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毒辣,李谦扬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炎热。
光线刺眼,方书哲闭上眼缓了缓,“从确诊到停药用了十三个月,但她经历的痛苦又何止十三个月。她吃尽苦头才拥有现在平和的生活。你在她心里的份量太重,但凡你有一点摇摆......”
但凡有一点摇摆对她都是伤害。
“我不会!”李谦扬出声打断。
“那就好。今天是她康复一百天,我们在楼下火锅店定了包厢庆祝。”方书哲的手机连响三次,三个救命表情包整齐在列。他收起手机,“小楠给我发求救信号,我得走了。”
“等等,”李谦扬叫住他,“去年她生日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方书哲的目光飘向远方,似乎在思考。
“为什么这么问?”
“她那天给我打过两个电话,我没接到。那天出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她在向他求救吧。
“你送她的手链遮不住她想遮住的东西。”
心口撕裂地疼起来,李谦扬张张口,发不出声。
方书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天晚上,她一手血迹站在我家门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想见你,让我带她去见你。”
李谦扬站在夕阳下,很久。
她是在向自己求助吗?还是想告别?
他想起她每次丧气的时候都说要喝一杯最大杯奶茶才能满血复活。
他爱的女孩,在那天晚上没有满血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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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的温楠像见到救星似的接起电话,一连串好的,马上到。挂完电话说:“不好意思,我朋友到了,我先走了。”
相亲对象摆摆手:“没关系,下次再约。”
“我想没必要再见面了。我不觉得平面模特是抛头露面有失体面的工作,也不认为我老板是男性有什么问题,我不可能为了别人龌龊的思想换掉工作,更不可能结了婚就把重心放到家庭。”温楠在聊天时扫码查过菜单,算好了价格,“这样吧,这顿下午茶我们AA。我把钱转给你了,你收一下。”
出了门,沿扶手梯一层层到三楼火锅店。
“苏宇晨和璐璐呢?”她问方书哲。
“在逛玩具店,我们先进去。”
走进包厢她就忍不住吐槽:“我发现老实本分快要成贬义词了。”
“又一个奇葩?”
“一个自以为耿直的封建糟粕。收入还不如我呢,有脸嫌我两份工作不好,说我当模特拍的照片有很多看起来跟异性太亲密,给男性老板当助理会让人想歪,问我接不接受换工作?”
“傻逼吧他。”
“而且还给我讲了半小时的高新区发展史。你没听到?话说你什么时候走的?我一回头没看到你。”
“我啊。”方书哲故作神秘:“我遇到一个老熟人先走了。”
温楠看他一脸耐人寻味,偏不如他意,哦了声便没下文。
“也是你的老熟人。”方书哲强调。
温楠放下点菜的平板,难以相信:“李谦扬?”
“放心,我解释过了,他没生气。”
“解释什么?”
“就说你爸妈逼你相亲,不是自愿的,你只是敷衍应付一下。”方书哲略得意,“我这嘴怎么就这么灵?上次才说想看李谦扬得知你相亲的反应,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了。”
温楠瞪他,“你个乌鸦嘴!”
人很快聚齐,人一多,包厢里的烟火气上来了。
温楠吃的少,放下了筷子自然接过照顾小孩的任务。
起初很和谐,宝宝咯咯笑,她的一颗心软了又软,快要化了。和谐不到半小时,闻到一股臭味,低头闻了闻找源头,确认来自笑得天真无邪的宝宝身上,她举起宝宝靠近方书哲:“闻闻,一屹拉臭臭了。”
宝宝大名苏屹然,小名一屹,苏宇晨时常挂在嘴边炫耀自己有一屹。
方书哲被臭味熏得往后一缩,“我没有闻童屎的爱好。”
璐璐放下筷子,接过闻了下宝宝的屁股,皱眉笑:“真的好臭啊。”
苏宇晨收拾换纸尿裤的必备品,“真会挑时间,就不能让你老爸好好吃个饭。”
温楠接过苏宇晨手里的东西,“你吃饭,我去帮璐璐。”
母婴室里,温楠递递东西,丢丢垃圾,逗逗宝宝。璐璐动作熟练,换完纸尿裤把宝宝交到温楠手里:“小楠姐,你抱一下,我去洗手间。”
温楠抱着小孩从母婴室出来,顶上射灯的强光照在公共洗手台,她想忽视都不行。
也许是月桂树下的老人闲来无事给他们制造了点故事,也可能是‘事故’。
李谦扬接到许穗的电话,下意识说吃火锅吧。就在刚刚,他一个抬头的瞬间看到温楠从隔壁过道经过,想也没想起身追了过去。
这...不会是在等自己吧?
温楠想到他撞到自己相亲,尴尬上前打招呼,“这么巧?”
李谦扬看她抱小孩的温柔,心一动,牵牵宝宝的迷你手,眉眼间露出笑意:“你朋友的小孩?”
她弯起嘴角,“也是我干女儿...可爱吧。”
“白白胖胖的确很可爱,我抱抱?”
“你会抱小孩吗?”
“很难吗?”
“我头几回抱小孩他们说我像抱着一颗炸药。”
......
有人走进来,好像见过,她脑海里搜寻。那个人愣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眼前的两个人和一个小孩,画面刺眼。
温楠很快找到对应的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傍晚,她和邱秋吃完饭走到教室门口,被一个女生叫住。
杨淮雅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不善:“能和你聊聊吗?”
温楠疑惑扫了眼陌生的脸,将视线转向许穗,她稍显急躁劝说:“淮雅,一会儿我哥来了。”
“我只跟她说几句话。”杨淮雅睫毛颤了下。
温楠示意邱秋先回教室。
杨淮雅说:“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止他,还有谢凡,他妹妹,我们从小就认识。”
她面无表情,没说话。
杨淮雅见她没反应,又说:“我们几个玩了十几年,不是你能挤进来的,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温楠嘴角扯出点弧度:“挺好的,我也没想跟你成为一路人。”
许穗歉意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扯着杨淮雅离开。
“我还没说完。”杨淮雅挣开许穗,“我不知道你对他用了什么手段,但别想破坏我们的圈子。”
许穗气急了,“淮雅,说话别太过分。”
“我说错什么了?谢凡帮她,你也帮她说话,你们才认识她多久?她要是没点手段能让人为她在食堂争风吃醋?”
李谦扬在小卖部收到许穗的消息就往教室赶,在楼梯转角听到声音,大步跨上台阶,把温楠往身后拉,“适可而止,朋友一场,你不要闹得太难看。”
“不用紧张,我能闹什么?”杨淮雅眼圈一点点变红。
谢凡也站出来说话:“淮雅,食堂的事我们俩全程都在,跟温楠没有一点关系。还有,如果不是互相喜欢,我再怎么帮忙也无济于事,这点你最清楚。”
杨淮雅无话可说,看到李谦扬护住温楠,心疼的窒息。又一次自扇耳光,从表白被拒,他避而不见开始,她闹着演着他看都不愿看的独角戏。
十几岁的她执着而卑微,能抓住的只有遥远而短暂的年少时光。
中考前夕,她和许穗硬要翘一节晚自习课到城郊的寺庙求好运,另外三个男生被迫陪同。
骑了半小时自行车到寺庙门口,只剩下紧闭的大门。五个人坐在门口台阶上休息,在静悄悄的寺庙门口聊起了未来。
夜色很亮,树影晃动,隐藏在黑暗中的虫鸣此起彼伏,她看见身边的少年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心念蠢蠢欲动,揣着忐忑和羞涩听他说完话,扯了下他的校服,小声说:“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寺庙门口的角落,她紧张的扣着深蓝色校服裤中间那条白色的竖条,浑身僵硬唯独声音轻柔:“我喜欢你。”
院墙遮住了月色,一片阴影掩盖了她涨红的脸,也掩盖了李谦扬的尴尬。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放低音量,“马上中考了,我们先专心准备考试。”
“你拒绝我吗?”杨淮雅心里没有底,想到两人有可能因此连朋友都没办法再继续,慌张拉住他。
李谦扬抽回自己的手,“淮雅,等考试结束再说,你先把心思先放在中考上。”
中考结束当晚,她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看见李谦扬脸上的无奈。他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之前没说是不想影响你考试。”
杨淮雅不死心问:“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他回答干脆,“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朋友。”
当披在双方之间的一层朦胧被掀开,暗恋变成明恋,婉拒成了明躲。
她表白后的暑假,几个人聚在一起玩,其他人有意无意把李谦扬身边的位置让给她,也会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中考成绩出来的晚上,大家聚在谢凡家,杨淮雅成绩不理想,其他几个人的安慰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她泪眼汪汪看着李谦扬问:“我是不是不能和你们上一个学校了?”
无奈之下,许穗只好推了推李谦扬,示意他说几句安慰的话。
他走到她面前,把话挑开:“淮雅,你多虑了,你爸妈会花钱把你送进重点学校的。”
“哥,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许穗了解这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哥哥,说出这种话明显是对杨淮雅的纠缠不满。但她同情杨淮雅得不到回应的喜欢,也想维护大家的感情。
李谦扬又把话挑的更明白:“淮雅,你能放下,还是朋友。如果不能,还是互相避开比较好,你这样让别人也为难。”
后来,他果真避而不见。
杨淮雅以为只要守着他就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没能等到金石所开的那天,等来了他喜欢上同班女生的消息。她找到李谦扬,得到肯定的答案,慌得动员其他几个朋友劝他不要花心思在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却忘了自己也是当局者迷。
杨淮雅经常找谢凡打听情况。持续了几个月,谢凡忽然说他们在一起了。
她觉得属于自己的友情和爱情都被人夺走了。
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爷爷奶奶宠爱有加,父母反对的事情,她撒撒娇,闹一闹,也能顺心意。但这一次,她闹过了,撒过娇,都没用。
她不甘心,甚至从心底深处相信他们不可能走到最后。当他们分手的消息传来,她高兴了很久,燃起了希望,不顾一切来到榕宁市工作,抓住一切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李谦扬读研期间,她每个周末都去找他,想尽办法和他同学混熟,基本上都能打听到他的人在哪。后来,李谦扬搬到自己的房子,她打听到地址,但小区门口安保很严,没有业主允许,她进不去。
即使是这样,她依然觉得他身边没人,自己就能打动他。
她相信自己能等到他摘下手腕上的那条手绳。
但是……
杨淮雅看着眼前的人,从心底升起预感,她要再次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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