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末班的公交车窗户上淌着瀑布般的流光。

车停靠站点，微弱的惯性里，陈毅缓慢地睁开眼，眸色冷淡。

他喉结微动，咽喉依旧是疼痛伴着时有时无的痒意。

白色口罩里闷着滚烫的气息，潮重的让他有些难受。

混混沌沌的意识里浮起不久前去医院，与救命恩人李叔的对话，陈毅不免有些烦躁。

他看着窗外的街景，才转过脸看车厢前方。

这个时间点的人少，上来的是两个女生，目光触到熟悉的蓝白校服时，陈毅不易察觉地挑眉。

路漫漫刚投币转过身，一抬眼就与后排靠窗而坐的男生撞上视线。

男生穿着纯黑的T桖，大半脸罩在口罩下，锋利的眉眼露在外面，眼神冷淡又犀利，利落的板寸衬得他多了几分戾气。

路漫漫怔愣片刻，下意识垂下眼错开视线，脑子里却依旧停留着男孩的那双眼。

陈毅见女生碰了针似的慌忙，无声地冷嗤，重新阖眼假寐。

耳朵里却跑进女生压低声量的对话。

“漫漫，语文老师训你够晚的。”

“今天算早的了，好几次我都坐不上公交呢。”女生声线清软，含了淡淡笑意，语气很是知足。

“也是服了你，早了几分钟就满足了？说真的，你是怎么做到写作文总跑题的？”

女孩自己似乎也不太理解，闷闷地说：“如果我知道的话，那也不用隔三差五的被老师叫去。”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滋啦一声，陈毅又听见女生说：“先把这本作文大全看了，老师让我看题抓中心，然后再看人家怎么写。”

“哎，这是什么？”女生的同学好奇地问。

陈毅倏然睁开眼，两个女生坐在近后车门的位置上，都背对着他，只不过刚见他吓得像白兔的女孩现在侧身坐着，从腿上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女孩皮肤很白，冷冷的光打下去，白的有些晃眼。

偏偏长得又是秀眉杏眼，婴儿肥脸上挂着柔软的笑，更晃眼的很。

她拿着书，笑着对身后的同学说：“就《小王子》，今天在学校书店买的，打算看看。”

“看这个干嘛？”

女生眉梢一抬，“长见识，提文笔。”

同学点点头，“哦”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地模样。

女生解释：“老师说我文笔也不太行，得多看看书，多积累，我看着这本书挺薄的，又出名就买了。”

同学笑：“那你会看吗？老师说的都是老生常谈，道理都懂啊。”

女生抿了抿唇，语气笃定，“我会的，总得对得起语文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接着是女生捏着嗓子的模仿：“路漫漫啊，你得多积累点素材，就拿你名字来说，‘路漫漫其修远兮’，积累这一个句子适用坚持、毅力好几个主题呢。”

女生煞有其事地点头，“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同学听了笑得乐不可支。

陈毅眉梢轻扬，隐在口罩之下的唇角延起浅弧。

女生指着封面上给凑上前的同学看，“我挺喜欢书封上的这句话。”

陈毅听见叫路漫漫的那个女生字正腔圆地读着

——‘如果有人爱上一朵花，天上的星星有亿万颗，而这朵花只长在其中一颗上，这足以让他在仰望夜空时感到很快乐。他会告诉自己：‘在星空的某处有我的花。’

女生同学感叹，“虽然不是很懂什么意思，但真挺浪漫的。”

路漫漫点点头，踌躇满志地说：“是啊，我打算这几天就看完它。总得不辜负一些人的。”

“行，你加油。”

陈毅笑了笑，侧过脸看窗外，色彩斑斓的霓虹缀在黑色的天幕里，像极了晚星。

尘嚣之后有晚风过境，彼时星球有花初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