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芃，国庆有什么打算吗？”课间操时间，宋菱转向另一侧。

隔壁的短发女孩正皱眉做着语文阅读。

海芃的语文成绩是全班倒数，但数学和英语却每次都能名列年级前列，如此偏科，让老师也常常哑然无语。

听到这一问题，海芃偏头看向宋菱。“嗯，有是有，但你不是已经有安排了吗？”

上学期期末的游园会，宋菱虽然觉得自己出了不少丑，但班上举办的有奖问答却出乎意料的受到了欢迎，自己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外班的同学。从这学期开始，她们会时不时来找宋菱一起吃饭之类的。

临近国庆，她们也约了宋菱出门玩，但宋菱还没回复，无论如何，她想先知道海芃的计划。

“还…还没…”宋菱低头揉着手指，她心里有几分忐忑。

“真是奇怪的家伙。”海芃歪头看了看宋菱，然后在课桌里翻找着什么。最后她从书堆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宋菱。

这是一张宣传海报，上面用五颜六色的字体写着‘天荒坪观星团’几个大字，下面则用稍小的字体写着‘增强见识’‘天文科普’之类的话。

宋菱抬起头：“你要参加这个吗？”

“嗯，好久没去过了。”

没想到海芃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说起来，上次去那里，自己也还是小学的时候。

“要去吗？我可以帮你在网上报名。”

宋菱想了想：“嗯，虽然要先跟妈妈商量，但应该没有问题。”

海芃点点头，将目光又移到语文题目上。

“尽快，名额有限。”她补充道。

出发那天，两人在学校门口登上了大巴。观星团是从其他城市出发的，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再顺路把各个城镇报名的学生一一接上。

领头的一共有两名老师，似乎都是天文台的工作人员。期间，她们轮流在大巴前方用麦克风讲解着各种天文知识和注意事项。

海芃似乎对此兴趣寥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海芃，你对天文没有兴趣吗？”宋菱问。

海芃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车前方：“她们讲的我大概都知道。”

宋菱睁大了眼：“原来你这么了解啊。”

宋菱觉得老师们讲的大部分内容她连听都没听过。

“嗯，“海芃又将目光移向窗外，”有人教过我。”

是冯老师吗？宋菱虽然好奇，但海芃此刻散发的气氛让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山脚下的镇子是途中的最后一站。大巴车上的座位几乎全被坐满，学生们叽叽喳喳，显得十分兴奋。

之后车便往山上开去。盘山公路有许多弯，绕来绕去，宋菱不禁晕起车来。幸好，在半山腰时，有一个小景点，大家纷纷下车去看水库。趁此机会，宋菱也下了车，她弯着腰，在外面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海芃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不用…管…管我。”宋菱压抑着恶心。

“没事，反正那东西我也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海芃语气平淡。

宋菱虽然眼前天旋地转，但意识却很清醒。她这时隐隐有了一种感觉，海芃可能不只是因为怀念风景才来到这里的。

达到山顶附近的农家乐时，太阳都快下山了。老师给大家分配好房间，宋菱和海芃一个屋，放下行李，宋菱顺势就倒在了床上。虽然老师告诉大家要赶紧出来吃晚饭，但她完全没有那个胃口。

海芃出去了一趟，但不久后就又回来。她把一颗橘子和一包柠檬苏打饼干放在了宋菱旁边。

“可以缓解晕车。“她说。

“…谢谢…”虽然还是有点恶心，但宋菱渐渐缓过来了，“你不去吃饭吗？”

“我吃这个就够了。”说着海芃剥开了一根香蕉。

将香蕉三两口吃完，她站了起来，走到阳台里面。农家乐的房间是山景房，在阳台上可以看到环绕的群山，太阳西沉，将四周都染上了橙红色。

“这地方真是没变。”海芃盯着眼前的景色。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宋菱直起身，打开了饼干包装。

海芃歪歪头。“小学，来了有两回吧。“

宋菱想起在海芃家看到的照片，肯定就是在那时拍的。

仿佛知道宋菱心里所想，海芃继续说道：“和我妈，还有医院的杨阿姨一家，你还记得杨阿姨吧？“

宋菱点了点头。

海芃脸上浮现出笑容：“小时候看的星星真漂亮，我可能就是从那时对天文稍微有了兴趣。”

真是自然的笑容，宋菱盯着海芃。

“所以你才对那方面这么了解呀。”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笑颜转瞬即逝，海芃看向宋菱，“现在我更对其他东西感兴趣。”

宋菱虽然想知道那是什么，但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她觉得自己不会喜欢那个答案。

等到晚饭结束，两人来到农家乐外与其他人会合。这里离山顶还有段距离，点完名，老师带着大家沿着马路边往上走去。

这时山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天色将暗未暗，一个老师把头上的灯打开，在最前面引着大家来到停车场的山崖边。

这里头顶几乎没有树荫遮挡，视野很好，但可能也因为如此，这里相当受到欢迎。有不少群体三五人聚集在一起，拿着看上去就很高级的照相设备。

幸好没有把家里的数码相机带着，宋菱心想，要不然她真没勇气把它拿出来。

没一会，夜色完全降临。星河灿烂，银白色的光晕上嵌了无数的小光点。

真壮观，宋菱仰头看着星空，无论看多少次都是那么震撼，她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一个老师拿出激光笔，正准备讲课的时候，有个男生出了声：“老师，我们不去天池里面吗？”

“那里晚上关门了，要是大家明天能早点起，我可以带你们去参观。”

有不少人表达了想去的意愿。

所谓的天池就是山顶的水库，宋菱以前去过，电站建筑确实十分雄伟，还可以在写有‘天荒地老’的那块景观石前合影留念。不过，她记得以前那里就算是晚上也可以进去的。

老师拿着激光笔开始讲解星座的位置，其中夹杂着各种天文的小知识。很有趣，宋菱认真听着。

海芃在一旁显得十分安静，过了一会，她用手肘碰了碰宋菱。

“有人在盯着我们。”她低声说。

“啊…？”宋菱完全摸不清头脑。

“动作小一点，右边的后面。”

宋菱稍稍低头，用余光瞄向后面。那里聚集着许多人，他们手上都拿着相机。但周围实在太过昏暗，除此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海芃接着说：“有个戴帽子的家伙，低着头，没有在看天上。”

根据海芃描述，宋菱又找了一会才发现那人。他带着鸭舌帽，低着头，似乎在看着手上的相机，这样一看，似乎跟周围人也没什么区别。但也许是心理作用，宋菱觉得他有时会抬起头，瞄向这边。

“我看到了，但他真的在盯着我们吗？”宋菱小声问道。

海芃抬起头看向前方：“不会有错，我观察他有一阵了。”

“这么暗，你是怎么发现的？”

海芃摇摇头：“我从一开始就在找他。今天白天，有辆黑色轿车超车，我看到了驾驶室里的人，不过只有一瞬间，我也不太确定。所以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找像他的人。“

宋菱惊讶地张大了嘴：“你认识他？”

“还记得上学期最后一天，在学校门口见过的记者吗？”

“记者？”宋菱努力搜索着记忆，“啊，我想起来了，你们还约在第二天见面来着。”

“还以为他自己就那么消失不见了，”海芃露出阴沉的表情，“真是阴魂不散。”

海芃的面孔夹杂着堪称暴戾的感情，宋菱感觉有些不舒服。

“该怎么办…？”

海芃咬了咬指甲，接着露出了冷笑：“没办法，就故技重施一次吧。”

这是什么意思？宋菱还在原地纳闷的时候，海芃却移步走向另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站在队伍侧面，大概是专门负责维持秩序的。海芃走到她面前。

“老师，那边有人偷偷用相机拍我们，我感觉怪不舒服的。”

海芃手指向记者。闻言，老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皱起了眉毛：“你确定他是在拍你？”

海芃一脸厌恶的表情：“嗯，看到好几次了。”

就在老师犹豫的时候，记者似乎也看了海芃在指着他，他压低帽子，脚往后退一步，好像准备离开。

但这时有人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那是一个穿着，该怎么说呢？宋菱决定用‘时尚’来形容的大姐姐，她旁边则站着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同龄，穿着浅色冲锋衣，绑着短马尾的女孩——宋菱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喂，你打算去哪？” 大姐姐语气强势。

记者显得有些惊慌，他头微低把脸埋在帽沿下。“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看到你在那边偷偷摸摸地瞄着学生，说实话，我盯你半天了。”

记者肉眼可见的底气不足。“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只是在拍星空而已。”。

“哦，是吗？”大姐姐单手叉腰，“那给我看看你刚才拍的照也没关系吧。”

“凭什么要给你看？简直莫名其妙。”记者侧身就又要离开。

大姐姐一步又挡在他面前。

“不给我看也行，那我叫警察叔叔来看吧。”说着她拿出了手机。

“什么…”记者明显急了，伸手想去抢大姐姐的手机。

大姐姐很灵巧地躲开了。这阵骚动引起了人群的注意，大家纷纷向那里看去。老师也坐不住了，往那边走了过去。

海芃回到宋菱身边。“运气真好。”她说，“那家伙有前科，这次应该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宋菱不解的问：“前科？”

“嗯，我去避避风头，你帮我应付一下老师。”

还没等宋菱答应，海芃就拔腿离开，往天池的方向走去。

她大概想在人少的地方休息一下，宋菱猜测。

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几个看上去像是大学生的人拉住了快要失控的记者。过了一会，警车来了，上面下来的两个警察和大姐姐，老师，还有记者交谈了一会，最后，警察查看起记者的相机。

宋菱看到了记者脸色铁青，警察把他押上了车，往山下开去。

大姐姐似乎十分满意，还跟老师握了握手。这时有另外两个姐姐走到了她身边。

其中一个短发拿着相机的姐姐说道：“学姐，你又干了些什么？”

“什么叫我又干了些什么，我这是好人好事，见义勇为。”大姐姐露出不满的表情。

“又在胡说八道了，这个先不说，”另一个把头发扎成马尾的姐姐往左右看了看，“星洺人呢？”

“欸？她刚才还在旁边呢？可能找同学去了吧。”

“说什么呢？观星团不就在这里吗？”

三人往宋菱这边看来，大概是没有找到人，短发姐姐走了过来。

她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打扰一下，同学，请问你看到我妹妹了吗？她比我矮点，穿着灰色的冲锋衣，扎着马尾。”

宋菱比以前要擅长跟陌生人说话了，她咽了咽口水：“我刚才看见她还在这里，但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样啊，谢谢。”短发姐姐说完转身向其他二人走去，“这孩子…到底去哪了？”

她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大概是在打电话。

“喂，星洺？你在哪？…知道了，我们也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她对二人说道：“她先回房间了，跟社长打个招呼，我们也回去吧。”

三人离开了。

观星团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活动，宋菱在原地等着海芃。快要结束的时候，海芃终于回来了。

回农家乐的路上，宋菱没忍住问道：“海芃，你去天池里面了？”

海芃点点头，表情放松的笑了笑：“旁边有个小卖部，拜托老板后，就从后门放我进去了。”

海芃此刻脸上的神情，那是宋菱未曾见过的灿烂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