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和相当紧张地看向前方，尽管可以说是白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

马术也很紧张。

司机也很紧张。

一行士兵从烟雾里面走出来，很松懈地挥了挥手：“出来吧，我们不是敌军。”

三个脑袋很小心地从车门旁边探出来：“你们怎么用敌军的太空舰。”

“抢的。”队长异常淡定地回答了一声，他相当清楚，面前这几个人，简直可以用老弱病残来概括，现在即使拿着核武器按钮，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你们是……”司机率先从车门边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自己人。”队长晃了晃手上的臂章，“你们怎么在这里，还有，这里是哪里？”

“不冻港边缘。”陆锦和举起手，“我们准备去不冻港市中心。”

“我们也去那里。”队长点了点头，“你们上车吧，我们能一起去了。”

马术也想完整地站起来，可惜这个傻瓜腿软，又被荒草地的草根绊了一下，倒在地上，很狼狈地滚了一圈。

一群士兵吓得举起枪，马术搞清楚方向站起来，被一堆枪口指的差点吓尿了——

要不是这里是不冻港，湿了冻档，他绝对尿了。

“别打，这个是学生，准备去上课的。”

“小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队长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是我儿子。”陆锦和语出惊人，他差不多一个月没刮胡子，现在非常显老，况且，那是一张帅脸，还有一对澄澈的能见底的眸子在蓬松的毛发之间闪亮，几乎没有引起士兵的任何怀疑。

马术吓得已经不敢动一点。

队长挥了挥手：“舰上有汽车给我们用，走吧，第二天天亮应该能到。”

陆景恒被分配去补墙，墙面相当老旧。他举起刷子，手臂居然微微颤抖了一下。墙灰也像个老人一样，一大片墙灰倒了下来，发裂的红砖出露。

“还是老了。”他嘟哝了一句，掉落漆面的旧墙，让他想起自己的事，让他想起那个女人的事。

他的眼睛和她的一样，脸型也一样，只有那一副臭脸和臭脾气遗传了他爹。

那个女人，那天下午，害怕地看着他，就是依靠着这样的墙壁，白色的皮肤被砖红染的肮脏，惊恐地眼神，他记得非常清楚，仿佛遇见一只老虎，正在思量着是否要把她拆吃入腹。

他也想起之前沐明自信温和的样子，是纪伦和现实把她变成这样的。

一股暖流突然流过心头，这个就是他这种冷人这辈子为数不多感受到的一丝温热，他决定把她就出来，他解开了沐明的镣铐，让女人跟着他走。

出乎他意料，沐明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反抗，平静地和他交谈，平静地拥入他的怀里，平静地当上了他的妻子。

他第一次见到，原来一具行尸走肉是这样的。

他尝试着去询问沐明经历了什么，她却几乎没有回答，只是说，和纪伦吵了一架，然后触犯了基因编辑的原则，就被带进来了，就这样。

对于她的过去，陆景恒一无所知，好奇一回后就没有再问，至于她的未来，也马上被定夺。

曾经春风得意的那位少女，令他心神荡漾，但如今，他对她再也难有任何兴趣，他把她拥入怀中，也只是为了不那么孤单罢了，甚至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他都懒得去深究。

但那一天，他看到陆锦和长大了，和他母亲有几分像。

没有父亲的喜悦和欣慰，他却很奇怪地感受到一个孩子身上的希望。

两个绝望灵魂的产物居然能滋生这么奇怪的产物，希望。

但是陆锦和一脸的颓感，几乎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他却非常奇怪地感受到了希望。

上一次他感受得到，还是纪伦带着监查组在四处溢血的监狱里找到他。

他摇了摇头，像是什么自我否定，继续刷他的墙。

几个人围着坐一圈，面前烧滚的汤水，一条鸭骨头隐约闪在蒸汽中。

几个人都不说话，直到马术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几双视线扫过来，他非常尴尬地盯着天花板。上面的钢板相互碰撞，挤压，发出轻微地吱呀声，下面的履带偶尔压过什么东西，车身轻微颤抖。

鸭肉很香，肉质一定已经煮的烂熟了，马术心里想。

“吃吧。”队长拉下覆面，一张脸露出来，不冻港面孔，黑眼圈很重。

几个士兵和马术急不可耐的瓜分着锅里的鸭肉，陆锦和在发呆，队长和司机比较沉稳。

“你们怎么会降落到这一边。”陆锦和无意似地询问了一句。

“轨道问题，本来是要去首都报道的，现在是迫降到不冻港，找补给上路回首都接下一步命令。”队长把鸭腿塞进自己嘴里，“我们军舰不够，现在只能靠抢为主，顺便掠夺情报，查看他们的下一步动向。”

“纪风难道不是以和平为主？”陆锦和漫不经心地搅弄着汤料。

“是，但是他说都打起来了，那就多赢几场。”

“我们这个样子能赢嘛。”司机嘟哝了一句，“不冻港的环境越来越差了，工厂发不出工资。”

“为什么？”队长疑惑地问了一句。

“星舰把宇宙贸易线路封锁了，我们现在很难再获得这个星系以外的订单，缺少了市场和订金，现在不冻港穷的揭不开锅。”

“这么大的事，上面难道不知道？”队长质疑了一句。

“知道，但是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不冻港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军工厂，但是政府的资金也是有限的，首都的金融也是要不冻港的生产作为基础。”

马术紧张地看向陆锦和，那个家伙却平淡地吃着鸭肉，好像根本没听见。

雪落在车顶。

凌晨两点，兵车缓缓使入不冻港市中心，陆锦和披上斗篷，“祝你们顺利。”

队长突然注意到他手上的指尖泛的金光：“你是——”

身影一下飘忽在风雪中，消失了。

队长这才收回视线：“他是谁？”

“好像是不冻港之前的帮派老大。”

“是他吗？当时不是说那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然后……”士兵突然停住了，“但是他不是前一会入狱了吗……”

“别管了，快补给。”

纪风躺在办公椅上，黑眼圈遮不住的疲惫,他才二十来岁，今晚看起来却足足有四十岁。

战争，贸易，民生，全部扑街，如果不是因为他手上有基因武器，他们几乎是要被碾碎的，但如果跟星舰政府和解，他们对这里的税收不会停，反而会被报复。

而星舰上的人员几乎又没有基因编辑过，武器除了保护原本的基地，起不到什么作用。

“总督，不冻港总督发来消息。”

“讲。”纪风拿文件挡住脸，头一甩差点要睡着。

“他说要回收不冻港的舰队，打破封锁路线。”

“什么情况？！！”纪风一抖，脸上的文件哗啦啦掉下来，“但是我们现在光是守住那一条防线已经够困难的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说一定要开——”

“陆锦和他妈的胡闹！不允许！”

“陆总督说你要是不让，他就直接叛变外加和你……”助理突然卡住了。

“和我干什么？！”

“分手。”

“……我同意。”

他妈的，叛变是小事，分手是大事。

陆锦和挑了挑眉毛：“他就这么水灵灵地同意了？”

“是的。”

陆锦和指了指影像，对着那个队长发号施令：

“好，现在你们绕后封锁链，寻找到离我们最近的那个星系折叠点，但是不进去，这些船作为诱饵吸引注意力。”

折叠点就是空间压缩，方便贸易从一个星系迅速转移到另外一个星系，专门用来运输贸易的，大型的星舰根本使用不了，如果超过了运输半径，会直接被空间切割掉。

“然后我让我的人在完全相反的地方建立一个折叠点，小型商船可以跳转到地球进行贸易，让地球作为中转站，你们再出发去其他地方，然后再回来，这样就可以了。”

纪风和星舰上的人常年抓捕□□科技犯，对这种贸易手段几乎一无所知，面对他们当然束手无策，但是对于陆锦和来说，这就是个小意思。

“是。”队长虽然对这个方法感到复杂和诧异，但他是不冻港的军队，应该优先从属不冻港的长官才对。

他也才知道，原来自己护送了一路的男人，居然是不冻港的总督。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剃掉了胡子，传言是真的，他帅的掉渣。

陆锦和一屁股坐了下来，脑门一紧，他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情，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又害怕起来。

一双眼睛，在他身后死死地盯着他看。

是谁。

他背后发凉，忍不住会头看了一眼，心脏剧烈挣扎起来。

身后明明什么也没有。

马术像个大少爷一样，被不冻港的豪车送到不冻港军事学院的门口。

一列卫兵站在门口，握着礼仪枪，昂首站在寒风中，大风掀起他们的大衣，雪片静静地飘落到地面。

两条完整地超大白玉石条相互交叉支撑，立在地面上形成一个超级大三角，作为门口，地面上的灯柱把石料照亮，光滑的石面让人知道品质多上乘。

四周的广场一望无际，这里本来是预留阅兵的地方，有一个坑都是对不冻港军工的不信任。

总结下来就是十分气派。

他站在地面上，渺小的像是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