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发

宫远徵带着满身冷意闯入地牢,值守的侍卫上前喊道“徵公子!”

“傅九星在哪?”语气森然。

“在甲字六室。”侍卫垂首答道。

宫远徵甩下一句“别跟来”,朝关押傅九星的牢狱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速度很快,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眸底的深沉。

三室...

四室...

五室...

快到了,宫远徵在心里默念着,双腿却似乎突然沉重起来,心底有个声音在狂叫,你去啊胆小鬼,真相就在那里,你去问啊,让她亲口告诉你,她到底有没有骗你!

宫远徵眼角红的厉害,胸膛上下起伏,那棵树扎根在他心上,稍有不慎,就是锥心之痛。

他推开六室的门。

下一秒,他脑中一片空白,踉跄着奔向角落里蜷缩着的姑娘。

他们对她用刑了吗?他们怎么敢对她用刑!

傅九星靠在墙角里蜷缩着身体,发髻散乱,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来,红的刺眼,那双灵动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蹙起,有汗珠从脸侧滑落,一只手扣在胸前,另一只手扣住凹凸不平的墙壁,肮脏的墙壁上隐隐留下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宫远徵心脏像是被人捏在手里,喘息间都觉得痛不欲生,他把傅九星抱进怀里,她浑身冷的像是一具尸体。

宫远徵把大氅盖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嘴唇嗫喏,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左手握住傅九星的手腕,还有脉搏,只是经脉极度混乱,像个濒死之人。

百草萃,对,他有百草萃!

手伸向腰间解下螺袋,他甚至颤抖到握不住百草萃的瓷瓶,把瓶子整个朝下,所有的百草萃顺着颤抖的掌心咕噜噜滚了满地。

他把百草萃凑近傅九星的嘴边,可是她牙关紧闭,药根本吃不进去。

“吃啊,傅九星,吃进去啊...吃了就能好了,别怕...”喉间溢出的话支离破碎,他用力想要把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可是即便塞进去了也咽不下去,傅九星没有吞咽的意识了。

宫远徵眼眶发红,他张口把药丸含进嘴里,俯身贴上傅九星沾染鲜血的唇。

满口的血腥味令他浑身发抖,他胸膛起伏,将口中的空气和药丸都渡给傅九星。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吞咽声,宫远徵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接着,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宫远徵紧紧抱着傅九星,左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他瞳孔放大,怎么会?

怎么没有一点好转,经脉甚至愈发紊乱,脉搏越来越弱。难道不是毒?

“傅九星,你醒醒啊傅九星。”他喃喃出声。

“我自两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病...”

“我没说谎,这世间稀奇古怪的病这么多,你又不会都见过...”

她说过的,她原来说过的!

只是那时候,他不信她。

“来人,来人呐!”宫远徵厉声喊道。

“怎么了徵公子?”侍卫闻声赶来,却在看到宫远徵以后浑身发寒。

宫远徵眼角红的沁血,声音嘶哑:“她随身的东西呢?一样不少的全给我拿过来!”

侍卫匆匆取回了傅九星的随身之物,片刻后,侍卫长走出地牢,朝执刃厅的方向走去。

托盘上只有一个蓝色的锦囊,宫远徵慌忙打开,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和几枚精致的银铃。

他倒出一颗药含在嘴里,再一次覆上她柔软的唇。

求你了,醒过来啊傅九星,求你...

地牢昏暗的角落里,宫远徵伏在傅九星身前,哭声压抑。

一只带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发,他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宫远徵,我好疼啊。”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哭腔。

宫远徵眼眶里渗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他把傅九星整个嵌在怀里,向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哪...哪里疼?我们回徵宫,都会好的,别怕...别怕...”

他把傅九星连同大氅一起抱起来,快步朝牢狱外走去。

地牢外人影晃动,宫尚角在听到侍卫长的禀报后,先宫子羽一步赶来了地牢。

夜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宫远徵走出地牢,迎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宫尚角。

“远徵,你要做什么?公然劫囚吗?”

“哥,别拦我。”声音透着一股悲凉。

“远徵,别忘了你的身份!她现在是杀害月长老的嫌犯!”宫尚角低吼。

宫远徵一凛,第一次这么激烈的反驳宫尚角的话:“可是你们没有证据,她自己也未曾承认,一切只是有嫌疑,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去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他的声音似乎被撕裂,颈上的青筋暴起,面目甚至有些狰狞。

“我是徵宫的宫主,我知道,我记得的...”他嘴上说着,但是眼神里却全是惶然和无助,“可是她快死了,哥,她快死了!”

宫尚角心惊,他从没有见过弟弟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破碎不堪,像是沉在深海里般绝望。

“没有我的吩咐,不会有人敢对她动刑。”说着,他探身靠近傅九星。

宫远徵却往后退了两步,别碰她,谁都别碰她。

宫尚角伸出去的手瞬间僵住,他在躲自己?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呻吟,等不及了,宫远徵绕过宫尚角朝徵宫狂奔,漫天飞舞的风雪,只留下宫远徵破碎的声音。

“哥,对不起。”

“哥,别逼我。”

纯白的雪落了宫尚角满身,他心头震动,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

身侧有侍卫问道:“角公子,不追吗?”

宫尚角眼神锋利扫向侍卫,暗含威胁:“追?他是徵宫的宫主,他做事轮不到别人质疑!”

“是。”侍卫慌张退下。

“金复,调一队守卫守住徵宫,先别让宫子羽进去。”宫尚角低声吩咐金复。

说罢,他顺着宫远徵的方向快步走去。

徵宫。

“来人,端几个火盆进来!”,踏进徵宫的大门,宫远徵高声喊道。

他把傅九星放在自己的床上,拿被子紧紧裹住傅九星,手伸进被子里探到傅九星的手腕,那药为什么没用,脉象依旧糟糕,甚至越来越差。

她的脉象,他从没见过,她就像是从一身体康健的妙龄少女突然变成了即将迟暮的耄耋老人,这样古怪的情形他甚至无从下手,只能无能为力看着她痛苦,这种感觉像是凌迟,他引以为傲十几年的医术在此刻就像个笑话。

傅九星眉头蹙起,额前的发被汗水浸湿,她好疼啊,浑身像是被碾碎,又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人塞满了冰块,渗入骨髓的冷。

“宫...远徵...”她喊他。

“在,我在这里,别怕,我在这里。”他握住傅九星的手放在唇浅轻吻。

“我...好冷,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好不好?”她声音破碎,但是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宫远徵爬上床,把傅九星紧紧搂在怀里,喉间呜咽:“我抱着你,我抱着你...暖和了吗?没事的,会没事的。”像是在对傅九星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牢牢看住你的,我不应该任由他们把你带走...对不起...”宫远徵断断续续的说着,每说一个字心就更痛一分。

痛,真的好痛,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敲断,又被粗暴的接上,皮肤像是如同被炙火灼烧,体内却寒意刻骨,她的每一滴血都是冷的,这是一场漫长的刑罚,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残忍。

她痛呼出声,忍不住开始挣扎,口中呓语连连:“救救我...好痛...杀了我...宫远徵...求你...救救我...”

听清傅九星的话,宫远徵胸腔震动,眼睛红的像是下一秒就能流下血泪,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求你...救救我...

一柄锋利的剑直中心脏,血肉模糊。

她在泥沼里挣扎,他却只能在岸边冷眼旁观。

他对她的病毫无办法,他救不了她。

什么毒药天才,什么百年难遇,都是笑话,他就是个废物!

我该怎么救你啊,傅九星!我该怎么办?

出云重莲!他还有出云重莲!

“别怕,我有出云重莲,我能救你的,别怕,我能救你的...”

他踉跄着从床上滚下来,跌跌撞撞走向出云重莲。

可透明的琉璃盖下,空无一物。

怎么会?谁干的,谁干的!宫远徵用手去挖盖下的土,却依旧什么都没有,他像是一下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倒在地。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吗?

万念俱灰之际,宫尚角端着白色的青玉碗,轻声说道:“去吧。”

宫远徵征然。

“出云重莲。”宫尚角说道。

“出云...出云重莲!”他小心翼翼捧过青玉碗,“哥,谢谢...谢谢...”语气里的卑微那么明显,听的宫尚角心痛不已。

宫远徵把出云重莲喂给傅九星,“出云重莲一定有用的,一定有用的,喝了就好了,一定能好的!”

片刻后,傅九星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不再呼痛,甚至慢慢睁开了眼睛。

宫远徵干裂的唇终于有了弧度,出云重莲果然有效,她醒了!

“还疼吗?”他轻声问道。

傅九星摇头,不疼了,可是她能感觉到,她身体里的生气在慢慢流失。

她抬手抚上宫远徵的心口,“你...疼吗?”

宫远徵听不懂她的话,却还是极快的要了摇头:“不疼,只要你没事,我哪里都不会疼。”

傅九星手垂下来,不疼就好,不疼就好,伴生蛊还没有长成成虫。没有沙王蛊,伴生蛊也不过是普通的蛊虫。

这样,她死了,他还会好好活着。

她把头轻轻靠在宫远徵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如果这是她的结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宫远徵,你喜欢我吗?”她的声音闷闷的。

“喜欢,很喜欢。”宫远徵毫不犹豫,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

“月长老的死,和我没关系。”

“嗯,知道了。”

“无忧在旧尘山谷,你帮我告诉她,让她回青漠。”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宫远徵一僵,忙低头去看,傅九星裸露的皮肤上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并不恐怖,反而美的妖异,像是花朵凋谢前最后的绽放。

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不痛了,她明明好转了...

他握上她的手腕,几乎没有脉搏,不...不会的,她还这么年轻,她才十七岁,一定还有办法的,傅九星,别这样对我...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他口中呜咽,大口喘息,却发不出声音。你说,你的眼里只看得见月亮,我却唯爱繁星,傅九星的星。

傅九星想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泪,却在半空中突然坠下。

这一刻,星星坠落,他的夜里只剩荒芜。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青漠,蛊室里上万只蛊同时躁动不安,尖锐的蛊铃声响彻整个荼无神宫。

稀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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