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魏白多看两眼手中的票,“高雅艺术,你对这个感兴趣?”
沈舒宸摸摸鼻子,眼神闪躲,“前两天一朋友送的两张票,之前在你家,看见过你书房放着一些歌剧的录像碟片,我想着你应该喜欢,就说邀请你,要不要咱们俩去看看……”
魏白抿唇轻笑,眉眼柔和,煞是好看,“好的呀,我确实挺喜欢看音乐剧,尤其是这部猫。”
沈舒宸见魏白欣然同意,心中松一口气,投其所好这一步,看来是没有走错。
沈队长身边可没有高雅到,没事就送音乐剧门票的朋友,还得是他自己买。
剧在N市规模最大、规格也最高的保利大剧院演出,沈舒宸又挑的最佳的观看位置,这票价也自然相当“好看”。
一张一千六百八,没有打折还价这一说,两张票加起来,快有沈队长小半月的工资,好在这几年沈舒宸也有些积蓄,他又不太看重钱方面的事,觉得有的花、花得值就行,三千多和魏白小少爷独处,欣赏高雅艺术,这钱花的,也太踏马值了!
沈舒宸成功邀请到人,心情美滋滋,哼着小曲儿载着魏白回家。
回去第一件事,自然是将小鬼从对门接来,雪白的萨摩耶在沈母家吃好住好,过得好不快活,精神头倍儿棒,如今见到主人,更是兴奋热情得不行,连连往魏白身上扑,用毛茸茸的狗脑袋往主人脸上亲,在他脚边又是打滚又是卖萌。
小鬼高速晃动毛绒绒的雪白尾巴,浑身上下透露出对主人的讨好,沈舒宸在旁边目睹了整场“父子”相见的戏码,心说,您可悠着点,别把尾巴给摇断喽。
音乐剧演出时间在晚上八点开始,沈舒宸和魏白在家整理归置完行李,后来沈队提议去外面寻觅晚饭,魏白自然没有异议,到了晚饭时分,二人在剧院附近寻了一家餐厅。
“要不就这家?”沈舒宸打着方向盘,黑色SUV拐进了商场旁边的街区,魏白降下车窗,看看里边花园式的餐厅,法国洋房欧式建筑,门口招牌是魏白熟悉的法语单词,他稍加回忆,想起来,是在巴黎著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没想到在N市开了分店。
“行。”许久没有吃法国菜,去听音乐剧之前,悠闲享受一顿以慢著称的法餐,倒是应景。
魏白不沉溺于奢靡的生活,但不代表他不懂得享受,况且生在魏家这样的家族,想不接触到这些象征贵族的场所也很难。
“那你先进去,我找停车位。”沈舒宸和魏白商量。
“好的。”魏白点头先下了车,往餐厅里走去。
餐厅里装修可以说相当奢华,考究的装饰让欧式建筑更显富丽堂皇,一进门隐约传来悠扬的钢琴声,以及身份尊贵的客人优雅的低语与谈笑声。
服务生穿着统一制服,法式侍应生偏爱的燕尾服,举止得体向走进门的客人迎来。
魏白不知道今日要来法餐,并没有穿着非常正式的礼服,好在晚上去听音乐剧,他与沈舒宸都挑了件得体的衬衫和西服,才不至于显得与餐厅格格不入。
“您好,先生,请问您预订的几点餐宴?”男服务生朝魏白鞠躬,标准的九十度。
对方不是问有没有预订,而是直接问预订在几点。
魏白才想起来这家法餐的惯例是需要先行预订,看刚刚沈舒宸的意思,只是开车在街上转悠,临时看见决定在这家用餐,根本没有考虑到还要预订这回事。
魏白略微思索,发音极标准地缓缓吐出几个法语单词,“Blancheur-Ver-Gabriel(加布里埃尔)”,他漫不经心扫过餐厅,客人并不算太多,“没有预订,你查这个名字,看看有没有空余位置可以安排。”
魏白话说得非常礼貌客气,但服务生在听到Gabriel(加布里埃尔)这个姓氏时,不禁肃然起敬。
但凡了解一点法国历史或是贵族的人,都会听说过加布里埃尔家族,那是法国历史上著名的建筑师世家,在17和18世纪的一些具有代表性建筑物均由该家族建筑师设计,如凡尔赛宫和巴黎歌剧院等。
何况是经过餐厅专业培训的服务生,他们对于常光顾店里的贵族客人们如数家珍,但凡加布里埃尔家族的客人来用餐,无论有无预订,餐厅都会提供常备好的VIP座位,以及最高规制的菜品。
服务生恭敬的将魏白迎进店里,帮客人拉开座椅,“先生今日几位?”
魏白礼貌朝他点头道谢,优雅入座,“两位,还有一位沈先生过来,过会儿麻烦您为他带路,菜色就按照惯例的规格。”
“明白了先生,您稍坐片刻。”服务生鞠躬退下。
果然,不一会儿,沈舒宸就跟着服务生,找到了魏白所在的位置,落坐在魏白对面。
法餐在各类西餐中是最有地位的,以慢著称,原因是经典的法餐有十三道菜品,并且讲究严格的上菜顺序。
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法国菜也在不断精进,现在常见的法餐已经简化成五道菜,并且顺序也略作调整,这家米其林三星的法式餐厅,也采用五道菜的模式,分别为冻开胃菜、汤、热头盘、主菜和甜点。
餐厅的菜品并不固定,主厨会根据季节和当地的食材制定特色食谱。
开胃菜上的是冷碟拼盘,包括法式鹅肝冻、绍兴黄酒味啫喱薄片,烟熏甜菜根薄片和黄油吐司。
从第一道菜品就能看出,融入了不少华国菜品的元素,就连法国人钟爱的梆硬长棍面包,也换成了口感相对柔软的吐司,搭配醇厚的黄油,更得华国人喜爱。
第二道汤魏白非常喜欢,是甜咸口的椰奶浓汤,里面配料有明虾慕斯、番茄心、节瓜黄,以及使浓汤味道醇厚的关键——佩克里诺芝士。
沈舒宸这段时间也发现,魏白每顿饭必定要喝汤,有时可以不吃主食,但是汤雷打不动每顿一碗。
晚饭的气氛是轻松愉快的,搭配餐厅的环境,灯影华丽、琴声轻柔,甚至还有些浪漫。
沈舒宸见魏白心情很愉悦,主动打开话题,“你好像很喜欢吃法国菜?”
魏白点点头,也不避讳,“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定居在法国,父亲偶尔会在假期时送我去法国见母亲,每次母亲就带我去巴黎当地的餐厅吃法国菜,许是带有童年色彩,吃起来总会觉得味道格外让人怀念。”
沈舒宸只是知道魏白的家世不简单,但具体他的父母什么背景,从事哪些事业就不甚清楚。
魏白不主动说,沈舒宸也不做过多打听。
此时,第三道热头盘上桌。
沈舒宸看看立在桌边的菜单,这道菜名字为慢煮香草味法国蓝龙虾,菜单上法语和中文都有,他不会法语,只读底下一行中文,配料还有小土豆和经典法式龙虾汁。
沈舒宸尝了一口龙虾肉,肉质紧实,裹着酱汁咀嚼起来Q弹爽滑,他虽不常吃法国菜,对此也没有研究,但好不好吃他还是能尝出来的,这道龙虾味道属实不错。
每道菜的量都按照人数,上得恰到好处,魏白和沈舒宸一边品尝,一边闲聊。
“上一次去剧院听音乐剧还是很多年以前”,说起童年时候的事情,魏白的话似乎比往常要多一些,也更主动一些,“好像是五岁时候,在巴黎歌剧院,和母亲一起。”
沈舒宸刚想夸赞一波对方记忆力真好,没想到魏白接着说,“那次以后,再见到母亲就是高中毕业了。”
沈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情形几乎是魏白童年最后一次与母亲见面,算起来再见时魏白都已经成年,难怪记这么清楚。
他认真注视对面的人,此时魏白微微低头,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说话时情绪没有明显的起伏,明明是很伤感的事,却不见任何难过的神色。
沈舒宸只觉得,魏白现在的状态,与在警局第一面见到时很像,当时魏白正在和负责后勤的柳琴说话,礼貌而又疏离,浑身上下充斥着清冷感和距离感。
沈舒宸嘴唇蠕动,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其实,魏白并不需要安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悲伤或者难过,只是单纯在怀念,甚至都算不上怀念,只是回忆起一段过往罢了。
“你知道《猫》这部音乐剧说的是什么故事吗?”魏白突然抬头问沈舒宸,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一愣,下意识摇摇头。
魏白见沈舒宸不知道,便解释道:“猫这部音乐剧虽然是群像剧,没有特定的视角,但贯穿整个剧的故事线,讲述的是每年一次杰利克猫的家族庆贺会上,英明的领袖会挑选一只杰利克猫到九重天上获得新的生命。”
“新的生命?”沈舒宸皱眉思索,“如果真的是重活新生,这听起来似乎是不错的一件事,神秘而又神圣。”
“没错,确实神秘而又神圣,”魏白继续诉说故事,“最后被选中的是一只名为格里泽贝拉的雌猫,她之前离开了杰利克猫族到外面闯荡,历尽艰险,回忆起在家族中的幸福生活,又渴望回归族群。”
沈舒宸明白了,“所以故事的结尾是,族群重新接纳了回归的格里泽贝拉,还被选为重获新生的猫。”
“故事的最后,格里泽贝拉不再年轻,成了一只离群索居、破衣褴褛、形单影只的老猫,最后以她的重生诉说过去的辉煌,以及告诉人们世间的真理与正义存在,可是……”此时的魏白却流露出惋惜悲伤的情绪,“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格里泽贝拉一样获得新生,那么在离开世间的那一刻,你会选择诉说真理,还是向你认为重要的人表达感情呢?”
魏白抬头看向对面人,像是在问沈舒宸,又像是在问自己。
对上沈舒宸目光的那一刻,魏白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把话题说得太沉重了,眼中划过一丝懊恼。
魏白的问题,沈舒宸一时也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但他贯会哄人的,“我小时候特别皮,平时一放学就呼朋引伴的,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我爸妈尝试给我进行高雅艺术的熏陶,也带我看过一次歌剧,你知道我当时满脑子想的是什么吗?”
沈舒宸巧妙转移话题,果然,勾起了魏白的兴趣,“在想什么?”
沈舒宸摇头晃脑,狡黠一笑,“我当时看歌剧舞蹈演员在台上跳着舞步,满脑子都是赵老师那段经典台词,‘探戈儿就是趟啊趟着走,三步一窜嘛两啊两回头,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然后你再趟啊趟着走,这叫探戈儿!’”[1]
沈舒宸语言能力是有点天赋的,模仿赵老师的唐山口音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把魏白逗得忍俊不禁,漂亮的桃花眼半弯,瞳孔中闪烁着光泽,灿若星辰,煞是好看。
餐桌上的氛围眼瞧着立马又活跃起来,刚刚太过沉重的话题就这么轻飘飘的翻了篇。
第四道主菜在这时上来了。
澳洲纯血和牛里脊,煎得五分熟,又用沙捞越胡椒、焦糖洋葱、扒块芹根等调味,冒着腾腾热气,香气四溢。
法餐的原则是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因此,服务生还给他们上了醒好的红葡萄酒。
牛肉搭配红酒是最美味不过,沈舒宸和魏白的餐桌话题,也自然转变到了美酒美食上来。
这顿饭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道甜品由主厨亲自端上来,是主厨特选缤纷巧克力,法餐的甜品向来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精致,包括巧克力慕斯、脆片,巧克力块,巧克力甘纳许和巧克力冰淇淋,散发着浓郁香气,多重口感的巧克力制品组成了最后这道甜品。
魏白眯着眼吃完巧克力甜品,沈舒宸见他吃好了,便准备起身结账,看账单上四位数的餐费,沈舒宸倒是一点也没心疼,觉得只要魏白喜欢、吃得高兴,两人时不时就出来小资一把属实不错。
还没等沈舒宸从座位上站起来,服务生已经拿着发、票,恭恭敬敬放在了桌上。
沈队低头看看,诧异地看向魏白,“你什么时候买的单?”
事实上,魏白进来那一刻,所有的安排均参照他一贯的规格,包括这顿饭的餐费也从他的账户直接划走支付。
魏白露出疑惑的表情,佯装不知道,眼神漫不经心扫过服务生。
对方立刻心领神会,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解释道:“今天是分店开业一周年的日子,我们随机抽取了三桌客人免单,恭喜二位先生正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们直接把发、票送了过来。”
沈舒宸将信将疑接过发、票,上下扫一圈,是他们这桌的没错,与魏白对视一眼。
魏白抿唇轻笑,“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沈舒宸不置可否,免费的晚餐送上门,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看看时间差不多,魏白和沈舒宸在服务生的目送下走出餐厅,悠闲散着步去了马路对面的剧院。
整场音乐剧演出两个半小时左右,内容很精彩,表演也很震撼,沈舒宸第一次正儿八经在剧院欣赏音乐剧,看得非常投入。
倒是魏白,对剧情过于熟悉,注意力就会放在其他点上,看到舞蹈演员舞步时,就总想起沈队那段“探戈儿就是趟啊趟着走”,几次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两人晚餐时候都喝了红葡萄酒,所以在看完演出后,叫了代驾开车回家。
路上沈舒宸和魏白并排坐在车后座。
魏白不常喝酒,酒量浅,晚餐时候那一杯度数不算太高,但红酒后劲挺大,虽不至于醉,但总是到了微醺的程度,上车以后有些晕晕乎乎犯困。
魏白酒品极好,就算喝醉也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一点也不闹腾。
若不是车开到半道,沈舒宸觉得肩上一沉,魏白脑袋搁在上面,人已经就这么睡着了,沈队还没有发现对方有些醉。
睡着了的魏白更加乖顺柔软,就连平日清冷的气质也因为睡梦的缘故,变得柔和下来。
沈舒宸低头看看枕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一垂眼就看到魏白因为醉酒,泛起粉红的皮肤,他本来就偏白,此时因为燥热泛起的红色,再加上随着呼吸吐纳,微微翕动的殷红唇瓣,看起来相当诱人。
沈舒宸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醉了,不然耳朵和脸颊怎的也热起来?
他慌忙移开目光,心中反复默念,不能趁人之危,你是正人君子,绝对不能趁人之危。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内心的悸动,沈舒宸也闭眼靠在车座里假寐。
黑夜中,疾驰的阿斯顿马丁载着两人往平凡而又温馨的住所,朝着被称为“家”的地方驶去。
在沈舒宸看不到的角度,魏白的唇悄悄勾起一点弧度,是在睡梦中又想起那段“探戈儿就是趟啊趟着走”呢?还是听到了沈队的心声?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日子还长,时间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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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私人会所内,六人围坐在日式房间中央的圆形茶几周围。
这场圆桌会议,在座的各位男女老少皆有,着装风格迥异,似乎更像一场家族聚会。
“听说,最近‘蛇’那边出了点小问题。”说话的是名中青年男子,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打扮,男子看上去性格是相当严谨之人,就连头发梳好以后,都用摩斯定型,打理得一丝不苟。
“‘蛇’的生意手段和做派我一贯是不认可的,要我说没有必要与他们保持合作,以免引火烧身。”接话的男子年龄稍长,与精英男是完全相反的风格,蓬松浓密的自然卷,发量惊人,留着络腮胡子,那胡须也卷曲杂乱揪成一团,看起来十分邋遢,但有时候艺术家和流浪汉之间,外表上或许仅仅只是一线之差。
“利益纠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而已”,女人知性优雅的声线,在房间响起,“自然比不上我们这种,为共同目标理想努力的‘家人’关系。”
精英男站起身走到房间的阳台边,透过玻璃望向庭院,夜色漆黑,几盏日式庭院灯错落有致,照亮一片夜景,“‘父亲’召集我们,为什么他老人家还没出现?”
美丽女子轻声应答,“‘父亲’在剧院欣赏他极喜爱的音乐剧”,她抬起左手看看腕表,“这个时间算算应该快要到了……”
话音未落,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蛇’家的行事风格虽然阴狠,但我们‘高天原’的研究项目若想顺利进行,还需要他们的资金支持。”
男人头发有几缕斑白,拄着手杖,但精神气极好,脚步稳健,不见老人的颓态,那手杖更多是起到装饰的作用。
众人原本跪坐在榻榻米,见老者进来皆起身鞠躬颔首,“父亲!”态度无不恭敬顺从。
老者不怒自威,在众人注目礼下,落座主位,“今天召集你们来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关于‘蛇’那边出的小事情,我希望你们搞清楚立场,有些生意到底该不该碰”,他的视线在众人扫视一圈,伸出手指,“三天时间,该怎么处理,你们心里清楚。”
众人皆低头不语,各怀心思,说的是谁,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至于第二件事,你们中有些人应该已经见过‘杙’,是时候让他回归家庭,但是离群索居的猫似乎还在贪恋外面的世界,我们的计划看来要抓紧了”,老者沉吟片刻,看向对面一直没有出声的年轻男人,“‘诃’,你最擅长推波助澜。”
其他人的目光也集中在被称为‘诃’的年轻男人身上,只听对方回答得干脆,“明白。”男人推一推眼镜,镜片反射屋内的灯光,掩饰着镜片后主人的视线。
一张阴谋的网正悄然编织,笼罩在N市上空。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漆黑的半边天,接着滚滚而来的响雷,惊扰了正在休憩的动物们,雷声、猫叫犬吠、主人的喝止声,混作一片,打破夜的寂静。
“要变天了。”老者如是说。
[1]出自小品《妈妈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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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以敬虔为得利的门路(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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