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

等红绿灯的时候，王芸发现马路对面有个人冲她猛挥手。声音很耳熟，再加上这种堪称羞耻的称呼，王芸马上意识到了对方是谁。

过了马路，她走到那人身前，仔细打量着对方。

对方不解地问道：“芸芸？”

王芸歪了歪头：“你这是打算削发为尼？”

“哪有这么夸张，太过分了吧！”对面的女孩大声抗议。

“开玩笑的啦，别那么生气嘛。不过说真的，不仔细看我都认不出是你。”

“是吗？其实有很多人都这么说，只是理成短发而已，大家太大惊小怪了。”星洺挥挥手。

“可你这真的理得很短…算了，只要你不在乎就行，要先去哪里？”

星洺低头想了想，抬头看向街前面。“先去喝点水吧，我好渴。”

今天是星洺主动约她上街玩，但让王芸吃惊的是，结果只有她一个人出现。以往的寒暑假，星洺的姐姐路星宁总是会跟着她一起出现。

往前走了一段，王芸忍不住问道：“星宁姐呢？还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两天，又走了。”星洺低下头语气低沉，“说是朋友家有事，要去帮忙，整个暑假可能都回不来了。”

“不是吧？我还想跟她多说说话呢。”姐姐路星宁是大学生，博学多闻，和她聊天很有意思，王芸还以为暑假能有机会与她见见面。

星洺深深叹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了苦脸：“是啊，好不容易等到了暑假，唉，只能希望姐姐的朋友没事了。”

王芸是独生女，所以她很羡慕路家有感情这么好的姐妹。“放心啦，星宁姐那么聪明，有她帮忙，会没事的。”

星宁姐平时总是散发着一股成熟冷静的气息，给人一种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印象。可能也正是因此，她的朋友才会叫她去帮忙。

“嗯，也对。”星洺看起来好像还是在担心什么。

走了一会，来到一个路口，星洺看向左侧的小路。刚进小路的地方有家奶茶店。

“去那家？”

“嗯。”星洺拔腿往奶茶店走去。

王芸跟在后面，就在这时，她看见小路最深处一栋二层建筑外挂着的‘电玩城’招牌。

怎么好巧不巧挑了这里，王芸心想，那不是镇上小混混出入的地方吗？她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毕竟奶茶店离那里还有段距离。

二人在外面遮阳伞下坐下，星洺点了一份看上去就热量爆炸的芝士奶盖，王芸则随意点了杯咖啡。

聊了一会，星洺拿起提了一路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叠装订好的打印纸。她将厚厚的打印纸‘啪’的放在桌上。

桌子止不住的晃动着。

“喂…”王芸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拜托了，王芸大人，姐姐不在，就只好拜托你了，”星洺低头双手合十，“救救我的物理作业吧！”

“说好的出来玩呢？这才是你的目的？！”王芸眼皮不住跳动了一下。

星洺露出傻笑：“嘿嘿，写完再去玩也是一样的嘛。”

“我说你啊…“王芸不禁叹气，“我们的大天文学家，还需要问我物理作业？”

“那只是爱好啦！运动，还有力的分析之类的，我真的完全搞不懂啦。”

“唉，我知道了，我知道啦。”王芸认命的摇摇头，“算我倒霉，哪里不会？”

“有一点点多…”星洺心虚的打开题册。

王芸也说不上多擅长物理，她挑了几个有代表的题目仔细讲给星洺听。教完后，她就在旁边看着她做题，然后时不时再指点她几句。

星洺学的还挺快，很快就不再需要自己指导了。于是王芸啜口咖啡，将视线移向街上。但就在这时，她却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人。她连忙放下咖啡杯，缩起头趴在桌上。

“芸芸？”星洺纳闷地看过来。

王芸将手指放在嘴上，示意星洺安静。

星洺赶忙捂住嘴，也学她趴在桌上。

王芸小心看向前方。一大帮男生正招摇地走在小路上，人数大概有十几个，大多数都染了头发，带着耳环。

其中一人，王芸也认识——罗华。

上个月因为偷班费而被退学的他，似乎彻底变成了混混，嘴上还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而是被路对面的告示板吸引住了。

他在告示板前停下脚步，挠了挠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干什么呢？”其他混混在电玩城门口喊他。

罗华赶忙小跑了过去。

呼出一口气，王芸看向旁边的星洺，但却没想到看到了她一辈子都难忘的情景。虽然只有一眨眼，但星洺脸上却闪过了仿佛结合世上所有负面情绪的表情。

如同错觉般，下个瞬间她表情又恢复正常，直起了身子。“有认识的人？”星洺问道。

王芸涌起一阵反胃感。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才会起杀意？”

路星宁一出图书馆，红发的研究生就不知从哪跟了上来。今天海萍有事，所以回家了一趟。娄清心大概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找上了星宁。

“什么？”星宁停下脚步。

“或者换个说法，一个人在什么情景下才会决定杀人？”娄清心今天穿了一件黑白条纹的宽大衬衫，再加上那副模样，迎面走来的学生都纷纷向她看去。

星宁思索片刻，接着往前走去。“如果学姐问的是原因的话，嫉妒，仇恨，恐惧，**，都有可能是源头。”

娄清心赶上脚步，和星宁并肩走着：“再加上个愤怒怎么样？这个在非计划杀人里可是相当常见。”

星宁向一旁看去：“可能吧，不过学姐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哎呀，其实我正在构思这方面的论文。”娄清心露出开朗笑容。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对这方面可是个外行。”

“不不不，我感觉你我认识的第二合适的人选。”

星宁瞄了她一眼，娄清心却对她眨了眨眼睛。

“听上去还有个第一合适的人？”

“可能只有真正下过手的人了吧？”

“真惊人，学姐认识这样的人物？”星宁尽量保持表情的自然。

“唔，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清心用手指抵着太阳穴，歪着头，“话说，你这是要去哪？”

“食堂，怎么了吗？”

“食堂啊。”红发学姐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似乎在犹豫些什么，她接着说道：“其实，那个，我饭卡早不知道丢哪去了，今天能借我刷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但下次请把钱还给我。”

“小气鬼！”研究生学姐仿佛小孩子般叫嚷着。

在图书馆前的路口转弯，走了一会，来到了主楼前的广场上。几个班的新生正在军训，他们站的笔直，一动不动。

“哇！”娄清心拉着星宁快步走到广场边缘。她解释道：“别打扰他们，以前我军训的时候最烦无关的人路过了。不对…现在想想，那可能只是嫉妒？”

星宁露出苦笑，她很好奇自己这个学姐的奇特个性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在广场边缘的行道树下走着，娄清心接着说起刚才的话题：“聊到哪了…对了，其实我想把那起爆炸案当作案例分析呢。你觉得当时凶手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

星宁摇摇头：“抱歉，我对这方面真的不了解。”

“顺带一提，死者是从正面受击，凶器好像是撬棍，被狠狠挥到脸上。”娄清心边走边做出全力挥击的动作。

星宁思忖着：“听上去很残暴，也许是怀抱着某种仇恨吧。”

娄清心摇摇头：“如果是仇恨，比如团队内的内讧，还有其他很多方式吧，比如从后面绞杀，敲击等等。从正面击杀对方，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

星宁伫足，她想了想开口：“那可能只是凶手故布疑阵，死亡方式本身或许不具特别意义。”

娄清心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星宁。她点了点头：“确实，逻辑有正反两面，怎么都可以解释，我的着眼点得换换了，找你聊聊果然是对的。”

星宁接着迈步往前走去：“哪里，我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清心紧紧跟在后面。两人穿过广场，来到一条小道上。正值初秋，两边树上的叶子已转为深色。

“这只是我偶然想到的，”娄清心突然开口道，“万一有一天，科技发展，人们能提前预防所有的谋杀案，你觉得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星宁被她这个问题难住了，“应该会是件好事吧。”

“那人心里的杀意又该如何释放呢？”

“释放…那不是应该释放的东西吧。”

“我不会说那是正常健康的心理啦，但确实是挺普遍的不是吗？你没有过吗？像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吵闹，或者觉得某人碍眼的时候？”

“唉，”星宁轻叹一口气，“我想大部分正直善良的市民都不会同意你的这番话的。”

“他们会感到不快吧，”清心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人面对丑陋事物时都这样，尤其那还是属于自己的时候。”

“我觉得那种情绪还是解读为愤怒比较好。况且理智，道德，还有最后防线法律的威慑，应该可以阻止大部分人走上错路。“

清心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但并非全部，谋杀还是时常发生，那不是能堵得住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食堂前，娄清心在台阶前站住：“跟你聊得很开心，但今天就到这里吧。“

星宁停在她面前：“不去食堂了吗？”

红发的研究生露出苦笑：“不了，被人围观，饭都吃不香。”

星宁突然意识到，这位学姐各种乖张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吸引他人眼球。

“那下次联系。”挥挥手，娄清心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星宁突然开口道：“学姐，你还没告诉我你论文的题目。”

“啊，”娄清心稍稍侧身，低头，“人类的恶意，怎么样，是个好题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