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错愕,上官浅和云为衫目光交汇,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这可是在宫门,一个刚刚被确认身份的还没有正式名分的新娘,竟然公开反驳宫二先生的话。
宫远徵心神一震,缓缓抬头,却只能看到傅九星纤弱的背影,以及发上叮铃作响的步摇,那步摇最下方缀的不是常见的金银玉石,而是缀了几颗银铃,倒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宫子羽懵了一瞬,他怎么也没想到,出来反对的人竟然是傅九星。
“傅姑娘,你现在,还没有资格插手宫门的事务。”宫子羽冷冷道。
傅九星毫不退让:“我无意插手宫门事务,可是宫远徵是我未来的夫君,你冤枉他,我可不许。”
她正面对上宫子羽,身前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但是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怯懦之气,肩背挺直,神色波澜不惊,眸子里却散发出阵阵寒意,就连嘴角都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宫尚角有些诧异,这一屋子人,她年纪最小,此刻站在宫子羽身前,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气场,似乎只要她站在这里,就没人能动的了宫远徵。
傅九星袖下的手慢慢摸索,十步以内,没有人能躲过她的蛊,不管是宫子羽还是宫尚角,都对她造不成威胁。
宫子羽怒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冤枉他?”
“不如我们来试一下,看这个管事说的是真是假...”,说着傅九星掌心翻转,一只黑色的蛊虫僵立在她手上。
她慢慢走向跪在地上的贾管事,“这是宫远徵新培育的毒虫,被它咬一口,就会神经麻痹,神思混乱,不管你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宫远徵眼皮直跳,他可没有培育这样的毒虫,她又撒谎。
话未说完,原本瑟瑟发抖的贾管事身形一动,朝长老们甩出两枚暗器,宫尚角警觉异常,挥刀打落了暗器。
顷刻间,殿内浓烟滚滚,傅九星腰上一紧,身体骤然抬空,转瞬间已经被宫远徵拥住带到梁上。
梁下传来阵阵咳嗽声,伴随着沉重的倒地声,还没反应过来,傅九星口中被用力塞了一颗药丸。
“在这待着别动。”宫远徵在她耳侧留下一句话,便翻身下梁,身形隐入毒烟中。
傅九星僵立在梁上,身体紧紧倚靠在梁上的瓜柱,执刃大厅气势恢宏,房梁也高的很。
她用力咀嚼着嘴里的药丸,满目幽怨,给她百草萃干什么,还把她带这么高,她在下面也不会中毒啊。
沙王蛊是万蛊之王,身负沙王蛊,她是真正的百毒不侵,即便是宫远徵亲自研制的毒药,对她也毫无作用。
可是她怕高啊!
这么高的地方,她又不会武,摔下去不死也是半残。
宫远徵模糊中看到宫子羽奔向云为衫,讽刺的勾起唇角,手伸向腰侧,顷刻间,三枚暗器消失在浓烟中。
片刻后,殿内浓烟消散,宫尚角站在三位长老身前,面色冷峻,凭一己之力冲散浓烟,可见内力之深厚。
门外,贾管事面目朝下,已无气息,背后赫然插了三枚暗器。
宫远徵站在尸体旁边,一脸淡然。
宫子羽冲过去一把抓住宫远徵的衣领,眼神凶狠:“宫远徵,你竟敢当众杀人灭口!”
宫远徵面带嘲讽,猛地推开他的手,刚想反唇相讥,忽听殿中传来弱弱的声响。
傅九星!
转身奔向殿中,就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姑娘搂着柱子瑟瑟发抖,颤抖着喊自己的名字。
宫远徵飞身上梁,轻轻将她抱下来,情急之下忘了她不会武,让她一个人独自待在那么高的地方。
落地之后,傅九星腿都软了,恶狠狠瞪了一眼宫远徵,始作俑者悻悻摸了摸鼻子,问道;“没事吧。”
傅九星恶声恶气:“我看着像没事的吗?”眼睛睁得圆滚滚的,眸子亮的惊人,宫远徵莫名觉得她,有些可爱。
接着,不那么可爱的人追过来:“宫远徵,你躲什么?心虚了吧。”
宫远徵淡淡道:“我怕他逃跑,下手重了些而已。”
宫子羽恶狠狠地盯着宫远徵:“我看你是故意趁乱下此重手,想死无对证!”
宫远徵:“你好歹也是宫家的人,这种话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话。我这枚暗器上淬的是麻痹之毒,只是让他经脉僵硬,无法行动,他是自己咬破齿间毒囊而死。”
“一面之词。”
“你把尸体送去医馆验一验就知道了。”
“我自然会验。但真相查明之前,你脱不了干系。”
“他刚刚畏罪而逃,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三个长老还想斟酌一番,宫尚角却直接开口:“既然现在宫远徵嫌疑最大,那便先将他收押了吧……”
宫远徵愣住。
身后一道凶狠的声音传来:“凭什么?”
傅九星面色不善,纯白的衣裳上粘了些灰尘,天女归尘,倒显得有几分烟火气。
她盯着宫尚角:“凭什么收押他,宫门骨肉自相残杀,你们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兄弟?”
被她清透的眸子盯着,宫尚角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
宫子羽抢道:“兄弟?那宫远徵是怎么对自己的兄弟?我兄长难道不是他的兄弟吗?”
“你这么笃定是他杀了执刃和少主?他费劲心机却让自己最讨厌的你坐上执刃之位,在明知道角公子不在宫门,自己也无继任资格的情况下,依旧冒着一朝被发现就是众叛亲离的下场毒杀执刃与少主,事后还留着贾管事这么个知情人大摇大摆焚烧药草,他得多蠢啊,为了让你上位做这么多无用之事...”
“够了!”宫远徵打断傅九星的话。
“听哥哥的。”既然是哥哥的意思,那他就去。
傅九星一僵。
转身对上宫远徵的眼睛,他的眼眸里平息了愤怒,如同一汪泉水,平静的压抑。
她不明白,但是却没有反驳,伤心的人总是需要一点特权。
“我陪你。”对视良久,傅九星缓缓说出这句话。
宫远徵感觉心里的那颗种子肆意生长,像是要冲破血肉,吞噬他。
“你回去!”
“你不是说过吗,只要身份没有问题,我就是徵宫未来的女主人。”说着,她转身看向宫子羽,“没资格插手宫门事务,总有资格陪我的...未来夫君同甘共苦吧。”
*
这是傅九星第三次被关入地牢,昏暗的烛火,幽深的长廊,沉闷的空气中甚至还飘荡着阵阵血腥味。
刚踏进这里,她就感觉头皮发麻,她都做了些什么,宫远徵伤心难过和她有什么关系,玩什么情深不寿的戏码啊。
这个时间她应该躺在温暖的床上做梦,而不是在这样又冷又黑的地方坐牢。
“徵公子,进入地牢者一应物品都需上交。”一个地牢守卫上前说道。
宫远徵默不作声,却还是将腰间的短刀和暗器囊袋都解下来,看侍卫依旧不动,他又将抹额和外氅都脱下来。
外氅下是一袭黑衣,左肩用金线绣了一簇莲花,看着倒像是...出云重莲。
那侍卫转头又看向傅九星,宫远徵神色一冷,挡在她身前冷冷说道:“她不需要。”
“可是...”
“我说了,她不需要。”声音冷酷,压迫感十足。
“是...是...”那侍卫说着便要退下,却又被突然叫住。
“外袍既检查过了就留下。”
侍卫恭敬的将外袍递过去,这尊大神惹不得,宫远徵的毒药是地牢里所有犯人的噩梦,他见过许多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即便他现在身处牢狱,但依旧是徵宫之主,且为人睚眦必报,不过是留一件衣裳,自然不必惹得徵公子不快。
眼前一暗,傅九星觉得身上一暖,暗青色的狐毛外氅就披到她身上。
宫远徵比她高很多,他的衣服穿在傅九星身上能够完整的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很暖和。
她的心似乎都被烫了一下。
“你...还挺有良心的嘛。”傅九星夸他。
听到她戏谑的声音,宫远徵却不搭腔,双手环臂,倚墙沉思。
傅九星也不管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把宫远徵的外袍紧紧裹在自己身上,她在越冷的地方越容易发病,回想起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她有些害怕。
“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宫远徵的声音少见的有些沙哑。
“你是我未来的夫君。”
“如果你未来的夫君不是我,你还会这么做吗?”
只是因为这样一个身份吗?
傅九星愣住,她的夫君不是宫远徵?
她似乎从一开始就默认了她只会和宫远徵有关系,当初进入宫门,不过是来试试运气为自己的病多寻一条出路,后来发现伴生蛊和沙王蛊的牵扯,她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宫远徵身上,所做所为的起点和终点也是他。
她只能和宫远徵有关系,别的人,她从没想过。
可是她早晚都是要回青漠的,和她相伴一生的人也不可能是宫远徵,那些被她藏在心底刻意忽略的东西被硬生生挑了出来,心口有些发麻。
“不知道。”她沉吟良久。
宫远徵五味杂陈,“不知道”总比她说“是”要来的好。
无论如何,既然招惹了他,就容不得她再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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