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葵和小丑鱼。”

听到这句话，小于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张队停下了筷子，正盯着挂在对面的彩电。他扭过头，发现电视里正放着动物世界，画面里猎豹正追逐着一个类似羚羊的动物。

正值午饭时间，两人在一家小饭馆，一人点了一碗面吃着。

他咽下嘴里的面条，回头问道：“张队，你还看这种节目呢？”

“嗯，有时陪孙女看看。”老刑警仍然盯着电视。

“想想您孙女也快上幼儿园了。”小于捞起一筷子面条，想了想说道，“不对呀，这是非洲大草原吧？哪来的那…什么鱼？”

“小丑鱼。”

“对，哪来的小丑鱼？”

“我没说现在播的这个，”张思敬终于从电视移开目光，扒拉了一下碗里，喝了口汤，“小丑鱼和海葵，是上回介绍海洋动物的时候我看到的。”

“哦，不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小于吹了吹碗里，也准备开始喝汤。

“海葵触手有毒，当小丑鱼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就会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小丑鱼来保护它。”张思敬放下碗，看着对面的小于说道，“但它也不是白这么做，海葵移动慢，经常饿肚子，小丑鱼就常常会把自己的食物带来分享给海葵。”

张思敬说完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巴，又补充了一句：“它们是互惠互利的共生关系。”

“嗯，我明白了，您是想去钓鱼了，”小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钓鱼！”张思敬突然起手给小于一个爆栗，正在喝汤的他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他连忙咽下嘴里的面汤，捂着头：“疼…疼…”

张思敬叹了口气，一字一句说道：“我是说，冯海芃和她的同伙就像是小丑鱼和海葵一样。”

“哎呦，原来是这个意思，您不说明白点，我真听不懂啊。”

小于揉了揉头。这次的爆栗让他想起了罗华事故的那次，当时他也是在暴怒的张队的驱赶下调查了冯海芃的不在场证明。但结果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其本人在家里呆了一天，期间那个姓宋的同学也去找过她。据她说，那天，她们两人写了一天的作业。

他将结果报告给队长后，张思敬一句话也没说，在办公室里安静地坐了一天，第二天还难得的请假，晚来了一会。

“让罗华摔下沼气池的人就是把班费事件栽赃给他的人，而把班费事件栽赃给他的人就是跟冯老师之死有重大联系的人。”

刚一见面，张队就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唉，我知道您还是怀疑冯海芃，但是沼气池那事她有不在场证明。”

“我说的不是冯海芃，我说的是她的同伙。”老刑警一脸平静，吐词非常清晰。

小于皱起了眉毛：“同伙？”

“嗯，经过这次的事情我终于确定了，”张思敬眯起的眼睛闪过光芒，“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有同伙的存在的话就全都能说的通了。”

“是这个道理啦，”小于接着问道，“那她的这个同伙也参与了杀害冯老师？”

张思敬扶着下巴回道：“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但恐怕脱不了干系。”

“那她们干嘛想要封罗华的口？先是逼他退学，后来甚至还不惜下了杀手？”

听到这个问题，张思敬叹出了小于活到现在所见过的最长的一口气。“不知道，但罗华肯定知道什么非常关键的线索，那是她们绝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

小于胡乱的揉了揉头发，他有点难以相信他们正在谈论的是初中的学生。

“先不说这些，我今早去了学校，要了班费被偷那天的全校课表。然后找到了当时有哪些班级是在上像是体育课这种管理松散的课，结果，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张思敬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小于不禁咽了咽口水：“发现了什么？”

张思敬缓缓说道：“就在冯海芃所在的四班隔壁，初二三班，当时上的是美术课，上课的是一个新老师。”

老队长接着又补充道：“其他班也不是不可能，但考虑到冯海芃可能的交友范围，环境的熟悉程度，偷窃栽赃所需的时间，三班是最有可能的。”

他们于当天就对已经升上初三的三班展开了调查。为避免引起混乱，他们选择在放学的时候拦住一部分学生进行询问。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了那天的美术课发生了什么。

虽然张思敬想对全班学生进行彻底的调查，但没有特别理由，他们也不好打扰正常的教学秩序。他们尤其要避免，让学生觉得杀人犯不仅没有被逮捕，而且就隐藏在自己身边。

现在学校那边已近期末，调查陷入了困局。结果就是，现在张队看动物世界都觉得与凶手有关了，小于不禁这么想到。

似乎想到了这事，刑警队长又叹了口气。“走吧。”二人走向店里的收银台准备结账。

走到半路，张思敬停了下来，盯着电视。

“张队？你就这么喜欢动物世界？”小于也停下脚步，向电视看去。

“夜晚，在璀璨的星河下，许多夜行动物活跃了起来…”电视里传来了声音，似乎从白天讲到了晚上的大草原。

“星河…”张队嘴里喃喃着，低下头，“原来如此…”

“什么？“小于问道。

他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宋菱升上高中后第一次跟海芃说话，是在高一时运动会的前夕。虽然准确来说，她从初三下学期开始就一直在躲避着海芃。

因为要交班上运动会的报名表，她来到操场主席台下的体育办公室。敲了敲门后，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门没关。”

听到这声音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走，之后再让体育委员来吧，她思考着对策。就这么一瞬间，她觉得以前的自己又回来了。也许我根本就没变过，她想，遇到不想面对的事就逃走。

但这时，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又响了起来。

不能逃，不能逃，进去交完表就走，就这么简单，宋菱，你现在可是班长，碰上这种事就逃，以后可怎么办？

“呼…”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调整好呼吸和表情，打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后面，正是她最怕见到的人——海芃。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脸上仿佛带着面具，就算看到宋菱，也没露出什么表情。

“老师要我帮忙整理名单。”她停下敲键盘的手，开口说道，语气毫无起伏。

宋菱走向她，在桌前停了下来，稍稍低头尽量不去看前方。“嗯，我来交报名表。” 说完她伸手递出表格。

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海芃的手如闪电般伸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拉向了办公桌。“跟我谈谈，宋菱。”海芃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什…什么…。”宋菱努力想拽回手臂，但海芃抓住她的手却纹丝不动，很难想象她纤细的手臂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海芃的手再次使劲往前一拉，宋菱差点顺势扑倒在了桌上，她赶忙用另一只手撑住身子。“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不干不脆的了，你这样子我看了就心烦，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海芃说着加大了手里的力量，宋菱不禁叫喊出声：“疼，疼，我知道啦，你先放开，你先放开啦。”

听到这话，海芃扫视着宋菱脸上的表情。下个瞬间，宋菱感觉疼痛消失，海芃松开了手。

“跟我来。”海芃说着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海芃带着她来到小卖部门口，让她在这里等着后，自己走了进去。

“唉。”长长叹了口气后，宋菱转身看向了操场方向。可能是因为自由活动课的缘故，操场上非常热闹。许多男生正踢着足球，还有些人正绕着跑道锻炼，她还注意到有几个同班同学在一旁打着羽毛球。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我真傻，真的，她在心里责骂着自己，以海芃的性格，她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还以为当上班长就能有所成长，结果依然还是完败，宋菱啊，宋菱，你怎么那么没出息…

“发什么呆呢？”海芃这时走了出来，她手里拿了两瓶饮料，“走了。”

她们走上主席台旁的观众席，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操场。

“咖啡还是豆奶？”坐下后，海芃问道。

总觉得以前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宋菱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咖啡。”

海芃将小瓶的咖啡递给她：“班长当的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当班长了？”宋菱不禁感觉有点高兴。

海芃打开饮料，喝了一口。“嗯，全校的班长我都知道。”

宋菱翻了翻白眼：“哦…你还是一样厉害。”

海芃似乎并不在意宋菱话里的讥讽，又喝了一口豆奶。

宋菱边把玩着手里的瓶子边试着问道：“你就没当班委之类的？”

“没有，麻烦事太多。”

“那你现在不也在帮老师的忙？”

海芃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从小就认识他们，不好拒绝。”

那肯定是因为冯老师的缘故，宋菱边猜测边打开咖啡喝了一口，好甜，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毛，这咖啡怎么这么甜？

“所以，你为什么要避着我？”冷不丁，海芃突然问道。

“欸？”宋菱心里一惊，握着瓶子的手差点松开。

海芃看向宋菱：“大概从初三的寒假开始吧，你就一直躲着我，不是吗？”

“这…”

宋菱低下头，除夕那晚的情形又出现在脑海里，这种事要怎么说出口？因为那种事而感到沮丧，然后莫名其妙地生气，像个小孩子般躲着海芃直到今天。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脸要烧起来了。

“不能说？”

宋菱能感觉到旁边的海芃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至少告诉我是关于哪方面的？”大概是海芃看自己不出声就又换了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宋菱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抬起头有些困惑的问道：“什么？”

海芃盯着宋菱的眼睛，似乎是想从那里读出她的想法。“比如，察觉到了什么，对我感到了害怕。”

宋菱不禁瞪大了眼睛：“害怕？”

海芃又盯着宋菱看了一会，然后笑了，“抱歉，真是个蠢问题，就当我没说过，忘了吧。”

“什…什么嘛…”宋菱小声抗议。

海芃喝了口豆奶，看向了操场外面，那里有许多人正在打扫落叶，她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宋菱，我们还是朋友吧？”

宋菱嘴巴张了张，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到最后只吐出来了一个字。

“嗯。”

王芸和另外一个同学倒完一大筐落叶后，回到了操场边，却发现星洺拿着扫帚，正和两名陌生男人说着话。一个是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他好像正对星洺问着什么，另外一个则要年轻的多，他拿着一个小本子往上记着什么。

三人交谈了一会，中年男人扫视了一眼操场后就离开了。

王芸走向了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星洺。“那两个人是谁？”

似乎才注意到王芸，星洺打了声招呼：“啊，芸芸，好像是警察哦。”

王芸不禁提高了几分音量：“警察？”

“嘘，嘘！”星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小点声。

王芸连忙捂住嘴：“警察找你干嘛？”

星洺也小声回答道：“其实他们初三下学期的时候就找过我，但当时学习太紧张了，没说几句话他们就走了。”

“你不会惹上什么事了吧？”

星洺脸上浮现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当然没有，他们就是想知道冯老师遇害那天我在哪里观测星星。”

“在哪里观测？你一般不都是在操场吗？”

“是呀，我也是这么回答的。”星洺眨眨眼，“芸芸，他们没找过你吗？”

“没有，就算来找我，这么久以前的事，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王芸想了想，猜测道，“你说，他们会不会认为你在用望远镜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星洺睁大了眼睛：“看到了什么？”

王芸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情节。“像是犯人杀人的瞬间之类的。”

“怎么可能看到啊！天文望远镜才不是干这种事的。”

“不过冯老师的案子啊，”王芸感叹道，“都过了这么久，还以为他们把主任放了，就已经放弃了呢，可真够执着的。”

看着警察离开的方向，星洺也附和道：“是呀，真够执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