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当下

岳时雨最初回京市是为了帮顾衡抢婚,后来留下是为了解决唐家那些尚未解决的事,再后来跟宋北洛搅在一起,也是因为唐家。

现在宋北洛已经知道她是谁,她却有点分不清自己应该是谁。

唐今玥早就该死在五年前,伴随着唐家那些垃圾事归入尘土;可她也不是岳时雨,岳时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是只为复仇而来。

真等唐家的事情都解决了,她要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留下?

她真的还有当下吗?

“阿玥,你对道观、对梅村做的已经够多了。”玄一道长说,“在找到你自己的路之前,不要再回来了,那不该成为你的路。”

她的一切选择,被师父一一看破。

包括想用翻修五央观和梅村来当作自己应该做的事,也被师父看穿。

“如果这不是我的路,那我的路该在哪里?”

“你的路,该在你自己心里。”

耳边传来塑料袋细碎的响声,岳时雨顺着声音看去,是两位师姐手里提着大袋零食发出的响动。

她已经能想象到,那群皮猴放学回来,看到大袋零食的喜笑颜开。

“阿玥。”

低沉男声从师姐来的方向响起,她顺势转头,是站在门边的宋北洛,眼中带笑,在朝她招手。

师父请拍了拍她的头,“去吧,日子要一天天过,路要一步步走,没什么是能一蹴而就的,这条路走不通换一条便是。”

“师父,我知道了。”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她虚抱了抱师父,“我去后山看看她。”

说完,朝宋北洛身旁蹦跶。

“我带你去逛逛吧,顺便探望一位朋友!”

“好。”

宋北洛跟着岳时雨从五央观的后门出去,一路往山上走。

越市与京市真的很不一样,十月底的京市早已经满目枯黄,寒风乍起,而越市却还是满眼苍翠,清风微凉。

岳时雨手背在身后,缓步走着,嘴里哼着欢快的调子。

他自诩是个有点天赋,比起天赋还更加努力的音乐人,却听不出她嘴里荒腔走板的调子是何出处。

听着有点奇怪,听久了又有点顺耳。

跟她给他的记忆一样,奇奇怪怪,但可可爱爱。

不自觉间,他也跟着她的调子哼了起来,脑子如同本能一样,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把这调子写成一首歌,要加些什么风格的伴奏。

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但他希望这是一首属于她的歌。

路上走走停停,岳时雨偶尔塞给他几朵好看的小花,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果子,他都妥帖收着,一个都没舍得扔。

脚下的路也越来越窄,甚至要从草堆里踩出一条路。

“到了。”

原以为给他的东西,随着岳时雨的话音一同消失。

原来不是给他的礼物,是让他帮忙拿一下。

眼睛一眯,他垂眼下望,是一个简陋的空白墓碑,上边一个字都没有,墓碑后小个小小的土堆。

“这是?”

“我那个素未谋面的朋友。”

岳时雨把从他手里拿回的小东西放在碑前,从裤兜里掏出纸巾,蹲下仔细擦着,语气平淡,说着一些他早已经知道的事情。

“虽然一南一北,但很巧,她跟我是同一年出生的,可惜她的生命停在了十八岁那年。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又被父母找到,又压着跟从未见过的人结婚,为了换她弟弟打人赔偿的钱。再次逃跑的时候,她脚滑堕崖了……”

宋北洛看着墓碑旁的杂草,一棵棵被她拔干净。

她微微侧身朝他伸手,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猜到她要什么,从衣兜掏出巧克力放在她的掌心里。

与玄一道长聊完之后,他就大概猜到她在超市买的巧克力,是给谁的了。

确实是素未谋面的朋友。

蹲身的人接过巧克力,仰头向他笑得粲然,手里的巧克力被放在了小花旁。

“人类的幸福一致得出奇,惨倒是惨得各有各的奇形怪状。”

岳时雨看似在笑,其实眼底藏着一片悲伤,“有些人没有家,有些人有家还不如没有,或者那根本算不上家……”

宋北洛脑子里突然闪过唐今玥醉酒,初见大黄时的画面。

原来那句“你也没有家吗”。

说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没有家。

手不自禁抚摸上呢喃讲话人的脑袋,语气是少见的哄劝:“只要心里不认可,有血缘也算不上家人;只要心里认同,朋友也可以是家人。”

听了他的话,岳时雨朝他伸手,“拉我起来。”

他手拉上她的主动请求,起身后没有主动松开,任由他牵着,眼底的悲伤被笑意掩盖,变得亮晶晶的,像是十五的月亮。

岳时雨拉着他更高处走时,突然发问:“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朋友?

她觉得他们只是朋友?

他可没有跟朋友亲嘴睡在一起的习惯。

“阿玥,”他拉住她停下脚步,“我这个人比较保守,一般不管亲过嘴睡过觉的异性叫朋友。”

被他拉住的岳时雨愣愣回头,“那叫什么?”

“当然是女朋友!”宋北洛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么说的话……”

岳时雨顿了顿,手摩挲着下巴思考,“那时候周尧说要是你们乐队比赛进前三,他就去热吻穆律。所以,他最后热吻穆律了吗?”

他扑哧一笑,摇摇头,“周尧一个人的嘴贱,穆律怎么可能陪他玩?”

况且那还是周尧的酒后醉言,第二天醒来就不认账了,直说自己昨晚是被女鬼上身。

“真可惜。”岳时雨挑眉,“要是兑现的话,周尧就算是穆律的女朋友了!”

“没兑现的又不止这一个……”

“还有什么?”

没等来答案,岳时雨先等来了宋北洛的怀抱。

要不是借着坡度,宋北洛的身高只能给她一个遮天蔽日的熊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脑袋可以顺利搭在他肩膀上。

“我答应一个人,比赛结束会打电话告诉她结果。比赛前我发短信答应她了,但是手机被香槟喷湿了,连机都开不了,而且他们都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间轻蹭,回答的语气变得低落,“我食言了,一直没机会跟她说对不起。那时候有如果电话拨出去了,会不会……”

没有细节的话,她却听出了前因后果。

那时候说再也不见的人,给她吃闭门羹的人。

不是没有答应她要给她打电话,而是电话坏了,所以没办法告诉她。

宋北洛在后悔。

他觉得如果那通电话如果拨了出去,她当时会不上飞机,为他留下。

可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况且那时候的她,不得不走。

轻拍着宋北洛的肩膀,她轻哄着:“做决定的是她,不是你一个电话她就能留下的,她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这个理由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但也只是小部分。

彼时赵瑰莉和唐今珏已经去往江南,唐今璇只是个刚成年的高中生,唐哲还在看守所。因唐家倒台受累的人,能报复的目标只有她,所以她不得不走。

她承认宋北洛的话伤人,可她受过的伤又不止这点。

但这个自觉言语伤人小部分,现在似乎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心情好点,甚至有点阴转小雨的倾向。

岳时雨想了想,突然提取到宋北洛话里的关键字“短信”,可她记忆里根本没出现过宋北洛的短信。

放缓声音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短信告诉她的?”

“决赛那天下午四点,决赛直播开始前。”

环住她腰的手更用力了些,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别说是电话了,那条你答应她的短信,她也机会没收到呢。”

因为她三点多时就被敲晕在机场的洗手间,不知道什么人把她绑出了机场,醒来时天都黑了,人还在郊外。

就连身上的衣服首饰都被换了个遍,更不要说手机,早就不见了。

宋北洛突然松开他,目光怔怔。

“为什么?”

不打算告诉宋北洛自己被敲晕带出机场的事,她笑笑说:“那班飞机四点就登机了,她说不定早就关机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岳时雨以为宋北洛会直接摊牌,而对面人只是眉眼低垂着,握住她肩膀的手越来越紧。

看样子没有要摊牌的打算,还要演?

肩膀被突然一松,她看着宋北洛在往山下的方向走。

从五央观到这里只有一条路,她倒是不担心宋北洛不认路,毕竟连她这个路痴都能找到。

但她有点搞不懂,宋北洛现在想干嘛。

眉眼低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是都跟他说了与他无关了吗,他还在介怀什么?

直到隐约能看见五央观里玄女殿的殿顶,宋北洛突然转身看向她,满目颓然,“我想了一路,没有一点可以破解的方法。”

“破解什么?”岳时雨问。

宋北洛叹气,“从唐今珏主动找上我,到我因为自卑与她恶语相向,再到她离开,没有一处破绽,像是摸准了我们的性子一样。”

笑意僵在唇边,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自卑?

宋北洛的自卑?

见她愣住,像是猜到她的疑惑,宋北洛无奈笑笑解释。

“阿玥,那时候的我,一无钱财二无背景,不敢自称什么音乐天才,空有一副还不错的皮相,比我好看的人也不是没有,有点自卑,很正常。”

宋北洛说得坦然,她却无法接受,尤其是她清楚唐今珏那张破嘴,能有一句可以听的话,她当场改跟他姓。

她也管不上自己藏了那么久,索性直接问:“唐今珏跟你说了什么?”

“你还真要去揍他啊?”宋北洛捏了捏她的掌心,“放心,我揍过了。”

宋北洛越是表现得淡然,岳时雨就越觉得不对,继续追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见她不死心,宋北洛才随意说:“无非是一些我不配之类的话,但有一句话——”

顿了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问:“他说有人喜欢的只是我这张脸,有人刚好也说过我还挺好看。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不好看了,你说这个有人,还喜不喜欢我呢?”

她算是明白了,合着他自卑,是自卑在觉得自己不够好看。

也怪唐今玥,换男伴比换衣服都勤。

分不清宋北洛是在逗她,还是唐今珏真说过这么不着调的话,她反握住他的手,心里不管有几分真,嘴上十足十的笃定。

“洛洛公主,你在说什么小猪话?你以前是小帅哥,现在是大帅哥,老了也是老帅哥,没人比你帅!”

原本的挑改成握,宋北洛笑意满目,语气却多了些阴阳,“帅跟喜欢又不是一回事,万一有人就喜欢猪精呢?”

她一听就知道宋北洛在点她,她今天还非得为自己的审美正名。

“有人倒也没这么瞎,放着狐狸精不去喜欢,去喜欢个猪精……”

听出了她的揶揄,宋北洛直直盯着她,“骂谁狐狸精呢?”

微笑还在脸上挂着,岳时雨心里腹诽不断。

宋北洛这家伙何止是狐狸精,还是北极来的狐狸精,看着冷,但也只是看着,私底下挑逗的话一套一套的,连她这个见惯大场面的,都差点招架不住。

“阿玥,你怎么理解‘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宋北洛话题一转,突然问起。

这个问题师父以前也问过她,忘记当时是怎么答的了,只能现场给宋北洛表演古文翻译。

“怼他,整他,讲道理不听,就碾死他。”

宋北洛听了她的回答,眉眼一弯,笑得无奈却灿烂。

“你跟玄一道长聊天时,有人告诉了我一件事。涂胖子中午那会儿,在他公司门口对着一盆水煮鱼和一盆酸菜鱼,哭得泪如雨下。”

“可能是因为他不吃辣吧……”

话当然是岳时雨胡诌的,这事的她可太知道了,因为就是她让瞿助理干的。

涂胖子敢为难她的人,她自是要报复。

要不是因为现在是法治社会,她哪能只是让瞿助理,把涂胖子养在公司的金银龙鱼送去川菜馆,做成水煮鱼和酸菜鱼,再双手奉上这么简单。

她千叮咛万嘱咐,鱼要做成重麻重辣,也不知道瞿助理有没有照做?

宋北洛无可奈何笑笑,握住她下巴的手让她无法扭头躲开,薄唇缓缓靠近。

快要印下时怪异铃声响起,正好救她狗命。

一巴掌拍开面前的宋北洛,她掏出手机一看,是顾衡的连环夺命call。

宋北洛冷哼,“他最好真的有要紧事!”

电话接起,顺手打开免提,对面传来顾衡着急忙慌的声音。

“你可先别谈恋爱了,快销假回来,公司要凉了!”

电话一挂,她讪讪道:“我觉得事关我会不会失业,这事挺要紧的……”

第N次被打断好事的宋北洛,阴着脸给助理打电话。

“给我们订今晚回京市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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