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屿嗜着笑从睡梦中幽幽转醒,喷香的鸡汤把人唤回现实中。
“奶奶,煮什么?好香。”他跻拉着拖鞋走进厨房。
奶奶正在搅拌往肉馅里倒芝麻,“熬鸡汤呢,快洗手过来包馄饨。”
“好。”
两人合力把那包馄饨皮都包完,一半煮了鸡汤馄饨,一半冻起来。
饭后两人沿着田埂的柏油路消食,村里面的人看到简星屿笑着跟他打趣现在长这么高啦,不能躲在斜坡下面偷吃冰棍了。
简星屿笑着连连求饶。
回到家洗漱过后,奶奶拿了一盒光盘出来,“星星啊,你上次回来说的是这套电影吗?我之前去问文娱委那个小姑娘,我也记不清叫什么名字,就跟她说小方少爷,还有火场什么的,嘿,她真就给我找出来了。”
“之前镇里放映队的人下来送了一些光盘,其中就有这个,叫《洋装与长袍》是吧,她送了我一盘,还教我怎么看,按这里推进去就可以了,好简单的。那小伙子是挺帅的哈。”
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按开老旧的DVD机。光盘放久了有些卡顿,嗡嗡的水花持续了十多秒才开始播放,熟悉的片头响起。
简星屿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里面穿着西装三件套跑出来的小少爷。
记忆里模糊的形象变得清晰,废旧教室里面的男生的脸与方小少爷还有温煦泽的面容重叠起来。
怎么会忘了呢?
明明是那么戏剧性的相遇,明明还那么心跳加速地看着上半张脸对视,怎么会没认出来呢?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简星屿定定地看着不时泛水花的电视屏幕。
“我们之前见过吗?”
“你说呢。”
“什么时候呀。”
“你自己想。”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温煦泽一直都记得他。
他从头到尾认真地把电影又看了一遍,奶奶年纪大了熬不了这么久,早早进去睡了。简星屿把光盘收好,把DVD机的电源关上,捏着手机走出去。
“喂,温煦泽。”电话拨通之后,他缓慢开口。
“到家了吗?”
“嗯。”他说,“我想起来了。”
“什么?”
“静慧楼312教室。”
他顿了顿组织语言,温煦泽也默契地没有说话。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以致于与温煦泽的初遇在他脑海里面被打上封条埋藏在深处。
他对爷爷奶奶出柜后,不仅没有遭受质疑与抨击,还收到了爷爷奶奶的祝福,让他一时之间飘飘然。
第二天回到家,恰逢他的生日,李岚在街口买了个甜腻的水果蛋糕。
吹过蜡烛后,他看着爸爸妈妈的笑脸,说:“爸爸妈妈,我有事情想告诉你们。”
“我们也有事情要宣布,星屿先说吧。”李岚笑着说。
简星屿看了看简志成,又看了看李岚,“我有喜欢的人了。”没等他们回应就接着说:“是个男生。”
“什么?”
温馨的气氛瞬间消散,李岚脸上的笑意褪却,眼神严肃地盯着他看,似乎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说谎的证据来。
可惜没有。
简志成见情况不对,忙推着他回房。
山雨欲来的架势把简星屿吓到,他忙不迭地朝房间里面走。此时,李岚站起来把他拉住,指甲在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什么叫喜欢男生?解释清楚。”黑得可怕的脸让简星屿心头一跳。
简星屿忘了自己磕磕绊绊说了什么,只记得李岚疯了一样打骂他,他站着一动不动地挨着。但是她突然把战火引到简志成身上。
“我就说别人的孩子养不熟,你非说要给你们家留个后。是我不想怀孕吗,要不是为了帮补家里去化工厂工作,我哪里会怀不上......哪还要去抱养个孩子回来当自己的儿子,别人不要的肯定是从小就有毛病的......”
后面的话简星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呆愣在原地,灵魂好像抽离出去。他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悬浮在屋顶看着这场闹剧。
李岚打他的时候他抬手挡了一下,然后李岚就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到木柜上。
尖叫声、脚步声、鸣笛声相继响起。
李岚小产了。
从化工厂下岗以来,她一直细心调理身子,难以下咽的花胶鱼肚都能不加任何调料直接蒸来吃。好不容易怀上了,还未成型就流产对她打击很大。
简星屿默默淌着泪收拾行李回校,简志成把他送到高铁站,给他一张卡,让他暂时先不要回家了。其实他在李岚的病房外听见她说让自己滚出去,让简志成回家就把他的东西都扔掉,不知道有没有沾了他的病毒影响她的孩子。
国庆假结束,简志成要回去上班脱不开身。于是让奶奶上来照顾李岚。屋漏偏逢连夜雨,爷爷一个人在家突然摔了没人知道,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发臭了。
简星屿回校刚放下行李,马不停蹄又买了票回去。
但是所有人都把他拦在门外,简志成说:“你走吧,不要回来了。”
他把卡留下,转身离开。
蒙尘的记忆重新翻开呛得人鼻酸,他吸了吸鼻子,说:“回去之后我有话要对你说,温煦泽。”
“好。”他又说,“不能现在跟我说吗?”
简星屿说不行,“我想当面告诉你。”
“好。”
第二天起来,简星屿帮奶奶把院子里的杂物间的塑料棚加固,奶奶坐在一旁用他买的收音机听曲,顺便和他打趣。
“星星怎么这么能干啊,奶奶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简星屿弄好后顺着爬梯下来,然后搬了个小矮凳窝在她身旁用小火炉烤鱿鱼,他笑了笑,“那我不去上学了,每天在家陪奶奶。”
“那不行,还是学习重要。村委那里都贴着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知道了奶奶。”他把烤好的鱿鱼撕成一条条方便入口的形状,端着不锈钢铁盘凑在奶奶边上,轻轻地说:“奶奶,我想去看一看爸爸妈妈。”
奶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一口气,“你妈妈她...年前刚生了个小妹妹。”
“哦这样啊......那我就...先不去了,他们一定很忙呢,”他说,然后又低下头去烤海苔,炭火有些熏,把他的眼睛熏得泛红。他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豇豆拼命地睁大眼睛,妄图把眼里的雾气逼走。
他真的没有家了,回程的路上脑海里面一直浮现着这个事实。
在小渔村呆了三天,走之前他加上邻居和小卖铺的小李的微信,各自给他们送了些礼物,拜托他们平时帮忙多来走动看一下奶奶。又给邻居的婶婶一个大红包,让她每天常来跟奶奶说话。
张婶婶对他一通训:“我晓得咧,你这小孩子怎么回事,把钱收回去,我不要啊。”
简星屿好脾气地应着,走的时候悄悄把红包给了张婶婶家的小丫头拿回去。
飞机平稳地在南城降落,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他迫不及待地往枞越公馆去。
屋内静悄悄的,厚重的窗帘全都拉起,只有小黑的鱼缸泛着淡淡的蓝光。
他跟温煦泽说了今天回来,但是本来说的是明天才来他家找他的,不知怎么的他想见温煦泽的阈值达到了最大,以致于忘了提前跟他讲。
简星屿掏出手机给温煦泽发了条消息。
嘀哩嘀哩~
声音在灰白的墙后传来。
简星屿伸手在书架上按下开关走进去。
他之前睡的房间灯光大开,床上的被褥微微隆起,温煦泽躺在上面,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抱着他的枕头蜷缩着,呼吸平缓地睡着了。
简星屿抱着腿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抬起手虚虚地遮住他下半张脸,浓密的眉毛,立体的眉骨山根,一如记忆里因为过度呼吸而剧烈抖动的眼睫。
“回来了—”
睡梦中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深沉的目光慢慢聚焦。温煦泽抬手抓住横在虚空中的手掌,空调房里面有些凉,他握着手揣进被窝里轻轻重重地揉捏按压。
“嗯...回来了。”
四目相对,简星屿低下头,用额头敲了敲他的脑袋。
“怎么这个时间在睡觉?”他靠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说:“要变成大懒虫了。”
温煦泽哈哈地笑出声,“嗯,变成大懒虫了。”又说,“简星屿扣两分。”
“哪有这样的。”他咕哝着,“那我只剩下68分了。”
“那你好好努力。”
“要怎么努力呀,可以给我一点提示吗温煦泽王子大人。”他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像是哄骗的语气,说得人耳根子直发软。
“嗯——”温煦泽拖长语调像是在思考,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自己想办法。”他按了按简星屿的掌心。
“好吧。”
晚上,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影片是温煦泽选的,一部爆米花搞笑片。禁不起严谨的逻辑推敲,但胜在导演的拍摄手法有趣,人物饱满,打发时间最合适不过。
简星屿悄悄往旁边挪过一点,又挪过一点,距离一个抱枕的时候停了下来。
“温煦泽。”
“嗯...”
“你怎么不告诉我静慧楼的人是你啊?”
温煦泽侧过脸撇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看,“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想起来。”
“你一开始就记得我吗?特意来找我组队的?”
温煦泽不答,抬手捏他的脸颊让他转回去,“专心看电影。”
“告诉我嘛。”他双手抓住温煦泽结实有力的臂膀,跪在沙发上,直起身微微往旁边倾斜。脑子里面突然又有了别的点子,站起来跑到沙发后面。
讨好地给温煦泽锤背捏肩,半个身子靠在沙发背上,问:“现在有加分吗?”
温煦泽像个大公无私的判官,目不斜视地说:“没有。”
他又卖力一些,“这样呢?”
“太重了。”
“哦。”他把力度放轻,“这样力度合适吗?”
“还可以。”
睡觉前简星屿偷偷摸摸地溜出房间跑到厨房,上次他把纸叠的玫瑰放在烤箱里面,还没等温煦泽发现就忍不住拿出来送给他,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
把东西布置好,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
第二天,简星屿对着餐桌上的鸡丝面直皱眉。
“不想吃面?”
简星屿默默摇头,咬了两口面条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每天早上都烤吐司、烤薯角、烤小番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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