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阳光艳丽的午后，正当午休时间，偌大的校园笼罩着静谧祥和的气息，每个班的学生都抓紧这段不算充裕的时间，趴在课桌上小憩，等待迎接接下来半天的学习任务。

一阵音乐声在广播中响起，午休时间结束了。

学生们不情不愿从浅眠中醒来，进行下午第一节课的课前准备。

魏白也还有些没有睡醒，此时的他刚进入高中不久，突然剧增的学习量，以及生活作息时间的转变，他都还没有完全适应。

当然，不只是他，大部分刚步入高中校园生活的学生，大都如此。

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拿着教材走进教室。

那几乎是四班学生最爱的一门课，相比上课内容做题讲题，较为枯燥的数理化，俊美风趣的男老师给学生解读课文，有时探讨一些或深刻或有趣的思辨问题，有时讲讲选文作者的生平趣事，这样的课堂更得学生们的青睐。

但也并不是所有语文课堂都如此生动，主要还是四班的语文老师梁书维，在教学上有两把刷子。

说起梁书维其人，也算是N市各大高中语文教师中的风云人物。

教魏白所在班级时，梁书维三十多岁，刚步入中年，就获得中学语文正高级教师，语文特级教师称号，曾在各大刊物发表文学作品数篇，在学校是语文组学科带头人，任教十余年，带出好几个文科状元，他职教的班级语文成绩均分在年级一直保持在前列。

无论是个人文学造诣，还是教学水平，都受到学校同事、学生等的一致认可，梁书维极有文人气质，长相俊朗、风度翩翩，气质看上去十分儒雅，与同事、学生说话时也都亲和有礼，听说其妻子是另一所中学的英语教师，属于知识分子文化家庭，有一正在读中学的女儿，家庭美满和睦。

上课铃已经响过，学生们却大都还没从午睡中缓过神来。

梁书维拿着课本走进教室，马上就要月考，新课还没有讲完，他还预备要给学生留下一些时间答疑和自主复习，教学任务有些紧张。

新课是一篇文言文，是《诗经》中的选段，讲得大致内容是，女子与男子两情相好，谈婚论嫁，再到女子嫁过去后，女子独自一人操持家中，又饱受穷苦煎熬，男人变心，还对其施暴，女子回忆当初的爱情誓言，感叹人心易变。

梁书维带着学生读完课文，又将诗文简单翻译，故事不难懂，但并不太能提起学生们的兴趣。

他将课本放下，看看昏昏欲睡、无甚精神的学生，抛出一个问题，“有一个成语叫‘兰因絮果’，指的是男女感情，初时美好，但结局往往不尽如人意，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果然，这个问题一抛出，底下众人都来了兴趣，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最后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因为刚开始认识时，喜欢对方的点，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或者消失了，所以结局才会不圆满。

梁书维笑笑，“我觉得你们总结的很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那你们会因为哪一点而爱上对方呢？”

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谈论到有关爱情的话题，既懵懂羞涩，却又有无尽的好奇，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哪里还找得到之前的困倦模样。

底下七嘴八舌。

“看长相。”

“我觉得应该看重人品。”

“声音好听会更吸引我。”

忽然，一个思维比较跳跃的男生站起来，“我会因为气味而爱上某人。”

旁边他的死党闻言打趣道：“如果你没见过对方的长相，光闻气味，要是对方是个男人，你爱是不爱？”

班上传来阵阵笑声，连同话少性格比较孤僻的魏白，也勾起唇角，脸上难得地挂上一抹笑容。

那是将近十几年前的事，当时对于同的接受度还不如现在这般高，但大家对于同说不上歧视，那笑声也不是嘲笑，更多的是对于未知事物的不理解，笑声后面包含的好奇探究则占更多的成分。

“确实是很新奇的观点”，梁书维做思考状，“如果因为气味被某人吸引，并且爱上对方，而那个人只是恰巧有着同样的性别，这似乎也并不违背人伦道理，或许超越性别界限的爱情更加纯粹也说不定……”

魏白睁开眼睛时，脑海中回荡当时梁老师说的一句话，“有一种性向，是心之所向。”

他从办公室的沙发上坐起身，揉揉额头，有些费解，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做起高中时候的梦来。

梦中的那节语文课他有印象，与当年的场景一般无二，连周围人的表情反应都历历在目，细节处竟也没有出入，如果现在让魏白回忆，他最多也只是记得当时的对话内容，却无法像梦中那样，呈现出那么多人的一颦一笑，动作言语，人类的大脑真是神奇。

魏白坐在沙发上清醒半晌才回过神，分析半天，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和沈舒宸的对话，所以才导致自己片刻午睡就做了这样一场“荒唐”梦境。

他抬手看看时间，也就眯了二十分钟，因为这个梦，魏白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主要是他并不经常午睡，偶尔睡一下也是极浅，还被梦境纷扰思绪，头愈发昏沉。

下次再也不午睡了，魏白出办公室门时忿忿地想。

下午沈舒宸要带着魏白走访案发现场周边，沈队长见魏白眼尾红红的从对面办公室出来，眼眸里有几缕血丝，还用略带幽怨的眼神瞪自己一眼。

沈舒宸当时就被这一眼勾得魂都飞了，恨不得把人抱进怀里哄，他连忙挨近几分，看看对方眼睛，“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魏白揉着眼角摇头，闷声回答，“没有，午睡刚醒。”

“上次给你的眼药水呢？”沈舒宸拉着魏白走进对方办公室，桌面扫视一圈没有看见滴眼液的身影。

魏白打开办公桌第一层抽屉，摸出一个小瓶子，朝沈舒宸摊开手心，“在这儿。”

沈舒宸从对方手心拿走滴眼液，将魏白按坐在办公椅上，扶住对方的头，“坐好，头仰起来一点，我帮你滴。”

魏白眼神闪躲，“啊……不用，我可以自己……”

对上沈舒宸坚持的神色，魏白后面的话自动消了音。

“闭眼。”

魏白乖乖把眼睛闭上。

沈舒宸左手扶在魏白耳侧，食指和拇指轻轻上下撑开魏白的眼睑和眼皮。

右手微微用力，挤出一滴眼药水，他的动作极尽温柔，生怕手重一点弄得魏白不舒服。

药水进入眼睛的一瞬间，魏白的眼皮还是本能的抖动几下，不算特别浓密，但十分纤长的睫毛，如同小刷子扫过沈舒宸的指尖。

有些痒，不是指尖，是心里。

又换到另一边，两只眼睛的都滴好，魏白闭眼等了一会儿，再睁开双眼时，果然感觉神清气爽，眼前也明亮许多。

“谢谢。”魏白抿唇，微微仰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沈队，含蓄地露出一点笑容。

沈舒宸站立的角度，能隐约看见对方脸颊上的浅浅酒窝，以及漂亮勾人的桃花眼中还泛着水光，内心一阵叹息，这人总是彬彬有礼、礼貌克制的让人心疼。

你不用说谢谢，在我面前，你可以随意一些，甚至任性放肆都不要紧。

沈舒宸很想这么对魏白说。

对方却移开目光先开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抓紧去案发现场周围走访一圈。”

说完，站起来侧身从沈队长旁边走过，走向门外。

沈舒宸告诫自己，不能过于心急，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魏白在手机里拷贝了一份，钟怀承的出租车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

两人没有直奔案发现场周围进行走访，而是先沿着出租车昨天的行驶路线走了一遍。

行车记录仪为单向，视频画面拍不到车的内部，但车内声音可以收录进去。

魏白坐在副驾驶，先大致看一遍所有视频，几乎每天的内容都有出现缺失，“照这个情况来看，仪器故障导致视频缺失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又把几天正午时分和午夜时候的片段找出来，没有再看画面，而是放在耳边仔细倾听，最后确认，“钟怀承应该和另一人搭档开这辆出租车，这几日的视频里，在正午和午夜时分，车内说话的人声音明显不同。”

沈舒宸当即反应过来，“看来钟怀承还开的是传统出租车，和别人搭伙一辆车两人经营，分白班和晚班，死者应该是负责开晚班。”

魏白点头，“没错，但钟怀承的出租车和传统模式还不完全一样。”

“哦？”沈舒宸侧目看一眼魏白，“有什么不同点么？”

魏白抵住下颌，“丁警官破解了钟怀承的手机，里面有安装注册多款叫车软件，同时每天都有接单记录。”

“他倒是会做生意，也就是说，这辆出租车既可以被路人拦下，也能接到线上的订单。”

沈舒宸一打方向盘，腾出右手，虚指两下魏白的手机屏幕，“看看昨晚钟怀承交接班是在什么位置，我们就从那边开始查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要放下，但不是放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