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朗咬着烟。

迟迟没能等到许知临的回信。

副驾驶和他沟通的编辑问：“新男友工作这么忙？”

顾清朗漫不经心地拨弄手机：“你见过清闲的警察？”

编辑习惯了他这样说话的语气：“那倒没有。”

后又问：“只是你和靳乐，真就？”

顾清朗斩钉截铁：“分了。”

“好歹这么些年，就不再给个机会？”

“不给。”

“要我说你生气归生气，只是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好好立立规矩，靳乐这人除了脾气骄纵些，人品还是……”

“你要不想搭这顺风车你就下去。”

那编辑闭了嘴。

从副驾驶看到顾清朗咬紧的下颌线，不由暗叹口气。

两人今日约见，是因为顾清朗年前出版的两本作品在市面上卖得不错。

他是近年来最畅销的网络悬疑小说作家，出版社首印脱销，后再印、又加印，供不应求。

为了留住这棵摇钱树再定下后续作品的出版权，编辑社特意安排联系到顾清朗，请他来谈后续授权问题。

几乎开出天价。

但在此期间，顾清朗与他们的合作意向并不太高。

之前有靳乐在时，顾清朗版权影视方面的合作都是靳乐在谈。

“浩星”的主编张泽又与靳乐关系不错，借着这层关系，结识到顾清朗，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靳乐那人脑子浑，犯得那错……

张泽不便多言，但看顾清朗态度坚决，也知道这回是踩了他的底线。

于是不再多劝。

许知临正好背着书包从市局大门出来。

他本朝副驾驶跑来，但透过车窗隐隐约约看见其中人影，便脚步急转，撤往后座。

顾清朗“啧”一声：“没点眼力见呢？”

张泽连“哦”两句，拎起公文包跳下车，再推着许知临坐到顾清朗身边。

他说：“真不好意思啊嫂子，晚上有点事，耽误顾哥时间了，不过也正好，我们出版社就在你们市局后边那条街上，他倒是转个弯儿就能过来接您。”

许知临愣住：“……”

嫂、嫂子？

这人木木登登，满眼嫌弃地被人推上副驾驶。

再看向顾清朗时，那人也神色淡然地朝他轻轻点头。

许知临想起之前自己含泪进账五百的事。

他秒懂！

怪不得呢，怪不得呢！

他就说顾清朗今天是吃错什么药，还特意过来顺路接他。

许知临干笑两声。

待众人落座后，顾清朗踩下油门，发动车身，调转车头后，缓缓向前驶去。

他问许知临：“没吃饭？”

许知临浑身别扭地抠着安全带：“吃了。”

“下午六点的时候，在警局食堂吃的晚餐。”

顾清朗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他说：“给你买了咖啡和三明治。”

许知临低头，果然看到顾清朗右手边的车身空格里放了只纸袋。

他本想说自己不饿，但……

但又不好驳了这位“临时”男友那价值五百的薄面。

许知临说：“我一会儿回家吃吧，现在在车上吃，万一等会儿再把你车给弄脏了。”

顾清朗说：“饿了就吃。”

他其实也不太饿，但要吃一顿也行。

许知临正迟疑时，忽从座椅靠背后冒出一个人来。

“没事儿嫂子，咱顾哥这人脾气好，车脏是小，你饿着才是事大。”

“之前靳乐跑出去撞坏他两辆车，价值一百多万呢，人顾哥连声儿都没吭过。”

许知临拿咖啡的手一抖：“一、一百多万？”

顾清朗冷着脸，将车停到附近公交站。

他赶人：“下车。”

张泽知道自己又说错话，扇下那胡说八道的嘴，没敢在顾清朗的气头上继续招惹，于是乖乖蹿下车去：“顾哥，你路上……”

他话没说完，顾清朗一脚油门，白色汽车尾气不留情面地喷他满脸。

车内语音播报连续提醒：“路段限速60，超速，请注意减速。”

许知临没来得及在咖啡里插上吸管，见那人离开，想来也没必要再装样子。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把咖啡再重新塞回纸袋里。

顾清朗按住怒火，尽量平稳开口道：“没事，你吃。”

许知临哪有胃口：“我也吃不下。”

顾清朗没那心情劝他，或再问他想吃些什么。

这后续路程两人安安静静，尴尬气氛持续蔓延。

到下车时，顾清朗看许知临也没拿那袋子。

他只好将装了三明治和咖啡的纸袋收走，顺手塞进垃圾桶。

两人相处沉默无话，顾清朗到家后，进入房间，重重摔上了自己房门。

许知临那时正在玄关处换鞋，被这动静吓了好大一跳。

他望着那处响动正怔忪间。

忽那房门，又被人拉开。

顾清朗有些抱歉地说：“我、没冲你发火。”

许知临倒是知道这一点：“没关系。”

“那个……”

男人还想解释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许知临主动化解尴尬：“真的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是，合作关系嘛，你记得付我酬劳就好了。”

两人关系干干净净，所有一切与情绪价值有关的事物，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清楚。

这样，就不用担心以后还会牵扯出什么人情债的麻烦来了。

顾清朗原先还没反应过来。

酬劳？什么酬劳。

后知后觉记起那日自己亲口说得，许知临帮他挡过一次靳乐带来的麻烦，所以他们之间的债务抵消。

听人这么讲，顾清朗竟还觉松一口气。

他刚刚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这时便主动说：“那我转你五百。”

许知临礼貌点头。

“叮”声响起后倒账，他没有迟疑，立刻接收。

顾清朗确认交易完成后，才又点头回了房间。

而许知临在玄关处立了一阵儿。

不知为何，今天这五百块钱，他收得不是特别高兴。

-

后续日常相处中，两人继续保持着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的合租关系。

许知临的侦查工作进展如火如荼，他和秦创负责的视频核查即将见底。

但又始终觉得奇怪。

那日许知临在办公室里喊：“陈姐，前几天秦创问过你们，就是乌鸦山进山口西南侧，有当地住户深夜来回在山口出入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就是我觉得很奇怪，所以今天早上又把那部分资料重新播放了一遍。”

许知临拉着椅子坐过来说：“陈姐你看这里，就是这些当地住户，每天都会断断续续的接入一些游客，然后从这条林间小道穿进去。”

陈姐向他解释：“其实这个问题，我们组前两天走访的时候就有发现，但根据了解，这是当地村民的一种营生手段。”

“比如你是游客，你在网络上选择订购民宿，作为生意场上的卖方，他们一定会极尽手段去提供一些私有的服务去招揽这部分游客，其中包含赠送早餐、车接车送、和带人走小路免费进入景区。”

许知临是有了解，乌鸦山的入山门票价位大约在两百元左右。

其中想要乘坐旅游大巴或缆车还得要单独买票。

如果花一百多元入住民宿就能省去票价，倒也确实划算。

所以这并不是可疑行为。

听完陈姐的话，许知临大脑持续梳理各项线索信息。

脑容量告急。

秦创走过来说：“昨天晚上魏队提了个问题。”

“他是在想，死者究竟是死后被人分尸再挪至乌鸦山进行的抛尸行为，还是死者是先自行进入的乌鸦山，然后再被人杀害分尸，然后抛尸溪底。”

许知临问：“法医室没有给出一些有效信息吗？”

秦创摇头：“没有，昨天小贺法医和魏队说，死者被分尸切割后，每一块皮肉，都被凶手清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再拿绳索捆住石块，再沉入的溪底。”

“一件衣服都没留下。”

所以他们也迟迟无法确认死者身份。

“衣服都被脱下来了？”许知临不解。

后又异想天开：“那会不会是外地过来的游客啊。”

“怎么说？”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男音。

众人起立：“魏队好。”

严肃冷静的支队长点头，示意大家落座。

而后招呼许知临问：“你刚刚因为得知受害者被发现时没穿衣服，所以猜测她来自于外地，这话怎么说？”

秦创推着许知临起身：“愣着干什么，给你机会表现呢。”

许知临社恐至极，踉踉跄跄往前几步，在支队长眼跟前站好后，才结结巴巴的说：“那个……”

“是因为刚才秦创说，您昨天还在思考死者究竟是活着进得乌鸦山，还是死后进得乌鸦山，然后再加上法医室的报告结果，死者不但衣服被人脱下，而且所有尸块都有被认真清洗过的这一点，我就想，她应该是在一个比较脏乱的地方被人分的尸，所以才需要洗去一些可能会被我们发现作案地点的痕迹。”

比如泥土、树枝、或具有当地特有的植被等……

支队长认可点头，他说：“继续。”

许知临说：“如果是本地游客，熟悉当地线路的，他们完全可以当天来回，根本不需要提前一天入住民宿，而就算我们放松条件，判断他们要入住，那在这失踪的三天时间，家里人不可能不报案，我们也不可能迟迟没有对比上符合案件时间的失踪受害人。”

许知临说：“因为特地脱下衣服这一点，就说明凶手其实是在害怕，他怕我们能根据附近监控锁定到受害人的身份，再说多一点，或许他还在监控下和受害人有过接触，就比如我在视频里看到的，会带受害人走小路通过可以免票进入景区的路。”

支队长问：“那你后续打算怎么去摸排自己的想法？”

许知临乖乖回答：“我会把各个民宿进山的监控录像全部找出来再看一遍，然后找出每一位逃票进入乌鸦山的游客，重点排查那些进入后但没原路返回的游客。”

乌鸦山景区在云京市还算比较出名的旅游景点。

避暑胜地。

尤其最近暑期，来往进出的游客颇多。

虽整体开发还算完善，但目前只有进山检票的流程，所以逃票的游客是可以再走其他通道离开的。

摸排任务依旧繁重。

支队长鼓励道：“去证实你的猜测。”

后又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通知B组，立刻安排人对接省内异地和省外各公安局，确认最近有没有报送前往云京市但失踪的搜查案件。”

许知临回到自己的座位。

秦创凑过来，拿胳膊撞撞他道：“表现不错啊，小许。”

“如果思路正确，后续案件侦破，咱们魏队定会记你大功一件。”

许知临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瞎猜的。”

两人趁着休息时间偷闲聊一阵儿，许知临看见秦创手机里翻动着些眼熟的画面。

他好奇靠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秦创把手机递过来：“新上线的都市悬疑刑侦电视剧，主演靳乐，新生代男演员，我的男神。”

许知临：“……”

顾清朗的前男友居然是个演员？

秦创说：“刚好他出演的这部剧，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作家‘顾清朗’本年度倾情力作。”

话毕，又故弄玄虚地问：“你知道‘顾清朗’这个人吗？你知道他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许知临：“……”

这简直是连环暴击，他呆呆摇头：“不知道。”

秦创说：“月白风清、朗月疏星。”

他满脸崇拜道：“要不说是文化人呢，你看看人家这名儿取得多好听。”

原先听到“顾清朗”这个名字，许知临并未太多在意。

只不过是茫茫人海中普通常见的几个字而已，没想到听完秦创解释，他才知道其中蕴含的深切意义。

恰巧这时有人进门：“小许，楼下会客室有人找。”

许知临吃惊：“找我？”

他在云京市的交友范围仅限于市局办公区，谁找他还要到会客室去等？

秦创收回手机：“快去吧，说不定是外地来的朋友呢。”

可是外地来的朋友也应该提前通知他一声再来呀？

许知临疑惑满满，但还是快步去了会客室见人。

但推门看见靳乐时，他脚一软。

脑子瞬时炸开。

不是吧！

那人的确是演员，穿着打扮都很精致。

巴掌大小的脸上还架着一副蜜茶色的飞行员墨镜。

见许知临进门，靳乐也从沙发上起身。

他上前，单刀直入：“你和顾清朗，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吧。”

许警官：含泪赚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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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刑侦：完美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