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夜里的风不急不躁,温柔地拂了枯黄的树叶,落叶簌簌、触地轻软,一如唇齿间的依偎,动人心弦……
高慬鸢读过不少书,什么类型的都有,有一些只翻过几页,就不敢再看了。
而眼前,她稍一睁眼,入目便是江肇昀松散的前襟,哪里还敢再看?!
本来想豁出去的,豁到一半……
“砰”一声重响,是天机阁阁主下了狠手,一把推开了大宛皇帝,使之重重摔在了地上。
“主子!怎么了?出事了吗?”隔壁的凛冬已经起来了。
“没事!没事!你歇着吧!”高慬鸢高喊,一颗心跳得急促而慌乱。
江肇昀捻了捻眉心,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直接盘腿坐下,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紧闭双目,开始运气,试图让自己平复。
不多时,青枫过来敲门,“太后娘娘!出什么事了吗?”
江肇昀听出青枫的声音,不禁睁开了眼睛。
犹坐在床上高慬鸢抚着自己心口,异常无奈,却还要硬着头皮解释:“无事,这床睡不惯,不小心滚下来了!”也顺便给隔壁的凛冬吃了一剂定心丸。
“无事便好,那小的告退了。”青枫道。
待青枫的脚步声走远,高慬鸢长舒一口气。
江肇昀又想闭上眼睛运气,高慬鸢却忽然俯身低头,凑近正“练功”的江肇昀的脸,问:“有用吗?”
“不知。”江肇昀摇头。
他默念心法,却又陡然被高慬鸢提醒:“不会走火入魔吧?”
罢了,不练了,放弃了,眼下他根本集中不了心神,回头看她,问:“要继续刚才的还是去山上打猎、或者比武?”
高慬鸢可不敢进行刚才的啊!只是眼下也睡不着了,便干脆地说:“走走走!上山!你先回屋换身衣服!”
于是天尚未明,他们就去了月望山。
值夜的侍卫们核实了这是皇帝和太后才敢放人,眼见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远去,侍卫们也纳闷,这寅时还没到呢!
“跟得上吗?”江肇昀对后头的高慬鸢说。四下无人,说话都畅快了不少。
“你尽管走!”高慬鸢可不是真如当日在校场上胡说的三脚猫功夫。
虽然许久未骑马,但郑研替她挑的马不错,昨日这一大圈骑下来,已不觉生疏。
江肇昀享受着肆意驰骋的快感,高慬鸢也能不近不远一直跟在他身后。
倏然,江肇昀拉弓放出一箭,射下了天上的一只飞鸟,也不停下去捡。
紧随其后的高慬鸢愣了愣,旋即问:“这便开始猎了?”
“总要先试试!”江肇昀说道,又张开弓。
高慬鸢顿时心生一计。
于是,当江肇昀的箭再次向迁徙的无辜飞鸟而去时,高慬鸢便放箭,将他的箭打落。
几次下来,江肇昀不找猎物了,就朝天上随意放箭,再任高慬鸢发挥。果然,这样的准头,才是她真正的功夫,他不禁赞叹:“慬鸢好箭法!”
“陛下要不要三箭齐发试试?”高慬鸢大言不惭。
江肇昀张弓,三支箭朝不同方向,高慬鸢觉得没把握,就放了五支。
“你让我放三支,你却放五支?!”江肇昀惊疑,嘴角却有笑意。他放慢了骑马的速度,与她平齐。
“能打落你的箭不就好啦?”高慬鸢朝他吐了舌头,随后快马而去。
这次换江肇昀在后头追她。
两人到达山顶的时候,远处的太阳,只是江面上刚刚冒出的一个红点。
江肇昀的火泄得差不多了,率先下马,伸手扶高慬鸢下来,随后将两匹马一齐拴到树上。
两人拣了悬崖峭壁处,朝向东面,席地而坐。
天色渐渐由黄转橙转红,朝阳缓缓升起,浸沐在日光下的颠城此刻尽在他们脚下。
说起来,他们一同在方道塔上看过星星,如今又在月望山一起看了日出。
随着日光愈发耀眼,山下城屋绵延,远处江河奔涌。
高慬鸢不自禁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想着:昀——日光之意,他正是当朝天子。
江肇昀怎会感受不到身旁热切的目光,随即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而她顺从地靠在了他的肩上,放松而惬意。
“天亮了。”江肇昀随意地说。
一轮红日已经完全脱离了地平线,带着周身一圈光晕,继续冉冉升上。
高慬鸢将下巴搁在江肇昀肩上,仰起脸,问:“陛下在西北时,是不是常常能看到日出?”想他那驻边行军的日子也是披星戴月、夜不能寐的。
江肇昀平静地叙述:“是啊,见着日出就知晓时辰了,日复一日,不曾有今日这般观赏之意。”
高慬鸢一边享受着在江肇昀怀里的这份安宁,一边拨着手指头,问:“如今,西北战事也有一阵子了吧?”
她的脸和他的贴得特别近,他的心又动了动,可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是啊,三年多前我将骞遽人打退,现在又来了。
虽然最近呈上来的战报总是大捷,但是究竟有多艰辛,只有边关的将士才知道。”
高慬鸢就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不过我倒觉得,恭王那小子阴险狡诈得很,骞遽人若是想硬拼,咱们也不怕。”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将她的画送给了江肇昀。
江肇昀浅笑,“阴险狡诈”这个四字评价是很到位了,他也无需多言。
高慬鸢又道:“不过,以梁城和燎城的地形,易攻难守,有时确实防不胜防吧。”
她也曾到过梁城,虽未行至边关,但梁城府衙所在地,也偶有佯装宛民、却踩人铺子、抢夺钱粮的骞遽暴徒。
“哦?今日倒不说我残杀无辜、罪孽深重了?还火上加火呢!”江肇昀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景逸之时,景先生胡编乱造的事。
“……”高慬鸢无辜地眨了眨眼,他既知道她是阁主了,那知道景逸也不奇怪。她有些心虚,“你命中五行属火,我也没说错啊。”
江肇昀认真解释:“三年前千城关一役,不得不战,不说骞遽忽然在边境增兵囤粮,万分可疑;光是平日里烧杀抢掠,梁城百姓早已不堪其扰。”
“噢,我那时也就随便一说而已,”高慬鸢也解释,“大宛谁人不知,冷面阎王大败骞遽,战功赫赫,护我大宛一方安宁,是万民称颂的榜样?!”
“冷面阎王?”江肇昀微微敛眉,似是对这四个字有些疑惑。
“哎呀,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别想了!”高慬鸢说完就凑到江肇昀唇边,堵了过去。
江肇昀却又想起了别的事,在她坐正后,戳了戳她脸上的酒窝,又问:“还有一事:我属火,你属木,五行很合,那八字究竟是哪里不合?”
“你不是天明山弟子么?”高慬鸢想起来了,好奇地问,“你自己不会算吗?”
“我虽师从华墨,但只习了武艺和医术,想着我的命要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就没有学观星算命那一套。”江肇昀如实回答。
高慬鸢惊愣,“你竟是拜了华墨祖师道长为师?”
“慬鸢不也拜了神算子卜垵?”江肇昀问完,忽而勾唇,又道,“说起来,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高慬鸢可不认,“我师父可是早就出离天明山了,还想让你母后我叫你师叔?”只是又好奇,“不过你是何时去天明山的?”
“七岁。”
“之后就一直在天明山?”
“每年正月,或者接到急召的话,大约会有一两个月在宫中。等等……”江肇昀说着说着就发现不对劲,怎么话题被扯开了?
他赶忙扯回来:“当初你看了我和郑研的八字,说得不错。可是我与你的八字究竟哪里不合,你倒是说说看!”
哎,怎么就扯不过去了?高慬鸢无奈,只能小声说:“天作之合。”
“什么?你大声点!”
“哎呀,你拿我的八字来给我算,你让我说什么?况且我都答应跟你偷鸡摸狗过日子了,那这八字你还不懂么?肯定不会不合啊!”
“噢,”江肇昀其实已经听到了,“天作之合是吧?”
“……”高慬鸢顿时羞红了脸。其实那时候还觉得奇怪,她与他分明站在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位置上,为什么每一柱都能相合?
“不过,听闻卜垵武艺一般,你拿一把短刀能接我那么多招,是他教的?还有乐安园那晚的黑衣人,是你吗?招式和上元夜的并不太像。”
高慬鸢狡黠地笑了,“我就和师父学了星术命理之事,武艺学得很杂。小时候和皇后一起跟着郑大将军学过一些基本的,后来就去各大门派偷学。
有钱的时候,我还会买武功秘籍,虽然有一半是假的,但也有不少有用的。我学东西挺快的,你信不信,我已经会使你的剑招了?”
“那几招不够用的吧?”江肇昀微微眯眼,“不如师叔再教徒侄儿几招?”
高慬鸢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鼓了鼓腮帮子,“不准占我便宜!”
“哈哈!行~这些都依你!”江肇昀又笑了,“那现在随我一同开始狩猎吧?”
高慬鸢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天已大亮,一同拴在树上的马,正在亲昵地拱来拱去。
江肇昀悠悠道:“你不觉得他俩像是一对?”
高慬鸢昨日倒没注意,眼下定睛一看,连连颔首,“嗯,像。”
“在马厩里,它们隔了很远,不能在一起,我便特意成全了它们。”其实江肇昀瞎编故事的本领不比景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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