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摄影展落幕一周后,周屿驱车离开了上海。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带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和那台陪伴他多年的相机。
他关闭了所有工作联系方式,只留下一个私人号码,告知了沈星和林薇。林薇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屿见》第二季的筹备已上轨道,团队可以独立运转一段时间,这是他为自己赢得的奢侈。
沈星送他上车,没有多问,只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路上或许用得到。”
他摇下车窗,秋日的风灌进来,带着上海最后的暖意。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角。他没有不舍,心中反而充满了一种踏实的平静。他知道,无论他走多远,归来时,那座名为“沈星”的城池,会永远为他亮着灯。
他先去了江南的几个古镇。不同于成都的温润,江南的水是柔媚的,缠绕着白墙黛瓦,像一幅永远氤氲着水汽的画。他住在临河的客栈里,清晨被摇橹声唤醒,看薄雾如纱笼罩水面。他拍晨雾中浣衣的老人,拍古桥上嬉闹的孩童,拍夕阳下斑驳的马头墙。
他翻开沈星给的笔记本。里面不是文字,而是她手绘的、在各地调研时见过的传统纹样——侗族的云纹,维吾尔族的石榴花,白族的扎染图样……旁边用极细的笔注明了寓意和来历。她在扉页上写:“见天地,见众生,亦见自己。”
他合上笔记本,走上一条无名的小巷。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墙角覆着厚厚的青苔。一个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慢悠悠地编着竹篾,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周屿没有打扰,只是远远地用长焦镜头记录下这个画面。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沈星做《星火相传》的意义。守护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慢”,或许就是在对抗这个时代无所不在的、吞噬一切的“快”。
他继续向南,进入闽南地区。这里的风情又与江南迥异,红砖古厝,燕尾脊高高翘起,带着一种张扬的生命力。他在鼓浪屿迷路,在古老的骑楼下听南音,那唱腔古朴苍凉,像从时光深处流淌而来。
他偶尔会给沈星发照片,没有修饰的原片。一片无名的海滩,一轮山间的孤月,一碗街边的沙茶面。她很少回复,有时隔几天才会发来一张她那边的工作照——在工作室里对着一堆布料样本,或者在山野间行走的背影。
他们像两颗沿着各自轨道运行的星球,偶尔通过引力波传递一下讯号,确认彼此的存在。
行至一个闽粤交界处的偏远渔村时,周屿停了下来。这里几乎看不到游客,渔民还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他借住在一位老船夫家,老人话不多,但会在傍晚邀他一起喝杯自酿的米酒。
一天凌晨,他跟老人的船出海。海面漆黑,只有船头一盏孤灯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发动机的声音单调而持续,老人坐在船头,沉默得像一尊礁石。当第一缕天光撕破黑暗,将海面染成淡金色时,巨大的宁静感包裹了他。
没有直播数据,没有行业纷争,没有过往未来,只有天地,海洋,和此刻的存在。
他拿起相机,又放下。有些瞬间,只适合用眼睛记录,用心收藏。
他在渔村住了一周,每天跟着出海,帮老人修补渔网,听他用难懂的方言哼唱古老的歌谣。离开时,老人送他一串贝壳风铃。
回程的路上,周屿没有走高速,而是选择了国道。车速慢下来,风景在窗外缓缓流淌。他路过大片待收割的稻田,金黄灿烂;路过忙碌的小镇,烟火气十足;也路过一些衰败的工厂,像时代的伤疤。
他开始在沈星送的笔记本上写东西。不是诗,也不是游记,只是一些零散的思绪,关于真实,关于时间,关于何为值得一过的人生。
当他重新看到上海林立的高楼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城市依旧喧嚣,但他的内心却像被彻底清洗过一般,沉静而饱满。
他回到公寓,放下行囊。那串贝壳风铃被他挂在窗前,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他打开手机,拨通沈星的电话。
“我回来了。”
“嗯,”电话那端,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欢迎回家。”
他没有问她是否还在成都,她也没有问他旅途如何。有些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
“此行见天地浩大,见众生百态,终见内心城池——那里风铃轻响,有灯长明,是为归处。”
他的彼岸城池,不在远方,而在那个与他共享同一份真实、彼此构筑的坚固世界里。他终于从追逐光的人,变成了自身能够发光的稳定体。而这束光,足以照亮他未来的所有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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