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海城，犹如一座巨大的蒸笼，罩住一中操场上的学生。

路知手掌快速上下摆动，卷起的空气连额前的碎发都吹不起来。

“好热啊，他还要讲多久？”路知和身边的赖文妍抱怨，“我快热炸了”。

赖文妍厚重的齐刘海黏在额头上，伸长脖子去看演讲台上的领导们，“应该快了，看中间坐着的校长衬衫都湿了”。

果不其然，教导主任老冯漫不经心上前一步，台上的老师代表语速突然变快，不到两分钟，读完手中的四页纸。

“你准备好了没？”路知扯了扯衣领，想让风灌进来。

赖文妍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路知低声，“哪个啊”。说着，她拿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指着贴纸。

“噢噢”，赖文妍点头，拍拍自己的裤袋，“昨晚加急写好了，等会你悄悄换掉瓶子上的贴纸”。

“好赖赖”，路知用力揽住她，“考完我们去吃刨冰”。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损招，报名时才说开学第一天要摸底考，不合格的人得多上一节晚课才能放学。

路知学习不咋样，踩线上的省一中。

她不想多上一节课，只能铤而走险。

开学第一讲结束，大家拿着笔袋和考试号找到各自的考场。

路知运气好，在最后一间教室，靠墙壁最后一排的座位，后面是书柜，没多少空间留给监考老师坐。

“万能的幸运女神啊”，路知双手合十，面朝特制的矿泉水瓶拜了拜，“请你保佑信女顺利通过考试”。

“铃铃铃……铃铃铃……”

预备铃响起，梳着低马尾的年轻女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走进来，她扫视一圈，指着路知，“你旁边的同学呢？”

路知摇头，“不知道”。

话音刚落，清冽的男声便响起，“报告”。

路知循声看去，门口站着的男生穿着简单的T恤，戴着鸭舌帽，只能瞧见他的下半张脸，棱角分明，还挺白的。

“赶紧进来，要考试了”，老师没有为难他。

路知目不转睛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缓慢趴到桌子上，漆黑的眼珠不自觉往上看。

近了，近了。

男生发觉路知的视线，抬眸，和路知直直对上。

黑色短发盖住了眉骨，没遮住眼角的泪痣，薄唇微抿，男生率先撇开眼，压低帽子，隔绝了路知好奇打量的目光，转身坐在她旁边。

路知像是痴了，侧身撑着下巴继续看着男生。

“啪”。

笔袋重重放在桌上，惊醒路知。

她尴尬冲男生笑笑，胡乱解释道，“以为有只蚊子在你脸上，想提醒你呢”。

……

路知没敢再往右转头，老老实实等发卷子。

一中的摸底考，其实只有两张试卷，每科一道大题，囊括了重要的知识点。

数物化生上午考，语政史地下午考。

变态的是用英文命题，除了一些名词会标注解释外，全是英文。

路知拿到卷子，整个人都傻了。

看都看不懂，还抄个屁啊。

她瞄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坐着不知道写什么，压根不关心底下的学生。

路知长叹气，这种卷子从根源上就杜绝了作弊的可能性。

除非，有像她那么大胆的人。

“同学，同学”，路知侧头，手挡在嘴巴前，轻声喊着来迟的男生，“同学，你理理我呀”。

男生转过脸，淡漠的眉眼扫过路知又转了回去。

“你会做吗？”路知贼心不死，捏起卷子，“我都看不懂，帮个忙？”

男生始终没有再回头，拿出笔开始答题。

……完了。

那节晚课她上定了。

路知甚至想到，当她拿着一张个位数的考卷回家，会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同学~”路知又喊了声，试图唤起旁边人的友善。

男生坐得很稳，路知前面的同学挪了下椅子，划拉一声，似在宣泄不满。

路知不敢动了，低头看着歪歪曲曲的蚯蚓，努力挑出熟悉的单词，猜题目作答。

还好一中没有变态到要英文回答。

“还有十分钟”，年轻的老师终于抬起头。

踩着一双高跟鞋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停在路知旁边的时间最久。

路知用余光瞥她。

老师正看旁边男生的试卷，也不知道写了什么，竟然让她露出满意的微笑。

“唉”，路知长叹口气。

等老师重新坐回讲台上，路知不经意望向男生，下一秒，她惊喜瞪大眼。

男生的试卷有一半偏向她这边，可以看见数学题的解题步骤。

路知忍住狂喜的心，手扶在额头前，挡住向右瞥的视线，笔快速地在试卷上作答。

几何体是她最痛恨的题目，在几何外画辅助线作答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

“笃笃”，桌面的响声让路知抬起头。

看清面前的人，路知倒抽一口凉气，妈耶，是教导主任老冯！

老冯看看路知，又看看旁边的男生，拿起路知改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又比对了男生的试卷，冷冰冰对路知下达死亡通知，“你数学零分”。

老冯拿了女老师的红笔，当场给路知的试卷做了个记号，在数学那面画了个大大的“0”。

路知脸热烫烫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做完这一切，老冯看向男生，“你也0分”。

男生没说什么，把笔一收，背上包离开了教室。

路知目送他潇洒的背影，愧疚不已。

下午再见到，得送些什么表达她的歉意，路知想。

路知作弊这事很快通过广播传开了，好在老冯留了面子，没把名字班级说出来，只是警告一番。

“小知！”赖文妍站在树荫下冲她挥手。

路知垂头丧气，耷拉在她肩膀上，“我的幸运女神不眷顾我了”。

“啊？”赖文妍微愣，试探问，“广播里说抓到作弊的人是你？”

路知愁眉苦脸点头，“要是我爸妈知道，非得抽死我”。

闻言，赖文妍想象了下那个画面，不禁抖了抖，“既然没公布名字，应该不会通知家长，安心吧”。

“杨书恒在钱叔那里等我们了，赶紧过去吧”，赖文妍挽着路知的手，安慰地摸摸她脑袋，“别难过，等会啃个猪脚”。

路知问赖文妍，“坐我旁边的男生也被抓了，你说，要不要买个猪脚请他吃？”

钱叔卤猪脚开了六七十年，传了三代人，现在是海城一大特色，每天都有数百号人排队买。杨书恒以前和钱叔是邻居，没少在店里帮忙。

几人在钱叔这里混熟了，钱叔便给他们开后门吃猪脚，省了几个小时的排队时间。

“买吧”。

没等赖文妍回答，路知自言自语道，毕竟是因为她，那个男生数学才得了0分。

钱叔给路知挑了一块大猪脚，贴心剁成小块打包好，“小心点拿，别把汤汁洒了”。

“放心吧”。路知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保证不会撒的”。

钱叔也算是看着他们三人长大的，听到路知轻飘飘的回答，有些担心，再三嘱咐她。

路知不满嗔道，“钱叔~”

“好好好，叔不说了”，钱叔擦擦手，赶紧回后厨卤猪脚。

杨书恒瞧路知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托着猪脚盒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你打算这样举着去学校？”

“嗯啊”，路知点头，“没听钱叔说要好好拿”。

“我帮你拿吧”，杨书恒伸出手，“我总觉得你会弄洒”。

路知瞪他，“狗屁”。

默不作声的赖文妍杵着下巴，注视路知，不对劲，很不对劲。

路知表情哪有一点愧疚，杏眸里满是喜悦。

她凑到路知身边，“老实交代，真的是因为愧疚才给人送猪脚？”

“不然呢？”路知反问，“一碗猪脚二十五，我钱多啊”。

赖文妍明显不信。

她和路知、杨书恒一起长大，也就两年前路知搬到豪利小区，三人才减少了在一起厮混的时间。

凭她对路知十六年的了解，路知肯定别有二心。

不仅是赖文妍觉得不对，杨书恒也察觉到了，“小知知，你不会是想拿猪脚去贿赂人作弊吧？”

“放你的屁”，路知白他一眼，“语政史地我能搞定！”而且，那么多字她就是想抄，也没有时间抄啊。

路知见两人依然不信，立刻板起脸，“快走吧，等会迟到了”。

杨书恒结账，“我送你们”。

他没能考上一中，杨爸妈对他吊车尾的成绩也不抱希望，索性让杨书恒去读职高，就在一中旁边。

两个学校挨在一起，但校门开在不同的两条街。

路知等在教室门口，猪脚的香味飘满整个走廊。

走过的同学好奇打量路知手里的盒子。

还有人过来问里面装了什么。

路知懒得敷衍，站到后门继续等。

怎么还不来啊。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午的女老师又抱着试卷过来了。

她认得路知，害她中午被批评了。

霎时对路知没有好脸色，“还不进来，要开始考试了”。

路知再一次往楼梯那边伸头，没有看到那个男生，“好吧，是你没口福了”。

猪脚放在走廊的桌子上，窗户一关，味道便被隔绝在外。

路知转着黑色水笔，眼睛望向教室外，说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男生叫什么。

开考五分钟，男生才姗姗来迟。

老冯站在他后面，和女老师点头示意，女老师这才没说什么。

路知对着试卷上过的英文脑瓜嗡嗡的，头发快被她揪掉了。

长达三个半小时的考试，女老师几乎只盯着路知，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即走下来。

“铃铃铃……”

考试结束，女老师亲自走下来收试卷，点清楚才放人离开。

“欸，同学，你等等”。

路知见旁边的男生要走，伸手拉住他的书包。

男生垂眸，明显有些不耐烦。

“那个，早上不好意思连累你了”，路知松开手，真诚的向他道歉，“为了表达歉意，我买了一份钱叔猪脚，你拿回去吃吧”。

“不用”。

丢下这两个字，男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路知追上他，“别呀，同学”。

“钱叔猪脚很好吃的”，路知追在他身后念，“平时想吃得排两个小时的队呢，每天限量一百份，我特意买给你赔罪的”。

追到门口，路知不忘拎起桌上的猪脚。

“同学，要不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尽量买给你”。路知跟在男生身边，“是我的赔罪”。

“要不，你开个价？”路知反手拉开背包拉链，拿出钱包，“五十？一百？”

男生加快了脚步，抬手压低帽子。

“同学，你倒是说句话呀”，路知也有些恼了。

男生依旧没理她，大步往外走。

路知两步并一步跳下台阶，没注意到最后一阶有滩水，一个滑步，猪脚洒了一地，汤汁溅到她的校服裤上，香味瞬间弥漫开。

好在路知及时抓住把手，稳住身子，没有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男生已经消失在路知视线里。

她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好歹没摔到”，只是可惜了这碗猪脚。

清洁阿姨快步跑来，看到路知没事才放了心，“同学，下楼梯就好好走嘛，跑什么跑”。

路知没好气“嗯”了声。

“小知！”赖文妍听到有人议论楼梯口的猪脚香味便觉得不好，待她赶到，就见到路知黑着一张脸捡猪脚。

“怎么了？没事吧”。

路知可怜巴巴抬头，“有事，好难过”。

赖文妍安慰摸摸她脑袋，拿纸巾帮她一起捡，“杨书恒发消息说请我们吃刨冰，走，狠狠敲他一顿”。

像雪山似的刨冰淋上满满巧克力酱，路知边走边挖了大大一勺，还没送进嘴里，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撞了下，刨冰“吧唧”掉在人行道上。

……

路知怔怔看着地上的刨冰，握紧了勺子。

她今天好倒霉啊！

嘿嘿嘿，我来啦

虽然我觉得按照以往在后期会更改

但，祝我开新文

哈哈哈哈哈哈哈

20250306

我就知道我会改[垂耳兔头]

20250419

这绝对是最后一版

如果我再改！

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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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