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源带着祁柒躲进一处楼梯间，四面通透，无论哪里出现敌人都能立刻逃离。

他准备在这里审问祁柒。

号称“七中一霸”的校霸坐在地上，前所未有的安静。火焰般的鬈发微微翘起，和主人身上暗淡的银环一样，垂头丧气。

丛源莫名有种对方其实是个乖小孩的错觉。

“咳咳。”丛源把脑海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排出去，“你知道如何离开这里吗？我是说从教学楼里出去。”

祁柒恹恹道：“你想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住可就完了。”

丛源：“对。那你们平时是怎么逃课的？”

祁柒轻哼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袭过，丛源一脚踢在祁柒身后的墙上，擦过耳边，居高临下笼罩着祁柒。

校霸眨眨眼，唇角扬起一个尴尬的微笑。

“我、我说。”

祁柒指着窗户道：“你从这里跳下去就行……哎哎哎，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你这是好好说话的态度？”

祁柒叫屈：“我也没说错呀，你从正门走不出去，那一定是鬼打墙了，要破除鬼打墙就不能走寻常路。”

丛源松开他的衣领，看着小校霸红眼兔子似的愤愤不平，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偷偷瞪他，心思一动。

“你很怕教导主任？被他抓住逃课会怎么样？”

祁柒：“也不怎么样，就是好几天不能来上学，我的几个小弟都被他抓走过。”

丛源了然。

他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向祁柒斜后方偏移了一下，语速放慢。

“看来你的小弟们一定很爱戴你。”

祁柒仰头：“那是，他们对我言听计从。”

说完又忍不住狠狠瞪他，那意思是不像你，又是暴力又是毒舌的。

他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怼丛源，也不见他生气，这让祁柒更想试探他的底线，却见对方说着话忽然单手掏兜，乌黑的管口对准自己——

【宿主躲开，是木仓！】

“砰——”

祁柒瞳孔收缩。

几乎在系统警告的同时，丛源开木仓，恍惚间祁柒以为自己已经中弹，却在下一秒被丛源拉扯着站起来。

“跑！”

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人形的扭曲怪物，依稀能辨别出身上的七中校服。

“吼——！！！”

剧烈的响声引来连锁反应，不知名生物的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传来，丛源却拉起祁柒往楼下跑，似乎笃定这里不会遇到怪物。

开木仓的瞬间，祁柒真的以为是瞄准自己的。虽然不符合逻辑，但祁柒并不因此愤怒。

一时兴起所以想要把自己这个麻烦解决掉，也不是不可能。祁柒自认为不会理解拥有感情的生物。

但是，丛源拉着他的手在拼命奔跑。

明明可以把自己这个不听话的、有犯案前科的累赘随便丢在路上，任由他被怪物杀死，丛源的第一选择却是带着他逃跑。

实在是——不合逻辑。

祁柒抚摸着胸口，眉梢轻蹙。

痒痒的，毛茸茸，仿佛轻轻一吹就能飘起来，带有蒲公英一般的轻柔暖意……难道人的胸腔里也能长出植物的芽？

察觉到祁柒的心不在焉，丛源扯了他一下，“先别放松警惕，那些怪物不知道会出现在哪里。”

正说着，男厕所里又冲出来一只面目全非的人形怪物，它面对丛源和祁柒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怪叫着冲向丛源。

丛源并未错过这短暂的停顿，这也使他更加不解，难道这些怪物还残存着理智？

这个猜想太过匪夷所思，丛源很快便放弃了。倒不如猜他更吸仇恨值，所以怪物直冲他来呢。

祁柒也注意到怪物的异样，不过样本太少，他还不能确定。两人在教学楼里东躲西藏，期间又碰到两次人形怪，全都认准丛源，一次比一次凶狠。

丛源尽量避免发生战斗，在如此频繁且目标明确的攻击下也不得不开木仓，成功击杀一只后，一张染血的卡片掉落在地。

丛源捡起查看，这竟是一张校园卡，上方赫然印着某个男学生的一寸彩色相片。

丛源递给祁柒：“你看看认不认识。”

祁柒讶然：“是张爽的，难道他被怪物吃了？”

“不。”丛源遗憾地宣布他的猜想，“这只怪物很可能就是张爽。”

祁柒瞪圆眼睛，泪水迅速聚集，似乎对于同学变成怪物还袭击自己的事情难以接受。

可是他仔细看去，死去的怪物的发型，身上的腕表和球鞋，还有手上那颗长毛的黑痣，这些证据都在指认那唯一的真相。

“是张爽，真的是他。”祁柒嘴唇翕动，又滚落两颗泪珠，他很快联想到这一路遇到的其他怪物，“难道他们也都是……”

“不确定，但很可能。”丛源没料到小校霸竟然这么爱哭。

他想说点什么温和的话语安慰祁柒，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笨嘴拙舌，只能说出冷冰冰的真相。

恋人反目，骨肉相残，游戏世界所呈现出的人性只会比他见过的更残忍、更悲惨，丛源从未生出过想要安慰人的念头。

进入游戏世界，便默认抛弃了所谓仁义道德，所有人都为了生存而变得丑陋不堪，扭曲而艰难地挣扎着，没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脏是无法活着离开这个世界的。

攻略者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祁柒还只是个小世界的NPC，他的情绪、尊严、性命，又有什么重要的。

可是这里的祁柒现在一无所有，学校空无一人，高二一班全是怪物，现在就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小弟们也变成了恐怖的袭击者，身边跟着的只剩下一个不怀好意的攻略者。

他是应该哭的。

如果他不是副本boss的话。

丛源望向祁柒的目光中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蹲下来，把染血的校园卡放在祁柒手心里，再将祁柒的手指合拢。

“拿着吧。”

祁柒红着眼点点头，他把张爽的校园卡和自己的放在一起，用近乎绝望的语气，“我们还能出去吗？”

丛源：“一定可以。你看，其实他还记得你，甚至变成怪物都没有主动攻击你。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祁柒：QAQ

“但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不擅长打架，怕疼，也不会骂人，呜呜呜我好废物……”

半点七中一霸的气概也没有。

丛源：小校霸真难哄。

“不需要你做这些。”丛源想了想，“你还记得昨天上过什么课，中午吃了什么，和哪位同学说了什么话吗？随便告诉我一点就可以，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

祁柒不解，这有什么难的，跟报仇又有什么关系？

他吸着鼻子，努力回想了一番，神情有几分慌乱，小脸煞白。

“我、我都想不起来……”

随后，他又变得理直气壮：“我可是校霸，怎么会上课呢。至于同学，我跟他们不熟，也没说过话。”

丛源若有所思：“那你总该记得干过什么坏事吧。你这校霸的名头是怎么传出来的？”

祁柒哼笑：“那是自然，我的光荣事迹说出来能吓死你！我……呃……”

他绞尽脑汁，吞吞吐吐道：“我把姜片当成土豆片让人吃下去了。”

果然……这也算校霸？幼儿园小孩的恶作剧也不过如此了吧。

丛源差点没绷住。

他强忍笑意：“你骗谁吃了姜片？”

祁柒：“罗浩和张爽。”

提到熟悉的名字，明亮的眼珠再次黯淡。

丛源抓住重点：“如此说来，你不曾做过欺负人的事，也不记得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你对这所学校、甚至是你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这句话若是换一个场合，换一个对象问他，祁柒都会跟他翻脸，骂一句“你有病吧”。

可是经历了方才的事情，丛源的可靠形象已经深深印入他的脑海，祁柒不认为他会欺骗自己，也没有理由。

但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个信息差。

祁柒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住民，他和丛源一样，也是个外来的，只有今天的记忆。

从时间来看，他比丛源醒的早些，一睁眼便在系统的提醒下维持欺负人的校霸形象。

可他加载的模块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想不出什么欺负人的手段。

班上的同学表面正常，内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祁柒不敢轻易招惹，便想从己方阵营的小弟身上下手。

他命令他们下跪，给他擦鞋，小弟们刚开始一脸古怪，大概是不情愿吧。后面却越做越过，甚至主动提出要帮他脱鞋□□……由于该行为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被系统及时叫停。

祁柒无法完成角色形象指标，只好在吃午饭的时候见缝插针，把碗里的姜片当成土豆骗人吃下，被发现还故意沉着脸，展现老大威严。

那两个小弟也不知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面色如常甚至如品尝什么珍馐美味般把姜片吃了。

随后便是例行逃课，校霸哪有好好上课的？况且他也想借机看看如何从此处离开，回归任务世界。

祁柒陷入沉思。丛源不是平白无故问这些问题的，他想判断自己是敌是友——目前看来，他或许认为自己是友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丛源的想法不无道理，只是多出一个变量，祁柒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怪物。他的小弟们都异化了，那么他呢？

祁柒想，不如暂且按照丛源的想法演下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假校霸”，至少目前这样发展下午，丛源不会伤害自己。

祁柒脸色苍白，脆弱的仿佛风中摇曳凋零的小白花。

“我不知道……没有印象。我到底是谁？我在哪里？”

“冷静。”丛源紧紧抓住动摇的祁柒，刺激到这个地步他都没有发生异化，应该是正常人类。

“冷静点，听我说。”他宽厚的大掌忽然拢住祁柒的两颊，星目坚定而温柔地注视着祁柒，“我和你一样，也没有过去的记忆。或许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不小心迷路才进入这里。你静下心，好好想想，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出去的路。所以，不要再怀疑自己了，好吗？”

【系统，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反应？】

【你问我，我问谁。你不是号称拟人模块世界第一吗？用你的逻辑程序好好运算一下。】

祁柒无法得到结论。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精密的情感模拟程序，怎么会有真正的情感产生？

对丛源的警惕，对小弟们的怀念，这些都可以通过计算得出恰当的反应。

但现在的情况过于复杂。他应该相信丛源吗？这会不会有悖于他的人设？他应该继续怀疑吗？这样是不是更“傲娇”一点？

符合人设，符合人设，人设人设设……

“祁柒！相信我。”

丛源的俊脸放大，几乎占据视野的全部，正如他这个人一样，强势的挤占祁柒世界的全部——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这里。

“只要你相信我。”

宛如救赎的话语。

所有的计算程序被一键清除，只剩下这一简单明确的指令。

“好的。”

实在抱歉！！！最近真的没时间更新，刚刚缓过来光速认错[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后续一定会努力更新补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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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情感缺失怎么救人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