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楠记得后来两人回学校,他背着她走了一路。
“明天早上就走吗?”李谦扬忽然开口。
这几年过的好吗?
发生什么事了?
.......
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多年不见,应该没忘记他是念什么专业的吧?
他最终选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作为开端。
“嗯。”
沉默。
“身体还好吗?”
温楠僵了下,说:“挺好的。”
沉默。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地过年?”
温楠无声地骂谢凡,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清楚谢凡一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点小事也吐了出来。
“为了睡懒觉。”
李谦扬停下脚步,她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吧,指望他会相信?
温楠突然觉得问他要不要一起走走是个错误的决定,不是在沉默就是在尬聊,心里越来越重的失落拽着她缓慢往下坠。
“去年回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邱秋说你找我有事。”顿了顿,李谦扬才说,“我看到你上车离开。”
她确实是这样跟邱秋说的。
温楠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串珠,视线望着前方找不到焦点,她的信念在那个被压垮的夜里分崩离析,狼狈的想见又不敢见他。
长久的空白。
她垂下手,收回视线,淡声说:“没事了。”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他说,“我给你回了电话。”
他回过电话,她现在才知道。但,都过去了。
“我喝多了,就当我没给你打过电话。”
“为什么?”他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无人回应。
他阖了阖眼,平静地重复,“为什么?”
声音很轻,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一字一句压在心头。温楠心绪混乱,这场景一如当年,他在等一个解释,而自己呢,难以启齿,因为那该死的自尊心。
她低下头:“对不起。”
终究,不管怎么做都伤害到了他。到底是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是因为太爱他,如今也分不清。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有......”
......残忍的一面。
他依旧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眼前的人垂着头,双肩微微塌陷,身侧的手攥成一团。
他郁郁地移开视线,心中五味杂陈。从前她道歉的时候喜欢耍赖,脑袋蹭着他的胸口,厚着脸皮夸自己,“不要生气了。知道吗?生气会让人变老变丑,你也不想被人误会鲜花插在牛粪上吧。”
她不再像当年掩着笑意道歉,而是站在他对面正色地说:“分手的事没有跟你当面谈是我做的不对,我知道说再多的对不起都弥补不了我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我还是想郑重跟你说一声抱歉。”
面谈分手?
李谦扬看着她,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分手的决心。他的胸口堵的慌,不再看她,“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持续地沉默。
他忽然想起谢师宴结束后,她明明是醉了,却拉着他一路小跑来到这里,步伐坚定。
他早已记不起当时的夜色,只记得她郑重说:“之前在这里拒绝了你,今天我要把这里带给你的不快乐通通消灭掉。”
他被逗笑,问:“你要变身成美少女战士吗?”
她没有变成美少女战士,卸去了所有的保护壳,向他打开了心里的最后一道门,摊开了自己的软肋,柔软又脆弱。
她抬头,眼睛通红,“一直以来我的委屈都没有人替我做主,所以,我习惯降低存在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讨厌别人的同情,喜欢掩藏坏情绪。我也不会撒娇粘人,不会表达,就连邱秋爸爸问我一句想吃什么,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笨拙的很。”
深夜的滨江路,他听见身后的流水声,缓慢而深沉。然后听得她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没有别人口中的热恋期,不会粘着他,总是和邱秋形影不离。如果不是她常常对着自己红着脸,很难察觉到她的喜欢。
他被她散发的强烈情感撼动。她是一个内敛的人,却在那天夜里对他展示了最真实的内心。
李谦扬自嘲地笑了下,这个地方,这个位置,真是一个大悲大喜之处。
“我不要你的道歉。”他要一个答案,她欠他的答案。
李谦扬转身,余光看到地上的影子几秒后慢慢拖动,他放缓脚步,她也放慢脚步,一前一后,保持刚好的距离。
过马路,李谦扬停下来,温楠不明所以停在原地。
他看她脸上的疑惑,明白她不记得。也是,分开六年了,比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温楠想起来了,她的学校门口没有红绿灯,从公交车上下来需要横穿一条马路到学校门口,这条路上来往的车辆总是远远的就长按喇叭,猛加速度,她被吓过多次。
后来,经过没有红路灯马路时条件反射的提着心,只要李谦扬在身边,她都会紧紧挽着他的手,贴着他碎碎念这些司机怎么老是看到人就猛踩油门加速?
温楠上前和他并排,默默地说:“这些年榕宁市很少没有红绿灯的马路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又是漫长的安静。
“我也在榕宁市。”
温楠从鼻腔里闷闷地发了一个嗯的音,“很晚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李谦扬没吭声。
温楠也没再说话。
她努力了,分开这么多年,横在中间的隔阂,谁也跨不过。
剩下的路程都在安静中度过,直到KTV门口,李谦扬停下脚步看了眼她放烟的口袋,“身体不好,少抽一点。”
温楠没想到他接受的这么快。转念一想,说到底抽烟这件事和他的关系也不是很大。他没有理由计较,自己也没必要心虚。
她点点头。
一前一后穿过明亮的大厅,长长走廊里飘着各个包房里渗出的情歌触动心弦。
温楠抬头看着前方的背影,想起谢凡说的话,酸楚就这么翻涌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拉住了他的手指。她忽然很想告诉他,告诉他这些年很想他,很不开心,很累,生了一场病把自己折磨的生不如死。
他的指尖僵硬,几乎是立即转过身,脸上怔怔的。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呼吸不由一窒,弯起手指握紧她的。
她张了张口,所有的话哽在喉咙里。
有醉醺醺的人从不远处走来,大声嚷我没醉。
温楠回过神,心颤抖了一下,手也缩回来,低下头,摇了摇头。
回到包厢,两人选了沙发的两端坐下。
李谦扬看她,脸色除了比较苍白之外看不出什么。
谢凡挑起了话题,“温楠,这么远回来没喝酒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应:“我不介意折现补偿。”
“谈钱多见外啊。这样吧,我吃点亏,不能陪吃陪喝,当个陪聊绰绰有余。”
温楠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都说吃亏是福,看你这一身福相,平时吃了不少亏吧。”
谢凡:“嘴真损!”
温楠在随身包摸到一板胃药,偷偷剥了一颗,塞进嘴里,拿过桌上的水,拧着瓶盖,掌心发红了也纹丝不动,又放回去,打算干嚼咽下去。
李谦扬看见她偷摸往嘴里塞东西,他拿过水,拧开,递过去。
她接过:“谢谢。”
他往回缩的手顿了下,生疏又客气的语气揪紧了他的心。
气氛有些尴尬,聊天内容很有默契地避开爱情,婚姻之类的话题。
温楠察觉到一道目光时不时停在自己身上,心神不稳,垂着眼走神了几次,而且开始犯困,困到她想直接躺下来睡觉。换做以前聚会,她一困就躺在椅子上休息。
温楠起身来回走动了几次,又去洗手间洗脸清醒。
从洗手间出来,脱了外套,卷在手里,回到位置上靠着邱秋,硬撑着眼皮。
邱秋看了她一眼:“怎么一股烟味?”
温楠没在他们面前抽过烟,平时抽的很少,没几个人知道她会抽烟。
第一次抽烟是她搬出城中村的那年,一个普通周五,下班路上接到邹丽娟的诉苦电话。诉苦的内容一尘不变,诉苦完将亲戚介绍的男生的微信推给她,强调人家条件好,好好相处。
她心烦意乱走进街边的便利店,看到摆在柜子上的烟,随手要了一包,很快就适应了刺鼻烟味。
温楠靠在邱秋身上强撑着眼皮,一听这话飞快地看了眼李谦扬,视线相交,慌忙垂下眼:“可能是洗手间不太通风,刚在里面待了会儿身上染到了。”
她意识到自己开始胡诌,一个秘密靠一个谎言来遮盖。
邱秋剜了眼谢凡:“你就不能忍一忍?”
“你什么时候见我进去抽烟了?”谢凡指向李谦扬,“他不让我在室内抽,要求我烟味散了才能进来,我怎么可能去洗手间抽!”
温楠心虚地低着头。
“不是你还有谁?”
“我怎么没闻到,锅不要乱甩。肯定是你鼻子出了问题!”
“我鼻子超灵,不可能闻错。”
眼看着两人之间不合的八字又要开始斗气,按照以往惯例斗争只会升级。温楠头大,不得不出来灭火,“不是他。”
邱秋不明就里看了她一眼。
“是我。”她不自在地理理头发:“你冤枉他了。”
“啊?”
“你?”
两人异口同声。
谢凡傻眼了,又机械版转头看了眼李谦扬。
怎么回事?他怎么不惊讶?
邱秋也张大嘴巴看着她。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惊讶,实在是温楠以前表现的太乖了。
一阵死寂。
气氛上的死寂,还有被围观的尴尬。
“那什么,就偶尔.....”温楠抿了一小口水,凉意爬上脑袋,清醒了些许,在寂静的气氛中开口:“真的很偶尔。”
“等一下,我还没缓过来。”邱秋震惊地盯着她,“你是说是你?”
“嗯。这两天比较累,所以才......”
邱秋挥了下手,打断她:“你?多久的事?”
温楠的眼神无处安放:“前......两三年前吧,不太记得了。”
“.......”
“两三年?!藏太深了吧!”谢凡瞪着眼,“坦白从宽!趁早交代还藏了什么秘密!”
温楠晃了下神:“没有了。”
邱秋站起来,坐到沙发另一端,“好好反省下还有什么没说!”她今天才发现自己对温楠的生活一无所知,每次都用挺好的敷衍自己,这十几年的朋友做得太委屈了。
温楠自知理亏,当年一团乱的情况之下连她也没再联系,后来也没跟她解释为什么消失这么久?每次还用挺好的回应她的担心和关心。她顶着笑脸坐到邱秋旁边,双手环住她:“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憋屈。”她偏开头。
温楠又捏着她肉嘟嘟的脸:“生气老的快,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邱秋不说话。
温楠伸手扯她。
“干嘛?都说没生气啊。”邱秋回过头。
“洗手间,去不去?”她问。
学生时代,她们友情的体现方式之一就是手挽手走在在教室和洗手间之间的那段路上。
邱秋跟着她起身。
谢凡:“要说悄悄话了?大家都是老熟人,说出来一起听啊。”
没人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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