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楠一觉睡到下午一点。

起床洗漱，换衣服，抹了又抹防晒，最后戴上帽子出门晃到方书哲家。

狗子冲到她怀里。

一天一夜没见，甚是想念。

方书哲瞧着见到温楠就忘了自己的没良心狗子，一脸不爽，又不能和一只狗置气，气哼哼了两声，问：“吃饭了吗？”

“还没，我手机掉在李谦扬那了。”温楠和狗子玩的不亦乐乎，抬眸看他：“我一会儿去找他拿手机，你要出去吗？不出去的话车给我用。”

“苏宇晨约我们去璐璐外婆家玩，想去吗？他在等我们消息。”

“这么热的天玩什么？”

“玩水啊。太阳下山了就可以下溪里玩。”

璐璐外婆家在城郊的农村，温楠去玩过几次，有快速路，大概五十分钟的路程。她看了下时间，起身给李谦扬打电话。

李谦扬举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连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看出来他今天有点不对劲。

温勤的话信息量太大，但跟他看到的情况对不上。

电话响起，他有些迟疑地滑动接听键，低声问：“醒了？”

“你发一个地址给我。”她补充：“可以发到我原来的微信。”

“我给你送过去吧。”

“我约了朋友，拿了手机就走。”

李谦扬悻悻地挂了电话，从列表里找出她的旧微信，发送定位。

这股焦躁不安持续到手机屏幕亮起‘起床楠’三个字，然后继续持续到温楠从车上下来。

温楠正在吃半路停下来买的牛肉汉堡，看见李谦扬从门口出来的身影，看了眼蹲在脚下眼巴巴盯着她手里汉堡的狗子，决定把汉堡塞回包装袋，交给方书哲保管。

午后阳光毒辣，昨天晒了一天，皮肤火辣辣的疼，哪怕全副武装也不想多待一秒。她下车快步走过去，走到一半想起昨晚的失态，放缓脚步。

也不知道是今天气温太高，脸烫烫的，她垂下眼接过手机。

“你姐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担心有急事，接了一个。”

“什么？”温楠陡然提高音量，“说什么了？”

“她说你没回电话，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还有......”李谦扬看着她，“你姐误以为我是小方，说了一些话。”

温楠掩下心口的混乱，抬头问：“说什么？”

李谦扬不知从何说起。

夏季的午后，没有一丝微风。来往汽车车轮碾过马路的低沉嗡嗡声，发动机轰鸣声，偶尔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填在两人面对面的空白。

“她说了什么？”温楠有不好的预感，又问了一遍。

李谦扬看到她脸上的不安，犹豫片刻，说道：“你姐说你回家偷户口本，你爸妈不可能同意你们结婚，你骗他们说分手了。”

她的大拇指甲紧紧地扣在食指，看着李谦扬的眼睛，唇线抿得笔直，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一点点的撕碎。她想转身离开，脚下却像生了根扎进水泥地，怎么也挪不动。

持续的静默。

空气闷热，她能感觉呼吸不是那么顺畅，甚至有股无法排解的怒气。

“知道了。”她转身离开。

李谦扬愣了下，叫她的名字，“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你告诉我......”

想说的话被硬生生打断。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不想结婚随口捏造了一个男朋友，方书哲帮我打的掩护，说分手是因为他们催我把人带回家。至于户口本，我是光明正大到派出所补办了一本，用来买房迁户口。”温楠脸上的阳光被他的身影挡住了大半，眼里的酸涩在阴影里慢慢加重，她低下头眨了下眼。

三言两语，李谦扬有很多疑问，但有一点确定，她和家人的关系不能用淡薄形容了。

“温楠，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我......”他轻轻地覆上她的手，牵住她往回缩的手指。

下一秒，手心空空。

她后退了一步，捏紧手机，自己说不出口的话，以令人难堪的方式掀开了一个口子。

“谢谢，替我保管手机。”疏离的态度打破了这段时间日夜累积的暧昧。

温楠一脸灰败回到车上。她厌恶撒谎，也数不清自己到底说过多少个谎言。说谎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信手拈来的技能？可是，面对李谦扬，她发现说谎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方书哲看看她，又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人。

“怎么了？”

“李谦扬接了我姐的电话，我姐以为是你，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走吧。”

温楠坐在副驾驶发呆了很久，心情平复了些，点开温勤的消息。

又是催婚。

温楠斟酌一番，决定先发制人：“你是不是有毛病？都不确认下对方是谁吗？张嘴就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尴尬。”

温勤一接通电话就被温楠怒气冲冲质问，一时有点懵，“什么？”

温楠的脑子里自然而然编出一个故事。

“最近有女生坐网约车出事的新闻，一起工作的朋友担心我们打车不安全，把几个没车的女孩子分别送回家，我的手机掉在他车上，你莫名其妙说一通话，我以后怎么做人？”

“他不是小方？”

“不是！要我说几次你们才信。”

温勤不信她的话：“我问他是不是小方，他默认了。比起你，我更相信他的话。”

“不信算了。”

“怂恿你偷户口本怎么会真心想娶你？别傻了。”温勤摆出姐姐的姿态，“你也别想先斩后奏，妈刚因为你住院，还没休养好，禁不住你三番几次的打击。”

“我拿户口本是为了买房。”温楠憋着气，“人家说你们只知道占便宜，人钱房什么都想要，把人当冤大头。我气不过，自己买了房。”

她的话有明显漏洞，她和父母的关系差到几乎不主动联系，绝对不可能做出买房维护他们名声的行为，但温勤没听出来。

“谁买房了？”温勤以为听错了。

“我。买了一套五十几平的小房子。”

“你？”温勤震惊，“你是说你买了房？”

“是。”

“买房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温勤自知理亏，顿了下，问：“多少钱？”

“首付差不多四十万。”

温勤不信温楠没有存款，但也没想到她有能力买房，全家人都低估她了。

说不出的失落。有许多次，温勤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自己的妹妹找结婚对象一定要看重对方的赚钱能力和家境，此时那些谆谆教诲像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温勤草草挂断电话，将正事给忘记了。

方书哲听不懂她的方言，问：“找你要钱？”

“不是。非要说李谦扬是你，我把买房的事说了，免得他们整天疑神疑鬼。”

“你把自己的底透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找你要钱。”

“见招拆招吧，如果能让他们明白我这次绝不是嘴巴讲讲也算利大于弊。”

方书哲问她：“狠的下心吗？”

温楠扯了下嘴角：“我去相亲不是心软，是不想我妈因为我有个什么闪失，我良心上过不去。”

方书哲：“那就好，只要你妈没事，其他无所谓。你们的关系再恶化一步就是断绝来往，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温楠假笑两声：“哈哈，你好会安慰人。”

“往好的方面想，你爸妈没存款，你妈没退休金，你爸那点退休金不够一个月生活费，你姐和姐夫勉强养家，傻子才会跟你彻底闹掰。”

“你暗示我接下来要趾高气扬吗？”

“是啊，他们跟你要钱的态度不都是高高在上的。憋屈了这么多年，适当的出点气对你有好处。”

.....

话聊到一半，邹丽娟的电话进来了。

“温勤说你买了房子？”熟悉的质问语调。

“对。”

“哪来的钱？”又一次质问。

“我自己赚的。”

“能耐了！这么大的事问都不问过我们一句！”

“你们花自己钱要问过爷爷奶奶吗？”

邹丽娟噎了数秒才问：“你一个人买什么房？给你介绍的对象哪个没房子？”

“所以都说你们把人当冤大头。”

“这年头结婚哪个不要求有房？你出去问问，没房子的人连老婆都娶不到。”

温楠：“......”

邹丽娟警告她：“别以为自己有房就脑子发癫找一个什麽都没有的人，情情爱爱不能当饭吃，你姐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不用紧张，我没……”没有结婚的想法，这几个字堵在喉咙里。

邹丽娟误以为她听进去了，不再多说，转而问起房子面积大小和格局。

温楠简单说了几句。

说完房子，母女俩也没什么话可说，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温楠在璐璐外婆家吃完晚饭，和其他人坐在客厅陪老人家聊天，气氛愉悦。

温勤又一次来电，她被温楠买房的事分了心，想起正事还没办。

“你知道生病的舅舅吧？”

她知道，舅舅生病，转到榕宁市治疗，邹丽娟不是叫她订酒店请吃饭，就是叫她请假去医院鞍前马后伺候。她不愿意，两人为此吵过几次。

温楠走到院子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邹丽娟每次提要求都被她拒绝，很久没有再为舅舅的事找她。

“舅舅下周到榕宁市复诊，有点麻烦，要先让主诊医生开CT检查单，再拿上检查单去现场排队预约，不一定能约到当天的CT，拿到结果又要约医生问诊。”

“你想说什么？”

“妈让我问问能不能让舅舅和表哥住你家？让他们在客厅挤一挤。”原本想让她定酒店。

“我一个未婚女生跟两男人挤在小房子里，你觉得方便？”

“舅舅癌症治疗花掉了几十万，欠了很多钱，我们能帮就帮一点。”

温楠断然拒绝：“不方便。”

“就几天。”

“一天也不行！”

“温楠，他们是你舅舅和表哥。舅舅对你不差吧？”

“让他们把医保卡寄给我，我去医院排队预约，到时间再过来。丑话说在前头，再多提一个要求我连这个忙都不帮。”温楠直接挂断电话，一回头看到方书哲站在门口抽烟，无奈地笑了下，“我妈想让我表哥和舅舅住我家。”

方书再次被刷新认识，谁家父母会让自己的独居女儿和两个男人挤一块儿，更别说其中一个是重症患者。

“接下来会有更多幺蛾子，态度一定要强硬。”

“嗯。”

温勤接受了提议。

既然如此，她没有必要再听邹丽娟的几条六十秒语音，动动手指将对话框删除。

方书哲说的没错，确实有更多的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