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什么你抱!徐卫彪一眼瞪去,张鹏立马闭嘴。
“看来是没得谈咯。”郑琨迅速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并将枪口对准汪正民,“我知道外边都是条子,你的好儿子汪磊已经带人把这里围了起来。我告诉你,我来不只是为了那些货,我还要当着那些臭条子的面、当着你儿子的面亲手了结你,我要让你们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
徐卫彪见势头不对,立马把刚才叶茫塞到自己手里的半块砖头扔出,十分准确地砸中郑琨的手腕。
郑琨警觉成性,被砸后仍未丢掉手枪,忍痛喊道:“T仔!点火!”
T仔抓出一捆炸药迅速点燃并朝对面一扔,然后转身同琨哥一起逃走。
“砰——!!!”
守在殡仪馆外的警察闻声闯入。
炸药引爆时徐卫彪护住叶茫奋力跃向远处,地出溜则眼疾手快地拉着张鹏往门口蹿去。
汪磊跑进来挥开满屋硝烟不停寻找,却没有看见汪正民,只看见角落里的徐卫彪和叶茫。
“彪子!”
“我没事!去追他们,往火化间走了!”
穿过火化间外的长廊就能到殡仪馆的另一个出口!刻不容缓,汪磊当即持枪追去。
叶茫靠在墙边只觉得天旋地转,被爆炸震得眼前模糊不清,耳边嗡鸣作响,隐约传来徐卫彪的声音,却是那么遥远缥缈不甚真切,怎么抓也抓不住似的……
“叶茫!你怎么样?!”徐卫彪扶住叶茫的身体急声询问。
叶茫晃晃脑袋,勉强说:“我没事,你快去帮汪磊!”
今非昔比,眼下无人可用,徐卫彪肯定要去找汪磊,可他同样放心不下叶茫,转头就喊地出溜他们:“出溜!张鹏!过来!”
二人跌跌撞撞跑来。徐卫彪说:“带她去医院!快!”
地出溜:“彪哥那你——”
“我得去帮磊子,你们别管我,快走!”徐卫彪见二人犹豫不决,语速极快地大声骂,“叶茫要是出了事儿我跟你俩没完!赶紧滚!”说完从棺材里拿了捆炸药就跑了。
张鹏只好背起叶茫在地出溜的搀扶下往告别厅外跑去。
刚一出门,叶茫突然想起一件事:“张鹏等等!去消控室!”
此时徐卫彪已经赶到火化间,楼道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分不清死活,而再往前走就是十分混乱的打斗声。徐卫彪火速跑去,见汪磊以一敌十,一如既往地能打,被团团围住仍杀出了一条血路,他加入混战,没两分钟就和汪磊扫清障碍,紧接着冲到火化区的通道尽头。
汪正民被掐住脖子压在平台上,两条腿不停地瞪踹,但毒品已经摧垮了这副身体,汪正民挣扎显得愈发没力……
这一幕给徐卫彪和汪磊带来极大的冲击。二人同时大喊一声“住手”,妄图以此短暂地震慑住罪犯为营救争取时间。
但无济于事,对方只是冷笑着回过头看向他们,手上劲力不减。
徐卫彪和汪磊不敢轻举妄动,屏息凝神不动声色地往前挪步,同罪犯胶着对峙。
郑琨狠狠瞪着二人,癫狂大笑起来,没说一句话,只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把汪正民往炉子里推。
突然,炉火灭了!
徐卫彪趁机大喝:“郑琨!”同时将那捆并未点燃的炸药朝对方扔去。
他和汪磊都知道炸药没点,但郑琨不知道,睁圆的一双怒目中写满矍然惊恐,霎时松开手往通道这头扑来,重重落地后抱头静止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汪磊已经冲到炉前把汪正民拉到自己怀中。
徐卫彪欲钳制住郑琨,奈何对方反应同样迅捷,意识到被骗后立马翻身朝徐卫彪的肚子猛踹一脚。
徐卫彪趔趄后腿,还没站稳,左脸和腹部又接连挨了几下。他顾不上疼,抬手接住郑琨的拳头并与其扭打起来。
上了岁数到底不如年轻人身强力壮,郑琨搏斗不久就处于下风。但他向来狡猾,眼见局势不利,他立刻躺在地上做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假装昏厥,实则却是看见了刚才同汪正民打斗时自己掉落的手枪,正寻机靠近……
汪磊架起父亲朝徐卫彪走去,他们身上都受了不少的伤,唯有互相搀扶才能走出这里。
但就在此时,郑琨摸到了枪,直直对准汪磊连开两枪。
汪正民经验丰富,始终提防着郑琨,电光火石之间他挡在汪磊身前,将汪磊严严实实护在了怀里……
第一颗子弹带来巨大的冲击力令汪正民急遽撞向汪磊,那副虚弱无力的身体再撑不住半点力量而颓颓倒下,致使第二颗子弹从枪膛飞出后擦过他的身体击中了汪磊……
“儿子……对、对不起……”
身上血泪交融,双目黯然无光,周遭弥漫的血腥气没能将汪磊逐渐远去的意识给拉回来。他本能地紧紧拥抱汪正民,昏迷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爸,咱们……回家。”
……
尽管徐卫彪迅即踢开郑琨手里的枪手并一拳打晕了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汪正民和汪磊被送到医院时,一个已经咽了气,另一个则因身负重伤、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
抢救室内,林志华已经做好手术准备,让护士去找家属签字。
“患者情况危急需要马上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单,麻烦家属签一下字。”
“家属……”徐卫彪怔怔接过纸笔,不知所措地说,“可,磊子他……他哪里还有家属……”
“他有!”安菲娅忽然出现,飞奔到徐卫彪面前夺过单子,颤着手在家属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签,我是汪磊的妻子。”
护士拿到单子立刻回到抢救室里。
“安菲娅……”
徐卫彪欲言又止,不及再问就被安菲娅打断。
“我本来要和他一起去的,可是,他把我关起来了。”安菲娅目不转睛地盯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说,“列夫不想让我掺和这件事,就把我绑起来关在家里,幸好邻居发现了我,要不然……彪哥,你说,他怎么这么傻!”
徐卫彪不知如何劝她,但见她这样不哭不闹、静得可怕实在不正常,就说:“你想哭就哭出来。”
安菲娅却摇头:“不!我不哭,我知道列夫他不会离开我,我知道……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对,磊子肯定平安无事。”
因为手术医生是林志华,是医院里最年轻、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更是他们的兄弟,他一定会全力以赴救汪磊。徐卫彪想。
手术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期间,地出溜来过一次,告诉徐卫彪说张鹏受了点外伤已经包扎好了,叶茫伤势严重一点,轻微脑挫伤,没有生命危险但不确定什么时候醒……
徐卫彪陷入两难,既不放心汪磊又迫切地想要去看叶茫。
地出溜瞧出来了,说:“彪哥,要不你还是先等手术吧,叶儿姐昏迷前嘱咐过我,让我跟你说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你先照顾好哥几个,唉。”
徐卫彪一下子红了眼睛。
“彪哥,我陪你等,叶儿姐那边有鹏哥看着问题不大。你放心,我俩说好了,她一醒,鹏哥马上过来告诉咱。”
“好。”
几人又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抢救室的灯熄灭了,林志华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同众人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
话没说完,徐卫彪就跑了。
地出溜本来想追,但此时安菲娅更需要人帮忙,他就站在原地朝徐卫彪的背影喊了一句:“彪哥!三楼啊!”
徐卫彪听得清楚却顾不上回应,自己身上的伤都不管了就直奔三楼的观察病房。
张鹏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人影似乎要闯病房,紧忙伸出手拦腰抱住对方。待看清是徐卫彪后,他又劝说:“彪子!彪子!叶儿还睡着呢,医生说得静养,你别吵着她。再说你这一身血刺啦糊的,万一给叶儿弄感染了咋办!”
徐卫彪这才收了力道停了下来。
张鹏带他去护士站处理伤口,又打了破伤风针,然后回到病房门口继续守着,心有余悸地说:“多亏叶儿提前把毒品送到别的地方了,要不然那个郑琨真想跟咱同归于尽的话,炸药一点,那毒品被烧……我都不敢想!咱真得把命都交代在那儿不可!哦对了,叶儿还叫我跑去消控室关掉所有机器、打开所有消防喷头,哎,也不知道有啥用……”他看了看表,“彪子,我一会儿要去警局配合调查,顺便去找菜头,你一个人在这儿没问题吧?”
徐卫彪只点头不说话。张鹏叹了叹气,起身离开医院。
就这么沉默地守在病房门口,直到叶茫醒来,徐卫彪瞬间冲进病房,不管三七二十一攥住她的手就说:“叶儿!你醒了……”
“徐卫彪。”叶茫虽有些虚弱,却还是皱起眉头瞪着徐卫彪,一字一顿用力地说,“我、的、手!”
她还在输液呢!徐卫彪猛然惊醒,赶紧松开了手,动作轻柔地胡掳两下叶茫的手背,边呼气边说:“没事儿吧?呼呼——错了错了,怪我,我没留神!呼——”
叶茫挪了挪手,问:“张鹏和汪磊,还有地出溜,他们怎么样了?”
“磊子中了枪,是华子帮他取出的子弹,手术很成功。张鹏和地出溜也都没事儿,只是……磊子他爸牺牲了。”徐卫彪叹息,忍不住多说两句,“叶儿你不知道,之前在广宁,磊子和他爸一向是单线联系,而且每次接头都特别隐蔽,只留字条暗号,从不碰面。在城南殡仪馆,其实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相见。”
一句话令整件事遗憾到极点。
叶茫黯然。
徐卫彪等了等,忽然皱起眉头:“你怎么不问问我?”
叶茫瞟他一眼,反问:“你不是好端端在我面前站着吗?”
徐卫彪哑然。
叶茫又说:“我没事了,你去看看汪磊吧。”
徐卫彪犹豫着没有动,此时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两天,磊子退了麻醉昨晚就醒了,但因为有安菲娅照看,他也就没急着过去。
叶茫知道他不去看一眼总是放心不下的,理解地说:“去吧,他伤那么重,安菲娅忙不过来。”
“那你……”
“我应该就是脑震荡,你帮我叫医生来,有什么事我问医生就好。”叶茫见徐卫彪模样为难,又催促他,“行了,你快去吧!怎么着,还得我跟你一起去啊?”说着假装要摘手上的针管。
“别别别!你好好躺着,我去!”
徐卫彪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来到另一个病房。
汪磊一醒,安菲娅立时恢复了活力,精神十足。见到徐卫彪,她开心地笑道:“彪哥!你来得正好,我饿了要出去吃点东西,你帮我看他一会儿。”
“成,你放心,我保准儿看好他。”
徐卫彪踏实不少,搬了把凳子坐到病床边。
汪磊半靠在病床上,不发一言地盯着徐卫彪,慢慢抬起了右手。徐卫彪以为他要同自己握手,特意检查了一番,确定他这只手没在输液后才握了上去,说:“兄弟啊,你可算是醒了……”
不料,汪磊轻轻甩开徐卫彪的手,重新在他面前比划起自己的手掌。
徐卫彪没整明白,盯着汪磊举在自己眼前的五根手指边看边嘀咕:“咋了?这手,没伤啊也……”
“五百。”
汪磊哑声说完,徐卫彪怔了住,好半天才开口:“你说什么?”
汪磊却不再言语,淡淡地笑了笑,闭上眼睛休息。
徐卫彪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幻觉了,又或者是在做梦。直到有一次,他看见林志华帮汪磊换药,汪磊说了句“原来还挺疼的”,心底的疑惑才彻底消散。
不过,徐卫彪没有点破,他觉得如果磊子想让自己知道的话会明明白白告诉自己,现在磊子没挑明,只能说明时机未到。
这段日子工厂有徐卫东和黄寺打理,徐卫彪就安心当起了“汤夫”——叶茫住院观察期间所有养身大补汤全都被徐卫彪包圆儿了。
那天,徐卫彪去医院送自己亲自熬的鸡汤,好巧不巧碰见童繁来探望叶茫。
叶茫看着徐卫彪那过分殷勤的劲儿甭提多别扭了,暗暗猜测这家伙到底抽了什么风?是不是也伤到了脑子?又见他当着童繁的面儿用勺把汤喂到自己嘴边,说实话,真想赶紧出院逃走!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拂了徐卫彪的好意。叶茫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咦?怎么没味儿?她拿过勺又自己舀了一勺,再尝还是没味道。
叶茫不想让徐卫彪没面子,就说:“汤不错,可能是我有点后遗症,舌头震麻了,不大能尝出味道……”
“震麻了?怎么会震麻了呢!”徐卫彪大呼小叫起来,一下子就把林志华从办公室提溜到叶茫跟前,着急忙慌地说,“华子你赶紧给看看!她有后遗症,舌头震麻了!之前还好好儿的呢!怎、怎么就……哎呀你别愣着了赶紧检查呀!”
林志华也觉得有些奇怪,拿着手电筒对叶茫的口腔照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异常,嘟哝说:“没问题啊,要不就是有什么并发症,我暂时没见过……这样吧,我找几位医生来一起会诊……”
刚说完,徐卫彪突然一拍大腿:“啊!我没放盐!”
“……”
“前两天医生说叶儿不能吃太咸、太油、太腻的东西,所以我就……”
林志华气得差点儿用手电筒砸徐卫彪的脑袋,骂骂咧咧地出了病房:“……赶紧出院吧!”
叶茫确实也待不下去了,徐卫彪再这么奇奇怪怪下去,自己就要住进精神科了!
她前脚办完出院手续,后脚汪磊也跟着出了院。
汪磊出院那天,城南分局的几位领导特意来看望他,还跟他说了局里要为汪正民追授荣誉的事情。结果汪磊一句话都没跟人家说,将一封写有“辞职报告”的信封随便交给其中一人后,直接去了城南殡仪馆。
徐卫彪早在此为汪氏夫妇准备好告别仪式。
所有人都在,陪着汪磊走这一程艰难的路。
汪磊同众人一一拥抱,无声言谢。
送走汪氏夫妇,大家又一同来到墓地。
汪磊祭拜完父母,牵住身边人的手,看着她美丽的眼睛说:“安菲娅,回家了。”
那一刻,徐卫彪忽然意识到,汪磊是他们几人中最不能圆满的人。
自那之后,汪磊和安菲娅就出国去了俄罗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但留了话,他们肯定会回燕阳。
……
一九九三年除夕,徐卫彪在工厂加班,坐在厂长办公桌前嘬手。
张鹏推门而入,看见这画面不禁嫌弃:“哎哎哎,好吃啊是怎么?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
徐卫彪不理会,又嘬了两下,嘀咕说:“怎么味儿不对呢?”
“什么味儿不对?”张鹏走到办公桌旁开玩笑说,“要不您脱了鞋再嘬嘬,那味儿对。”
“滚蛋。”徐卫彪白了张鹏一眼,拿出小本子边记边说,“叶茫最近爱吃饼干,我就寻思着自己生产,可寺儿带回来的这种蜂蜜,味道好像……不够甜。”
张鹏拿起桌上的蜂蜜罐子,伸手沾了一点,咂巴着嘴说:“这还不够甜?您还打算多甜啊?”
“你懂个屁呀!甜才能表达心意,那当然是越甜越好了。”
“嘶——呵!酸!这蜂蜜该不会是坏了吧?”张鹏抱着罐子左看右看,见徐卫彪不接茬儿,讨了个没趣,放下罐子说,“行了你也别嘬了,咱喝酒去吧,最近商业街附近新开了一家酒吧,听说老板是个有钱的富二代,背景挺深的,咱去会会他,搞不好还能拉来个投资什么的。”
“要去你去,我不去。”徐卫彪已经下定决心要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远点儿,老老实实地把工厂做大做强。
“成,那你慢慢儿嘬吧。”张鹏也不强求,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大声感叹,“反正啊,叶儿经常在那家酒吧小酌,估计今儿也在,貌似还和那个酒吧老板谈——”
他故意停在关键地方不说,果然,徐卫彪拧着眉毛朝他喊:
“你站住!”
“咋?”
徐卫彪合起本子,扣好盖子,三步并两步走到张鹏身边,问:“她跟那酒吧老板谈啥?”
“哦,可能就是谈谈事儿吧,生意什么的……”张鹏拼了老命才压住老想上扬的嘴角。
徐卫彪略一琢磨,拍掌道:“走!”
“嘛去呀?”张鹏明知故问,急匆匆追上去,“不是彪子,你这么着急干嘛去呀?啊?哈哈哈哈…… ”
新车一路飞驰,张鹏攥紧副驾的扶手,恍然生出捉奸的错觉。
“就那儿、那儿!呕——”
张鹏一下车就干呕起来。
徐卫彪不知哪里来的火气,顺着张鹏指的方向奔去。当他停在门口抬眼瞧见酒吧的名字时,突然愣了:兄弟酒吧?
不对劲。徐卫彪迟疑片刻,走进酒吧,看见台上那个正抱着一把彩弦吉他唱歌的人,忽而难以抑制地热泪盈眶。
台上唱着:
“无边无际的海洋不能阻挡
黑夜再漫长也会有光
你就在我心上 在不远的地方
是将我照亮的一道光
明天也许会反复和无常
让人不知如何较量
只要让层层海浪告诉我方向
春风轻轻我会启航
太平洋的风做我的衣裳
飘飘荡荡带我去远方
……”(注)
太平洋的风终于吹到了燕阳,花蝴蝶终于回到故乡。
他们也终于再次相见。
(未完待续)
注:歌曲《太平洋的风》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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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太平洋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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