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第一天,蒙蒙的雨给万物披上了外衣。
“你是……符月?是吧?”
正给旧屋上锁的人转身,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邻居,缓和了眉眼:“是。”
只是她向来不擅长这种日常的寒暄,还好对面的人自然的接过了话题。
“欸~我就说我眼睛还是很利的。对了啊,你芸姐最近怎么样啊,今年怎么没见着来呢。”
瞧见面前的背有些佝偻的人笑眯眯看着自己,符月点了点头算作招呼,顺道解释了句:“芸姐前几天跳舞脚扭了。”
“哈哈哈她这人。行行,正好你前几年读书忙也许久没回来了,”面前的人拍了下头:“欸!对了,小符你去岭山的时候不要从后山那边走了,那边被警察围了去呢。”
“好。是火灾吗?”
“说是那边有树倒了,但实际上我也说不清,”面前的人凑近小声说:“就前些日子老黄他儿子进去之后两个晚上都没回来,最后找回来还一直神神叨叨的,然后警察就拉条把后山那片封了。要不是最近清明我都不想上去。”
符月也皱了皱眉,认真道:“谢谢您,我会注意点的。”
“嗨,没事没事,”面前的人摆摆手:“你小心点就行,看完老符就马上回来啊。”
“行。”
符月应了下来,老老实实走大路上了山。
只是看来自己确实是很久没有回来了,就连记忆最为深刻的岭山都变得陌生起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划痕的雨衣跟前方愈加浓郁的枝蔓,将伞收起,转向了一条斜出的小径。
走了大概半小时,符月停在了一片被清出的小空地上,边看周围郁郁葱葱的树边将背包里的东西取出来。
烧纸,水果,酒。
随意将东西放在地上,她摸了摸面前的石墓。
符卫国。她的养父。
卫国……“可是芸姐呢。”
符月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是沉默的给这块碑上了香,就着连绵的雨擦拭了本就不脏的墓志铭,任凭雨水沾从她身旁滑落。
清理完后,余光瞟见了碑前的酒。
“我已经成年了,之前都是芸姐跟你喝酒的吧。”她拿起那瓶酒,拧开,灌入,一气呵成。
“之前还以为这酒有多么好喝,没想到这么苦。”女孩站在碑前一边看着他被寥寥带过的人生一边说:“我会好好照顾芸姐的。”
说完后,便站在一旁的树下看着静静地守着碑,等到脸上的微热同细碎的雨丝一起消散时,手指无意识往口袋里捻了捻——那里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是符卫国当兵时候的照片。
只是等她走过一段路程后,本来清明的视线却逐渐缭乱起来……这酒后劲怎么这么大?
符月想着,越走越迷糊的视线让她不得不停下。
撑住一旁的树,揉了揉太阳穴,再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来灌了几口后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可这时的她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走到后山来了。
虽然有些想去小时候的树屋看看,但早上李阿姨那句“还神神叨叨的”突然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她调头准备原路返回时却骤然间发觉——这里似乎静的有些不正常了。
之前身边还有些鸟叫虫鸣,可现在却连半丝风声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符月的呼吸声。
同时,她身后也传来了一阵格外分明的却又缓慢而黏腻的拖行声,扫过地面上枯黄的落叶,带来阵阵窸窣,在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怪异。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她的身后好像突然间长出了十万只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她,只要她露出半分疲态便会被一口吞食。
刚刚的醉意早已化作冷汗从她脊背上渗出,即使她已经因为骤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产生微微晕眩,但她却不敢回头,也不敢松懈半分。
突然,“唰——”的一声,带着雨后的潮湿与野兽扑食的凶狠,一根长满尖刺的藤蔓从她身后破空而来。
仿佛之前缓慢的蠕动都是迷惑猎物的伪装,现在的它才卸下了软弱的外壳露出了内里的獠牙。
符月猛地弯腰,那藤蔓擦着她背包而过,甚至还能听见与背包近距离接触的刺啦声。
那藤蔓“啪”的砸在了一旁水桶粗的树干上,留下了一条湿漉漉的痕迹后便滑落下去。
她心脏狂跳,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可没跑两步,一股冰冷刺骨,犹如毒蛇般滑腻的触感穿透了她的裤腿,死死的扯住了她。
力量之大,瞬间便让她毫无还手之力的栽倒在地。
但想象中的疼痛却不是那么明显,可能是因为身后还有个背包缓冲。也借着这个时间,符月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这是一段活的,长满尖刺的绿色藤蔓!
它好似拥有意识般一圈圈缩紧身躯,尖刺戳破布料陷入她的血肉,带来刺痛又窒息的恐惧。
而让她更加头皮发麻的是,这藤蔓正慢条斯理的把她向山深处的树林里拖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
她徒劳的蹬着脚直到另外一只脚也如法炮制的被缠上,周围的景色早已在挣扎中变换,泥土跟腐烂的气味混杂在空气中灌入口鼻。
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鱼,被捕食者一点一点拖入了漆黑的深渊。
但同恐惧一同升起的,却是即使许久没有训练却还是铭记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绷紧核心,护住头颈,最大程度的减少身体受到的伤害,就像之前某个人带她到训练场上仔细叮嘱的一样。
双脚被绑住的她现在体力也下降的厉害,还不知道这鬼东西要干什么。
但既然它第一时间杀死自己,那么就还有机会可以逃走。
符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任由周围腐朽的空气通过鼻腔在自己身体里循环。
深吸两口气,符月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节省接下来的每一丝力气来博取那或许并不存在的逃脱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除却泥土与雨水的湿润外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明暗的树影打在她脸上,符月闭了闭眼,察觉到这藤蔓的速度已经更慢上一个台阶,似乎已经笃定猎物落入网中。
它来到了一个山洞前,洞口围满的深色枝蔓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向四周蠕动,最终打开了一个足以让双人通过的入口。
接着她觉得自己脚上一松,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便迅速爬起来。
惊魂未定的转头,只见之前的藤蔓像完成了任务,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周围层叠的阴影里,同周围静默的树藤融为一体。
只是在符月没看见的地方,褪去的藤蔓中心里闪着暗红,周围还环绕着隐隐约约的裂痕。
“嘀嗒——嘀——嗒……”
藤蔓没隐去多久,她听见了上面滴落下来的水声。
抬头望去,似乎有月光从上面透下。不知为何,清冷的光辉让她慌乱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些许,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趁着这时间,她向着自己的衣兜摸去,发现手机早就掉在之前挣扎的路上了。
抬头看了看上面穿透层叠藤蔓而来的月光,她停在原地,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背后有包作为缓冲,虽然有些钝痛,但是并不妨碍动作,只是刚刚被缠住的一只脚腕却在不停的流血。
沿着刚刚被划破的衣角撕了一圈,绑在了脚腕上,再深呼了口气,她便开始向着深处走去。
边走边开始思考现在的处境,以这东西的力气,本可以对自己一击致命,但是却大费周章的把自己拖到这个山洞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类比一下,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东西在储存食物或者是它在豢养食物。
但是……这可能吗?
一根藤蔓?
而越往里走,铁锈混合泥土的怪味便越浓,将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拽的更紧。
不知到了何处,似乎是到了一个拐点,周围仅剩的光也暗下去,漆黑的环境让她不得不伸手拽住周围的树藤,一寸一寸的探索这个诡异的山洞。
突然,一阵黏稠却温热的触感让她如惊弓之鸟般僵直在原地。
血。
胃里瞬间翻江倒海,胃里的食物连着胃酸一同翻涌到了嗓子眼,却在最后一步时被她强硬的止住。
在收回颤抖的双手后,她用力拽着自己背后的包,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汲取一丝安全。
好像之前在里面放过一个手电来着,摸索了会儿,才在里层摸到了一支快要没电的手电。
深吸一口气,摁下开关键,突然间的光闪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只是还未等眼睛适应手已经下意识的将光源靠近了墙体。
弯腰探去,一张惨白人脸猝不及防的冲进了她的视线。
“我去!”
她突然腿一软,后退了好几步才支撑住了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上前,这人虽然面色灰白,早已没了呼吸。
只是随着手中手电的闪过,好像有一道反光照来。
吞咽了口口水,符月看着面前紧闭着双眼的人:“抱歉,要是能逃出去我一定会找人来接你。”
她屏住呼吸,手电向下照着开始摸索起来,最终,找到了一把……美工刀。
她眨了眨发酸的双眼,捏了捏鼻子:“还有……人吗?”
……只是周围除却她的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该失落还是庆幸,她将小刀收在口袋里,用手电照着这人周围。
他的四肢被周围的藤蔓紧紧地缠绕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从墙面上长出了半个人一样。
她凑近去看,这些藤蔓跟山上最最普通的没有任何差别,只是不知为何却坚韧这么多。
如此想来,她想起了刚刚那长满尖刺的藤蔓,想着难道这鬼东西难道还有分工吗。
再次用力扯了扯墙面的藤无果后,她直起了腰,记下了这张脸,便再次向着深处走去了。
一路走来,周围出现了一具具散落在旁,歪七扭八,面目狰狞的,尸体;而还能喘气的则全都像之前那个人一样被绑固定在墙面上。
越向前走,她越觉得这里像是一个建在黑暗中的养殖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便会冒出那猩红的藤蔓将自己吸食殆尽。
此刻的她举着穿透了黑暗的光,像拿着屠龙剑的勇士。
不知走了多久,本就许久没用的手电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微闪,眼前也渐渐开阔起来。
转角处是一只四足动物的尸体,从头骨上来看像一只野猪。
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散落的尸体,从刚死不久的到已经化为尸骨的都有。那些看得出痕迹的尸体跟之前她了解到的被吸血虫吸干的血肉一样。
稍微瞄了一眼这只可怜的野猪后,她便将视线转向了这个上方开口的洞室。
只一眼,心有灵犀般的,那根成人手臂粗细的血藤便向她冲来。
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跟恐惧感让符月全身的血液倒流,心脏被冰手攥紧般骤然停止跳的,下意识拔腿就跑。
只是才刚转身没跑两步便听见了一声像用力撕开浸满水的皮革一样黏稠的“嘶——啦”声。
怔怔的转头,只见那藤蔓举着一具刚瘫软下去不久的动物漠然的看着符月。
鲜红的血顺着藤蔓汩汩的流着,好像给它穿上了一层血色外衣,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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