伏进持明别墅,一番搜寻无果后在一间卧室发现了丹恒。
黑夜阴影让他看不清,只有满腔怒火拽起睡下的青年质问他为什么消失这么久?原来是心安理得躲藏起来过新鲜人生。
不论丹恒怎么解释,刃都充耳不闻。直到两人的扭打引来更多人,刃才不得已离开。
回到杀手组织,他的精神控制又崩溃了,是在那次行动中留下的后遗症。卡芙卡向他确认持明集团的信息,那个短发青年确实不是丹枫换了一种模样的装扮,而是丹枫的亲兄弟丹恒。
他的癫狂状态那一次来的非常猛烈,只有卡芙卡的催眠术能暂且压制。他被锁起来独自关押,否则身上自伤的疤痕好的再快也赶不上他破坏的程度。
“……哥……刃!”景元握住刃颤抖不停的手,努力唤回他一丝清明神智:“刃!你没事吧?”
刃看清眼前的白发男子,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告诫自己:不能伤他,不能伤害这个人,景元,他不是……
“唔……”刃捂住嘴,拼命抑制从嗓子逆流涌上的腥甜,可还是有鲜血从指缝滴下。
“哥!”景元神色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刃还有不为人知的顽疾,应该带他去医院的!
“这就是,长生药的代价。”刃似乎已经习惯精神撕扯的麻木,用手背胡乱摸去流血的嘴角,眼尾狠戾似鬼魅。
“哥你在说什么!你……”
“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下来陪你?因为几句蜜里**的好话?”刃笑得狷狂,不知是嘲弄命运还是嘲弄自己。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罢了,罢了,依景元的性子,总归是要知道真相的,他太累了。
“如果警局没有你想要的,郊外那所被改造过的疗养院,有你想要的答案。”
符玄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景元憔悴的身影。
“资料我都整理好放你桌上了。”符玄抱胸观察:“按理说,这些残党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否则也不会冒险出头交易。”
“那些人在审讯室也招供了制药窝点,只要我们出动人手……”
“他们能继续制药,窝藏点肯定不止一两处。”符玄见景元难得绷紧神经:“经过昨天的风声,肯定已经转移到下一步,继续审,我们要知道他们掌握的所有。”
“嗯……”符玄忍不住多问:“之前的行动规模比这大得多,也没见你这么寝食难安。”
景元放下资料,突然问:“符玄,之前我们调查过郊外那座疗养院,几年前被废弃然后改造过,你还记得吗?”
符玄挑眉:“当然。你怎么问这个?那个疗养院因为相传和研究长生药有关,所以被强制关闭,我们都认为是保管了不得告人的秘密所以故意损毁后保护,奈何确实没有求药使的相关线索才不了了之。”
景元思忖:“我记得,现在变成研制药品研究院?”
符玄皱眉:“你是怀疑?”
“不。”景元摆手:“那个研究院是上级批下来盖章合理营造的,上级指示说过让我们放心。可我一直想调查的档案被锁……所以我怀疑,真正可疑的是研究院前身做过的事。”
“可我们上次以公办的理由进去,他们都阻挠了好半天。”
“那这次,我自己就以私人身份。”景元放下资料,神色凝重。
傍晚的时光静谧,白色蝴蝶在花丛飞舞,可惜,它绕来绕去的昙花只在深夜惊鸿一现。
阳光穿过窗棂,给镜流周身镀上一层落金,景元一时迷离,好似旧日时光重现。
他放下水果,镜流仍穿病号服安静得跪在地板,只专注眼前缺失的拼图玩具。
“师傅……”景元唤她。镜流的行为他看不透,明明表面与常人无异,根本不像有病例的嫌疑,可刚关起来的那段时间,镜流疯癫的举止让景元胆战心惊。
景元自知救不了放弃自己的人,他起身最后看一眼镜流:“那,我走了。”
暗门重掩。她将自己的精神戴上枷锁,这样便以孤独的名义加冕为王。
罗刹在门后等待,微笑致意道:“景元先生。”
“我姐……她情况似乎安定很多。”景元向罗刹询问。
罗大夫是镜流专属的医师,经过他的医术安抚,镜流的病情确实有所好转。
“看似不假,但从病人情况观察,还是在医院最为安全。”
“她还需要用什么药?什么时候能接回家住?”
罗刹安慰:“嗯……我确实最近考虑要不要再加上一种药让病人彻底病除,不过放在我另外上班的地方。我知道家属关心病人很重要,但还是要酌情用量。”
“那我跟罗大夫回上班地方拿药吧?”景元提议:“正好听罗大夫讲解讲解药效。”
罗刹露出难色:“实不相瞒,那个地方很远,也有司机接送。”
景元还欲劝导,罗刹便接到电话:“……什么?车坏了去修?这……我知道了。”
罗刹狐疑挂断电话,景元顺势说:“怎么了?”
“司机来不了。”罗刹看向景元:“这可难办啊,我在的研究院可是市郊。”
“是吗。”景元思考半晌:“那我送罗大夫过去吧,罗大夫帮了我们这么多忙,这种举手之劳也是小事。”
“这?”罗刹看了看将息日暮,又问:“我记得景元先生是白领吧,开车到郊外,回来不要紧吗?”
“下班了能有什么事。”景元将人带到车前。
“那麻烦先生了。”罗刹扣上安全带,掩饰下眼底深沉。
景元驱车赶到地点,夜已入深,研究院却灯火通明。
警戒的人拦下车辆检查,却看见景元陌生的脸。
警卫人员皱眉,旁边的罗刹适时摇下车窗递出证明:“你好,我是药理科的罗刹。接送的车去报修了,这位先生是帮忙送我过来的。”
警卫犹豫片刻,再三提醒:“外人不得逗留,烦请早些离开。”
过了隔离栏,景元在黑夜中观察建筑地形,在实验楼的不远处停下,罗刹下车对景元致谢。
“不如我陪罗大夫上去拿药吧?”景元停好车,好整以暇建议。
罗刹若有所思眯了眯眼:“不太行呢,研究院被这么明显保护起来……先生不像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是啊。就是因为被掩盖得这么神秘,才让人好奇这么大的实验楼到底想干什么。”景元露出标准笑容:“开玩笑的,我在楼下等罗大夫就好。”
罗刹没动,只是抱臂勾了勾唇角。
景元亦回以微笑。
两个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的人在内心斗了百八回合后,罗刹先叹气:“……不说别的,只要我一背身,景元先生大概率会把我先敲晕,然后搜刮到证件混进楼吧?”
“我的手段……还是比较温和。”景元也摊牌,并纠正了一点。
“所以,先生费了这么多力气想利用我进研究院,是想找到什么呢?”罗刹补充:“何况楼层到处是监控,就算能走得了,但不怕事后被处分吗?警员先生?”
“什么时候发现的?”景元走近,阴影挡下了被抵住的枪口。
被枪抵着也没什么变化的罗刹不紧不慢解释:“虽然先生自称只是白领,但给家姐治疗的这段时间判断——先生不便说的身份,我也不好戳破。”
“与其靠自己在密密麻麻的楼层里绕,”罗刹正了正神色:“不如来做个交易,我带景元先生直接进去。”
“靠自己起码直接了当。”被遮住的枪口抵得深些:“为什么卖我这个人情?”
“我说了,是交易。”罗刹语气淡然:“敢不敢冒险,全凭先生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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