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空的某处有我的花。
——《小王子》
我叫路漫漫,你知道一个会开花的星球吗?认识一个叫陈毅的人吗?
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
在星球的某处,有我的花。
*
我和陈毅的初见是在表姐的婚礼上。
那天阳光正好,我却因为司机追尾姗姗来迟。
赶到婚礼现场的时候,我被母亲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环顾四周给我指了一桌,“那桌还有空位。”
那桌掩映在欧式花柱的花枝草叶里,我看了眼满桌陌生的人,一瞬迟疑后,走了过去。
大理石的圆桌边留下一处缺口,桌上的人聊着天,显然互相认识。
见有生人靠近,桌上的话语停了半晌,其中几人抬眼看我。
我回以浅笑,犹豫了片刻,弯下腰问空位旁边的人,“请问这有人坐吗?”
“没人。”
低沉磁性的声线落在我耳边,那人侧首看过来时,我不住地怔愣。
男人五官很浓,眉骨高挺,山根很高,眼眶有些陷落,稍稍抬眼,眼睑的褶皱落下明显的几道。
薄薄的唇角微抿着,淡出疏离,又不至于冷淡。
秋末的时节,他穿了一身黑色皮夹克,同他英气的脸极其相配,野而不痞,荷尔蒙浓郁。
大约是被我盯得不自在,他挽出浅弧,“可以坐的。”
我定了心神,垂下眼,带了歉意和谢意地低声道:“谢谢。”
他颔首,“不客气。”
我坐下以后,桌上又恢复了热谈,没打扰到他们的兴致,我也自在许多。
桌上多是叔叔阿姨,他们聊家常,我默默听着,大抵弄明白他们是新郎那边的亲戚。
突然有个阿姨对我旁边的人说:“阿毅,你老大不小了,上次那姑娘没联络,这次姑姑给你说了另一个姑娘,回头去见见。”
语音落下,桌上的人都没说话,殷切地看着我旁边。
这种家里事,我一个外人在场多少尴尬了点,心尖不合时宜地微颤,心想同是天涯被催婚人。
我没随大家看他,毕竟这么做多少有些凑热闹和侵犯**的冒犯。
“姑姑,这种事急不来,今天是飞哥的婚礼,就别说我了。”他叹出无奈的话语。
估计是反应是不太合适,女人没说话了,而是转眼对我说:“姑娘,你是谁家的啊?”
我见阿姨眼神灼灼,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我是新娘的表妹。”
阿姨点点头,又问:“做啥工作的?”
我正要回答时,一声清脆的童声响起,“路老师!”
我循着声源看,旁边男人怀里多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大而亮,带了笑意瞅着我。
“陈乐言?”
“呀,你是言言的老师啊。”阿姨惊叹。
我莞尔一笑,“是的。”
陈乐言眨巴着眼,甜甜的语调,“见到老师我好开心啊。”
我笑,柔声回:“老师见到乐言也很开心。”
我说完话,捕捉到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陈乐言坐在男人怀里,晃荡着小腿,语气骄傲地扯了扯男人的衣服,“老师,这是我小叔叔。”
我看了他的侧脸一眼,“就是你那个消防员叔叔吗?”
小姑娘重重点头,“是啊。”
对上男人黢黑的眼,我笑了笑,“之前带她看幼儿启蒙职业书的时候,她提过你。”
“嗯,我叫陈毅,是一个消防员。”
我一愣,笑道:“我是幼儿园老师,叫路漫漫。”
陈毅挑眉,“路漫漫其修远兮?”
“对。”
陈毅笑,“挺诗意的名字,不过我的陈毅不是真心诚意的诚意。”
有些意外他的健谈,鬼使神差地,我放轻了声音,问:“是耳东陈,毅力的毅吧?”
陈毅扬起眉梢,眸底划过讶异,随后点头。
回家后,我旁敲侧击地问母亲,她说自己跟新郎家也不熟悉,又好奇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闪烁其词地扯了一个理由,就钻回自己的房间。
*
时间平平淡淡地流逝,在幼儿的歌声里,在园内起落的秋千上。
最初的冲动在时间的河流里沉淀下来,我偶尔会想起他,在看见陈乐言的时候。
再见陈毅是第二年的春天,当时园里的桃花缀满枝头。
幼儿园里的一个小男孩玩耍的时候把头卡进栏杆里,左右都出不来,撕心裂肺地哭着。
见实在出不来,发现事故的老师果断打了119。
我当时负责组织小朋友待在教室,乖巧的孩子坐在教室里玩积木,总有几个不乖巧的跑外边看热闹。
我跟教室里另一个老师说了一声,就出去抓不听话的孩子。
事故地围了几个人,有幼儿园的园长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身上穿了鲜艳橙黄色救援服。
大班的李老师跟我说那几个孩子被送回教室了。
我点头示意知道,看了眼情绪冷静下架的男孩,目光落在陌生又熟悉的人脸上的时候,停滞须臾。
空心的不锈钢栏杆锯断并不难,陈毅看了眼队友的进程,笑着安抚眼睛哭得通红的小男孩说:“马上就好了,叔叔不骗人。”
见男孩抽噎着说好,陈毅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又扶着他的脖颈,以防受伤。
事故解决简单,加上救援经验丰富,救援的时间并不长。
男孩的头自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陈毅哭。
半蹲的陈毅笑着回抱,帮男孩揩去泪水,温柔地笑道:“好了,不哭了,小男子汉。”
小男孩用手背胡乱地擦着脸,哽咽着对几个消防员说谢谢。
奶声奶气的声音搭配男孩郑重其事的神色,几个消防员爽朗地笑出声,都安慰小男孩。
我看见陈毅站起身,跟园长交流了几句。
清朗的声音丝丝缕缕的跑进我的耳朵,莫名地,我想起去年去云南旅游见过的山河湖海。
撞上陈毅的目光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唇角不知何时弯了起来。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陈毅朝我微笑点头。
消防员要走的时候,小男孩冒了出来,手上拿了几支桃花灼灼的枝干,追着一行橙黄色。
等陈毅几人接过花枝,小男孩才恋恋不舍地目送英雄的离开。
之后,幼儿园又多了一个梦想成为消防员的孩子。
本来以为淡忘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我才恍然发觉一切是我天真误会。
我带着小男孩往教室走,走到教室门口,小家伙突然停下脚步,细声细语地跟我道谢,进了门。
哦,对了,刚刚那几枝桃花是我替他摘的。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多月,我想过去消防大队找陈毅,但又觉得突兀,加上工作繁忙一直都没行动。
对我来说,当幼师不累但也绝对不轻松,孩子是天使般的存在,但也避不开恶魔的属性。
刚处理完两个孩子的纠纷,我按着微疼的太阳穴回到办公室。
同事吉丽丽看我脸色不好,探过头问:“班上调皮蛋又闹事了?”
我吁了一口气,淡笑,“不算闹事,就是老矛盾。”
跟吉丽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我又出门准备组织小朋友回家。
这段时间最让我头疼的不是幼儿园的小吵小闹,而是母亲的催婚。
估计是受老一辈观念的影响,我刚入二十四岁的年纪在我妈眼里已经是恨嫁到不行。
好歹是新时代的知识分子,我对相亲这种活动极其排斥,但还是不抵母亲强硬的态度,前前后后见过几个相亲对象。
今晚这个相亲对象是医药机械行业里一个小有成就的副总,凭借他字里行间无处安放的优越感和大男子主义,我只是缄默不语。
大约是觉得我木讷,没有互动感,他最终没再说什么。
我们两人很快用完餐,我付完AA的费用,也没加联系方式便走出了餐厅。
餐厅在商场的六楼,我正纠结自己是回家还是随便逛逛,突然看到一行排列整齐的队列随着自动扶梯向上。
为首的指挥员领着队伍往同层的电影院去。
我不自觉地跟了上去,等他们入了影厅,我听见有人兴奋地低语说:“果然好看的都交给国家了,刚刚有个消防员小哥哥站在我审美点上。”
消防员三个字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看了眼一部消防员题材电影的宣传海报,买了一张电影票。
我那场电影的场次稍后,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灯骤然灭下,大屏幕冗长的广告和闪过的电影制作公司的logo后。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黑底白字的显出“一切故事据真实事件改编”。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两个小时的观影,遽然亮起的灯刺的我眼睛生疼。
我拿纸巾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擤了鼻涕。
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哭过,我自觉哭得狼狈,但感动的浪潮翻覆在心头,鼻腔的酸涩停歇不下,主宰着我的泪腺。
我走出影厅,恰好碰上观影结束的消防员,他们三三两两的聚谈,跟常人一样。
也许是观影的后遗症,我看着他们想起电影里的画面,泪意有些止不住。
只能低着头,避免看他们,穿梭在人群里往外走。
“路漫漫?”
熟悉的声音顿住我的步伐。
我抬起脸,与陈毅对上。
他今天穿了蓝色的常服,肩线笔挺的制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颀长。
白帽上帽徽和肩章让他敛了几分野性,多了些许专业和严正。
陈毅的目光在我脸上走了一遭,眉心蹙起一道峰。
我知道他这是注意到我红肿的泪眼,在他面前露出窘态,我不由得垂下眼,盯着他左胸前的胸徽。
“给你。”陈毅递过一张纸给我。
我接过纸,又抬起眼道谢。
“队长…这是欺负了人家。”
同样穿着常服的男人站在陈毅身旁,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很憨厚。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脸,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陈毅。
我尴尬地摆了摆手,满脸赧意地解释,“没有,我这是看电影感动的。”
不用猜我都知道此刻我的脸肯定比我的眼睛还红。
陈毅笑,语气有些安慰,“你不用跟他解释,上次执行任务就没打招呼。”
我怔了怔,有些呆愣地说:“没事。”
陈毅看了我几秒,忽地笑,“要集合了,我先过去了。”
我晕乎乎地答了一声好。
晚上,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突然发现有一个好友申请。
我点进去,注意力牢牢钉在“陈毅”两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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