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相逢(二)

施云醒只抬头了三秒,脑海里的加速计算完毕,他就低下头,一只手压着卷子,一只手攥着笔写题了。

兼顾眼部远眺放松与做题的三秒,很有性价比了。

“贡景。”

五十道题的进程到了一半,施云醒短暂地交换了名字。

“施云醒。”

两人就这样偶然又意外地成了同桌。

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吊车尾。

同样安静。

开学后的一个多月。

两个人基本没说话。

只是施云醒卷子和课本堆得摇摇欲坠地,偶尔会飘过一张卷子到贡景的桌上。

贡景一般看不懂题,只帮人叠好,同桌桌面放不下,他就放在了自己空荡的桌上。

反正他也不学。

施云醒这时候会毫不吝啬地分过一抹视线,悄悄地捡回去。

学校书商赠给老师的样书是免费的,经常堆在办公室可以拿,虽然除了施云醒外很少人拿。

但是草稿本不免费。

一张卷子刷完,后续还可以当草稿本。

贡景后来把桌面清得更空了,连带着抽屉。

“你放不下可以放在我桌上。”

施云醒开学后,因为头发过长和一批其它同学,被年级教导主任拎出去过剪头。

由于体育老师恰好请假,几人被带给了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有自己的艺术想法,修了几修后,施云醒的刘海短了,不会盖过视线,发尾短了些,视觉上依然有几分毛绒绒。

施云醒没有钱,头发能免费修短就很开心了,对其它的没有要求,抱着题谢谢完就走了。

贡景视线落在同桌活泼的一根呆毛,笑了下:“也让我体会下桌面有好题的感觉。”

施云醒仓促地抬头,又点了几下头:“好的,谢谢。”

表情依然清清冷冷的。

贡景的桌面左边开始随机刷新一些作业试卷,月考时会随机刷新满分答卷。

上面还没有吝啬红笔笔水,字迹清秀地留下了一些解析。

整整齐齐地垒在一块。

和他的全错答卷可以形成鲜明对比。

施云醒这是在想帮他对答案。

虽然贡景的作业只是随便写满的,不想空着让课代表和老师为难而已。

但撇到同桌偶尔思考间隙撇过来的余光,贡景找到了课间可以干的新乐趣,把错的卷子,对着同桌解析抄一遍。

虽然他还是一点都没懂。

但同桌的唇角会悄悄动一下。

贡景抽屉则随机刷新各类零食,借着投喂周围同学的机会,顺理成章地投喂到不好意思吃的同桌身上。

施云醒啃东西才会短暂地放过精神食粮的补充,比如刷题。

他吃什么,都会放下笔,长袖的袖口微微垂落露出手腕,静静地垂眸小口地咬着。

莹白的腮帮子轻微地动,卷翘的睫羽掀起又落下,好像在分析题一样分析食物。

贡景有时候想,也不知道施云醒吃饭是什么样。

有时候又想,为什么施云醒总穿着长袖。

不过鉴于他同桌少年体态清瘦清清冷冷的,长袖也没有很违和,所以这个疑问也只在他脑海闪过两回。

雨一下两个月都没停,断断续续地下着。

窗外又在下雨。

没有红暴的雨都是沉闷的,砸得人困倦。

贡景单手支着头,锐利漆黑的眉峰翘着,漆黑的眼终于忍不住合上了两下。

又被强大的意志唤醒。

他从不上课睡觉。

再被强大的白噪音催眠。

几经拉扯。

贡景伸出了手,横过了同桌的卷子。

施云醒垂眸,盯着冷白的少年手臂迈过卷子,又换了个位置,落在了他挺直的腰与课桌抽屉之间,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施云醒支出一个音,轻轻地:“嗯?”

贡景低哑着声:“掐我一下。”

“困。”

施云醒放下笔,手也放在课桌底下,指尖在贡景的手上摆了几个位置,最终握住了贡景的手,在大拇指旁边掐了一下。

贡景垂眸盯着同桌那几根纤细白皙的指头摸索他的小臂,皮肤软绵的触感滑过他的手臂,有些痒,他视线追着看,一瞬间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啊——”

下一秒贡景彻底清醒了。

太痛了,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一瞬间使力,和前边的痒形成鲜明的对比。

讲课声停滞,黑板被敲了三下,班里同学都望了过来。

老师:“贡景!”

贡景站起身。

施云醒双眸水润,仰头望过来。

贡景先道了歉,老师翻过课本:“盯好课本,坐下认真听。”

继续讲课。

施云醒垂眸盯着课本过了一会,簌簌又拿起来笔写了什么。

贡景的桌上慢慢滑过来一张小纸条。

干净的,没有打草稿的,宝贵的半张纸。

【对不起。疼了吗?】

贡景抬笔唰唰回了一串:【没事没事,是我要求你帮忙的。不用道歉,我的好同桌~】

快下课的时候,贡景察觉到同桌的视线,一会落在他手上,一会落在自己的指尖。

他低声问:“手指疼了吗?”

施云醒低声回了:“没有。”

“我只用了很轻的力气。”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施云醒有点没弄明白,是他真的太大力了,还是贡景的手掌太娇气了。

但他表达的委婉:“可能你的手不太忍力气。”

“哪有,那个力气可以捏爆一支笔。”贡景不服。

施云醒手在笔上捏了几下,然后把手敞开给同桌看

——看。

笔一点事情都没有。

两个人暗自较劲起来了。

施云醒把手里的笔重新握住扭动,拆出笔芯。

贡景低声笑了下:“笔芯不用检查了吧。”

施云醒摇头,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根笔芯换上:“笔没水了。”

买笔芯比笔壳便宜。

贡景不懂,他可是连按动笔笔壳都丢的人。

“而且笔芯也是笔直的。没有爆。”施云醒又敞开给贡景看。

贡景:“好。”

“我的手可能有点娇气。”

施云醒换好笔芯,把手放在课桌地下递了过去。

施云醒叹了口气:“是的……”

同桌终于明白了。

贡景:“?”

贡景垂眸盯着课桌抽屉和他腹部前边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的干净,指甲像是贝壳,露出健康的粉白色。

手背漂亮的青色脉络游过。

施云醒:“你捏我试试吧。”

贡景手握住同桌的手腕,隔着校服,手腕很瘦,他本来想着把同样的力气还回去,证明他的金刚铁手,但想了想。

还是隔着手腕,轻轻地握了一下。

施云醒眼睛盯着题没转,头也没回:“你是不是饿了。”

贡景这下加重了一点点力气,他侧头看着同桌的脸,施云醒眉毛轻微地皱了下。

“疼了吗?”贡景问,“对不起。”

施云醒盯着图形题在想,这道题可能需要打草稿,计算有点复杂。

听见贡景问话,他微微松开眉:“嗯?”

贡景已经撩开了施云醒的一截衣袖,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抽条的缘故,施云醒身高还行,但全身很薄,手臂也白瘦。

但是……

为什么手上有一道青紫的痕迹。

贡景手避开那阵伤口,手不敢使力,轻轻握在了同桌的手腕上,皮肉温软细腻,那道伤口显得格外鲜明。

是他握出来的吗?

施云醒另一只左手拿笔把计算写完,回过神,手腕被炙热的掌腹接触着。

他瞳孔微缩,想扯下衣袖。

贡景已经把袖口往上又撩起了一些。

好几道不同的青紫痕迹,不同的幅度、不同的大小。

贡景手掌大,环住施云醒手腕一圈绰绰有余。

少年白皙的手臂有着他这时期特有的光泽和光滑,几乎看不到汗毛。

那几道伤口淤青边缘泛滥,看起来不是新伤,却也可怖。

炙热的体温顺着手腕攀岩。

窗外的雨还在下,贡景温热的声音混着雨砸进施云醒的耳朵:“怎么回事。”

有着轻微雷霆般质问的语气。

“叮铃铃——”

铃声响起,下课了,班里的同学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

施云醒站起来想走,手腕还被捏着,他垂眸盯着贡景,有些生气:“没有事。”

贡景皱眉没松手:“回宿舍。”

他要检查看看。

施云醒拎其两张卷子,还有刚换好笔芯的笔,目光冰凌似的扫过贡景,轻轻踢了下贡景的椅子。

“我要吃饭。放我出去。”

今天周三,饭堂有额外的特色菜川香酥肉,一周内只有今天有,而且限量一盆。去晚了就打不上了。

下雨天跑快点,这点落后的时间还是有机会补上的。

僵持了好一会。

施云醒放弃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拖着经过廊桥,回了宿舍,贡景一路上没肯放手。

手腕握的也不实,虚虚地握着,施云醒的长袖落下来,垂在贡景的骨节上。

路上两个人拉着手走路,很奇怪。

施云醒心想,我难道还会跑吗?

他已经准备吃麦片了,小卖部买的。

宿舍在三楼走廊最里边,到了楼梯,施云醒的手终于被放了自由,他把笔换到了这只手。

贡景扫了一眼宿舍。

宿舍大多是四人间,唯有走廊最深处那间小,只靠一边墙放下一张0.9m宽的上下铺,和一个四格带隔层的柜子。

另一边过路留下大概1m宽。

阳台上的洗手间和浴室大小没变,但是阳台窄小,两个人转不开身,带着拐弯连到另一边。

施云醒进了屋内就坐在了下铺,手握着笔没开灯,阳台敞开着门,借着那点光亮做题。

宿舍超过免费用电额度外,是要额外充电费的,他不开空调还没有用超过。

但是以防万一。

“啪——”

贡景关上宿舍门,开了灯,屈膝蹲在了床前。

贡景眉骨锋锐,眼窝深邃,神情冷淡的,把施云醒另只手的长袖也掀开。

这只上边也是淤青。

施云醒烦闷地扯下袖口,眨了两下眼适应灯光,继续做起了题:“别烦我。”

“好。”贡景松了手,带了些耐心哄问,“班里有人欺负你了吗?”

施云醒手在卷子上戳了戳,把题目圈起来,语气很坏:“没有!”

他眼皮微垂着落在题上,神情冰冷:“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

全市第一进的学校,除了学费住宿费全免,学校给他校卡的补贴是每周120元。

他要吃饭、住宿水电、买文具,并不算宽裕。

他算好了每周的伙食,这周计划好了吃一顿小酥肉。

现在计划被打乱了。

贡景仰头,五官深刻,漆黑的目光凝视着他的同桌:“抱歉。”

“你受伤了。”

施云醒手臂被握过,撩起的长袖像是蚕蛹被剥开的一小层皮,一种安全感被破坏的不安袭来。

而且贡景冷着脸,真的很凶。

可贡景一道歉,施云醒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贡景的本意也只是担心这些伤。

施云醒看贡景蹲在前边,他腿往后退了一些,拍了拍床边:“你可以坐这。”

“屋子里没有椅子。”

贡景得到了许可也没有动,扯了下施云醒的袖口,他问:“除了手别的地方有伤口吗?”

伤口重新被掩上,就像雏鸟的羽毛终于盖落。

施云醒捏着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卷子多了几道褶皱,他捏着笔,绷紧了脸没说话,只专注着做题。

“抱歉啊。”

贡景垂眸先道了歉,狭长的眼尾弯出一道锋利的弯痕。

他眼皮落着,面无表情地又拎起了施云醒的裤脚。

很轻,动作利索,卷到了膝盖窝。

却有着“屡教不改”的意味。

施云醒的小腿肚轮廓也漂亮,莹白,带有少年的韧劲,上面却也带着几道条痕的旧伤,随着贡景检查的手漫过,肌肉微微紧缩。

施云醒把题放下了,把卷起的裤腿推了下去。

施云醒这下真的生气了,他垂眸纤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冷冷地撇过眼前的人,吐.出几个字:“你很讨厌。”

眼前的贡景浑然不觉,垂着眼盯着伤口皱眉。

施云醒被盯着莫名觉得有一种紧张感,和一种羞.耻又恼火的愤怒,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初中高中都没有遇到这么自来熟且爱多管闲事的人。

施云醒素来冷冰冰,多余的课外闲话从不参与,在同学眼里就是个沉迷于学习和题海的狠人,大家也从没有过分打扰过,生怕学神的“刷题系统”传染到身上。

高中压力太大了,课间真紧绷不住了,只想闹。

而施云醒太静了。

“我的错。”贡景道歉地很迅速,但手没停,把另一只腿也检查了一下:“同桌请随意评价。”

这下他松了手。

施云醒觉得题都要被贡景气炸了,他翻过一面,背过身去,直接趴在了床上,继续做题。

“你滚出去。”

这个床也不给贡景坐了。

“别在我宿舍里了。”

贡景笑了下拿出手机,继续逗同桌:“我的宿舍也在这里。”

施云醒入学的时候和班主任有过额外的沟通,那时候班里奇数,男寝刚好留了一间走廊尽头的宿舍,他希望住在那间方便晚上学习。

班主任同意了。

高一的班主任和现在高二的班主任恰好一样,安排宿舍也正好安排了。

贡景是特例的走读生,不住宿,所以这间宿舍成了单人间,但宿舍名单上还是保留了铺位。

方便后期如果不走读可以续住。

“哦。”施云醒攥着笔,神情专注,只冷冷地应付了一句。

他已经有些饿了。

但是贡景在,人要分享,就要分他一包麦片了,可他只剩下一包了。

翻过去贡景总不能把他搬下来翻来覆去地检查。

题终于重新能被思考了。

施云醒写了三道题,刚想大方一些,从题干里抬眼:“柜子里有麦片你自己拿。”

才发现贡景已经走了,门留了一条缝。

他把试卷放好,立刻拿出了麦片,倒进了长条玻璃水杯里,在走廊里加了热水,放在柜子中间的敞开隔层。

等麦片冷。

卷子刷到背面,麦片泡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笔。

施云醒捧着起杯子,喝水一样小口地喝着。

麦片泡的比较稀,一方面是方便不用勺子倒着喝,另一方便是可以喝久一些。

施云醒捧着麦片喝到一半,门开了。

外边阴沉沉地还在落雨。

门一开带着潮湿的水汽,门边的人逆着光,勾勒几笔锋锐的轮廓,身上滑落了几滴水,碎发上沾着雨,被他随意地抓到了脑后,露出棱角分明的五官。

施云醒捧着麦片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贡景?”

他喝过了,贡景还喝吗?

施云醒一下子感觉这个杯子有点烫手,但是他得拿稳,摔坏了就没有水杯了。

“嗯。”

贡景把头发上的水抓干,东西放在柜台,去阳台洗了个手,又拿过东西回来蹲在了施云醒面前。

他拆开袋子,里边的食物还热气腾腾。

“吃。”

贡景拿出了一个汉堡,刚出炉,外边的纸皮袋还热乎,放到了施云醒空着的手里。 他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折叠小板凳,没有坐,把剩下的食物放在了上边。

“里面还有薯条、辣翅和鸡块。”

施云醒盯着上边的字母,眼皮颤了颤。

这个牌子他经常在路边见到,但是他除了印象里很小的时候吃过一会儿,就连它的味道都再也没闻过了。

很香,炸的脆香的炸鸡隔着包裹的纸袋子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还有面包的奶香。

很贵吧。

汉堡躺在手里像是烫手的山芋。

“我买了很多。店铺里套餐都是这么卖的。”贡景拆最后一个塑料袋,抬眼撇过没动静的汉堡,语气带了点玩世不恭:“你不吃我一会就扔垃圾桶里了。”

施云醒半信半疑,这个店铺套餐也太不懂得安排了,这样大分量的套餐,以后吃不下的人还会去那里买吗?

酥脆的东西再蒸热可就不好吃了的。

贡景:“不吃的话,我马上就丢了。”

眼前人稍微比题显眼了一些。

“吃。施云醒回得很快。

有点毛糙,修了一下[垂耳兔头]不影响剧情发展~(5.10-00:53分留)

——

小剧场告空,鸽子国拉起了警报——鸽号嫌疑人月终被逮埔。

负手被抓走前,嫌疑人双眼流泪,似有忏悔,似有不甘,似有(一百种情感已省略):我错了,明天补上——

是个很复杂的眼神。

也有可能鸽子眼不好辨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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