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从天空慢慢散落,并不密集,不影响大街上络绎不绝的马车往来。偌大的宋府门口,两个明亮的红灯笼随风而摆,昭示府上的喜事。
宋阁老是目前内阁资历最高的重臣,历经两朝,是先帝留给今上的左右手之一,在朝中算得上德高望重。宋阁老的夫人是位富态的老太太,保养得不错,性情非常爽朗,特别喜爱逗着小姑娘玩。
据说这位老夫人出自武将之家,跟宋阁老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在宋家地位非常高,今日连临安兄妹和三六两位皇子都代表皇家来贺寿。
说回宋家老夫人,阿初对这位老人家并不陌生,宋家长孙女宋清如就跟阿初关系不错,只是后来去了书院后见面少了。宋老夫人对长相乖巧的阿初也很是喜欢,在阿初见礼后拉着她逗了好一会儿,又问了早几日手伤的事,安抚了一番,才在宋清如撒娇下放她们去玩。
“前些日子我生辰你都没来,这没见一阵子,清如姐姐越发的动人了。这身姿婀娜映花影,纤腰似柳枝,果然倾人醉。”阿初随着宋清如往暖房走去,发现她眼角眉梢均是明媚,比秋日见时更显风情。动人的曲线连厚厚的冬衣也藏不住,那几分美艳糅合在宋家精心调教的高贵中,不显低俗反有种不可高攀的美艳。
“难怪祖母喜欢你,阿初这嘴儿就像抹了蜜,哪个姑娘能抵得住这等赞美。”宋清如嗔了她一眼,仗着高挑捏了捏她的脸蛋。
宋清如一开始并不喜欢阿初,甚至觉得她心机重,巧言令色。但她跟刘芯兰从小相交,知道她们为人清正,而刘家姐妹都替自家小表妹担保,她才试着跟阿初有了往来。
越是了解,宋清如便越发觉这小姑娘只是一贯好相处,不但不是心机重,还是个懒散随意的主,在熟人面前甚至有点无赖。
宋家祖母越老越顽皮,年轻时刻板太过,临到老了反而喜欢逗弄那些娇嫩的小姑娘。比起说两句话就羞得快要哭的贵女,阿初这种跟她一来一往,甚至能顶着乖巧无辜的笑容淡定应对老人家揶揄的更得她欢心。而恰好,宋清如就是家里跟宋老夫人关系最好,这么一来她跟阿初关系就很快好了起来。
“要我说,不是阿初的嘴儿甜,是清如你最近人逢喜事,所以红光满脸。”刘芯兰打趣地挽着好友,意有所指地笑道。
“对呢,我还没恭喜姐姐觅得良缘,把享誉京中的俊美才子拿下了。”宋清如早两月定下了亲事,对方出身江南虞氏,年纪轻轻便是翰林院侍讲,与文臣清贵的宋家也甚是般配。“我还听说,是中秋夜猜灯谜时对姐姐一见倾心,继而求娶呢。”
消息由王若溪提供,说是中秋当晚宋清如看中的花灯被人抢了,不服气的她跟对方没见面便以诗词对阵,最后竟成了良缘。
“何止啊,宋阁老一开始觉得他孟浪没应,这虞公子还锲而不舍地求了多次,才跟清如见上一面,再见定情呢。”刘芯兰躲着好友掐腰的手,嘻嘻哈哈地搂着阿初笑道。
“合着你们姐妹俩是联起来拿我打趣呢。”宋清如俏脸绯红,喜盈于眉,可见对未来夫婿是满意至极。
“哪有,我们是羡慕你得配佳婿。”刘芯兰是娃娃亲,只等对方弱冠便可成婚。尽管对未来夫婿也是喜欢,但却不如宋清如这般怦然心动。
“你还说,你还说……”宋清如想起那人,羞意怎么也藏不住。
她容貌不算美丽,加上身形高挑丰满,不知被多少人偷偷取笑过,于外形上总有些自卑。受礼教影响,她一直认为太丰满就是羞辱,也就是后来阿初不懈余力的开解和毫不掩饰的艳羡,几个好友花心思给她想服饰搭配,她才慢慢放下这种偏见,不再因自己的丰满而焦虑。可就算是定了亲,也有人嚼舌根,幸好虞公子不但不介意,还跟她直言有她是自己的福气。宋清如想起未婚夫,心里一阵甜蜜。
“好好好,我不说。那我们来说说我们的小初宝,将来不知要花落谁家呢?”刘芯兰把目标转到三人中还没定下亲事的阿初。
今日装扮时,阿初便把刘海都梳起了,原本稚嫩的五官在没有刘海遮掩后那种端庄大气的美便逐渐显露。比起往日的撒娇随性,她近来的言行也稳重了不少。这些装扮和言行举止的转变也是在释放一个信号,这位姑娘要开始议亲了。
“哈哈,我也很想知道呢。”阿初坦然地笑着道,落落大方的样子让人调侃不下去,“改天你问问我阿娘。”
宋清如喷笑,“就她这张嘴儿,我还担心她把人家公子哄得昏头转脑呢。”
三人笑笑闹闹地走在一起,截然不同的娇俏引得路上的丫鬟们偷偷打量。
刚踏上台阶,暖房内便传来刺耳的破碎声响。
“林染!你发什么疯啊!”尖锐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阿初三人对望一眼,连忙快步走进去。
暖房内,林染和临安被几个姑娘拉着,一名鹅黄色衣裙的貌美姑娘气愤地瞪着她们,裙摆已有斑驳水迹,她脚边不远还有琉璃盏的碎片。
林染阴寒着一张俏脸,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眼界要多短浅才爱在背后乱嚼舌根,把一些捕风捉影之事说得跟真的一般,没个真凭实据就乱造谣污蔑别人。本姑娘打的就是这般短浅无知的人。”
一个女子的名声关系整个家族女孩儿的前程,因庶妹林湘的大胆行为,整个林家女子差点就被毁了,林染对这些行为深恶痛绝。
“你胡说什么!”黄衣姑娘怒气冲冲地就想要上前攀扯林染。
“司马烟你才是发什么疯,明明年纪不大,却是个爱造是非的长舌妇,”临安直接甩出银鞭子,小脸满是不悦与骄纵,“本郡主就很好奇,有多闲才这养出你这般的。”
“临安郡主,这里又没人说你,你强出什么头?”被两个姑娘拉住的司马烟愤然甩开她们, “我怎么就造谣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云若初有胆子勾三搭四,跟外男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怕什么别人说啊。”
“你还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林染怒极。
“来啊,当我怕你定安候府不成!我可是……”司马烟受不了她们那种倨傲的眼神,抓起桌子上的景泰蓝杯子就要扔过去。
“啊——”
不算烫的水突兀地从一边倾倒而来,褐色的水顺着司马烟的脸蛋滑落,几瓣菊花的残瓣贴在她的额头,整个人显得狼狈而滑稽。两边的人一愣,朝门口看过去。
水粉色衣裙的姑娘惊恐地瞪大了浑圆的黑眸,讶然地捂着小嘴,手上还有一只空茶盏。
“云若初——”司马烟快要气疯了,尖叫着就要扑过去,身边的两个姑娘赶紧拉着她。
“哎呀,真对不住,我看见你……你要拿杯子砸人……一时情急就……”阿初仿若受惊的小鹿,巴眨着黑眸,“你这样不好的,这杯子要是砸过去,可得头崩额裂的呢,还好及时阻止了呢。”
对付这种人,曾熟读不少宅斗话本的阿初有无数种办法,不就是茶里茶气么,她顾盼流转毫无压力。
临安看了眼她流畅而做作的姿态,差点绷不住笑出声,被林染狠狠地掐了记后腰才勉强忍住。
“可不是么,今日是我祖母的大寿,要是见了红该多晦气。”宋清如冷着脸训斥道,“司马家的姑娘瞧不上定安候府,不惧安王府,真真是好气魄。可我宋家也不是任人撒野的,今日我祖母大寿,若有人挑衅是非闹事,我们宋家也不会就这样忍了。”
阿初把空杯子递给浑身颤抖的丫鬟,偏头看向司马烟等人,“素闻国子监祭酒司马大人学识渊博,礼教极佳,才能担负起教导皇亲贵族及功臣后代的重任,司马家的姑娘更是以家教极好被人赞誉。今日一见,司马三姑娘的行为举止,果然见面不如闻名啊。”
几个姑娘看了眼司马烟,噗嗤地笑了起来。司马烟抹了把脸,一张脸又红又白的,偏生眼前的姑娘面容乖巧,说的一本正经,唯有一双黑眸清冷透着不屑。
“可见这长处,就长在舌头了。”临安哼了声,毫不留情地道。这话也就她身份高贵能肆无忌惮地说出口,其他几个姑娘强忍下笑意,生怕被牵扯。
“初宝,她……”林染委屈地走过去,挽着阿初的手。
“司马姑娘,阿初也是怕你酿成大祸才一时情急,如今看来都是一场误会,就这样散了吧。”刘芯兰怕场面更难看,连忙打了个圆场,“你的衣服,还是赶紧换一下。等下就要开席了,宋老夫人和各家的夫人们可都候着呢。”
今天来的未婚女子多,那些夫人未尝没有观望之意,在场的人很快便捕捉到刘芯兰的言下之意。司马烟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姑娘拉着,“三姐姐,别闹了,更衣要紧。”
“司马三姑娘口口声声我勾三搭四,若不急着更衣的话,要不我们好好展开说说?”阿初不理会她羞愤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坐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最好是有什么证据,不然……一个姑娘家这么爱搬弄是非,司马家的教养可是要被质疑哦。”
“你!”司马烟羞恼得提起裙摆就要冲过去。
“够了!”她身后的姑娘脸色一白,沉声道,“姐姐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司马烟一僵,羞愤地转身跑了出去。劝阻了她的姑娘微微一叹,匆匆回身施了一礼,“三姐姐无状,请诸位姐姐见谅。”
语毕,便赶紧跟了出去。宋清如冷冷一哼,“这司马家的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
“我记得以前见过她,也没这般刁蛮。初宝,你是哪里招惹了她吗?”刘芯兰觉得奇怪,这种别说没什么过分举动,便是有,男未婚女未嫁的,也不必这般小题大做。
阿初无辜地耸肩。除了长宁书院那事,她跟司马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了。
“我怀疑,她偷偷喜欢着顾先生。”临安忽然小声道,“所以才那么生气。”
“怎么了?刚说完别人,我们就要嚼别人舌根了吗?”阿初刮了一下临安的鼻子,笑着道,“她怎样与我们何干,不凑上来找打就是了。”
“你啊……现在就算没有顾先生的事,她都快要恨死你了。”宋清如点了点她的头。
本来也没他什么事啊……阿初皮实地笑了笑。
“随便吧,我跟她就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何谈往后?倒是表姐,你摔了她茶盏,当心她报复你。”阿初轻蹙眉头,拉着林染道。
“我才不怕她。”林染冷嗤一下,见阿初仍有担忧,才小声道,“我听说,司马家跟六皇子走得近,跟我们家本就不是一路的。”
六皇子比太子小两岁,为前淑妃所出,可能由于母亲失势,他本人反而趁着示弱得今上怜爱和欢心。太子虽是正统,但先皇后早逝,母族式微,自身也体弱多病,若不是有顾太傅等人支持,情况还真不好说。林晖走武将的路子,历代都是支持正统的。
“别担心,我也不怕她。真惹急了我,我就回去跟皇伯伯告状去。”临安觉得今日的林染太帅了,出手比她的鞭子还快。
“怕不怕都无所谓了,等下她若是告状,少不得要解释一番。”如果司马烟是个聪明的,应该拿着证据出来说事或者直接隐下。但阿初想,她看起来脑子就不怎样。
“她若是敢,我们便让她从此不敢再乱嚼舌根。”宋清如一扬眉,露出明艳的笑容。
“你们啊……怎么如今的小姑娘都这般凶残呢。”刘芯兰不解,明明在书院的时候都知书识礼,怎么出来了一个比一个熊?
“美人有点脾气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么?”阿初倒是看得很开,书院中各人脾气不一,便是陆子萍等暴躁丫头也不时与临安等吵起来。只是,她们都不会拿阴私之事来说道,毕竟拿这种捕风逐影的事来污蔑很掉价。
此话一出,宋清如率先笑倒,几个在书院越吵感情越好的姑娘忍不住纷纷嗔她一眼。
“我们是为了谁啊!”林染两人不约而同地掐上阿初的脸蛋。
另一边厢,司马烟换好衣服,狠狠地瞪了一眼跟随而来的人,“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三姐姐,我只是担心你被欺负了。”姑娘站在一边,脸上挂着明显担忧。
“哼,说得那般好听,还不是怕死,你要是真担心我,怎么不上去拦着?”司马烟也不是傻子,眼前的人方才可没半分要阻止的意思。“司马蓉,你以为我出了糗,六皇子就会选你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
司马蓉脸色不变,眉眼也没有不悦,“三姐姐说的是,我不过一个二房庶女,不敢奢望。只是姐姐,如今大事未定,你这般在人前说云家姑娘的事,确实不妥。”
“哪有不妥,临安郡主她们就是被那张无辜的脸骗了。”司马烟怒瞪着她,“那张脸一看就是狐媚子,偏生其他人还觉得她纯良。”
司马蓉低头不语,她是觉得云家那姑娘挺无辜的,人家的脸本就长这样啊……不过是祈福时看到云家姑娘跟白副将走在同一条路,又听大正寺的小沙弥说了句她求良人的牌子是顾家大公子帮忙挂上的而已,眼前的姑娘就认定了别人勾三搭四……
“装模作样,可见就是个心机重的!”司马烟一想到方才阿初明显的造作就忿忿不平。就那种低劣手段,偏偏临安郡主她们还护着!
就算人家真的是有心机又故意装无辜,那也是别人的本事……临安郡主等人可没觉得不好啊……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司马蓉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触自家三姐姐的霉头,只是看她越说越过分,不由得提醒道,“能进长宁书院,想来她品性也是不错的。”
啪的一下,司马蓉捂着滚烫的脸颊,委屈地看着她,“三姐姐……”
“不过是个攀附长公主的货色……怎样,二叔不是说一直说我们是自家姐妹吗?看,我们如今多相衬。”司马烟被人泼了水,怎么能让她完好无损?倨傲地拿丝帕擦了擦手心,司马烟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出房间。
“五姑娘……你没事吧。”帮司马烟换衣服的丫鬟一直躲在屏风后,此时才敢走出来,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司马蓉放下捂着脸的手,脸蛋上犹有红印子。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姑娘虽是二房的姨娘所生,但她也不过是个挂在大房嫡母名下而已……都是司马家的正经姑娘,凭什么……”
“慎言,”司马蓉冷眼一扫,见她褪去不忿的神色,才温声道,“你下去吧,三姐姐那边缺不了人跟着。”
看着丫鬟离开的背影,司马蓉理了理衣襟。
什么时候才到头?
“这不就快了么。”司马蓉蹙眉,淡然的神色慢慢添上几分委屈,低着头往正院而去。她被打的痕迹掩不去,估计嫡母会让她抱恙回家。
真好……不用看着那些人作死。
等阿初等人来到正院的时候,刘氏姐妹的脸色已隐约不悦了,而司马烟怯怯懦懦地靠在一名庄重的美妇身边,不时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阿初挑眉,暗道这人还真是不死心……只希望这绿茶别让她失望。
宋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看到小姑娘们进来,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这几个如花般娇俏的小姑娘,就是让人心情愉悦。你们说是吗?”
“年轻的小姑娘,意气风发,这情绪上头来一时冲动犯错也是有的。我们不都那样过来么。”端庄的美妇拿帕子印了印嘴角,笑不达眼。
刘氏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大刘氏按住了手。
宋清如领着几个姑娘给宋老夫人见了礼,才笑着看向司马烟,“司马三姑娘这身桃红色的真喜庆,比方才的素净更衬人呢,连我看了都心动,缘何三姑娘一副不喜不愿的样子?”
“丫头们,你们平日都爱惜姐妹,怎么今天那般毛躁,竟弄脏了司马家三姑娘的裙子?”宋老夫人早就被告知始末,本想歇过,没想到司马家的竟不依不饶。她心生懊恼,但都是客人,她不得不表态。
“老夫人,您别怪云家妹妹,是我不好……惹了大家,才会……”司马烟容貌不俗,含泪带怯的姿态连女子都心生怜惜。
阿初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一直觉得自己小白花长相很适合茶味,但现在看到这种美人的茶言茶语,她顿觉自己还有很长的学习之路。
在场的夫人们或以茶杯掩下打量,或面带微笑,谁也没有轻易表态。大家都是成精的狐狸了,更高级别的茶艺都看过,如今回头看这些小姑娘把戏也别有一番趣味。
给了好友们一个安抚的眼神,阿初才笑眯眯地道,“怪我,胆子太小了,一进门就看到司马三姑娘抡起茶盏,吓得我一个哆嗦就把茶给颠了。”
抡起……几个夫人差点失笑,连忙喝茶的喝茶,整理衣衫的整理,掩下冲口而出的笑意。
宋老夫人有理由怀疑阿初是故意的,但眼前姑娘眼神清澈坦荡地笑着走到司马烟面前,“都是我咋呼,还好三姑娘备了新衣。不过,这新衣可比之前的更好看,衬得三姑娘脸如娇花照水,形如弱柳扶风。”
好一个弱柳扶风。阿初说得真诚,眼神也干净得让人说不出质疑的话。林染等人低垂着头以免笑意外露,唯有司马烟一张俏脸又红又青的。
几句话说得逻辑不通,但却又贴合实际。谁家没几个报信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过都在看戏而已。司马烟是楚楚可怜,奈何阿初说得太理所当然了,神情姿态俱是落落大方的,比起刻意的娇柔,反而让人易生好感。
阿初本就是男女老少基本通吃的无公害长相,她也想得开,一个人的强大本来就不是只看外表。她从不硬拗女强人姿态却又从容大方,偶尔装装柔弱也不显小家子气,比起美貌的司马烟,在女眷中更吃得香。更何况今日司马烟所为也不算高端,难让人对她怜悯。
司马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阿初等人,转头朝刘氏道,“烟儿娇弱,素来又是个谨言慎行的,这衣衫被弄湿了才会觉得委屈。怪我平日过分严厉,倒叫她太过看重这些规矩了。要我说,还是云夫人会调教孩子。”
“哎,亲生的,像我,胆子小不经吓。”刘氏气定神闲地笑道。
京城谁不知道司马烟是挂在她名下的庶女?司马夫人一个气闷,身边的司马烟想反驳却被她一个眼神按下。
恶狠狠地瞪了阿初一眼,司马烟强忍不忿道,“是我不好,吓到妹妹了。”
“司马姐姐不必自责,不然她胆子小还以为你想要不依不饶欺负她呢。”临安可不惯着她,她身份高,仗势欺人又如何。
“你……临安郡主说笑了。”司马烟咬牙切齿地低下头作娇羞状。
“瞧你说的,我要是被欺负了才不管谁不依不饶呢,我都是直接打回去的。”阿初皱了皱鼻子,煞有介事地道。
“咳咳,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让这些小姑娘们都下去用膳吧。”宋老夫人差点被她的话逗笑,懒得再生事端,索性把人都丢出去。
“说到吃,老夫人,阿初是不是胖了呀?”阿初轻蹙着眉,掐了一把自己的腰。
“都没几两肉了,风吹就能倒,哪来的胖,可不许给老身说什么不吃肉。”宋老夫人不喜太娇弱的姑娘,阿初身形看着单薄,但跟她一般爱吃肉,两人在吃食上分外投契。
“可是……先些日子,我在大正寺遇到了江家的清宁姐姐和顾先生,不知道怎的,竟然传我跟顾先生私会……我就猜莫不是我身形太胖了,竟把清宁姐姐给挡住了?”阿初摸摸自己的脸蛋,十分苦恼的模样很是可爱。
“你那单薄的身子能挡谁,许是看的人心眼太小,看不全罢了。”宋老夫人微微一笑。
“那就好,那今儿个我就不怕吃肉了。”阿初乐得眉眼弯弯,俏皮地行了个礼。
“馋的你~”宋清如揶揄道。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清宁那丫头了……”大刘氏放下茶盏,轻声道,“难为她这天气还去祈福。”
“是啊,算来她们的孝期也快到了吧……”熟悉江家的人也感叹道,“那几个姑娘也是命苦的。”
话题转向了江家,几个姑娘陆续退下,刚跨出门槛,耳边便传来重重的一哼。
“哎,这眼神不行就多喝菊花枸杞,别什么都补到舌头上。”林染红唇微勾,轻声嗤笑道。
“不是该多吃葡萄吗?好让眼睛大些,别看漏了什么。”临安意有所指地笑着,矜骄的眼尾轻扫。
阿初看着快要爆炸的司马烟,忽然觉得她们就像是那些折磨女主的反派恶毒女配,就不知道有没有男主角出来拯救她了。
事实证明,现实里没那么多男主角没脑子地直闯女眷的聚会,司马烟只能恨恨地提着裙摆狼狈离开……
“她去那头作甚?宴厅在这边呢……”宋清如不解地指着另一边问。
话音未落,司马烟又提着裙摆急匆匆地折回,路过她们时又是重重地一哼。
几人对望一眼,蓦地掩口而笑。
宴席结束后,宋清如亲自把她们送到门口,登上各家的马车后,各人陆续告别。
阿初趴在马车窗沿,等着那跟她姨母话别的娘亲。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之际,一抹银白晃入眼帘。在门口跟宋家几个公子道别完的俊秀男子抬头便看到那个双手撑颊的姑娘,微微一笑,缓步踱了过来。
星目剑眉的俊雅男子身穿银白圆领锦袍,一派的清风朗月,他没有过分靠近马车,只抬起眸,漆黑的双眼直直望着她,笑着问道,“最近胖了?”
阿初眨眨大眼,暗自挺腰缩了缩小肚子,“才没呢,老夫人说我单薄,得多吃肉。”
顾思衡眼中笑意更浓,很配合地点点头,“嗯,是单薄。”
阿初轻皱鼻子,她才不信这人不知道她最近的传言,“顾先生还是不要跟我说话了,不然我又要演一出欺负人与被欺负的戏码了。”
“结怨了?”顾思衡挑眉。顾先生都喊出来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冤。
“胡说,”阿初瞪大了眼,一副好不天真的样子偏头反驳,“我这么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不善言辞的小白花般的弱质女子,怎么可能跟人结怨呢……不受欺负也是多亏了表姐和临安她们护着。”
顾思衡没见过这般形容自己的人,她是一点也不在乎装模作样被人看穿。好笑又无奈,黑眸柔光流转,“六皇子与司马家最近似要结亲,司马家适龄的姑娘不多,她又是长房长女,难免自傲了些。”
“哦……”阿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就知道那个司马烟这般作死是有缘由,她一个小姑娘,甚至只是记在嫡母名下,竟敢借她挑上安王府的郡主和定安侯府的姑娘。得亏舜华今晚没来,不然还真不好说。
顾思衡看着她不太在意的样子,也不想去解释六皇子这般纾尊降贵有一半原因出自她。掩藏得极好的阴翳掠过眼底,瞬息间已转为温润,“伤口还疼吗?”
她受伤后一直在府中休息,他有上千种办法能掌握她的状态,却不想对她使任何手段。只能派人留意云府府医采买药材情况,料想她应无大碍。
“看,都差不多好了。”最近已经很习惯汇报自己伤情的阿初豪迈地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一道深红色的伤痕顺着手腕蜿蜒而上,看着很是吓人。“虽然看着恐怖,但已经不怎么疼了。”
蓦地,大手握上她的手臂,温热从掌心传到她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细滑的皮肤隐隐发麻。阿初瞳孔微颤,她没料到他会直接上手。
指尖轻抚那道伤痕,一种说不出的剧烈情绪在他心底肆虐,双眸深处狠厉的戾气差点破闸而出。
“顾渊?”阿初不自在地轻抽回手,他握得看似宽松却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
“生辰礼喜欢吗?”顾思衡垂眸间已恢复温润,松开手,笑着问道。
“嗯?什么生辰礼?”阿初挑眉,无辜地偏头,盈盈黑眸亮晶晶的,“我可没收到顾先生的礼单哦。”
“哦?”顾思衡一怔,随后了然地笑了笑。
“顾先生要送我礼物吗?”阿初伸手,白嫩的手心朝上,期待地看着他。
此刻的她毫不掩饰她在演戏的痕迹,顾思衡一愣,勾唇轻笑,随手解下腰间挂着的玉,放在她的手心,看进她明显一愣的眼底。
“嗯,送你。”
月白清透的平安扣结着银蓝色的流苏,玉质润泽透净,在月色下触感微凉,静静地放在阿初的手心中,大小刚好为她所掌握。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脑中不合时宜地掠过这句话,阿初眨了眨眼,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好吧,我说笑的。”男子把随身玉佩送给姑娘是代表什么,她才不信这人不知道。阿初喜玉,但这玉环她没胆子接。她可是在一个时辰前才澄清了跟他的关系呢,她像这般言而无信的人吗?
顾思衡移了一步,挡住其他人,顺着她的手指合拢,“我没说笑。”
冰冷的手指被他指尖的温度温暖的刹那,阿初有点恍然,玉已然在她手,抬头刚想说点什么,他人已退离。
“顾大人?”刘氏有点意外地看到自家马车前不远处的人,视线落在马车里的阿初身上。
顾思衡回身见礼,依然是那个清冷矜贵的谦谦君子,“云夫人。”
刘氏侧身回避了他的礼,探索的眼神落在有点距离的两人身上,奈何一个深邃一个纯良,看不出任何异样。
“阿娘,该回了。”阿初招了招手,放下窗帘。
刘氏点点头,被嬷嬷扶上车。弯身进去之前,鬼使神差地回头,却见那个挺拔的男子缓步走向林晖。
“大概……只是寻常问候吧……”
最近天太热了,写冬天有些奇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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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宋家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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