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舒州还没有接到师姐的信,也见不到小黑炭的影子,期间几人有远送信纸,但都无太多回音,几人有些神色恹恹,文不回尽量给他们些调动心情的时间。
好在少年少女心思移得快,在文不回透露师姐另有大事后,有所好转。
舒州是富裕之处,白天车水马龙,熙攘往来,十里绮罗风自香,晚间亦是夜桥灯火连星汉,相比之前的西水,当真是天有九野,判若云泥。
更让他们觉得落差大的是这的仙守台,虽然大,但修筑得实在简单,选的地方也偏,连台上仙家宗门牌也落了不少灰,也少见游历的散徒,有些地方连灯都没有上,碧虚这一路上被文不回看着,习惯的有事就挨着他,走过不见光的那段路时就离他近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思,转变总是悄无声息的。
文不回可能察觉到了,点了符,“这段路不长,过了半月墙就亮了。”
这时候谢九如就问了,“我看这舒州富甲一方,怎么这院子修得这么破落,我竟然开始想念那暴力兔舍长了。”
“我看你是被它蹬得少了。”林迢迢虽然挨得少,但是挨那一下可疼了,笑着逗他。
碧虚:“下次要带着它,我会先穿锁子甲,我不想师姐再为我担忧。”上次和谢九如偷跑去村里买香膏晚归,就被它蹬出淤青,可能下脚有些重,林迢迢都担心他们肋骨会不会断。
谢九如一听,暗骂他臭小子。
只有文不回淡淡地将他疑惑解开,“舒州安稳,民康物阜,法成令修,而修者不在少数,大多数人也基本会点术法符箓,求得少了,信的也就少了,这地方就渐渐没落,比不上其他地方的,不过好在这里很大,你们斗法不用顾及。”
“那师兄会和我切磋吗?”碧虚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文不回肯定答应他,“可以,那就定在后屋那块地后面,正好,也给你们两天休息时间,看看这偌大的舒州城。”
可能因为上次挨了训,这次谢九如和碧虚玩得很有规矩,从城头逛到城尾,不逗狗,不喝酒。
“你说师兄是不是另有深意,让我好好观察一番,然后再出手试探我们,”谢九如见他还在整理他买的一堆药,头也不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爱囤积药品,就戳他,“而且迢迢最近十分刻苦,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要是师姐知道你这样恶意揣测她,估计扇你的巴掌就不是香的了。”碧虚觉得他老是妄想,每次被扇都要笑,而且还悄摸和自己说那是香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语言从谢九如的口中吐出来,“啧啧,她扇别人才不带香。”
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收拾收拾,碧虚觉得还不如找师兄切磋,一时又担心师兄留手不尽全力,宽松自己,学不到东西,一时又担心师兄下手自己招架不住,让他觉得自己修习不认真。
一早他就去寻他的师兄了。
碧虚少有的纠结在与文不回对战的那一瞬烟消云散。
晨光熹微,碧虚有股子认真的狠劲,长剑挟风,长驱直入,他的剑气一向快而勇,年轻气盛,出剑初寻着一些刁钻的角度,最后要落在他人面门之上,几次堪堪近身,又被文不回步退袖挡,讨不到好处。
等碧虚再一次收剑时,文不回变了法突然一脚扫去,想着上走还能往下还击,没料到速度不及他,腾空之时又受他一掌一脚,两人距离拉开,抬头只见文不回双指夹符,眼里有笑,好像包含了很多赞许,碧虚看着他,莫名背后一凉,在那张雷符术法达到顶峰前,祭出剑身横挡与身前,被冲击得身形不稳,连连后退,没等一切烟消云散,在雷光之间看见了文不回穿梭其间,眼边被残留的电光照亮,黑发与其相交缠。
文不回是存了打服他的心思,指间符纸变得坚硬如铁,近身划过,破衣断发,凌厉得像一把剑,像碧虚手里的那把。
碧虚深知一味抵挡并不会给自己争取来优势,可现下也没有让他还手的空隙,被对方压制得感觉并不好受,好在文不回不是会逗人的人,并不让他心里难受,单纯地是在身体上,偶有几次还手也通通无功而返,越打,胜负心越上来,渐渐地,杀气就显了上来,红眼时少年手中剑出鸣音,惊啸而来,文不回符走龙蛇也并不再近身,千万符光化雨。
这一剑,碧虚有几分气弱单跪着依仗撑那把入地三分的剑,不想就此认输,又捏着股劲想挡下文不回的来势汹汹。
一时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文不回竟被震到,等气退尘散,见碧虚躺在地上,笑出声来,他问他,“笑什么?”
“师兄好厉害,”碧虚翻身坐起来,瞅着他笑,“我差点就想认输了。”
文不回先打他后脑勺,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不是仇敌,要打得你死我活,认输也不丢人。”
碧虚刚才看他意气风发,现下自己累如老牛,他倒是神采奕奕,顺势就靠在他身上,嘴里嘟囔着,好累啊,师兄。
文不回给他喂了药,大补全丹,“那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碧虚想着作战后自省,又提了嘴要他教教他的事,在剑术这一块背靠师姐,那符箓这块努努力,也想依仗师兄,文不回说,“你剑术颇有师姐之韵,只是太过鲁莽,不过在蛮力一块你也算独具天赋,我的符箓之术如同你看到的那样,谨小慎微,你要我给你教诲,怕是要吃点苦头。”
“我向来习惯吃苦的。”碧虚称得上说话的好手。
文不回哪会给他真苦头,只想让他多点耐心,现在听说出这样的话真不知道算是什么样的心情,怜我门前雀,短羽带常泥。
回去拿两本经义给他读,是自己批注的,带着心得想法,可能会好理解得多。
碧虚又安静了许多,白天仿佛一心扑到书里去了,文不回偶尔和他一块,不太理解的就现时给他讲讲,晚上回去就和谢九如悄悄研究鬼符,谢九如有时候很奇怪他怎么进步飞速,总是刨根问底,碧虚就会很骄傲地告诉他自己有小灶。
几人像在西水那样,只是碧虚出去得少了,留下和文不回守牌,美名其曰怕师兄一个人应付不来,谢九如一眼看穿,不过是想多吃小灶而已。
林迢迢和谢九如一同在外匡扶弱小,只是这弱小未免有些太小了,幼童争抢,老人盲走,最大的弱小还是济慈堂的鳏寡孤独。说与文不回听,文不回会夸赞他们日行一善,也宽慰他们不要心急。
如此早出晚归,仙守台寥寥无几的仙守也不顾他们,该如何享乐就如何,该如何清修就如何。
这样的时间恬静自然,最容易迷惑人心,原以为就这样日子就这样过去,等师姐回来就另寻他处,难料一位故人寻上门来。
来人声音婉转,带着帷帽,身边跟着人,一进来问了接牌有哪些人,听完就揭牌,那日只有碧虚在,她指明要见文不回,“我求文公子有事。”
碧虚也没太多注意,只以为她是一般的求助,只是久仰师兄名号而已,“和我说是一样的。”
“小公子,不一样的,我不信你,”她已经自顾自地坐在客座,“我等他回来,两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碧虚一下就抬起头来,因为是女子没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只能悄悄观察一番,体态端正,手指无茧,衣料看不出来,应给不便宜,有些刺绣繁复,一时拿不准什么关系,也就不多劝,那就等着吧,“师兄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不必对我好奇打量,我等着就好。”她又叫了边上的人拿了银子来给他,满满一袋。
碧虚也不多说,两人苦等到下午才见文不回缓步归来,女子先碧虚一步起来到他面前,打开帷帽,身后的也急匆匆跟上,“文公子,好久不见!”
眼前的女子明媚如阳,文不回见她眼上点痣就想起来她,“泗娘?”
“嗯!真好,公子还记得我,”泗娘喜上眉梢。当年在泗水河,文不回从河妖口下救下的女孩,转眼一瞬几年而过,她却仍旧和小时候一样。
碧虚站到他身后,提醒是揭牌的人,文不回让她坐,泗娘一坐下来就欲语泪先流,“多年不见,一见便要求文公子,实在对不住,想问公子近况如何,却还有更急切的事。”
说着说着竟然要跪到地上,边上的人眼疾手快就想先扶起来,泗娘执着地磕了一个头,“公子恩情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却还要再麻烦您,实在对不住。”
文不回自然是体贴的,世上众生苦,无人置身事外,“若不帮你们,我修这一身术法作何用?”将她扶起来,交给她边上的女子,“按规矩来,你不要这样伏低。”
“我不信别人,两年前我走遍舒州,无人敢查此事,反而将我收拾一顿,我要查的这事,事关李师,我知道您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开口您就会帮我,但这李师是舒州梧平县令幺儿。”
“直言。”文不回表示他无谓。
“他李师杀妻背德,草菅人命,”
泗娘这暗中调查却被多方阻挠,此时已然泪流满面,咽下眼泪,继续说,“七年前我在红袖楼结识好友郑娘,五年前郑娘在与李师相识不久后被赎出红袖楼,成了他的外室,安居在玉水山庄,育有一子,三年前李师丧妻,将郑娘抬入府中,之前我与她联系都很密切,不曾断绝,到此,她与我渐渐断了往来,半年后寄来一封信,信中郁郁寡欢却未多透露,打听到她府中被暴虐,想救她出来,被她拒绝,或因孩子,或因无法,我气不过就晾了几天,再想找她就无果,过了三月她寄来一封信,信中透露她曝尸荒野,就去翻她尸体,那之后我就再无她消息,去李府也被打出来,后来就传出她与别人通奸,李师杀妻证道,修成**。”
似乎又说不下去,激动起来,“郑娘怎么可能和他人通奸!她了无依靠,视我与那个狗杂碎为亲人,那个狗杂碎于她而言更是溺水之时的浮木,怎么可能通奸!她从别处流落到这,好不容易有了家,怎么可能会这样!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有那李师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他,不然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找不到郑娘!”
最后几句撕心裂肺,见她激动得呼气喘急快要背过去,文不回连忙给她顺,点了几个穴位,按着人中,“没事了,没事,我们会帮你查出来的,会找到郑娘的,泗娘吸气。”
碧虚也给她倒了水,屋外起风,凉意吹不散她的愤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