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骨香》by二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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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殿”三个大字掉了漆,雕花折叠门紧闭着,上边歪歪扭扭挂了一块告示,黄底黑字,写着“游客止步”。
殿里传来一声木鱼一声罄,老者低声唱着荒腔走板的佛音,像是一只被阉了的公鸭子。
“咔哒”一声,佛音戛然而止。
随后,殿内响起《大悲咒》,又是“咔哒”一声。
林鹤知再次按下切歌键。
片刻沉默之后,殿内响起了充满节奏感的电音——
Russian Village Boys!
说唱歌手的词句挑衅,时不时来一声俄语国骂“苏卡不列”。男人衬衣开着两颗扣子,袖子捋到手肘,一手攥着论文,一手握着小瓶红星二锅头,踩着鼓点在佛前来回走猫步,摇头晃脑。
药师佛左右两侧,原本各有两名童子,可现在,佛祖右手边立着一副真人大小、头顶绿色青蛙帽的骷髅骨架,左手叠着无数本厚厚的医学著作,几乎与佛像等高。色泽斑驳的药师佛金身低眉垂眸,笑得普度众生,在震天响的俄式土嗨中盘腿静坐,唯有那三缕青烟,被音响震得微微颤抖。
“嘭!嘭!嘭!”
有人在用力砸门。
林鹤知抽开门栓,半倚在栏上,抬起自己遍布刀疤的右手,对小和尚做了一个举杯敬酒的动作。
“说多少次了,别在寺里放这种音乐!”小和尚手里端着一盘贡品,怒目圆瞠,“一大早就喝酒,你不是答应大师父要戒酒的吗?”
“柠檬水。”林鹤知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顺手就从贡品盘里偷了一个苹果。
“嘿,这是给佛祖的!”
林鹤知张嘴就“咔嚓”一大口,眉眼一弯,笑得像只漂亮狐狸:“谢谢佛祖。”
小和尚:“……”
小和尚很生气。可是,每次他看到那张人模狗样的脸,又发不出什么火了。谁能对长得好看的人发脾气呢?
“喏,外边有人找你。”他悻悻地一努嘴,“开警车来的,红光蓝光一闪一闪。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山下杀人才躲回庙里来?”
林鹤知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没有哦。”他俯下身,凑到小和尚面前,用悄悄话的口气和他说,“如果凶手是我,警察更不可能查到我身上了。”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小光头。
男人掌心有一道疤,那凹凸不平的感觉掠过小和尚天灵盖,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小和尚拿肩膀撞了一下林鹤知:“人下边等着呢,收拾收拾吧你!”
小光头转身的那一瞬间,林鹤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五个未接来电。
早上八点,宁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单瀮给他分享了一个案情定位。前后没有寒暄,留言就是命令的语气:“来看一下。”
林鹤知答得也很干脆——
没空。
就刚才,单瀮又回了消息,依然是那说一不二的语气:“你会有空的。”
林鹤知再抬头,发现药师殿院门外探出一个脑袋。一名年轻女警察身披藏青色马甲,短马尾像跟兔子尾巴似的扎在脑后,正茫然地左顾右盼。
两人的目光越过台阶在空中交汇,林鹤知注意到,她胸前贴着警号——169275——突然一个恍神。
169275。
女孩睁大一双杏眼,似乎一时不敢确认。她以为自己来找的是山里什么退休老前辈,但眼前的男人比她想得年轻太多,高,瘦,皮肤有些异样苍白,像常年背阴的植物,唯独一双眼睛极亮,让人想到某些藏着坏心思、又恃美行凶的猫科动物。
她忐忑开口:“……请问是林鹤知老师吗?”
“你是……”林鹤知眼尾微微眯起,眼神里露出几分狡黠的探究,“段——?”
年轻的女警以为队长和他提过自己,立马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拼命点头:“段夏!是我,宁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我们单队让我接您去一下现场,他应该已经和您联系过了。事情的确挺突然的,但我们有经验的法医都去隔壁省做教学分享呢,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林鹤知又看了一眼段夏的警号,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蛇。没错,“你会有空的”。他低头整了整衣领,放下衬衣袖子,仔细系好腕口的衣扣,缠好手串,遮住了小臂上所有的刀疤。
随后,男人绽开一个迷人的微笑:“那走吧。”
“哎!”段夏蹦蹦跳跳下了几级台阶,像是一只兴奋的小山雀,“林老师,您那么年轻,为什么住在山里啊?”
林鹤知对闲聊没有半点兴趣,直接切入正题:“现场什么情况?”
这事要从早晨七点说起。
那个点路上的车还不多,一辆白色小货车停在绿江大道尽头。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跳下货车,狼吞虎咽地吃完几个包子,叼上烟,踩过杂乱的落叶与灌木走进绿化带深处,泥土气息混着人体排泄物的恶臭扑鼻而来,蝇蚊“嗡嗡”环绕。
树阴深处,脏兮兮的水泥墙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红字——“此处禁止大小便”,男人掏出家伙,怼着那行字画了个一座小瀑布。
再往西边走两个路口,就能上高速了。作为一个货运司机,他实在不喜欢在服务区浪费时间,这个鲜有人来的死胡同是他和同事们的“私人VIP服务区”。
男人不耐地抬手,在耳边扇了扇。这该死的苍蝇,嗡嗡嗡直升飞机似的。说来也奇怪,今天苍蝇似乎格外多点?他鼻尖耸了耸,空气里确实是有什么味道。男人的目光寻声而去,发现绿化带深处,一大堆枯枝落叶下,有行李包露出了一角。
棕色行李箱上的“LV”图标勾起了他的兴趣。
男人拉上链子,好奇地走近两步,蚊蝇声像是某种风暴,愈演愈烈。“咔嚓”,他不小心踩中树枝一端,另一端像跷跷板似的抬了起来,落叶散开,无数飞虫从行李箱里飞了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与此同时,一只硕大的黑鼠探出头,“嗖”的逃走了。
原来只是一只老鼠。
这老鼠都有LV了。
司机暗自出了口气,捡起一根枯枝,把拉链推开了一点,挑开行李箱一角,却看到了一包鼓鼓囊囊的红包,大红色封皮沾湿了呈褐色,但那“贺”字还是金光闪闪的。
司机心下一喜,连忙钻了进去,可等他打开行李箱,却看到了一张肿胀,**的人脸,口鼻流着黑水,细小的白蛆密密麻麻。
*
林鹤知抵达现场时,就看到零星几个路人站在黄色警戒线后,鹅似的探长脖子。也有记者闻风而动,和警方掰扯着什么能报道,什么不能报道。
段夏带好头套和鞋套,踮起脚尖挥了挥手:“单队!”
单副队长的身高在人群里很是显眼,男人剃着板寸,眉宇饱满,五官端正,一对剑眉不怒自威,正气凌然。他向两人勾了勾手,低声骂了一句:“磨蹭。”
林鹤知挑开警戒线走了进去,熟练地从痕检那儿顺走两**胶手套。两名警员看到他,互相使了个眼色,在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又埋头工作,没敢出声。林鹤知径自走到单瀮面前,勾了勾唇角,眼底却全无笑意:“对我的行踪挺清楚啊。”
单瀮冷笑:“为什么你心里有数。”
林鹤知不搭腔,目光一寸寸扫过现场。
两天前下过一场大雨,这里又在江边,比较潮湿,绿化带的泥里发现了至少三个人的脚印,以及一些烟蒂。痕检人员拿着量度尺,摄影师正在“啪啪”拍照。
尸体已经被警方从行李箱里小心抬了出来,正躺在一张白布上,气味非常感人。尸僵完全消失,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把一件大红色金边蕾丝吊带内衣撑得鼓鼓囊囊。女子生前化了浓妆,这会儿妆容与尸液糊成一团,变成了异常诡异的颜色。腹部产生尸绿,**静脉网非常明显,尸斑主要遍布尸体的四肢与背,颜色呈渐变状——鲜红混杂着暗红再到青紫。
林鹤知盯着那几处颜色相对鲜艳的尸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人都**成这样了,怎么还有鲜红色的尸斑?
他的目光又回到女人身旁,饰品已经被痕检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整整齐齐呈列在白布上。对于一具尸体来说,死者身上的首饰还真不少,像是要参加什么盛大的活动一样——两个金色镯子,一条金色项链,一对金色耳坠子,还有一个发箍,左右各有一只银色小蝴蝶,以及数颗珊瑚珠。林鹤知仔细摸了摸质地,很快发现这些全是赝品,当然,那个印满LV图标的行李箱,自然也是假货。
除了尸体外,行李箱里还发现了十六枚装有艾草的红包,也已经拍成了一排。红包封面有四种款式,但尺寸大小都是一样的,痕检正忙着寻找指纹。
“小夏,再给宫主任他们打个电话,问问车到哪儿了。”单瀮低声和段夏说道,“到时候咱们在殡仪馆接头,他们直接开始解剖。”
段夏一口应下,但并没直接去打电话,反而是凑到尸体身边,有些胆怯、又有些跃跃欲试地探过头:“我,我可以,尝试着,汇报一下尸体情况吗?我之前在警校里,也旁听过很多法医课!”
边上两个痕检闻言都笑了起来,小姑娘一抿嘴,脸都要红了。段夏才刚毕业不久,虽说是刑警,但队里给她原本的计划是坐办公室,最后是她死缠烂打求着单瀮,才成了外勤组唯一一名女警。
单瀮显然没什么心情,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却被林鹤知打断:“为什么不行?”
段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紧怀里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死者性别女,身高155cm,穿XS码睡裙,年龄的话——”
她从来没有独立主持过案子,讲起来也有些磕巴:“要回去以骨龄为准,我感觉她很年轻,我其实都不能确定她成年了没有。死者身上发现大量廉价饰品,但没有穿鞋,也没有穿内裤,所以我们怀疑是情杀,或者是……性工作者——这身打扮是某种情趣?”
林鹤知不予置评,只是拿镊子轻轻翻开眼睑,注意到结膜处有点状出血:“口腔和阴|道粘液提取了吗?”
段夏连忙点头:“都提取了,指甲缝里的生物信息也提取了。”
林鹤知打开死者口腔,观察片刻,除了同款点状出血外,并未发现其它异常的气味与形态。他顺着死者口腔牙齿,摸到下颌第三磨牙,确认:“成年了,二十岁左右。”
“我们还做了基本的体表检查。”段夏继续说道,“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破损、瘀血或者说捆绑痕迹,也就右脚这边,抓痕比较严重。报警的人说有看到老鼠,这应该是死后老鼠破坏的。也就是说,现在咱们基本可以确定,死者生前没有经历过什么暴力冲突,也没有肢体受限,排除自然猝死的话,很有可能是中毒。”
林鹤知点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观点:“那首先怀疑什么中毒?”
这个段夏就答不上来了:“感,感觉有很多可能,回去跑一下全套毒理就知道了。”
“全套毒理很贵的,”林鹤知笑得有些揶揄,“给你们宫主任省点钱吧。”
段夏:“……”
“看这里。”林鹤知拿镊子点了点死者右手小臂上两处小破损,针孔状创口已经烂了出来,附近有半径为0.5-1厘米的淤青,与尸斑混在一起。随后他又点了点左臂,镊子尖头从肘部顺着桡骨往下指:“这一侧也有,不排除生前某种皮肤破损,但大概率是针孔。”
“针孔!”段夏“哎呀”了一声,蹲下去仔细端详了起来,忍不住喃喃,“你是说……吸|毒?!”
林鹤知点点头:“我会优先考虑吸毒过量。不过,这个尸斑的颜色有点鲜艳,氰|化|物也最好第一时间排一下。”
“对了,林老师,我给你看尸体刚发现时的样子。”段夏借了相机开始往回调照片。
现场相片拍了不少,她翻了半天也没翻到。
林鹤知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劣质皮具一角有明显的抓痕,几块人造皮都掀了起来。这些抓痕在行李箱内部对应的位置,有一滩被**气体推出体外的肠容物。虽说现场已经被警方重新整理了,但这几个信息点像拼图一样,在林鹤知脑中迅速排列重组,形成了完整画面——
“尸体是蜷缩着的,右侧向下,双脚折叠起来,脚踝与臀部对应着拉链口。啮齿动物闻到腐尸气息,扒开拉链,钻了进去,留下了脚踝处的伤痕。”
段夏眼里流露出一丝钦佩:“哎,没错,就是这样!”
林鹤知的目光又落回尸体身上,闪过一丝疑惑。红、紫、青渐变色尸斑集中于死者四肢、与整个身体背面,其中,臀部与肩胛区域有两片没有尸斑的空白区域,泛着一种诡异的、油亮的青白。
尸斑,是人死后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下沉,浸润毛细血管导致的。因此,法医可以通过尸斑的形状,来预测死者在死亡数小时内的姿势——而这具尸体的尸斑结构非常典型,她死亡时,一直处于平躺仰卧的状态,臀与背上的空白区域,是由于仰卧压迫而造成的。
尸斑需要近10个小时才固定,可是,尸僵会延续24到36个小时,在尸僵状态下,凶手是无法让尸体从平躺姿态变成蜷缩姿态的。
凶手如果要处理尸体的话,为何不第一时间,在尸僵发生之前,就把尸体塞进行李箱呢?
“林老师?”
“林老师您在听吗?”
段夏喊了他两次,林鹤知才从自己的头脑风暴中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向段夏,语气倒挺礼貌:“没有。”
段夏:“……”
“我,我是想问死亡时间。因为我发现,尸体上发育最好的一条蛆虫只有0.643cm,根据现在的天气情况,这条蛆虫只发育了30个小时。”说着,她打开笔记本,翻到一页给单林二人看,笔记上认认真真地手抄了一份用蛆虫发育长度推断死亡时间的表格,以及不同气温的计算系数。[1]
林鹤知迅速瞄了一眼笔记——女孩的字并不漂亮,但一笔一划端正整齐——他根据气温选择了公式参数,粗略地计算一下,的确是30小时。
“不可能只死了三十个小时。”单瀮有些不耐地打断她,脸色冷冰冰的,“你看这尸绿,这静脉网,这眼球舌头凸的,**时间最起码有3-4天,三十小时不可能烂成这样。”
段夏一缩脖子,小脸鼓成包子,显然还有话说,但碍于上司的脸色不敢开口。林鹤知对她倒是很温和:“别听他的,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段夏咽了一口唾沫,嗓门更小了:“可是书上说,蛆虫的发育时间,比——比目测的死亡时间更有价值。”
林鹤知看着她,又看了看单瀮,似乎觉得很好玩,于是决定煽风点火,阴阳怪气:“听到了吗?单队长,要多读书。”
段夏震惊:“……”
原以为这是什么体贴善良的前辈,这人竟然只想挑拨离间!忒坏了!
单瀮对他无聊的嘲讽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地反问:“这很矛盾吗?”
“显然,死亡时间在3-4天前。死者,根据其衣着推测,大概率在室内被害,那是一个没有苍蝇的环境。她死后被塞进行李箱——皮箱既然装着尸体,凶手自然会把拉链拉好,苍蝇依然飞不进去——而在抛尸一到两天后,有野猫,或者老鼠什么的闻到气味,撬开拉链,苍蝇才有机会飞进去产卵,所以,你所谓的三十小时,只不过是皮箱被撬开的时间,而非死亡时间,或是抛尸时间——因此,毫无意义。”单瀮得出结论,“所以,我们应该重点关注3-4天前的监控,而不是三十小时之前。”
“错。”
“抛尸时间——我是说抛尸时间而非死亡时间——不可能超过40个小时。”林鹤知伸手指向绿化带一角,“看到那边的水缸了吗?”
在那面“此地禁止大小便”的墙下,堆着几个废弃的陶瓷腌菜坛子,水位大概有70%。
“我住这附近,前天县里下了一整天暴雨,傍晚才停,绿江雨后暴涨,都已经涨过警戒线了。虽说这个行李箱的材质有一定的防水性——”
单瀮反驳:“皮箱隔层是湿的。”
“不要打断我说话。”林鹤知的嗓音不大,甚至还很礼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气质。
单瀮脸色不太好看,但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闭了嘴。
段夏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盯着尸体,心说好家伙,在局里谁敢这么和单队说话?林老师,有点东西。
林鹤知这才继续说道:“环境很潮,箱体自然是潮湿的——你看那边坛子里的积水,再看这些红包和艾草——只是有些潮湿,并没有浸泡过水。不管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我认为这个行李箱是在大雨后才出现的,所以,我建议你优先调取前天傍晚六点到昨天早晨九点之间的摄像监控。”
“那具体死亡时间呢?”
“最起码三天以上,其实——”林鹤知又看向那些相对鲜红的尸斑,“还有一种可能性,这具尸体被冷藏过。苍蝇卵在冷藏状态下不会发育,也不会死亡,而当尸体温度在30小时前恢复到了20℃以上,苍蝇卵才开始正常孵化。同时,因为冷藏,**速度会远远快于正常速度。”
如果尸体真的被冷藏过,那真实死亡时间就更难推测了,少则数周,长则数月。再加上行李箱里没有直接可以证明尸源身份的证件票据,单瀮隐隐感到这个案子十分棘手。
“冷藏这个事儿,你们什么时候能确定?”
“解剖后。”
单瀮点点头:“小夏,你们把尸体送去殡仪馆。具体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有进展就通知我。”
“好!”
随后,单瀮调集手下力量,把任务一一分派了下去——调取附近所有摄像监控,联系其他几位把这里当“VIP厕所”用的货运司机,摸排附近居民保安,DNA送检,排查失踪人口等等。
林鹤知蹲在尸体边,仔细观察着一条蛆虫扭来扭去从尸体鼻孔里钻了出来,雪白的、肉嘟嘟的身体向上弓起。他抬头问:“这些蛆你们还要吗?”
段夏摇头:“最长那条我取样了,已经千分尺拍照记录了。”
林鹤知闻言,便顺走几个物证盒,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蛆虫收集了起来,还拿马克笔标注了时间、以及蛆虫所在的尸体部位。
段夏有些好奇:“林老师,这些蛆——除了判断死亡时间外,还有什么用处吗?”
林鹤知一耸肩:“白白胖胖,挺可爱的。”
段夏脸上的表情顿时五色纷呈。
林鹤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抱起盒子:“你们又不给我发工资,送我几条虫子都舍不得?”
段夏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您随便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不懂,但大受震撼。
将近中午的时候,警方完成基本的现场勘察,将尸体与行李箱抬上了警车。
“你们先去殡仪馆吧。”林鹤知单手撑在车窗窗沿上,并没有和段夏她们一起回去的意思,“我还有一些收尾工作。”
段夏不解:“什么收尾工作?”
“我想去菜场买点猪肉,在现场测试一下——看看在这个环境里,苍蝇的三龄虫大概要几个小时才长出来。”
段夏“哦”了一声,有些懵懂地眨眨眼:“你是怀疑我那个公式不准?我在法医学期刊上看到的,回头可以把文章发给你。”
“不,我不怀疑你的公式。”
其实,林鹤知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种强烈的,想重复实验的冲动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不同环境、不同蝇种都会影响孵化时间,又或许,是因为他喜欢那种,把真相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你们先走吧,”林鹤知拍了拍车门,“氢氰酸容易随着尸体**而分解,回去记得第一时间做普鲁士蓝氰根测试。”
随着尸体被搬运,警戒线后边一片汹涌的“咔嚓”声,记者越来越多了,问题连珠炮似的一个又接一个。
“听说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
“死者身份信息确定了吗?警方到现在都发现了什么线索呢?”
“请问这起案子,和两年前的行李箱藏尸案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案件细节还在调查中,请耐心等待警方通告,不信谣,不传谣——”当地民警无力地招呼着,“哎别拍了,不准拍——”
林鹤知沉默地看着她们,好像看到了一群嗅到了腐尸气息的苍蝇。
*
等林鹤知在抛尸地布置好蛆虫实验,他接到了一个来自段夏的电话:“林老师,氰根测试阴性,我们还用膀胱里残余的尿液做了一个迅速的毒检,目前来看,乙醇、常见毒品都是阴性,应该是没有吸|毒……”
林鹤知无声地挑起眉,心里腾起一丝莫名的恼火——好像本该分分钟解决的数学题,解到一半,发现思路错了的那种恼火。
“宫主任怎么说?”
“宫老师已经把尸体解剖了,从——从尸体状态上看——我们现在怀疑——呃——怀疑死者是被冻死的。”
林鹤知沉默片刻,跳上了一辆公共自行车:“不可能。我马上到。”
他并不想见那些市局来的法医。不过,比起社交的折磨,他更不能忍受一个悬而未决的死因。
由于当地辖区没有专门的解剖室,解剖都在当地殡仪馆进行。林鹤知从门口的钩子上扯下一件白大褂,在一些人或是诧异、或是审视的目光下直接破门而入。
宫建宇五十出头,双鬓微白,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从警三十年,经手的案子无数,是宁港市局最有声望的法医。老警察正在指导段夏整合法医报告,闻声转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鹤知,说很多次了,不敲门就进来,不礼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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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无cp长篇,我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那就是不要坑呜呜(出息
小夏用的公式:
[1]刘兴甲等. "根据蝇类蛆长度变化系数θ推断尸体死亡时间." 刑事技术 6(2005):3.
感谢阅读,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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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藏尸行李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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