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沈予薇脑子里闪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林景琛也没有立刻开车,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以某种节奏轻轻敲击,十分有耐心地在等着她。
他在等什么?
沈予薇更紧张了,放在膝头的手指在裙子柔软的料子上紧张地反复揉捏。
狭小的空间,似乎有微妙的气氛在扩散。
沈予薇贴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心脏的跳动却不似她面上的平静。
终于,林景琛敲动的指尖蓦地停住,安静的车箱内只有交错的呼吸声,沉厚的男声在身侧响起:“安全带。”
沈予薇清澈灵动如幼兽般的眼眸里顿时被慌乱与震惊填满,极其繁忙地摸上安全带,甚至第一下都没有扯出来,口中应和:“哦……哦好的。”
引擎轰然发动,林景琛目视前方时,嘴角勾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只是彼时沈予薇正尴尬地扭头装作看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
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乌龙?
明明林景琛一直都很绅士啊,为什么她会对他有那么奇怪的推测?
一定是昨天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影响了她的思维。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林景琛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沈予薇的异样。
路过一个打着“银河杯”广告的灯牌时,他开口道:“银河杯的决赛就在下个月末,你的‘荒芜’还没有开始制作,V的身份又不便公布,为了保密,我把从银河抽调的临时团队约在了我家。”
“这样啊。”沈予薇听完后更加愧疚,果然林景琛就是一心为了工作。
她的设计图虽然已经完成,但后续成品完工前,她需要和珠宝工匠、供应商频繁地沟通调整,同时又不能走漏风声被齐兆明和孟清妍知道。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没有比林景琛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林景琛家也在银屏水光,甚至跟沈家父母给她买的那套相距没多远。
进门后,沈予薇在心底感慨:好标准的样板间。
米白色调的售楼处标配,甚至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总的来说:干净简洁却不像个家。
非常诡异的贴合外界对林景琛的评价。
冷血的工作机器。
林景琛跟在她背后像是看穿了她此时的想法,解释道:“我不怎么在这里住,一般都住公司旁边的罗博丽公寓。”
“这样啊。”沈予薇点头,好奇地打量空荡荡的别墅,好像并没有其他人。
“我跟团队约的是下午三点,这会儿他们还没来,”林景琛带着沈予薇在里面转了一圈熟悉环境,“反正我也不回来住,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在这里住下,这样也方便他们找你。”
“啊?”沈予薇接过林景琛递过来的柠檬水,“住这儿?”
林景琛笑道:“工作室还没有完工,你可以就把这里当做临时办公场所,或者员工宿舍,等银河杯结束再说。”
沈予薇这几天跟他也更熟悉了几分,开玩笑道:“林董财大气粗,员工宿舍都是这个档次的啊!”
“不啊,”林景琛浅笑着喝了口柠檬水,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松开了衬衫顶端的纽扣,吞咽时凸起的喉结耸动,星星点点的水色还残留在淡色的薄唇上,神色慵懒,“要看是谁。”
虽然知道是对自己专业的肯定,沈予薇还是被这话小小地击中心脏,默默挪开眼睛,咬着玻璃杯沿轻声道:“那好吧。”
……
下午和团队的沟通十分顺利,一方面,大家都足够专业,另一方面,不知是不是林景琛亲自压阵,整个团队在面对沈予薇时都有种小心翼翼的敬畏感。
让她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感觉。
晚上七点半,林景琛和珠宝制作团队一同离开别墅。
沈予薇倒在沙发上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终于打电话给小破公寓的房东商量好了退房的事宜。
她是这么想的,明天就先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放在林景琛这,趁这段时间把隔壁自己的别墅收拾出来,到时候直接搬过去就好。
结果第二天她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公寓好像进了贼。
门锁有明显被撬的痕迹,公寓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却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
因为确实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这里也就是她睡觉的地方。
沈予薇望着满屋狼藉皱眉。
没丢东西,所以她也只是联系房了东说了下情况,并没有报警。
简单地收拾了衣物用品,沈予薇拖着行李箱出门。
刚出楼她就觉的有些奇怪,总觉得有人跟着她,可是一回头又什么也看不到。
此时正值中午,小区里不见人影。
秋日萧瑟的气息已经浓厚起来,连太阳的温度也不是很明显,遍地飘落的干枯树叶冷不丁踩上就会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沈予薇浑身发毛,拖着行李箱几乎在小区里跑起来。
小区大门就近在眼前,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啊!!!”
沈予薇尖叫着抱头蹲下。
黄特助站在她身旁满脸疑惑地喊道:“沈小姐?你怎么了?”
沈予薇这才抬头,眼底已经沁出水雾,看清眼前是黄特助后脸上才逐渐恢复血色:“是黄特助啊,吓死我了,刚刚是你一直跟着我?”
黄特助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担心地指着远处停着的车子道:“您没事吧?您不是发信息给林董说来收拾东西?林董怕东西太多您拿不了,就让我过来的,我刚停好车。”
沈予薇这会儿腿还是软的,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身后,刚刚绝对有人跟着她。
黄特助察觉到了不对,忙问道:“沈小姐是遇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吗?”
沈予薇摇摇头,只要黄特助知道林景琛就必然知道,反正她以后也不住这了,多一个人担心也是没有必要,开口道:“没事,走吧,麻烦黄特助了。”
“沈小姐太客气了。”黄特助也没有再多问,拎着行李箱带着沈予薇离开了小区。
车子平稳地驶出,逐渐看不见踪影。
花坛后,一个带着鸭舌帽的黑衣男人缓缓起身,神色阴鸷地盯着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车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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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心投入在喜欢的领域,时间总是飞快。
几场秋雨落下,窗外的树叶已经落了几茬,风中隐隐透过浸透衣衫的寒意,手中的冰饮也逐渐被热饮所替代。
十一月底,荒芜的制作接近尾声,多亏了林景琛的大力支持,这件即将完工的珠宝比想象中还要光彩夺目。
沈予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带着这件作品出现在银河杯的决赛现场了。
不过她最近其实很少看到林景琛,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和合作了一个月的工作团队已经熟悉,偶尔听他们八卦时沈予薇逐渐隐约嗅到了些非比寻常。
林景琛最近频繁和朝凌的郑总见面。
似乎要联姻。
沈予薇又想起咖啡店里林景琛对于婚姻不清不楚的态度,明明他自己也选联姻,怎么她相亲的时候林景琛就颇有微词的模样。
宋尔雅最近也没在京市,刚回国没多久的沈予薇连约个人逛街吐槽都找不到,百无聊赖的她正打算自己出去溜达溜达却忽然被沈母的一个电话叫回了老宅。
沈嘉晟要订婚了。
这个消息好像在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上次还在空中花园遇到他和苏琦若相亲,难道这就要结婚了?
沈予薇带着几分好奇回到了老宅。
自从沈老爷子生病住院后,老宅就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了。
不过沈老爷子最近病情稳定,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只要不劳心劳力,康复指日可待。
四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沈予薇一进餐厅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辛家兄妹。
沈嘉晟要联姻的对象就是康达辛家的女儿,辛安。
辛家兄妹父母早亡,康达一直是由他俩运营的。
准确的来说,是由辛安运营的。
沈予薇对这位传说中手段凌厉的女总裁十分感兴趣。
对她选择和沈嘉晟结婚的原因也很感兴趣。
“薇薇回来了,快坐吧,安安啊,这是嘉晟的妹妹。”沈大伯母余青青今天打扮地十分雍容,满脸笑意地向辛安介绍起来。
“你好,我是辛安。”辛安起身礼貌地和沈予薇打了个招呼。
沈予薇笑着回应,发觉辛安和自己想象中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她确实有种杀伐果断的干练感。
不一样的是,她长得十分娇小秀气,短发微卷,笑起来还有些孩子气,反差感拉满。
但她的哥哥辛睿却跟她相去甚远。
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打量沈予薇的目光也略显猥琐,要不是辛安在桌下用细高跟直接扎在他脚背上,他的眼神估计还会继续汇聚在沈予薇的胸口。
饭桌上,沈嘉晟对辛安十分体贴,但两人始终有种相敬如宾的疏离感,听说他们就见了三面,辛安就同意了联姻的事。
沈予薇自己也尝试过相亲,自问是做不到这样的。
饭后在玻璃花房里消食赏景,沈予薇遇到了同样跑出来透气的辛安。
沈家的玻璃花房里种满了各色的玫瑰,那是沈老爷子最喜欢的花,株株都长得枝繁叶茂,快有一人高。
娇艳的花丛中,沈予薇看到辛安指间夹着一支女士薄荷烟,悠然吐出一口烟雾,她见到沈予薇过来,也没有什么被发现的惊慌,十分大方地问她道:“要来一支吗?”
沈予薇摇头,她不抽烟,但见过不少抽烟的女设计师,却没见过姿态这么狂放与美感并存的女士。
她一下子知道了该怎么跟辛安个类型的人打交道,于是直白道:“你为什么同意跟沈嘉晟结婚啊?”
辛安望着她笑了,浅浅两个酒窝灌满了洒进来的月光:“因为合适。”
沈予薇依旧不能理解:“婚姻……只要合适就行吗?”
辛安笑着捻灭了香烟:“看来沈小姐是相爱论的赞同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在意‘相爱’这个事情的,对于我来说,合适就行,沈嘉晟就是非常合适的人选,我又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再去寻找呢?”
“可是也可以选择不结婚啊。”沈予薇语气非常的和缓,她只是在陈述自己的疑惑。
“看来选择沈家确实没错,”辛安笑着走近她,“沈小姐被沈家保护的很好,所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需要用其他东西交换,婚姻也是可交换的重要物资之一。”
辛安这话沈予薇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她又问:“那你满意交换到的东西吗?”
“满意啊,”辛安淡淡道,“沈嘉晟懦弱又容易上当受骗,没有经商天赋,但沈家家风正,婚后不会对我的康达下手,如今沈家有难,我愿意替沈家暂时管理联发,换取后半辈子的安稳靠山,不赚吗?”
辛安见沈予薇听得瞠目结舌,觉得还蛮有意思的,耸耸肩又补上一句:“我就是这么跟沈嘉晟说的,他也同意了,本就是交易,大家敞亮一点,以后日子才过的顺畅。”
只见了三面,辛安就把沈嘉晟乃至整个沈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甚至敢拿婚姻做资本来完成这场豪赌。
沈予薇都有点佩服她了。
辛安见沈予薇还沉浸在被新理论冲击的余波中,拍拍她的肩膀轻松道:“纯利益的交换的婚姻其实也挺好的,你也可以试试。”
沈予薇眼睛瞪得滚圆:“?”
“逗你呢!”辛安笑得欢快,“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逗你玩特别好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人欺负你就跟姐姐说。”
“辛安,该走了!”
正说着,辛睿站在门口喊辛安,看到沈予薇也在,眼神又飘飘荡荡地缠过来。
辛安直接挡在沈予薇身前道:“把你那恶心的眼神给我收一收,如果被我发现你把歪心思打在沈家,我就立刻停掉你的卡,把你扔菲国去。”
辛睿烦躁地一挠头,也不看沈予薇了,嚷嚷道:“你就会拿这个威胁我!”
“沈小姐我们先走了,”辛安扭头跟沈予薇微笑道别,踩着细高跟朝他走过去,轻飘飘道:“那你犯一次啊,犯一次我就不拿这个威胁你了。”
沈予薇听得抿嘴一笑。
辛睿跟在她后面不满道:“我又不是个傻子,你到时候就真把我撵出去了!”
辛安冷哼:“知道就好。”
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沈予薇又在玻璃花房坐了许久。
月色正浓,四处飘荡的玫瑰香气随着清风送入鼻腔,明明都是玫瑰,但层层叠叠涌来的香气却也能品出不同种类的细微差别,实在是蛮奇妙的感受。
纯利益的结合?
只要合适就可以?
沈予薇望着玻璃外皎洁的月亮思索。
脑海里风铃声晃动,林景琛那句低沉的玩笑忽然清晰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
沈予薇咬着嘴唇始终得不出个答案。
当晚她也没有留宿老宅或是父母那边,而是让司机送她回了银屏水光。
只不过她和司机都未发觉,车子一路驶进银屏水光时,有一辆悄悄尾随的黑色大众不甘心地停在了安保严密的别墅区外。
许久才重新发动离开。
……
在林景琛这住了将近一个月,沈予薇还真的是有点习惯了。
洗漱完毕后,沈予薇忽然听到门口有车辆停靠的声音,顺手撩起窗帘站在窗边看了一眼。
下车的除了林景琛,还有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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