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睡意终于如潮水般缓缓漫上,将关丛龙疲惫的意识拖入一片朦胧之中。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番禺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边。阳光炙烤着河岸,蝉鸣聒噪,但河水却带着诱人的清凉。谢云生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正笑着朝他用力挥手,声音穿透了梦境的薄雾,异常清晰:“丛龙!快下来!今天一定教会你泅水!”
梦境中的感知被无限放大。他们都**着上身,少年的肌肤毫无隔阂地暴露在空气与水流中。微凉的河水温柔地包裹上来,像最细腻的绸缎拂过身体。谢云生靠得极近,近到关丛龙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比河水更温热的气息。“放松,像这样......”一条结实的手臂从身后环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陌生的亲昵,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腹。另一只手则引导着他划水的动作,那只手掌心温热,指腹因常年练武舞狮带着薄茧,每一次触碰——无论是无意间擦过腰侧敏感的肌肤,还是顺着紧绷的背脊线条缓缓滑下——都像点燃了一簇簇细微的火星,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脊椎战栗的酥麻触感。
水波在他们身边荡漾,推挤着两人的肢体在水中若即若离地缠绕、摩擦。腿与腿偶尔相碰,臂与臂时有交叠,每一个细微的接触都在被无限放大,汇成一股汹涌的、从未有过的陌生潮汐,冲击着关丛龙懵懂的感官世界。他艰难地侧过头,能清晰地看到谢云生近在咫尺的笑脸,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滚落,沿着脖颈的曲线滑下,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而最让关丛龙心神俱震的,是谢云生那双总是盛满阳光与笑意的眼睛,此刻仿佛沉淀了比脚下河水更深邃、更汹涌的东西——那里面闪烁的光芒,炽热、专注,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魔力,让他心跳骤然失序,呼吸困难。
就在谢云生的手掌再次抚上他腰侧,指尖仿佛带着电流嵌入肌肤的刹那——
一个极致的、从未有过的强烈快感,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猛然喷发,化作一道灼热而凶猛的电流,自尾椎骨沿着脊髓疯狂窜升,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嗬——!”
关丛龙猛地从梦中弹坐起来,彻底惊醒!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单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发麻,几乎要喘不上气。然而,更让他惊骇的,是下身传来的一片冰凉黏腻的触感,在初秋微凉的深夜里,那感觉是如此清晰、刺目,不容忽视。
他彻底怔住了,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僵直地坐在黑暗中。他茫然地睁大眼睛,试图适应这无边的黑暗,也试图理解身体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变化。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梦中那令人战栗的触感和谢云生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在不断回放。过了仿佛许久,混沌的思绪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清明,他僵直地坐着,连指尖都不敢动弹,仿佛稍一动弹就会惊醒对面榻上的人,窥见他这不堪的秘密。黑暗中,每一个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身下冰凉的黏腻,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还有对面传来的、谢云生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他混乱的神经。为什么是云生?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开。他想起今年夏天在榕树溪,云生确实教过他泅水。那时两人也是这样赤着上身,可除了溪水的清凉和云生咋咋呼呼的指导,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但刚才的梦里…
关丛龙猛地蜷起身子,把滚烫的脸埋进膝盖。那些被河水放大触感的手指,那些随波流贴蹭的皮肤,还有云生眼底从未有过的、让他喉咙发紧的光——
“砰!”
对面床铺突然传来翻身声。关丛龙吓得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死死盯住那道轮廓。直到均匀的鼾声再次响起,他才缓缓吐出憋着的那口气,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换下弄脏的亵裤时,他的手在抖。晨光渐渐漫进屋内,在少年绷紧的脊背上投下颤动的光斑。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要亮了。
关丛龙将那件沾染了“罪证”的裘裤紧紧攥成一团,胡乱塞进木盆里。他做贼似的悄悄拉开房门,抱着木盆,脚步飞快地溜到院中的水井旁。正当他手忙脚乱地将井绳系上木桶,准备打水时,一个浑厚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丛龙?起这么早?”
关丛龙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王韶光正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显然已是晨练了一阵,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王韶光目光如炬,一眼就瞥见了木盆里那团醒目的、颜色深了一块的白色裘裤。
王韶光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然于胸的促狭笑容,他走上前,毫不避讳地用力拍了拍关丛龙的肩膀,声音洪亮地调侃道:“好小子!我说怎么鬼鬼祟祟的!原来是长大了啊!哈哈,没事没事,男人嘛,都有这一遭!快跟王大哥说说,昨晚梦到哪家漂亮姑娘了?”
他本是无心的一句戏谑,想着年轻人逗一逗也无妨。
却不想,关丛龙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预料中的羞赧,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迷茫与困惑。他眉头紧锁,像是真的在思考一个极其难解的问题,下意识地、喃喃地低声反问:“姑娘?一定……一定得是姑娘吗?”
这话问得极其突兀,甚至带着点不合常理的执拗。
王韶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反问。他眨了眨眼,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几乎是凭着本能,顺着关丛龙的话开了个更过火的玩笑,试图打破这怪异的气氛:“啊?不是姑娘?难不成……还是谁家的小媳妇不成?小老弟,咱可不兴这个啊。”他说完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想用笑声掩盖住那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未曾深想的愕然。
然而,关丛龙没有笑。
他站在那里,脸色在晨曦中显得有些苍白,嘴唇抿得死死的,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剧烈情绪——有羞耻,有挣扎,还有迷茫。
关丛龙说不出口,他无法解释那个梦境,更无法描述梦中那个人是谁。他只能上前一步,用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王韶光粗壮的手腕,他仰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和恳求而带着细微的颤抖:“王大哥……求您……别……别告诉阿生!谁都别说!”
王韶光看着他这副模样,那没心没肺的笑容终于彻底敛去了。他虽是个粗豪的武人,但并非不通人情。关丛龙此刻的反应,远远超出了一个少年因寻常春梦而被撞破的窘迫。
他反手握住关丛龙冰凉颤抖的手,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目光变得沉稳而郑重,沉声道:“好。王大哥答应你,今日之事,除你我二人,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缓和了许多,“快去洗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关丛龙得到这句承诺,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下来,他低低地道了声“谢谢王大哥”,便慌忙转身,继续与那井绳搏斗。
他将洗净的裘裤拧干,悄悄晾在屋后最隐蔽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将昨夜那个荒诞的梦和清晨的尴尬一同晒干、掩埋。做完这一切,他心头沉甸甸的,毫无食欲,甚至有些害怕在饭桌上面对谢云生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告诉王韶光他要去宝芝林找黄师傅学医术,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石行会馆,径直朝着宝芝林的方向走去。
谢云生这一夜其实也睡得并不踏实,心中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醒来时,下意识地就朝对面床铺看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他心里莫名一空,连忙起身四处张望,确实不见关丛龙的身影。一问之下,得知关丛龙一早便去了宝芝林,竟连早饭都没吃。
“他去宝芝林做什么?怎的不叫上我?”谢云生心头一紧,也顾不上许多,转身就往外跑,同样将一桌子冒着热气的早餐抛在了脑后。
王韶光看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粥菜,又看了眼门外,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他招呼着默默站在一旁的雷震:“震哥,来来,坐下吃饭。这两个小子,心思都不在饭桌上了,咱们自己吃,别浪费了这一桌好饭菜。”
雷震依言坐下,沉默地端起碗筷。
王韶光夹了一筷子小菜,若有所思地低声道:“丛龙不会真的看上了哪家小媳妇了吧。”
雷震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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